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魂牵梦绕回大清:浪漫一生又何妨/作者:司徒平安』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她送回清朝,化身为姚府千金!谁说指腹就能成婚?他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羡煞旁人的贵公子,他们之间横亘着重重阻碍!大婚之夜,妹妹身披嫁衣牵起他的手,她的世界崩塌了!之后各类出色的追求者纷纷出现,霸道铁腕的皇上,强势凌人的蒙古王,侠义多情的阿哥,历经风雨,谁才是她心中能牵手一生的人?”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穿越   (本章免费)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木兰,你是朕看中的,朕看中的东西没有得不到过,你势必会是六宫之中的一个!”   他带着满腔的怒火摔门离去,忍到最后终是不忍处死她……   “木兰,你是我葛尔丹今生认定的新娘,你的身你的心,我葛尔丹要定了!”   他是草原上苍茫的雄鹰,孤傲决绝,策马狂奔,彪悍挺拔的身姿犹如战神归来,他敢爱敢恨,性情豪放,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从苍凉的漠北一路追逐到深宫……   “木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今生我终是弄丢了你……”   痛过哭过,黯然销魂过,纵使这般也没能留住一个人的心……   木兰,这么多人爱你,你的心呢?   “你可以选择爱我或者不爱我,而我只能选择爱你或者更爱你……”   “……我说过,要陪你一生一世……一定会做到……无论生死都会陪着你……相信我……”   “……”   佛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   何其有幸,她的一生又这么多的人护着爱着,他们一个是霸道铁腕的皇上,一个是强势凌人的蒙古王,一个是侠义多情的皇阿哥,一个是温润如玉的青梅竹马,爱到深处方知情滋味,不痛彻心扉伤到极致怎能换来这一世的相守……   她要的从来不多,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没有那年的夏天,他们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佛祖怜爱世人,纵使跨越千年也能让她和他在灯火阑珊处相遇,回首过往,原来千帆过尽也只为博君一笑,仅此而已……   ……   “……今天这节史学课要讲的是清朝历史上,经济政冶文化都达到一个最高峰的阶段:康乾盛世。所谓康乾盛世其实是一个带悲剧色彩的时代。这种悲剧色彩从两个方面可以清楚看出……”   历史讲师正在台上讲课,我则兴趣缺缺地拄着下巴,视线集中在指尖把玩的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上,这是上课前某个男生塞到我手中的。尽管人闪的很快,从背影上我还是认出他就是学校篮球队队长柳云飞。这个大男生的背景真真了不得呀,祖父是北大教授,父亲是某知名企业掌门人,母亲是政府要人,种种优势说明他衔着金匙出生这一事实。加之现在身形高大长相俊朗,且篮球打得好,成了全校女生眼中一只帅气白马。所以追求他的女生数之不清,可偏偏就在刚才,他突然冲过来低道:“送你的生日礼物。”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依礼盒的大小和重量,究竟是什么礼物大概猜也猜得出来,可是,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送我礼物呢?   显然,他忽略了一件事,我并不喜欢他。动手打开包装,原来里面放的不是首饰之类的俗物,而是一个芯片。奇怪,里面存的是图片还是音乐?他不会录了什么瞥脚的歌给我听吧?   “……在这里,我先介绍两位有作为的父子二人,张英和张廷玉……”   摸出MP4,把芯片放进去,打开一看真是媒体格式。我不由的叹气,就不会想点有新意有创意的东西来?   “木兰,我喜欢你!我这个人不懂浪漫也不解风情,生怕送你什么礼物显得太过俗气,所以,我想在你生日这天,送你一句话: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富贵贫穷,我都会守护你一生一世……”   这家伙,都把婚礼用词套用在这里了……我耸拉下眼皮,没好气的笑。   “……我知道你不喜欢自以为是的大男生,那么从今天起,我会努力一点点改正自己,直到你认为我有资格站在你面前好吗?能给我这个机会吗?同意的话请朝右看……”   右?右边就是窗外的走廊了。我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一张笑眯眯的俊脸突然出现在窗外,这时教室里响起一阵吸气和惊呼声,“是柳云飞!他怎么来了?”   “他在做什么?看,纸条上有字!”   他把写有“答案”两个字的纸贴在窗户上,冲我眨眼睛,接着拿起两张写有YES或NO的纸片在我眼前晃动。他重重敲了敲YES的字,满含期待的看着我。   要不要答应他呢?这个整天被无数绯闻包围的家伙,真的会适合我吗?他的笑容很阳光很诚恳,一时令我有些眩目。   忽然头晕了一下,我手扶着额头愣愣的想:莫非我真的有被他电到?   等我意识过来,发现大地也在晃动,电闪间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恐怖的事:地震了!没等我喊出声,头顶的墙板如黑云般盖地而来,耳边传来无数惊叫声和哭声,我只觉背后一阵巨痛传来,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那一刻,我感觉到有人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别怕,木兰,我在你身边,听见了吗……木兰……”   是云飞的声音,他还没有走吗?   “……我说过,要陪你一生一世……一定会做到……无论生死都会陪着你……相信我……”   这个傻瓜啊,他还当真了!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哭,脑海中一一放映起我们相遇的每个画面,:刚进大学时他帮我提行李找宿舍,被人欺负时他愤怒的帮我打回,生病期间发现他就站在门外……原来,我真的好象错过了太多机会。   原本不相信爱情的我好想去拉他的手,可是怎么使劲也抓不到。   “木兰,你还听得到吗?”   他的声音很飘渺,象是从天外传来的,渐渐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脑海中只剩下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在朝我笑,好迷人的眼睛……   如果上天再让我遇到这双眼睛,我……一定不会错过……   ……要牢牢抓住……   头好痛……睫毛动了动,我缓缓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照得无法睁开,只好重新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我努力回想着。   对了,记得之前我收到了一份生日礼物,是体育明星柳云飞送的……然后就听到了一番告白,的确,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向我告白,原来被人关注被人喜欢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再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呢?我苦苦回忆着,努力把脑海中支离破碎的片断连接起来,越想头越痛,我忍不住按住太阳穴继续想,啊!是地震!我突然想起来了!   天哪,好可怕的地震,一瞬间天塌地陷什么东西都在眼前消失了。记得在黑暗中,有人一直抓着我的手,让我坚持住等待救援的人。对了,我现在好端端的,一定是被人救出来了,那云龙呢?他怎么样了?还有家人,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当完全能适应光线时,我睁开眼睛打量四周,眼前的一切让我吓了一跳。这是哪里?暖色系的纱帐,木制雕空的床栏,古香古色的室内装饰。床头的古铜熏香炉正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怪不得刚睡来时觉得屋里味道很好闻。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奇怪,周围的一切好象古代女子的闺房,应该在医院的不是吗?   桌上的铜镜映出我的身影,拿起来一看,我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这、这镜中的人是自己吗?除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有点象我外,整个容颜都变了。透着英气的眉,明眸晶亮而有神,唇红齿白,配上白皙细致的肌肤,看上去比我原来的模样好看一些。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摸摸自己的脸,再用力拍拍,很明显我没有在做梦,可是我又是谁呢?   放下铜镜,我打开门,呈现在眼前的是座由假山砌成的独门小院,两侧种有一排翠绿的竹子,透过半人高的假山望去,外面亭台楼谢就象进了皇家园林一般,这里的房屋红墙绿瓦,青石铺路,看到这些我心里越发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沿着青石路一路前行,假山前方传来两个女孩的轻笑声,我不由停在原地,身旁是悠悠的湖水,几条红色鲤鱼闻声凑了过来嬉戏。大概以为有人要喂食。   内心的疑惑在看到前方来人那一刻顿时明白了一个事实:这里,已经不是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姐?!”迎面走来两位青衣女孩一见到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第2章三个女人一台戏   (本章免费)   其中一个放下手中的花盆忙上前扶住我。“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你身体还很虚弱,要静养才行。”   “是啊,姚夫人方才还问起小姐病情呢。太好了,要是夫人知道小姐病情好转不知多高兴呢。奴婢赶快去告诉夫人!”说话的婢女开心的跑开了。   “我怎么了?”   “小姐,前阵子你不小心吹风得了重感冒,整日昏沉不醒,连大夫都束手无策了。好在老天保佑,今天居然都可以下床走动了……”婢女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我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中有个念头在打转:莫非一场地震把我的灵魂震到了这里,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似乎时光倒退了几百年。“小姐?”   啊?等我回神,发现婢女正一脸奇怪的看着我。“你怎么了?想什么事这么出神?”   我打哈哈地笑了一下:“啊,头有点蒙,什么事情也不记得了,好象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被她又重新扶回醒来时的那个房间,我一边看着她利落的收拾房屋,一边跟她聊天,很快就搞清了目前的状况。我现在寄身的这位女孩名叫姚木兰,是姚家的千金。巧合的是我原来的名字叫木兰,现在寄身的主人也叫木兰,真是有趣。面前忙碌的这位婢女叫小青,据说从八岁起就跟在我身边服侍了,跟我关系很不错。   我的父亲叫姚文元,是当朝的刑部尚书。而我是他的第六女。   说起姚家,似乎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有很多人在本地和在朝为官。姚家七兄弟中父亲排行老四,也是官职最高的一个,父亲娶有四位妻子,一正室三侧室,共有七位儿女,而我是正室所出,听说跟我一起的还有个双胞胎姐妹。大概了解了目前的家庭状况我心里多少有点底了,不知自己能否适应这里的生活。   小青收拾完床铺,走来帮我梳洗,“小姐,你问了这么多,以前的事不会都不记得了吧?”   初来乍到当然不记得以前的事,知道的话岂不见鬼了,当然,灵魂飘到这个年代已经是很见鬼的事了。我只好打哈哈搪塞过去。“可能发烧烧得脑袋有点不清楚了,对了,你觉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姐吗?”小青手一顿,想了想说:“你人很好啊,对我们下人很不错,从不打骂我们。就是个性有点胆小,一到晚上就怕黑。”   “还有呢?”   “还有就是很怕羞,不喜欢见到男人。所以府里有什么活动场合上面的事,小姐一概不参加。”   怕见男人?这位木兰的性情可真不怎么样,跟我的个性完全相反。也许常年在这个小院里生活住得人都孤僻了。姚家千金多少读过一点书,读也是读的女戒之类,教导女子要三从四德什么的,还好不是什么棋琴书画什么都懂的才女,不然我丢人就丢大了。   我们正聊着天,门外一个婢女唤道:“夫人来看小姐了!”   刚扭头,就见一行面带喜色的女子们疾步进来,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象赴宴会般,每人身边都跟着婢女,看到一群美貌女人在眼前晃动一时之间我愣住了。为首的是位三十多岁的丰盈妇人,虽然都是穿金戴银,打扮的也贵气,但都不如她表现的端庄得体。想必这位就是姚家的正室,我的母亲大人了。   “木兰,你真的醒了!”   没等我起身,母亲念着菩萨保佑上前抱住了我。“谢天谢地,你可算好起来了,这段日子可把娘担心死了。大夫说你活不过十五,可算命先生却说你自有福贵命,我就一直等啊,盼着这一天快点到来呢,现在可好,真真等到好消息了。”   到底是亲生骨肉,娘抱着我欢喜得直掉眼泪。虽说我和她是初次见面,但娘对女儿的那份感情同样打动了我,我笑了下,“劳烦娘为我担心了。”娘这个词叫得有点生疏,想来电视都是这么演的,我怎么也要装得像一点不是吗。   “……听说你爹明日就要回来了,我们可有段日子可以团聚了。感谢老天爷,这回真是双喜临门啊。”母亲不住的双手合十的念叨。旁边的姨娘们纷纷随声咐和:“是啊,一定是姐姐这些天念经求佛,感动了上天,真随了我们心愿了。”   “这阵子雪莲和其它孩子也都担心着呢,都盼着木兰这孩子早点好起来。”   “今天可是喜事连连,我们应该好好庆贺一下呢。”   ……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五六个女人在这里说道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我头痛的按了下太阳穴。   娘笑中带泪的看着大家,挥了挥手,“好了好了,稍安勿燥,木兰刚醒来身子还弱,我们不要在这里吵闹了。都回去吧。”说罢,转身扭着我,“木兰,娘去叫厨子给你做点可口的饭菜,早点把身体养好,知道吗?”   “是。”   “先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你。”娘拍拍我的肩,随身带着一行数人离去。她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几位年轻姑娘先后造访,来祝贺我的康复。她们都是姨娘们的孩子,表面上她们对我的康复表现得很欢喜,说了好些令人感动的话,不知怎么却听不到我心里去,我客客气气的应付着,总算将她们送走,最后我坐回梳装台,轻轻吁了口气,可算清静了!   从我醒来到现在进进出出见到的都是女人,这家男丁都去哪里了?莫不是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女人的生老病死仅只是微乎其微的事,不值得他们郑重其事的来关心?唉,一想到目前处境心里就隐隐担心,象我这种来自未来的女孩可不想成为男权社会的陪葬品……   天晓得我会不会嗖的一下又回到未来去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好好应付目前的事吧。   小青想梳一个漂亮的发型,打扮得华丽一些,不过这些努力被我制止了,最后我只让她梳了个简单的麻花辫,便站起身来。小青不满的打量我:“小姐,你这样穿出去跟我们丫头没什么区别,小姐要有小姐的样子啊。”   “那么繁琐做什么,这样就挺好了。”   我伸伸胳膊在屋里走动,左瞧瞧右看看,不时翻动一下桌上的摆设。椅子上放着一筐针线和绣了一半的布料,我顺手拿了起来,这一看不禁吓一跳…… 第3章蛮横的小鬼   (本章免费)   我顺手拿了起来,这一看不禁吓一跳,不得了,这位木兰小姐还是个刺绣高手呢。我可对这方面一点研究也没有,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碰过针线,更别提什么绣东西了。   “小姐,你病刚好,还是不要绣了。这活儿费眼又费力,现在的你可要多休息才行。”小青在旁边劝道。   “这倒是,以后时间多的是,不急于一时。”我心虚的笑了笑,忙把东西放回原处。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不会针线活的事,幸好有生病当借口,有空我要多练练,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   “小姐?”   哎?我抬头看去,小青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啊?怎么了?”看小青的眼神好象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似的,我下意识的摸了一把。   “小姐跟以前好象有点不一样,变得爱笑了,也常常走神。刚才你在想什么?”   小青是木兰的随身丫头,对小姐的脾气禀性了如指掌,如果我的表现跟以前的木兰有所出入,她一定第一个查觉出来。我赶忙回神,呵呵笑道:“我在想……想吃点什么东西才好呢。”   小青啊了一声,才想起来我到现在还没有进食呢,“我一时兴奋都忘了这件事了,小姐想吃点什么,小青这就去给您准备。”   “做点清淡的粥,再来点小菜吧。”   其实,此刻我最想吃的是肯德基鸡腿堡和福聚德烤鸭,或是披萨什么的,唉,可惜,现在只能想想,以后再也吃不到那些美味的垃圾食品了。   小青唤了几声见我又开始出神了,只好施了个礼悄然退了下去。我在屋里坐得有点闷了,信步走到屋外。不知道未来父母家人在那场可怕的地震中怎么样了,是不是也有我这样的好运气能转世重生。我原本是20岁,如今又要重新从14岁活起,看来我又返老还童可以活几年了,运气还算不错。   我在院子里随意走动,做些类如扬臂下腰这样的伸展运动,以前我是个活动健将,不知道换成这副皮相是不是还算中用。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里……”我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做得很起劲。正当我做弯腰动作双手摸地时,突然附近传来扑哧的笑声,接着有一个好听的男音响起来,“你在做什么呢,动作好难看!”   从两腿间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清秀,五官称得上俊逸的男孩趴在院落的围墙上好奇的看着我,一双黑眸里传来好笑的意味。   咦,有人!我猛的直起身,突然的动作令气血直冲脑顶,一时间眼前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我闭了闭眼,等眩晕过去发现男孩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你是……木兰?”   似乎不大确定似的仔细打量着我。我双手叉腰重重点了下头,“我就是木兰,你又是谁?”   他不大相信的摸摸下巴,啧啧道:“听说你病好了,原来是真的!只可惜,脑子烧坏了!”   没见过这么不礼貌的人,冒然闯进别人家就算了,还指责我脑子坏掉。看他的打扮质地还算优良,应该是个家境不错的人家,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   “喂,哪来的小鬼在这里胡言乱语。”   一听这话,他面子挂不住了,忍了忍终于还是叫出声:“什么,你叫我小鬼?我四月出生,你六月出生,到底谁大!”听他的口气似乎很了解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许是我家的常客吧。但是我不喜欢被人抢白。   “不过比我早出生两个月罢了,也值得你提出来,真是孩子气。”   论口才,我可是不输于任何人的。果然,他的脸青一块红一块,气得说不出话来。实际上我比他大好几岁,在我看来他不是小鬼又是什么。我得意的拿起一旁的扫帚扫起落叶,余光中,我看见他伫在原地生着闷气,不禁暗自偷笑。   “听你娘说你喜欢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原来不尽然,看来你并没有读透三从四德的道理,喂,要不要我教教你呀?”   又来了,这家伙非要跟我理论出一二不成?   “三从四德嘛,我当然知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没读过多少书,不过总明白不请自来无门自入非君子所为,对这种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我晃了晃手中的扫帚,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他瞄瞄扫帚又膘了我一眼,不相信我会这么做。我做出一副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式,这一次,果然吓住他了。   “你敢?”   我笑眯眯的扬起眉毛,不失威胁的回敬:“你说呢?”   他脸色一变,调头顺着原路返回,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脚步回身大声道:“喂,我可不是怕你才走的,好男不跟女斗!”这家伙真是死要面子啊。我扑哧一笑,拿起扫帚欣欣然的扫起地来。我当然不会真的跟他干架,本姑娘现在可是中规中矩的富家千金,总要有点大家风范不是。   他动作轻快的一纵身就轻而易举的翻过墙头。回头望了我一眼,见我认真在扫地,不可理解的挠挠头。   “璐公子!”小青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男孩微惊,随之脸腾得一下变得通红,身形一晃,便从墙后消失了。小青端着托盘来到我身后,正要说什么,突然见到了我手中的物件,吃惊的叫出声:“哎呀,小姐,这可不是你动的!”小青急得一跺脚,迅速把饭菜放在院中树下的圆桌上,然后返回来从我手中夺走扫帚。“小姐,你这不是为难小青吗?院子自有人扫,几时轮得到小姐,要是让夫人看到,小青免不了挨一顿骂了。”   “我只是想活动活动手脚,没那么严重嘛。对了,刚才那人是谁呀?”   小青望了外面一眼,“小姐,您不会连他也忘了吧?那不是张府的三公子。上月才从京城里回来的。”小青把我拉到石桌旁坐下,一看到饭菜,我不禁哗了一声,清清淡淡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五盘精致爽口的小菜,只闻闻香味就已经勾得我馋虫大动了。“原本不是特别饿,一看这饭菜,反而觉得更饿了。”   小青正要走,我忙叫住她。“别忙啊,多陪陪我。对了,你对张府的事知道多少?”   我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也只有从小青口中多了解一些,免得日后应付不来。小青不知我的用意,肚里有多少豆子通通倒了出来。“我知道得不多,只晓得他爹现在朝廷里当官呢,好象是……礼部尚书。他叫张廷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他们兄弟两人上月一起从京城里回来的,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   张廷璐……这个名字似乎听说过,我手拄着头仔细回想清朝历史,怎么也想不起有张廷璐这号人。唉,都怪我上历史课不用心,早知道我把清朝历史熟记一遍,也省得现在抓瞎了。 第4章学堂   (本章免费)   “他们兄弟两人的文才特别好,听说连皇上都很欣赏呢,很得当今皇上的欢喜。”   文才好有什么用,稍不留心,就会受文字狱的连累惹上牢狱之灾。历史上的一些汉族知识分子,尤其是大知识分子多少人因文字狱而受到迫害。这年头有名不如无名活得自在啊。我暗暗心想。   “啊,对了,他们府邸就在我们隔壁,我们两家是多年的好邻居呢。”   通过跟小青聊天,我总算对周围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到了傍黑,娘又来看了我一次,说了些贴心话。整整一天过去了,我那位双胞胎妹妹姚雪莲始终没有露面。问起来时才知她走亲威去了,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因为我尚在养病期间,娘不许其它人前来打扰,所以其它姐妹们想来见我也只是托丫头送些小物件以表心意,没有外人来我刚好也乐得清静。闲得没事,我一时兴趣大发,拿起那绣了一半的绣布准备学一学,才刚绣了一会儿,小青就进来了。吓得我忙把绣布塞回筐里。   “绣就绣嘛,干嘛神秘兮兮的。让我看看!”小青伸手就要去翻针线筐,我忙把绣布抓过来藏到身后,生怕被她看到我蹩脚的作品。“现在不行,等我完工后再给你看。”   我正要找地方放起来,冷不防,小青突然把绣品从我手中夺过去,笑嘻嘻的说:“有什么可保密的,你以前刺绣时也没这么背着人呀,来,我看看!木兰小姐的手艺可不在莲小姐之下呀。”   啊!这坏丫头,知道我脾气好都敢跟我抢东西了。小青抖开绣布一看,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足足瞪了半晌,她才半信半疑的看向我。“这、这是小姐您绣的么?”   之前绣的牡丹花可谓栩栩如生,入木三分。我只是添了一条叶脉,却象一条蜈蚣爬行在上面。这下,我后悔干嘛这么多事做什么刺绣啊,于是,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心虚地嘿嘿笑:“早说不让你看了吧,偏你这么积极。”   小青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无奈的叹气:“小姐,你就是不想绣也不要糟蹋这块布啊,弄成这样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我真的不会绣啊,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不信也不行了,你这针线活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小青泄气的收起绣布,一边收拾一边埋怨的念叨。“怎么搞的,一场病生得连针都不会拿了,现在姑娘家谁不会个针线活什么的,这东西要拿出去给人看,我看小姐也别嫁人了……”   小青简直比我娘还唠叨,我忍不住翻白眼,偷偷的吐舌头。“对了,上次你说张廷璐的学堂在哪里来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决定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古代的市景市貌风土人情什么的。听说木兰父亲今天会来,这会儿子府里的人们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做准备,谁也注意不到我。出了大门左转,两侧有几家零星商贩在卖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走不多远,就到了一片空地,成片的柳树林后面有座青石小屋。路边有个完好的风筝,不知道谁扔在这里,被我顺手捡了起来。   学堂里传来教书先生的讲话声。我倒要看看那个张廷璐学习时是什么模样!我蹑手蹑脚的走近窗子正要看……不料,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窗子被白纸糊上了。我用手指沾沾口水然后在窗纸上小心的戳了个洞。   这下看得清楚多了,原来这间学堂里坐了十几位年轻书生,啊,我看到昨天见到的那个小子了。只见他手拄着下巴脸望着别处,出神的想着什么。哈,课上走神被我抓到了!   正看得起劲,突然,张廷璐象有所查觉似的突然将头扭向这边,一眼对上了我。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上课得好。我正要闪身离开,不幸某人动作比我还快,窗户突然被打开,我的额头被重重撞在窗户角上,我弯下腰去,大口大口倒吸冷气,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人!”张廷璐的脸倏地出现在窗户前。一看到是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好痛啊!”   “廷璐,你干什么去!”屋里又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正痛得吸气,一双手硬是把我低垂的头捧起来,我一下子对应上一双清亮的黑眸,眼中隐约透着些许担心。想不到张廷璐竟然从屋里跑出来,来到我面前。“怎么样,快让我看看,伤得厉不厉害?”   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还好,死不了人。”   这家伙,这会儿子倒会表现起来了。额头的伤口处火辣辣的痛,估计肿起来了。   “你等下!”廷璐跑回屋去,不一会儿又奔到我面前,手中多了一个青瓷瓶,他用布沾着少许药水轻轻涂抹在我额头的伤口处,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散布开来。“现在好点了么?放心吧,不会破相的。”   他以为我在担心破相的问题,看他一脸神气的样子,好象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似的。“说的轻松,真破相了,你要负责吗?”我轻哼一声。   他蛮不在乎的切了一声,“负责就负责,不过等你没人要再说吧。”   “廷璐,你又惹事了?”一位十七岁上下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隐隐的不满。这人的样子长得跟廷璐有点象,比廷璐个头稍高一点,看上去显得沉稳有度。一看到他,我马上想起一个人,我还未曾见过的廷璐的哥哥。 第5章初见张廷玉   (本章免费)   听见他在问,廷璐马上指着我积级的回道:“哥,我昨天说的就是她!看吧,你还不信!”   果然是廷璐的兄长。他们长得还真像,只是廷璐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而大哥已有兄长的风范了。原本就长相不俗,一身质地优良的白色长衫更加衬托得他出类拔卒。当他看到我时,表情是半吃惊半疑惑。“雪莲?”   他叫的是我双胞胎妹妹的名字。   屋里又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廷玉,廷璐,还不快进来!”   廷玉!这个名字突然在我心头炸响!原来张廷璐的哥哥是张廷玉,这个名字我再熟悉不过了!记得历史课上,老师特意提到两个人名,其中一位就是这个名字。在清朝历史上,除了隆科多,明珠一等大臣雷名贯耳外,还有就是张廷玉这样的汉官。小青说过他们的父亲在朝廷里当大官,到底是不是礼部尚书不大确定,总之,肯定就是张英了。关于这两位人物我多少有些了解。张英是康熙年间朝廷重臣,他的儿子张廷玉在雍正年间任军机大臣,也是恩遇最隆,他们父子二代为相,早已成为历史佳话。   而此刻,历史书中的人物竟然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现实版的历史教材啊。   廷玉漆黑的双眸定睛的看着我,我竟然完全动弹不得,生生愣住了。现在的他尚未走上仕途,应该还不怎么有名。人们谁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后,他会成为大清历史的一代名相。张廷玉见我直直的对着他的视线,不由一愣,越发对我打量起来。   廷璐看看张廷玉,又看看我,重重咳了一声。我的心神被廷璐这一声咳猛然间扯了回来,随即脸烧起来。在这个时代没有哪个姑娘会象我这样紧盯着某个男子猛瞧的。   这时,书堂里响起一阵轻欢的叫喊声,一群年轻男孩开心的从屋里跑出,继而包围住我。张廷璐见下课了,高兴的扯了扯我衣服,“喂,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轻轻一笑,把拿在手中的东西晃了晃,“找你一起来放风筝啊,顺便抽查一下你的功课,看你是不是真的在学!”   “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在学哦!还等什么,来啊!”他接过风筝,马上扯着线跑起来,一群男孩们纷纷吆喝着从我身旁跑过去。我才追了几步,忽然想起身后的张廷玉,回头看去,他正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想到刚才丢脸的举动,我不由地脸一红,忙跑开了。   廷璐拉着线在前面跑了一阵子,转身冲我绽放一记如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我浅笑着也朝他招了招手。   看到张廷玉的同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张廷璐这个名字感到熟悉了,我已经将他和历史上那个死得很惨的某人联系到一起。此刻看着在空地上跑动的活泼身影,再一想到他的最终命运浑身不由一阵发寒。   原本他们的世界里不该有我,既然上天安排我在这个时代重生,并且结识了他,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也许……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廷璐跑着跑着,风筝线突然被旁边的树枝勾住,飞不起来了。大家开始吵嚷着谁上去拿。院前种的多是果树,树枝开叉较低,很容易踩着爬上高处。看男孩们争论不休,我摞起袖子便迅速爬了上去,突然,下面的争论声消失了。往下一瞧,正迎上一张张惊讶的面孔齐刷刷朝我看来,我一愣,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古代有教养的女子哪有爬墙上树的,偏我这么积极,似乎做的有点过头了。   要不要下去补救形象呢,我正犹豫时猛然发现有人一下子挤到我身边,扭头一看,恰好跟扭头过来的廷璐相遇。   “啊?”廷璐见我也在着实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也上来了?”   “……因为……不太高嘛,所以……”没等我说完,廷璐心情大好的拍拍我的肩,很亲热的说:“胆量不小嘛,我喜欢。不过真要被你摘到风筝,我们男人的面子就丢光了。”说罢,他哈哈一笑,丢下我动作轻快的攀了上去,很快拿到了风筝。他冲我得意的晃晃,“劳驾,我要跳下去喽。”   话音刚落,他真的就这样跳下来了,着地空间原本就不大被他一挤,我脚下一滑,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斜斜地向后仰去,“啊!”我惊呼出声。廷璐脸色一变,急忙伸手来抓,无奈动作慢了一拍,我已然向地面坠去。   难道又要死跷跷了,不知道这回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就在我惊魂失措间,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了我,我手抚着胸口,喘息着向他道谢,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回道:“无须客气。下次可不要再冒然上树了。”   这声音……是张廷玉!我猛一抬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迭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眸中漾着微微的笑意。不知被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竟然让我一时怔住了。   “你是木兰?”   他的声音让我回过神了,我抖抖衣裙拍拍身上的土,借此时间我迅速平复心情,用轻松的语调回道:“这回说对了,我就是木兰。”   有幸与古代伟人相遇和结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知他对以前的木兰有什么态度,对我又是什么看法。我肯定不会委屈自己,即然有机会重生自然要活出个精彩,这样才不白活世上一趟。下课后,廷璐拉着我要去别处玩,廷玉似乎想叫住我,可惜被积级的廷璐抢先把我带走了。廷玉和廷璐兄弟一个从容淡定稳重自恃,一个活泼好动,活力十足,是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整整一下午,我被弟弟廷璐带着东跑西颠玩了好久,最后我们坐在桥头边,眺望江边的来往船只。   “哎,想不到你也很会玩嘛,跟以前的你完全不同。”廷璐碰了碰我,惊奇的问。   他在说之前我们在船上钓鱼的事,他只钓到子的方法捉到很多小鱼,这一招让他佩服不已。这些手艺完全归功于我爷爷,我爷爷自打从税务局退休下来,对钓鱼产生了浓厚兴趣,经常约一些钓友们去附近的钓鱼场去练手,久而久之,就成了经验丰富的钓手。受爷爷的影响,我在原来约鱼的基础上改进方法花样百出,实用效果比垂约高出许多,当然,也不免失去了很多垂钓的乐趣。   听他提到从前的事,我顺口问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第6章家宴   (本章免费)   “那时候,你很文静,又怕羞,我和二哥去你家拜访时,总见莲出来见客,很少见你单独出来。你娘说你喜欢一个人在屋里做些针线活。对了,听说你的绣工很出众,哪天帮我做个荷包怎么样?”   “荷包?啊,好啊,以后有机会吧。”我随口道。心里暗自思忖,回头笼络小青,让她帮我做一个应付应付了事。   廷璐大概听出我在敷衍他,不放心地提醒道:“我是说真的。”   “啊?”我一愣,见他在很认真的看着我,马上反应过来,“不就是个荷包嘛,记得了。对我来说小事一桩不是。”对原来的木兰来说是小事一桩,对我来说……那就稍有难度了。我很认真的点点头,以示肯定,这下他开心的笑了。   “好,几天后我可就要收帐哦。”他笑着站起来,顺手把我也拉了起来。   一站起来我才发现,廷璐比我高出不少,修长的身形再配上俊朗的五官,站在人群中绝对是个抢眼人物,尤其他笑起来的样子分外迷人。他弯腰拎起鱼篓子,得意的说道:“走,我们回家了。”   他打着赤脚,裤管卷到膝盖,左手牵着我的手,右手拎着鱼篓子。我的衣裙总算还保持着干干净净的样子,另只手拎着两条鱼,就这样我们心情愉快的并肩前行。落日的余晖把天边的浮云渲染成火红色,赤红,浅红,各种红色交织一起,远远望去煞是好看。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火烧云!   回去的路上,廷璐给我讲了很多京城里的事,讲大街小巷的繁华市景,贵族哥们的闲余趣事。讲得我很神往。因为听得太过入神,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家门口。   “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张廷玉站在府门口正看着我们。   “二哥,看我们捉的鱼,今晚回去可以尝尝鲜了。”廷璐得意的晃了晃鱼篓。张廷玉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很不满意的数落道:“你怎么带着木兰玩到现在才回,你无所谓,也不替木兰想想。今天姚中堂回来你不晓得?”   啊!经张廷玉一提,猛然间我这才想起这回事。糟糕,光顾着玩了早把这件事抛到天上去了。我忙鱼把手中的鱼塞给廷璐,拎着裙子直冲府门,突然,张廷玉一把拉住我,“你打算这样去见你爹?”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朝我裙角下方扫了一眼,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才发现裙角沾满了点点的泥花,样子很是狼狈。他观察的倒很细微嘛。我不由一笑,听话的行礼:“晓得了,回房换穿新衣服就是了。我先走了。”才跑了几步,我猛得停住身形回头问道:“你们也要来吗?”   一回头,正跟张廷玉的视线对上,漆黑的眸子闪烁着令人心跳的东西,似乎从刚才起他的视线就一直未曾离开我。   “木兰,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病还没好就东跑西颠的,娘都为你担心死了。明知爹今天回来还跟廷璐跑出去疯玩,姚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这是娘让我送来的新衣服,赶紧换上,叔伯家的女儿们都已经到了。”   只见小青陪着一位衣饰华丽的姑娘正等在院前的拱门前,说这话的人长得跟我很像,能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应该就是我的双胞胎妹妹雪莲了。雪莲人如其名,出落得比我漂亮许多,穿金戴银长裙坠地,很有大家闺秀的味道。她埋怨的看着我一眼,放下衣服就匆匆离去。   我才是姐姐吧,这个妹妹似乎是个难应付的主儿,一付当家老大的模样……   “我的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发呆,客人们都在后花园等了,如果再让老爷等,我看你以后也没好日子过了。”小青见我兀自发呆,忙上前拉我回屋。   真是主子不急,急死太监。见小青急火火的样子,我不由一笑:“你这么婆妈倒象我多了一个娘,好了。听你的就是了。”   小青帮我重新梳洗打扮,重新换上新衣裙,最后不得不承认,经过小青的巧手打扮,转眼间一位娇美动人的小美人出炉了。我对镜子一照,很满意的捏了捏小青的脸蛋,“手艺不错嘛,多谢了。”   逗着小青又气又好笑的直跺脚。“哎呀,小姐这时候还有闲心开玩笑,快走吧!我们要去后花园了。”   朝廷重臣姚文元一年才回一次家,上官回乡地方官员都来前来拜见。府里进进出出走动的除了自家亲戚多是地方要员和有身份的人,所以迎接他归来几乎是姚家一大盛事。不光自家女眷要盛装出席,连各家的亲戚们也都携而带女前来拜访,厨子更卯足劲置办出各位精致佳肴,由于来的人太多,宴席只好摆到花园里,全府上下跟过新年似的十分热闹。   要应付的人数之不清,张文元从一进门开始就忙得没处落脚,自然顾不上查问我的事。也幸好来得迟,来到花园时,所有本家亲戚都已经落座,其它姑娘们也各归各位排行入座,省去了我一一见面问候等礼节。在小青的带领下,我在雪莲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刚坐好就发现,张廷玉兄弟也到了。他们坐在邻桌的位子,恰好跟我面对面。   张廷玉抬头朝我望来,投之一笑。廷璐的反应更甚,直接拿着酒杯凑到我身边扬言给我们这桌敬酒。待女眷们低头喝酒时,他朝我挤眉弄眼,在我耳边低道:“其实我想敬你来着。”说罢,连杯都没沾就一溜身回去了。我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幸好没人发现,不然铁定有人拉着人灌酒。   廷璐坐回去后,我看见张廷玉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蛮不在乎的呲牙一笑,接着便跟旁人说笑起来。他们那桌坐的是些地方贵公子哥们,笑谈风声,看上去好不热闹。张廷玉的父亲是朝廷一级要员,位高权重,自然成了桌上的主客,旁人们都刻意奉迎着说话。不过张廷玉跟他父亲一样为人低调,不喜太过张扬,他喝了两杯便不再碰酒了。但旁边有个长脸后生不依不饶吵着要跟他敬酒,廷璐起身相拦替哥哥喝了那杯酒,这才将其轻下。 第7章锋芒初露   (本章免费)   我看在眼里,心头很窝火,不知那位后生什么来头,说话与神态嚣张得不行,竟然不管不顾的跟人拼酒,实在有失身份。廷璐几次想说什么均被张廷玉一个眼神制止。雪莲也看到了这一幕,生气的低道:“那位纳兰公子太过份了,哪有这么敬酒的!”   其它姑娘扭头看了那边,纷纷认同的低声附和。   “你们有谁知道他吗?”我问大家谁认识那个人,竟无人回答。纳兰是复姓,很象满族人的姓氏。   坐我旁边的姑娘是我一个妹妹,三姨太家的,她借着手绢擦嘴小声道:“我听说他是京城那边来的,很有来头。刚才还见很多官员跟他打招呼呢,想来背景不小。”   这时,雪莲突然起身朝主桌那边走去,其它姑娘们见状,纷纷分意的起身跟上,一个妹妹忙拉着我凑上去。父亲张英白天里忙着接待各级官员,身上的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加上主桌坐的都是地方官员,很有气势压人的感觉。雪莲红着脸走到父亲张英面前,行了礼,手捧着一个物件递上。“爹,这是女儿送您的礼物,亲手绣的汗帕。”   张英接过来看过,很满意的长笑:“哈,我女儿的绣工是越来越精细的,好好!辛苦女儿了。”雪莲得到表扬,喜滋滋的朝我们招招手,等在旁边的几个姑娘见状,一起围过去,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呈上,哄得父亲大人开怀大笑。   此情形倒让我感到颇为尴尬。老天!从不知道宴会还安排了这出节目,没人跟我提起呀。怎么办,她们都有所表示,我总不能空着手啊。   正当我踌躇万分很是为难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问道:“怎么了?”   是张廷玉。百般无奈之际,我脸一红,窘迫的低道:“我没有准备礼物。”   张廷玉抬头看看那边的情形,略一沉吟,便于袖里掏出一物件塞到我手中,“把这个拿去,这是朋友前日送我的,打京城买的,你父亲见了肯定喜欢。”   看物件的形状大小类似嗅壶,玉制的,看得出价值不菲。当我感激的低声道谢,他已经返身回原位了。姐妹们围着父亲大人讨好逗趣,一时间热热闹闹,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男宾桌上的人倒看得清楚,廷璐凑近张廷玉好奇地问:“你给了她什么?也没的让我瞧瞧。”   张廷玉一笑,“也没什么,一个鼻烟壶罢了。”   姐妹们正在朝我招手示意,人群中,雪莲定定的看着我,眼中掺杂了嫉妒和不悦,不知为何她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父亲被珠光宝气的莺燕环绕着,端坐在座位上等我的礼物。我定了定神,走过去,把嗅壶用手帕包了双手捧给父亲。   他打开一看,惊奇的咦了一声,“好精致的嗅壶啊。”随手递给旁边,同桌的官员们一一传看,纷纷跟着赞叹不已。父亲老怀大慰甚是欢喜。“还是木兰懂爹的心思,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我松了口气,给爹行礼,提着的一颗心总算回归原位。   “对了,前些日子你娘来信说你身体欠安,现在可好些了?要多注意身体啊。”爹的语气中透出爱护之意。   “是。”我再次行礼。   姐妹们谁也没想到我送的礼物别俱一格,着实让父亲高兴了一把。当下,看我的眼神全变了,羡慕的,嫉妒的,怀疑的。总之,这一下子我就感觉到姐妹们间的亲疏,表面上大家巧笑打闹,暗地里自然相互较量,谁不希望能在爹面前多争得些宠爱。   回到原位,我抬眼看向对面,张廷玉端起茶杯向我示意。纳兰公子见状,端着酒杯走过来,人未到嚣张的声音已经先到了。“哈,木兰姑娘,刚才的事别人没看见,我可瞧得真真的呀。你要是赏脸喝下这杯酒,我就什么都不提了。要不喝,那可就要……能否赏脸你可要考虑清楚?”   看他一脸的嘻皮相,我眉头微蹙。同桌的姑娘们交头接耳,很看不惯纳兰公子的举止。廷璐见状,脸色一变正要起身。廷玉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如果在张府估计廷璐早就掀桌了,但是这里毕竟是姚家,他们多少要顾忌下主人的面子不可轻易生是非。看来这个找上门的麻烦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于是,我微微一笑,接过酒杯。“喝杯酒这有何难,不过,纳兰公子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   “当然。久闻纳兰公子才学出众,可小女子倒不信,今天刚好借这个机会出个题考考你如何?”   “你?”纳兰公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信我能想出什么高难度的题目。他爽快的答应了。“好呀,本公子来着不拒。”   “这道题有点难度,你要是输了,可要自罚酒三杯。”   听我如此一说,同桌的姐妹们以为我真有出题,连那边男宾席的人都看了过来。纳兰见我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不以为然的催促我快点出题。   “要给纳兰公子出诗文小女子倒显得自不量力了,这首题考的是你的记忆力。”我拿过三只杯子一字排开,大家不知我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个个纳闷的看着。附近邻桌的客人们有的也回过头来,看着这边。“这三只杯子,依次叫望江楼。”   “望江楼?姑娘是让本公子背诗还是作词?”纳兰公子夸张的笑道。等他笑完,我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请听好,这每个杯子分别代表一个字:望,江,楼。我指哪个杯子,你要快速念出,如果停下来或是说错就算你输,就要罚酒喽。”   “这有何难,开始吧。”   我用筷子点了其中一只,他答道:“望。”然后我依次点其它杯子,他不知是计真的跟着在念。等念过两遍望江楼后,我照准一只杯子连续点了下去,他也照样念道:“望,望,望……”   突然,姑娘们扑哧一下,用手绢捂着嘴一齐大笑出声。隔壁的男桌更是哄堂大笑,廷璐正在喝茶,突然忍不住喷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廷玉忍俊不住也跟着在笑。其它席上的人原本都在聊天,结果这边动惊太大,引得他们齐转头朝这边望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第8章下棋   (本章免费)   纳兰公子这才发觉有诈,停口已经来不及了。看到周围满场爆笑的情形,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气得他脸红脖子粗,目光象利箭般射向我。我调皮的一笑,用筷子点点酒杯:“纳兰公子,你输了。”   纳兰瞪了我一会儿,恨恨的拿起酒杯猛灌三大口,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回去了。我觉得很是解气,可恶家伙竟敢威胁我,想拿别人寻乐也不看看对象是谁,我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后,这件事成了整个姚府的笑料,从宴会上回来,什么时候一想起气得纳兰公子那张猪肝脸,便忍不住笑出声。我原本担心父母知道会不会生气,当父亲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此事,差点笑出声,碍于外人在,硬是扳着脸数落我不懂规柜,一边代我向纳兰公子陪不是。当时,张廷玉见我挨了骂曾上前帮我说和,那时廷璐一直在旁边偷笑,看他笑得那副开心样,当时我回瞪了一眼,暗示他安份点。   转眼间,我在古代已经生活了一段时光,那次宴会上张廷玉替我解围的事到现在还忆记犹新。打那次宴会后,姐妹们对我显得格外亲热,经常带些小点心过来约我一块吃。母亲也常常过来看望我,说些知冷知热的话。无形间,提高了我在姚府的地位。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总爱带着茶点在前院的凉亭上消磨时间,凉亭依湖而建,一来清静,二来图凉快。正当我专心的用点心屑喂湖里的鱼时,猛然间,晃动的湖面影影绰绰倒映出一个人影,乍一发现身旁有人,心一慌,忙起身去看,不料脚底打滑身体竟然斜斜歪向湖面。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及时拉住了我,“我在这儿,还吓到你了不成?”   抬起头,正好看见张廷玉面露笑意的望着我。我一时大窘,“没有,只是你出现的太突然,没留心罢了。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想去拜见姚大人,刚好他有客就过来走走,结果看到你在这里。”张廷玉接过我手中的点心,便在旁边的假石上坐了下来,陪我一起喂鱼。不知为什么,跟他单独在一起,心里总感到有压力。大概因为知道他是日后必有作为的大人物,再加上自己的真实身份,生怕说错什么影响到历史。   清朝那段历史了解得不多,只记得一些大事件,象八王夺嫡,明珠失宠等都是后来发生的事,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都是万万不能说的。还有一些人物命运和结局,我也是清楚的很。哪个有身份的人不愿意名垂千古,然而能一生保持清白不留恶点的,也只有这张英父子了。记得国文课上,老师专门提到过六尺墙的典故,完全应印了张家人的为人,在大清历史上,他们这两位赫赫有名的朝廷重臣,一个为帝王恩师,一个配享太庙,均位极人臣。也难怪他们清名于世了。   而眼前,其中一个就坐在我身旁。原本他的世界不该有我的,如今我们相遇,不知是否会对以后的事产生影响?   “你好象很怕我?”他扭头笑了一下,见我在发呆又补充了一句:“而且爱走神。”喂完手中的点心,他拍拍手,站了起来走到亭中。看到桌上有副棋,突然来了兴趣,拉着我坐下,“来,我们下盘棋吧。”   我一愣,这哪会儿呀,以前倒是看别人下过,知道马走日象走田,其它一概不知,就连棋的正确摆放顺序我都要看着别人做才行。见他开始摆棋子了,我连忙推辞。他以为我在谦让,反而摆出架式准备对阵。我暗暗叫苦,别说一点不会,就是懂一点也不敢跟棋才对弈啊,没办法,我只好嗫嗫地向他道出实情。   “不会?那我可以教你啊,怕什么,莫非觉得陪我下棋是苦差事。”   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就有些失礼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刚开始,他似乎有意让着我,下的速度很慢。过了一会儿,我渐渐被战局吸引进去,每走一步都苦思良久。廷玉也不急,起身离开端着茶杯走到亭栏处,一边小口抿着,一边悠闲的眺望风景。少顷,我终于想出一步妙招,很快落下棋子。   “哈,这一步走的对不对?”一抬头,正好迎上他扭头望过来的视线,微带笑意的眸中隐约透着些许宠爱。   原本我是陪棋的,现在看起来他倒成了陪棋的。张廷玉走过来,朝棋盘扫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你很有灵气,一点就透。不须时日你就能领悟出棋艺之精髓了。对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啊?你不是要见我爹?”   “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明日再来也一样。”   自从到了古代,除了那次跟廷璐捕鱼那次,我一直在府中没有出去过呢。这次有人愿意带领着出去,真是绝好机会。我大乐,“那你等一下,我回去拿上东西就来。”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跑开。   冲回后院小屋,我忙四下里寻找小青前日帮我做好的手包,然后又在里面装了些零食便匆匆冲了出去。张廷玉正在府外等候,见我跑来,不由地笑:“一听出门怎么就急着这样,时间多的是,我们可以慢慢的逛。”   “要节约时间啊。府里少留一刻,外面就能多待一刻。你要不要吃话梅?”我从斜挎的小布包里取出几颗话梅给他,他从中捡了一粒放入口中,很快被我身上的背包吸引住了。他拿起来惊奇的看了好半天。“这个布袋做得很别致呀,你做的?”   “背包的点子是我想的,不过包面和里衬是小青帮我做的。看着还可以吧?”说到背包我颇为得意,这是回到古代以来我做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看别人经常把小物件放入袖袋,用着一点也不方便,于是我索性自己动手设计背包,用来装些随身物品。今天出门刚好就派上用场了。桐城是个较为繁华的小城,路上车水马龙,时常看见经商的马车来来往往。两旁净是些大的商铺,进出都是些有钱人,对于一般老百姓还是喜欢光顾路边的零散摊位。 第9章逛街   (本章免费)   街边的小吃很多,象吹糖人,冰糖葫芦,炒年糕等等都是见惯了的,当然也有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一路走,空气中充满了欢笑声和淡淡的饭香甜味。   对张廷玉来说,周围的一切早已司空见怪,没有半点新奇之处。但对于我来说就不同了,看任何东西都感到很稀奇,我睁大双眼,四处收集新奇的东西生怕错过什么,这一路上不时的被路边摊位吸引过去。当张廷玉发现身边没人了,第一反应就是把我从人群中拉出来。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简直象看怪物似的,又好气又好笑地数落道:“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好奇心,那些东西没见过么?没瞧见围在那儿的都是孩子们,你也跟他们挤在一起?让别人看了笑话。”   “上街自然是来看热闹的,什么都不能看,那岂不少了很多乐趣。”被他一番说道,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过是看看捏泥人的罢了,他也太认真了。就算周围都是孩子又怎样,幸好我这20岁的人完全可以伪装在14岁的躯壳里活动,并不觉得丢人,可身旁这位才比木兰大三岁的家伙就受不了了,非紧紧牵着我的手,生怕我再钻到哪个角落里猫着。   刚才听了他那句,那些东西没见过么,当时,我差点就回一句:是没见过呀。可惜说出来谁也不会信,倒有强词多理的嫌疑了。如今被他看紧管住,再不能随意走动让我着实郁闷一把。   走着走着,他突然扑哧笑了,扭头道:“你呀,怎么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跟廷璐倒是一个德性。”   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我的好奇心大了一点点。我心里偷偷的想着,口中却狡辩道:“本来人跟人就是不同的。就算我跟别的女子长相举止完全一样,思想也不同呀。我就是我,世上独一无二的!”   廷玉惊奇的再次打量我,点点头道:“是啊,世上再也寻不出第二个古灵精怪的你。”不知他又想起什么来,豁然一笑,“想起那天的宴会就好笑,你那个望江楼的点子可把纳兰公子气得够呛啊。”   纳兰公子的猪肝脸仿佛在眼前晃动,我不由扑哧笑了,“那可怪不到我头上,谁让他自已找上门来,这种人哪,我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你要当心他日后找你晦气。他可是个麻烦主儿,脾气一上来,能把一锅水搅混。”廷玉说完,背手朝前走去,听他的口气似乎很了解纳兰,我好奇心上来,追上去问道:“这位纳兰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连很多地方官员都跟他打招呼?”   “你不知道?”他停下脚步,意外的看着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他,我疑惑的摇摇头。“看来是真的不知了。他全名叫纳兰揆方,说起他的家世,你肯定就明白了。他的父亲早年任过内务府总管,后来深得皇上重信,如今已经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师了,现在朝廷上下都称他为相国……”听他介绍的这些经历,我越发感觉极象了一个人,听到最后相国一词,我心头一震,更加确定无误,立刻脱口而出:“明珠!”   张廷玉扬了扬眉,“正是。他是明珠的小儿子,也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个。”   天哪,想不到他是明珠的儿子!现在是康熙二十六年,算算明珠的一生已走到事业之颠峰,论势力那可谓权倾朝野呀,难怪他的儿子在宴席上行为最为嚣张,要是事先知道此人的底细,我铁定不敢跟他有什么瓜葛。要知道有时一句话也会引来杀身之祸,更何况得罪的人是明相之子。我倒无所谓,万一他回去跟明珠学了,哪天寻个不是降罪于父亲,那全府上下还不跟着遭殃。见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出神,张廷玉双手抱胸,斜睨着我。“怎么,知道了纳兰身份,也晓得怕了?”   张廷玉故意在激我,我白了他一眼,“我当然会怕了。谁不在惜自己的性命呢。”   “放心,说起来你父亲也是朝中元老,谁要动你也不那么容易。听说姚中堂跟明珠关系菲浅,断不会有事的。况且还有我呢……”张廷玉说到这儿一顿,语气明显放缓,带着几分宠爱的口吻说道:“我会保护你的啊。”   啊?我又是一愣,抬头看去,他漆黑的眸子正定定的注视着我,眼中多了几许令人心跳的东西。心,竟然毫无预光的扑嗵扑嗵狂跳起来。张廷玉……为何这样看着我?刚刚的话算是……表白吗?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周围的空气像是突然高了几度,烤得我浑身燥热。张廷玉重新牵着我手往前行去,象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似的,孰不知一句话早已打乱我的心湖,一颗心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   手心里全是汗,连鼻尖也是。我突然没了逛街的心情,心里一直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奇怪的是,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一句话表白完然后表现的这般云淡风轻,倒让我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还好,我没有傻到继续追问他话里的意思,也许对他来说只是随口说说……   路边有个白发妇人端着竹篮在叫卖发饰,我扫了一眼外发现都是木制品,镂空和刻纹很特别,显得古香古色。我本想停下来看一眼,手却被张廷玉拉得紧紧的,一点余空都没有。我忍不住央求:“拜托,我们是出来逛街的,这么多卖东西的我瞧瞧都不行?”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到了桥头一拐弯就是。你怎么就对街边的小物件感兴趣。”   我听了直泄气,正暗自思忖怎么钻个空子才好,上天象听到了我的祈祷,真的赐给了一个机会。就在这时,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突然打横出现在我们面前,双手作揖道:“是张廷玉张公子吧,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   “就在那边的船上,公子您去了便知。”   张廷玉和来人说话时手不自觉的松开了,我忙的拎着裙子往来时路上飞奔。但愿那位老太太没走,果然,她还在那里呢,附近围了一群人。我大喜,一头挤身进去。哗,整整一篮子发饰!我低着头,捡出几支精致的木簪细细挑选,喜欢的不得了。太过投入了,完全忘记外面还有人在等。   发现身边人不见了,张廷玉猛地一惊,放眼寻找四周,发现真的没了我的人影。他忙向来人说了几句什么,急匆匆沿路奔去,一边跑一边叫我的名字。听见有人喊木兰的声音,我才恍然记起他,连忙挤出人群,只见他一路叫喊着我的名字,已经跑出很远。我喊了一声正要去追他,突见一辆小车斜斜的朝我撞了过来,我一时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惯性带倒在地,屁股咯得生疼。   真是的,那辆车见撞到了人,也不陪个不是,跑得倒是飞快。我低声抱怨着忍痛站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的土。   “木兰!”焦急又惊喜的声音在叫。刚抬头,就见一道身影快速奔来…… 第10章一言成名   (本章免费)   “木兰!”焦急又惊喜的声音在叫。刚抬头,就见一道身影快速奔来,手臂一带,我就被某人抱了个满怀。他紧紧抱着我,急促的呼吸响在耳边,人久久不能说话。   他……这是怎么了?我愣愣的任由他搂着,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平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拥抱,而且是个男人,那个一向沉着冷静的张廷玉此时完全象变了一个人,焦急心疼与惜怜一时间被尽数暴露无遗。在他怀里,我真切的感觉到两颗心的跳动,一个飞快,一个沉稳……   他好象很在意我?只是小小的失踪一下,他就急成这样。有人担心有人在意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我心里微微一笑,抬起头正要解释,却听见他疼惜的低语:“以后不可再这样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真把我急死了。”   我想笑,可听了他的话,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旁边的路人纷纷扭头看着我们,我不好意思的拍拍他,“一个大姑娘还能走丢了。哪,我是去买这个了。”从背包里掏出刚买的木簪,得意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看着木簪一时无语。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试探的问。低头仔细瞧了瞧,的确很漂亮嘛,他怎么就不喜欢呢?   他闭了闭眼睛,长舒了口气,面色平静的接过木簪帮我插入发髻。然后用问罪的眼光审视着我:“好了,念你是初犯,不跟你计较。从今以后再跟我出门,不许离开我半步,听见没?”   “啊?为什么?”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提的要求怪怪的,总觉得这样的话说给我听好象哪里不大对劲。他瞪大眼睛示意我照作,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丝毫没有觉得有问题。就在我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前方传来一声朗笑:“这不是廷玉嘛!真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了!”一位翩翩少年走到我们面前站定。满脸贵气又有几分粗犷,头戴瓜皮帽,绛红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明潢色玉带。他双手背后,笑吟吟的看着我们。   在他身后,立着一位之前遇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后面还跟着数名便衣模样的人物。从保镖的阵式,还有少年的举止神态上,总透着一投子与众不同的尊贵。   张廷玉一见,微怔,忙手撩长衫欲屈膝行礼,少年呵呵的一笑,上前虚扶了一把。“人在外,不必行大礼。”张廷玉点头称是,双手作揖行礼。   不知来人是谁,那条明潢色的腰带倒让我心猛的一凛,隐约觉得此人大有来头。当来人转头看向我时,我忙端正表情,规规距距行了个礼。   “这位是?”少年上下打量我,突然眼前一亮。张廷玉恭身答道:“是姚文元姚尚书家的千金,姚木兰。”   “我的船就停在那边的湖上,陪我一起浏览下桐城风光如何?”   张廷玉躬身称是,然后牵着我的手跟了上去。我看了看身前身后的随从,用手掌挡着,小声问张廷玉:“这人是谁呀?”   张廷玉斜了我一眼,学我的样子也用手掌挡着嘴,小声道:“当今圣上的大阿哥胤禔。”   啊?!大清朝的皇长子!我着实吓了一跳,最近这是怎么了,前日是明珠之子纳兰揆方,今天又是皇长子,怎么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一古脑被我撞上?是运气太背还是太好了!心里正暗自叫苦,结果没留神脚底被绊了一下,身体顿时象拨出去的水朝前扑去,所幸廷玉似乎早有预料,及时伸手扶住我。   “怎么,这就吓住你了?”张廷玉眼含笑意的看着我。前方传来哧哧的笑,扭头一看,走在前面的皇长子胤禔以扇遮脸偷偷在笑,我的窘相他不用回头都猜到了。当下,脸倏地一红,狠狠的瞪了张廷玉一眼。张廷玉在前面陪着胤禔有说有笑,我在后面没趣的跟着。“廷玉,听说你父亲张中堂也回来了,大概明日会到吧,你们父子同时告假回乡,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办?”   “是啊,有点私事。”   “哈哈,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宫里早有传闻,看来我出来办差很是时候,正好赶上参加你的人生大事哟。”胤禔愉快的长笑。张廷玉开怀一笑,回头瞄了我一眼,似乎看我是不是老老实实在跟着。接着,胤禔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我昨个碰见纳兰揆方了,听说在姚府栽了大面子,正气不顺呢。”   “原来大阿哥也碰过他了。”   “是啊,可惜我有公务在身,错过了这场好戏。廷玉,你应该有在场吧,说说看,究竟怎么回事?”胤禔好奇的问。   张廷玉便将前日的事讲了一遍。胤禔被逗得一阵长笑,回转身,一脸惊奇的打量我,拿扇子点点我,“你呀,居然能想到这么个点子整冶人,不过可要留神揆方了,当心他借机报复回来。”   走到街道尽头,面前是一条宽阔的人工湖,岸边停着一艘华丽的官船。胤禔领着我们靠过去,船边早有几名便衣侍卫等在湖岸边。皇长子愉悦的长笑:“今天真是好日子,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老友,看来上天有意安排我们一起游湖了。”   到了船边,马上有侍卫麻利的将平板架在船舷,胤禔扶着侍卫的手登上船。张廷玉跟着上去后,转身伸手给我,我借着他的手,小心的上了船。胤禔站在旁边看着我们,脸上端着心知肚明的笑。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大阿哥这笑容背后藏着点什么,鬼鬼的。 第11章仇人相见   (本章免费)   我刚站稳,便听胤禔笑道:“有个朋友早在船上闷久了,知道你们来一定很吃惊。信不信呀,木兰?”   胤禔说到最后一句突然提高声音并且说的很大声,我着实有些纳闷。好端端的他干嘛要这样说话,生怕全船人听不到吗?这个疑惑很快有了答案,待胤禔话一落,就听船屋里好一声乱响,有椅子的猛烈挪动声,水杯落地声,还有脚踢门板声,伴着杂乱的噪音一道身影从屋里冲出,刚到门槛处就又被脚下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扑去,幸好手扶到门框总算没有摔倒在地。   胤禔被此人的狼狈相逗得哈哈大笑,我也忍不住偷笑。廷玉笑着正要去扶。那人抬起头,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带着吃惊和忿恨朝我望来。乍一看到他,脑海嗡地一下象凭空被雷劈到,原本正笑着的我一下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揆方啊,你怎么这么狼狈的跑出来了。”胤禔笑道。   没错,此人正是纳兰揆方!听到胤禔念到这个名字,硬生生僵在脸上的笑容最后变成苦笑。真是怕什么什么来,也许因为出门前没有烧高香,所以出游日就变成了我的霉运日,谁想到他也在这艘船上,这回真有热闹瞧了!想到胤禔一定是有意隐瞒不说,想让我们双方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揆方一看到我就没好气,拉长脸指着我问道。   我正要说话,胤禔伸手拦住他,示意他稍安勿燥。“是我请他们来的,朋友多,这才热闹嘛。”   有阿哥出面打圆场,揆方自然不便多说什么,斜眼扫了我一眼,不怀好意的的假笑:“是啊,有两天没有见到木兰姑娘了,倒是挺想的。”身子微躬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胤禔走过去掀帘进屋,廷玉其次,当我经过时,揆方双手握拳,故意将指骨按得咔咔作响,大有威胁之意。   我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他有意抬高下巴摆出一张挑衅的模样。   猜到揆方今天不会给我好果子吃,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寻个麻烦,但事情逼到眼前怕也没有用,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罢了。想到这儿,我心神定了许多。面带微笑的扭头道:“纳兰公子,你要小心着身体啊,所谓气大伤身,要是因为点小事而伤害到自己,那多得不偿失啊?你说是不是?”   揆方以为我怕了,端着几分得意点头道:“那是那是,这点道理谁不懂,不过我这人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说完,一甩辫子昂首挺胸的进了屋。看来他是决意要找我麻烦了,堂堂一个大男人也忒小心眼了。我定了定神,这才抬脚迈了进去。   “前些日子我得空去了华崖山和大沙河,依山傍水深觉桐城是块居家养老的风水宝地,不愧有‘七省通衢’‘江淮第一城’之美誉呀,廷玉,改天我们一起同游如何……”胤禔和廷玉聊得很尽兴,揆方坐在旁边,跷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不怀好意的拿眼斜睨着我。我视若无睹的翻看着书架上的书,时时能感觉到来自背后的那道目光。古人的书跟现代的排版格式不同,都是竖版的,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放回原处。   走到船板上,见船头搁置着鱼竿鱼桶等物,看到这些物件我总算找到了玩头。旁边聊天的侍卫们见我在装鱼饵,看了一会儿就扭过头去继续聊天。正在行驶的船恰好停在湖中央,此刻刚好适合垂钓,于是手一扬,鱼线被甩入水中。“怎么,木兰姑娘也喜欢这个?”   胤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来到船头看我钓鱼。“你们男人间的谈话我不便插嘴,又怕留在屋里让某人碍眼,只好出来自己找点事情自余自乐了。”   “呵呵,别担心,揆方被廷玉拉着练习书法呢。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练书法?廷玉怎么还有这闲心,我心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会不会是怕揆方寻我晦气有意将他拖在屋中?透过窗子只见揆方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廷玉出其的有耐心劝慰着什么,揆方想发作又却又按捺的依言继续练字,里面一时变得很安静。我望了一眼小声问胤禔:“廷玉有什么办法让他乖乖听话的?象他那脾气应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才对。”   胤禔呵呵一笑,撩衫坐到我身侧,“这你就不知道了,廷玉的书法在我们一帮子弟中是最工整好看的,而揆方的字是烂的,皇阿妈就提点他向廷玉多学习,一个月后要看他的新作呢。”   原来皇上有旨意啊,怪不得揆方能被廷玉留在屋中乖乖写字呢。想不到皇上连写字这种小事都要亲自过问,从这种小事上足可以看出皇上对明珠家的人有多照顾了。“这里有看不够的好山好水,习惯了这里的风景将来到了京城没准会住不惯呢。是不是,木兰姑娘。”   啊?我一愣,怎么突然扯到京城了?“是说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胤禔很确定的笑道:“相信不久,你就要跟随廷玉一家回京了。”   他的话听得越来越糊涂,好端端的我去京城做什么,为什么要跟着廷玉一家去?我睁着大眼睛,一头雾水的看着胤禔。这回轮到胤禔吃惊了,“怎么?你还不知道?廷玉这次回来要成亲了,过不久,还要带着新娘子返京呢,廷玉是怎么了,到现在还没跟你提……”   他的话听得我愣愣的,一时忘记了反应。原来廷玉一家集体告假回乡是有原因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若没什么大事也不会全家齐齐出动,大老远奔波一趟。可是,胤禔干嘛要说给我听,廷玉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他结婚的对象是……脑海中刚冒出一个想法就被我否决了。   ……不可能。姚家与我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有好几个,就算跟姚家结亲,也不可能是我啊。再说这样的大事家里早该有风声透出,可没听家里有什么风吹动草,可是,眼见胤禔的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不象在说谎。“你在开玩笑?”   胤禔眉头一扬,那神情分明在说:我象在开玩笑吗? 第12章无赖张廷璐   (本章免费)   “我很少见廷玉带姑娘上街,可见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胤禔的话是真的吗?这时,突然我想起之前廷玉曾说过会保护我之类的话,以他的为人和作风,不会轻易对人作出某种承诺,莫非……真的事有出因?我下意识的望向屋内,恰在此时,廷玉象有所感应似的扭头朝窗外看来,正跟我的视线相遇。他直起身冲我微微一笑,奇怪,是我的错觉吗?从他眼中我仿佛看到了几分柔情和宠溺。   只听胤禔不满地高问:“廷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成亲这样的大事到现在还没跟木兰姑娘提呢?”   不知是听了胤禔的话,还是因为被人注视,我的心突然无意识的砰砰跳动起来,头嗡的一下子涨得老大。胤禔这样一问,廷玉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我的目光越发深沉了,一双漆黑的眸子沉不见底。   廷玉送我回姚府已是深夜,小青急匆匆从里面冲出一把扯住我,“小姐,你可回来了,走时也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人就跑了,害我担心死了。”   “担心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我坏笑着,伸手捏了下小青的脸颊。   她埋怨地气道:“小姐突然失踪,我一点眉目都没有,怎么能不着急。不光我一个人,还有人也在院里等你呢,都等你好久了。”   都这么晚了,谁这么上心等到现在?我不由停下脚步。   没等发问,小青已经猜到我要问什么了,说道:“廷璐从中午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他说想来看看你,神秘兮兮的样子好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转头转向小青的时候,距她背后不远处的树阴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借着依稀的月光,我隐约辨认出是雪莲的身影。雪莲鬼鬼崇崇的藏在暗处做什么?我不疑有它,快步朝自己的小院兰苑走去。   屋里亮着灯,一进去就看见张廷璐双手抱胸端坐在床上,眼睛微眯着没好气的瞪向我,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家伙,没准有一肚子火要冲我发呢,举止象极了爱生气的大男孩。我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坐在梳装台前,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动手卸妆。他刻意很大声咳了一下,见我没反应又咳了好几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大声质问道:“喂,你今天去哪儿,我等了你快一整天了!”   “我知道啊,小青都告诉我了。”   他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很不开心地问:“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吃了没有,累不累,我等你……”   “等了快一整天了。”我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叹了口气。“拜托,又不是我让你等的,是我的错吗?还有,不经主人的同意,擅自进入姑娘家的闺房,很没礼貌的。每个人都有隐私权,请你学会尊重好不好?”   被我一番抢白,他大大的愣住了,眼睛眨了又眨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一脸无辜的他瞪了半晌,生气的抱胸转向一旁。唉,虽说我们是同岁,不过跟爱发脾气的他相比,我倒显得年长几岁似的。见他真的生气了,我哧哧的笑道:“好了,知道你等我等得很辛苦,很不容易,说说吧,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他依旧是不理我。我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无奈的把手一摊,“好吧,即然你不说,我要休息了。”   “你、你今天跟谁出去的?”终于开口了,他始终对这个问题抱着好奇心。   “一个你至亲的人。”我故意卖关子的说。不料,他一下子就料中了。“我哥!”我满意的点点头,“聪明。”   他又是一声不开心的冷哼。   “那你呢,你来做什么?”他长咳了一声,也想卖卖关子,我才不吃他这一套,起身道:“好吧,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送客了。”我走到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眉头皱起,不满意的叫道:“喂,你就对我这个态度?知道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我特意买了礼物送过来,这就是你待客的礼节?”   “生辰?”原来我生日快到了,他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是哪天,算他有心居然记得买礼物送我。我面色一缓,笑眯眯地问:“好吧,看来误会你了,你要送我什么?”   他得意的看了我一眼,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礼盒,抛给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枚晶莹剔透质地圆润的祖母绿玉镯!不是珠宝鉴赏家,不过看得出来,这支手镯价值不菲。一个小小的生日罢了,廷璐居然拿这么贵的首饰送人,他是不是很有钱啊?我吃惊地怔住了。他走过来,拿起手镯亲自给我戴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啧说道:“瞧,戴在你手腕上最合适不过了,衬得皮肤更细嫩,人也贵气许多。”   他心情大好的托着我的手,看来看去。“这份礼物是我跑遍所有玉器店,花光所有积蓄买到的,总算物有所值。啊对了,从今儿起,这支玉镯不许摘下来啊。时时刻刻我都要看到它!”   “这么说可就没诚意了,送人礼物干嘛还要稍带上一条霸王条款。”   “我喜欢看你戴着它,就这么说定了!”他霸道的说,然后冲我眯眯笑,跟刚见他时的样子完全不同,这小子的气性上来得快走的也快。我不由被他逗乐了,“好好,听你的就是,从今天起我要一直戴着它,直到归天那一刻。”   “呸呸呸!好好的干嘛说什么丧气话。”小青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水盆。见廷璐还在,斜了他一眼:“璐公子,天都这么晚了,你还打算在这里过夜不成。”   “过夜?”廷璐微怔,少顷脑筋一转,真的走到床旁大大咧咧的平躺在上面,坏坏的笑道:“真被你说对了,其实我还真的不想走,在这儿睡多舒服啊!”廷璐很爱跟小青斗嘴,小青气得直跺脚。“小姐你看他!”   廷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断不会真的留下来。我笑着走过去,拉他的手,“好啦,今天让你占足了便宜,明日你父亲就要回来了,再敢这么胡来自然有人制你。”他一听,顿时泄了半截气,顺着我的力道乖乖坐起来。要走了,廷璐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我招招手。   我以为他还有什么事,就跟了出去。他一把拉着我的手迅速闪到旁边墙后,生怕被里面的小青看到似的。突然换到暗处两人这样面对面,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清亮的眸子显得分外明亮,他定睛的注视着我。“你还有什么事啊?”   “送你那这么贵重的礼物也不说声谢谢,我只好自己收回礼了。”说罢,他突然鬼鬼一笑,俯身低下来。我只觉眼前一黑,嘴唇突然被偷袭到,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快速吻一下,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迅速起身,闪出几米开外。   “收到,我走了!”他得意的嘿嘿笑,仿佛捡到天大的便宜似的。   这个坏小子,竟然敢偷袭!幸好没人看到,不然丢人可丢大了。“喂,门在那边!”眼见他朝围墙奔去,我忍不住叫道。只见廷璐踩着半米来高的花池轻身一跃,手一撑墙头,整个人竟然轻松的翻了过去。我吃惊的跑过来,目测墙壁的高度,天高,想不到他的功夫这么好,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跳过去了。   张英和张廷玉都是文人出身,他家几时出了个运动健将啊? 第13章告白   (本章免费)   对镜卸完装,再用青盐漱了口,小青也利用这时间帮我把床铺整理好了。等她放下床帘,吹熄灯退身离去,屋里一片漆黑,我反倒一点睡意也没有,躺在床上怔怔的出神。渐渐的,白天的一幕又重回脑海中。当胤禔说出廷玉要成亲这件事时,我吃惊极了,揆方拍拍廷玉的肩不怀好意的说:“啊呀,成亲可是好事,不过你可要考虑清楚,娶妻是一辈子的事,千万别娶个不中意的误了自己终身啊。要不要兄弟帮忙介绍个更好的给你。”   自从被胤禔道破成亲的事,我无心玩乐,而廷玉似乎也不想继续留在那儿,于是便辞别皇长子一起步行回家。途中,他拉着我的手,静静的前行。他的手很烫,烧得我手心不停的冒汗,我埋头一味的向前走,生怕他说出什么让我心跳的话。“木兰?”   “啊?”我被他望过来的视线吓了一跳,也许反应有点过,他的唇边泛起丝丝笑意,“你很怕我?”   “哪有。只是觉得今天,天气有点热。你不觉得吗?”我一边用手扇风,一面甜笑着。   “对成亲的事,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他的个子比我高一头,我要略抬着头才能跟他直视。   “啊?成、成、成亲!”鼻尖开始往外渗汗,紧张得连话都结结巴巴说不流畅了。他双手抱胸,唇角带笑的看着我,“只是问你话又不是上刑场,就把你紧张成这样?”我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被他完全看在眼里。   被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都快把我烤焦了,能不紧张吗?唉,就差脑袋没短路了。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脸虚笑,心里开始馊肠刮肚想怎么回话才好。“这个……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呢?现在谈这种事太早了吧?况且事情太突然了,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脸上的笑容依然未退,他静静的看着我。我感觉自己象被放进了烤箱,头顶都快冒白烟了。他打算这样看我到几时啊?   “你觉得早?可是,我已经等你十多年了。”   少顷,他拉起我的手含握在双只手掌中,轻声的说了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想和你厮守一生,你愿意吗?”我心一紧,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他的眸子深沉又执着,里面闪烁着不知名的魔力,一时牢牢吸引住我的全部心神。一时之间,我忘记了说话,忘记了呼吸,傻傻的站在他面前。   当时心头只有一个念想,如果他再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我一定会溺死其中。   唉,怎么会这样,我这人一向定力超强,怎么会被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搅得心神不宁?想不到才到古代没几天,还没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就摊上这种棘手的事。真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现在寄身的木兰才14岁吧,古代女孩都那么早结婚吗?从脑海中搜索为数不多的记忆,好象赫舍里皇后是13岁嫁给的康熙,皇太子14岁选妃,那么我14岁成亲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怎么办?要不要答应呢?在现代,因为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那些大城市中的白领们早就习惯吃爱情速食面,对闪婚我并不是很排斥,再说廷玉是历史名臣,嫁给这样一个人应该还算不错。只是,就算闪婚那也闪得太快了!我们加起来才见过三次面,对他的了解只有历史上那点少量的记录,其它一概不知。怎么办?我应该同意,还是应该放弃呢?   整整一夜我被那两句“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想和你厮守一生”的话搅得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清早起床,头还蒙蒙的有点痛。小青端着洗脸水进来,一看我的模样,象见了鬼似的惊叫一声:“呀,小姐,你昨晚没有睡吗,怎么两只眼肿得象馒头。”   我懒懒的坐到梳妆台前,拿起镜头一照,可不是吗?两眼泛着红血丝不说,下眼皮还黑黑的,不是熊猫是什么。反正又不需要见人,难看就难看点吧,大不了我再补个回笼睡好了。我不由叹了口气。   “小姐,你有什么为难事啊,小青可是头一次见你叹气呢。”小青忙着帮我梳头。   “也没什么,做了个恶梦。”我不想说,要是小青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吃惊得大呼小叫,然后跑去告诉夫人。听说皇上很喜欢廷玉兄弟,皇上曾从王公大臣中挑选出一班优秀子弟陪自己的皇子们读书,为其制造学习氛围,其中就包括了他们两人。尤其张廷玉最得皇上喜爱。而且还知道皇上特别喜欢赐婚,常把身边待出嫁的格格们一一指给年轻有为的青年,廷玉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难保哪天不被皇上乱指一把,我身边就多了个姐妹级的人物。   在古代一夫多妻是很自然的事,不过对我来说要接受这个观念就困难多了。如果家里多出个女人在眼前晃来晃动,动不动再打翻个醋坛子什么的,我铁定会吐血而死。   木兰的父亲姚文元就有四位妻室,真不知道当母亲看到一个又一个女人被丈夫迎娶进门是何心情,又怎么面对自己的丈夫在别的女人房中过夜的事实。要没点容人度量,还不生生气死?反正换成是我铁定接受不了,那还不如打包跷家出走,自已讨生活去。可惜这个时代的女人大都没有这种念头,这就是小从被灌输女诫,三从四德等知识的后遗症。   “咦?小姐,这就是璐公子送你的镯子吗?好漂亮!”当小青看到我手上的玉镯,啧啧的羡慕不已。“我觉得璐公子好象很喜欢小姐呢,要不然也不会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还巴巴等到那么晚,非要当面送给你。”   “啊?”听了小青的话,我大大的愣住了。 第14章偷溜   (本章免费)   在姚府,早膳要跟亲人们一起用,老爷喜欢看到全家聚在一起一团和气的样子。前些日子因为我身体的原因一直是独自进膳,直到今天,母亲特意叫人通知我去主客厅用餐。还没进前厅就听里面传出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相互道早安,母亲几位姨娘还有其它六七位姐妹们都已经到了。我一露面,正跟夫人说话的老爷扭过头来,伸手招呼道:“木兰哪,来,坐到我身边来。”   我扫了一眼,发现老爷左边坐着夫人和雪莲,右边留着一个空位,然后依次是几位姨娘和一班姐妹们。想来,以前木兰一定是跟雪莲坐在一起的,今天老爷却刻意腾出了身边的位子。我走过去行了个礼,便坐了下来。对面的姐妹们相互交换了目光,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姨娘们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从善如流的对我招呼起来。   席间,老爷突然想起什么事,抬头说道:“听说隔壁的张英张大人昨晚回来了,今天我要去拜访一下。另外,过几天好象就是木兰雪莲的生辰了吧?”   “是啊,老爷有什么安排吗?”夫人道。   老爷想了想,“让府上的厨子好好准备一下,到那天,我们给木兰雪莲办个生日宴,从外面请个戏班好唱唱,大家也热闹热闹。顺便呢把我们的老邻居也请来,两家人一起热闹热闹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二姨娘拍手叫好,“这次没有外人,自家人不用拘束,也好热闹一些。”姑娘们一听,个个面露欢喜。夫人笑着碰碰老爷,小声提醒道:“是啊,趁他们都在,我们也该商量一下,把孩子们的大事办办了。”   “噢?”老爷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笑得更加开心了。夫人扭头欣慰的看了旁边一眼,雪莲羞涩的低下头去,偷偷欢喜。我一时有些迷惑了,他们打算要为谁谈婚事呀?为雪莲?可是廷玉为何要那样问我,害我以为他要娶的对象是……   忽尔自己轻松的一笑,也好,这下可以不必为找上门的麻烦自寻烦恼了。也许是我听错了,也许家人自有安排,我干嘛担心这么多,想到这儿,我心一宽,胃口大好的埋头吃起来。早餐后,雪莲小鸟依人的挽着母亲的手臂回主屋去了,一路刻意讨好的那份亲热劲别提了。   “小姐,你看到没?莲小姐巴结夫人那样子,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完膳出来,小青撇着嘴,很不高兴的对我说道。   “女儿讨好娘那是天经地义,又有什么让你看不过去的了。”   “哎,你不觉得奇怪么,自家办宴会,为什么也邀请张家父子呢?”   这个小青真是操心的命!我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个爆栗,她哎哟叫出声。“你呀,收收心吧,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父母突然提出要为我们双胞胎好好办一次生日宴。一家之主开了口,下面的人自然当头等大事来操办,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们全部调动起来开始为几天后的生日宴忙碌。姑娘们高兴的聚在一起商量着那天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样的打扮,其中最忙的要数母亲了,带着雪莲走布店选料子,又特意从外面请来有名的裁缝师傅为我们制做新衣。所有的人中,属我闲得发慌,巴不得找点事情做。   外面有花匠送花过来,府门口值班的几个家丁忙着进进出出搬花,看到院子里摆了一大片缤纷怒放的鲜花,我心一喜,快步走了过去。嗯,这盆是蝴蝶兰,那盆是天堂鸟,还有好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我蹲在地上逐个打量,顺手捧起其中一盆探鼻子去闻花香。嗯,果然好香!正要叫过花匠问问这是什么花,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招呼:“喂,看来你很闲嘛,要不要陪我出去溜溜马。”   一抬头,发现廷璐骑着高头大马正停在府外门口,他意气风气的冲我呲牙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哈,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的到来正合我胃口。我拎着裙子跑过去,开心的问:“好一匹白马呀,骑着它跑来找我炫耀来了。好吧,打算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快上来!”   “要去多久?能消磨一天那最好了!”我俏皮的眨眨眼睛,满是笑意的问。   他不以为然的笑:“这有何难,带上食盒我们在外面用餐就是了。”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他提的意见蛮不错的!我开心的跳起来,“好啊,你等下,我去准备一下马上回来!”我匆匆返回小院,催促着小青帮我准备食盒等物,我则把桌上的几块点心用手绢包了,装进随身的包包里。在院里等了一会儿,小青拎着食盒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一边报怨道:“小姐你也真是的,一回来就急着让我准备东西,还没到晌午厨房里哪有现成的东西啊。你要去哪里?跟谁去?也不告诉我,跟我还要保密?”   我接过大红漆的食盒,笑眯眯的拍了拍她脸颊,“辛苦你了,我要天黑才回来,记得帮我留门啊。”说完,我拨脚欲跑。 第15章野外   (本章免费)   “哎,要是夫人问起我怎么回答?”小青在后面气急的叫。   “就说我去布行了!”准备这些东西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生怕廷璐在外面等久了。于是,我一溜小跑的穿廊走巷,准备抄近路赶去门口。由于跑得太急也没留心注意前面有没有人,当发现有人走过来时已经收势不住了,一头便跟来人撞一满怀。我“哎哟!”叫了一声,连退好几步,幸好及时有双手扶住了我的手臂,我才稳住身形。   “还好吧?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行慢慢走吗?”一个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是张廷玉!我定睛一看,他满脸关心的看着我,咦,他怎么来了?一看到他,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晚的事。当下脸一红,很不自然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要出门?带着食盒要去哪里?”听到雪莲的声音,我才注意到雪莲也在,她站在廷玉身旁,同样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她这一问,突然提醒了我。对了,廷璐还在门口等呢!“对不起,我要急着出门!”我顾不上打招呼,拎着食盒朝门口一路狂奔。背后传来廷玉的叫声,他好象想叫住我,只是跑得太快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等赶到府门口,廷璐已等得很不耐烦了。“哎,怎么现在才来?等得我头发都快白了。”   “我已经最快速度了,别不知足!来得时候碰上雪莲和廷玉,还不是怕你等急都没顾得上跟他们说话。”   “我哥和雪莲在一起?”廷璐意外的问。“他还说有要事出门,原来去你家了,早知道也叫上他们,我们四个人一起行动多好。”   廷璐接过食盒,转手交给后面的跟班小史,吩咐他送去大柳坡那边的草场,然后把手伸向我。望着他的手,一愣,莫非让我借他的手上马?该怎么上去才好?我正琢磨时就听上方传来低笑,突然有道力量在我腰间一托,顿时眼前一花,整个人腾空而起,“啊!”我惊呼一声,心神还没安定,耳边已传来贼贼的笑声,廷璐在我耳边轻咬:“看你反应就知道是第一次骑马,笨笨的。”原来转眼间,我已经平安坐到马背上了。   “还不知道你技术怎么样?”我哼一声。   他双臂环在我的腰间轻揽着,带着几分得意道:“别小看我,我可拜过京城几位骑师,骑术很不错,你请好吧!”说完,他一夹马肚,口中叫喝着,策马小跑起来。   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在马背上。以前在电视上看到别人骑马的镜头好生羡慕,很想自己也有天骑着马,在草原上纵情狂奔,那将是多少惬意的一件事啊!如今,我真的尝试到了!有廷璐紧紧护着我不必担心自己会突然摔下马,很安心的浏览着路边风景。跟路边的店铺相比,前方建筑物明显高出许多,各家门前挂着很多红灯笼,一串串一簇簇衬得门市红火又热闹,很多打扮娇艳的姑娘家站在门前走动,不时拉笼着经过的客商。我明白了,原来这一带是红灯区啊。   哪朝哪代,好象都是妓院开得最为红火,所谓食色性也,看来好这口的人大人有在。我朝楼上随意的膘了一眼,透过敞开的窗户忽而瞄见一个好似熟悉的身影,咦?那不是纳兰揆方……会是他吗?我猛地探出身子,眯着眼睛朝那边望去,正打算看仔细一些,眼前突然一黑,眼睛被廷璐的手掌蒙住。就快看清楚了,我猜应该没认错人!因为那个人从窗内探出半个身子朝我这边望来,那瞪着眼睛份外吃惊的表情象极了纳兰揆方。我拉下他手掌正要再看,目标已经飞快闪到后面去了。自己这才注意到,马儿明显加快了速度。   “哎,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我扯扯他衣袖。   他故意咳了一声:“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还能有谁?喂,一个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俏公子就坐在身边,你还有余心看别人。太折我面子了。”   我扑哧笑出声,“没办法啊,我又没长后眼!”   “哼哼,以后我要想办法让你的视线寸步离不开我,省得有闲心欣赏别人!”   “是吗?那阁下要努力啦,因为本姑娘还是很花心的哟。”我笑眯眯的开玩笑道。   他哼了一声,故意收紧手臂以示惩罚,就这样,我们一路有说有笑的骑马过了城门,很快,来到一片地广人稀的开阔地带。这是桐城郊外,我们脚下是一条平坦的官道,来来往往的客商们都沿着这条路进城或出城。官道东面坐落着很多零散的农家小院,炊烟袅袅,而西边景色就大为不同了,这一带地势如波浪般平缓起伏,自脚下起,绿意盈然的小草尤如给大地铺了一层厚实的天鹅绒,星星点点的各花鲜花点缀其间,如此美景直通到很远的天边。   目力所及时隐约看到一片耀眼的波光,似乎前方还有片湖泊。   “哗,好美啊!”我惊叹道。   “这里叫大柳坡,是野外闲暇的好去处。”他轻身下马,牵着缰绳往湖泊的方向走去。“小时候,我和二哥经常来这里玩,夏天的时候,我们光着身子跳到湖里游泳,到了晚上就支起帐篷直接在这里过夜。夏天的夜景很美,到处飞舞着荧火虫,我们比赛看谁捉得多……”   “荧火虫!这里能看到吗?”我惊喜的问。在现代,除非回到偏远的乡下在城里已经很难看到荧火虫了,记忆中我也捉过荧火虫,不过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想不到,在这里可以轻易的看到它。看他在眺望远方,我迫不及待的问:“喂,带我来这里,是不是该教我骑马了?”   他转过头,惊奇地问:“你想学?”   “那当然。”   “回头挑一头矮一点的母马再教你,这匹马个头太高,性子又烈,怕你骑不了。”   一个十四岁的小屁孩口气倒一股子少年老成劲,论实际年龄我可比他大六岁呢。我跳下马,一把将他拉到身前。他奇怪的看着我:“你要干嘛?” 第16章学骑马   (本章免费)   抬头目测他的身高,顶多比我高半头,我拿手当尺在两人头顶比了比。“哪,比廷玉矮半头的家伙,你也不比我高多少。你能骑我肯定也能骑。”他双手抱胸,有些好笑的看着我,伸手把我的手掌往下压了一压,停在他嘴唇间。“看,你才到我这里,半头可不止啊。”   看了他半晌,我悻悻的收回手,哼道:“不教就不教。”他冲我笑眯眯的呲牙笑,我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自已学!”他明显被吓到,忙从我手中夺过缰绳,戒备地说:“不行。”   “教不教?”“不教!”“真不教?”一番争论后,他还是被固执的我说服,当起了私人教练。不过,学习骑马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先是上马就难住我了,踩着马蹬,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也不能象他那样扯着马鞍飞身上马,必须借有人托着腰才能坐上去。几番回合,累得我气喘吁吁,额头渗出密集集的汗珠来。   一定是这身皮相不怎么好用,个头也矮了点,着实费一番苦功夫才顺利爬上马背,现在能坐上马背就算成功了,已经不考虑上马的动作是不是优雅,看旁边廷璐极力忍住笑的样子就猜到,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我拿脚点点他的肩,不服气地哼道:“小鬼,别不给面子,我猜你学骑马时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许五十步笑百步。”   “我不是小鬼!我学的时候可没你那么笨拙,看你的样子,爬上马背还差不多。”   “反正也是人骑马,又不是马骑人,随你笑去好了。”我正要夹马肚,准备让马小跑,他吓了一跳,连忙扯住马绳。不敢相信的瞪着我:“还没学会坐就想跑了,你想吓死我啊。不行!你什么时候学会慢步,才能准许小跑。”看他的表情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没趣的撇撇了嘴,只好任由他牵着缓缓散步。过了一会儿,他松开缰绳走去湖边洗手,见机会来了,我忙一夹马肚,“驾!”   “嗨!快停下!”背后传来廷璐惊慌的叫声。   “别紧张,我跑一圈就回来!”我当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是让马一溜小跑起来。终于可以独自驾马了,这让我很得得意!不过廷璐就没那么轻松了,为了追我几次差点栽跟头,一路踉跄的追上来一把拉住缰绳,然后就是气喘吁吁的用牛眼瞪我。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我有了一个结论,看骑马的永远比骑马的人还紧张。我笑眯眯的回了个抱歉的笑。“我这不是好好的,紧张什么。”   “你是不是嫌我命长!我都快被吓死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廷璐着实气得不轻,安抚他我有更好的办法,从背包里拿了块糖塞到他口,细声软语的安慰一番,一会儿功夫,廷璐瞪着的牛眼渐渐平和了,眼睛变成了弯月。嗯,把驯养宠物的那一套方法搬到人身上,也是很有成效的。看廷璐埋头从背包里找食物的样子,跟宠物没多大区别。在廷璐的指点下,我终于能端坐在马上平稳的行走了。短短半天时间,能有这样的成绩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唯一遗憾的是,上马的动作始终不能做得更优雅一些。后来,每次上去时我都让廷璐转过身去,以免他拿这个取笑。   练习了大半天后,我的驾术越来越成熟。当然,只限坐在马上。   最后,廷璐跃上马背,和我一起缓缓驱马前行。风很温和,我们一边享受眼前的美景一边讲着各自的笑话。他讲了很多京城的趣闻,我则把现代一些常听的笑话搬来说给他听,他听的津津有味。“从前呢,有个姑娘长得特别丑,很老了也嫁不出去。最后,她想了个办法,‘如果能被人贩子抓走,卖给别人家当媳妇就好了’所以她就每天晚上在最危险的街道溜达,工夫不负有心人,幸福真的降临了!两个绑匪趁她不备,蒙上了她的头,塞上车,绑架了她。运输的路上,她一直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中,非常的配合绑匪。到了绑匪的据点,两绑匪把她拉到首领那里,高兴的要领功!   首领一拉开她的面罩,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啪啪就给他们一人一巴掌,狂吼道:“你们这不是毁我名声吗,以后怎么让我在黑道上混?赶快给我送回去!”。   首领亲自跟那俩绑匪送她回绑架的地方。车到了绑架她的地方,结果无论绑匪们说什么,她也不下车,她非要跟他们走,“我要嫁人!”,女人委屈的说。首领咬了咬牙,最后说了一句话:“车不要了,咱们走!!”   “哈哈!”廷璐被逗得爆笑不止,抹着眼泪道:“那个姑娘活到这份上也够悲哀的了!哎?你怎么有这么好笑的故事,还有吗?再讲一个?”这家伙听故事听上瘾了,不过这难不倒我!很快又想到一个贴纸条的故事。“有这么一个品性恶劣的男子,街坊邻居全都不喜欢他。有一次,他在自己的大门上贴了一张大纸条,纸条上写着:“牛鬼蛇神一概禁止入内。”有人看不惯,就顺手在上面又添了一句……”说到这儿,我突然眼尖的看见视野中有辆马车停在不远处,车旁立着二男一女在朝这边眺望。咦?那不是廷玉和雪莲吗?还有廷璐的随从小史也在。   见我停下来,廷璐好奇的追问。“后来呢,那人添了一句什么?”   “有人写道:那您怎么回得了家呢?”   刚说完,廷璐又是一阵爆笑。我拍拍他的手,“快看,他们也来了!”   廷璐跷首一看,大乐,“一定是给我们送饭来了,走,我们过去!驾!”他策马奔驰,兴冲冲地朝马车的方向赶去。不愧是骑术高手,速度快的惊人,我耳边净是风的呼啸声,很快我们来到他们面前,他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哥,你们怎么也来了!”   廷玉面色温和的点了下头,转眼看向我,“玩了大半天累了吧,下来吃点东西。”我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心里倏时浮起隐隐不安感。廷璐笑嘻嘻地摸摸肚子,打趣道:“是啊,我们早就饿了巴巴等着小史送饭来呢,再晚一会儿,我们怕要下湖摸鱼充饥了!”说着,飞身跳了下来,然后转身很自然的接我下马。从始至终,廷玉一直静静的看着我们,眼神变得很复杂。 第17章女红是件苦差事   (本章免费)   雪莲显得很高兴,看了廷玉一眼,上前说道:“你们只顾自己跑出来玩,也不叫上我们。还好看见了小史,才知道你们到这里来了。饿了就快坐下,我给你们准备吃的。”   大家在草地上围坐成一圈,廷璐是个很活跃的人,大口大口塞着食物期间还有时间跟大伙说话。他不顾我的杀人眼神,把我学习骑马的笑话讲了出去,逗得他们直发笑。我的确饿极了,拿着馒头埋头大吃,很快菜被我们吃了个底朝天,最后还剩一块炒鸡蛋,没等我夹,另一双筷子动作更快抢先一步夺走,廷璐得意的冲我做鬼脸。   “看你们的吃相真象饿死鬼投生的。”雪莲笑道。   “这样吃得才痛快,要是有酒就更好了!”廷璐笑嘻嘻地说。吃过饭,大伙在附近消磨了一会儿,便坐上马车返城。雪莲和我坐在马车上,小史驾车。廷玉和廷璐各骑一匹马走在马车前面。有廷璐在,生活永远不会沉闷,他把听来的笑话一一讲给哥哥听,廷玉象是有心事,笑也是小声的笑。不象廷玉笑得那么肆无忌惮。   “看他们哥俩的感情真好,我们也象他们那样就好了。”雪莲很是羡慕的说。我笑了下:“我们现在不是吗?”   雪莲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口中称是随即就笑了。回到姚府,廷玉掀开车帘扶我们下车,雪莲一触及到他的手,脸顿时嫣红一片,头垂的低低的小声向他道谢。看到此情景我倏地心一动,莫非雪莲喜欢的对象是……廷玉!   对雪莲的道谢廷玉显得心不在焉,目光直直的朝车内的我望来。   扶我下了车,廷玉刚转身,听见“嘶拉”一声,他肩头的衣袖处被车架的钉子划了道口子。雪莲忙上前端看,“不妨事,我房间有针线,脱下来帮你补一补。”   “先送木兰回了小院再说。对了,”廷玉见廷璐也要跟来,转身道:“你呀,爹的坐骑你也敢偷骑出来,趁爹没有发现赶紧牵回去,别让他发现了。”廷璐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只得乖乖的带着小史把马牵回去。我们一行三人走到兰院。一进门,我轻松的呼了口气,一屁股跌到床上。“好累啊,骑了一天马,累得腿得酸了!”   “谁让你好端端的突然跑去骑马,现在知道叫痛了。晚上好好泡个澡,就没那么痛了。”廷玉无奈的看我了一眼。小青忙端来水让我们一一洗手。我洗完手,见桌上放着一盘水果,顺着捏了一个便在窗前坐了下来。廷玉正在擦手,雪莲找来针线笸箩,笑吟吟的走到他面前,软道:“快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补补。”   “嗯嗯,雪莲的手艺特别好,补完后肯定看不到痕迹!”我嘴里吃着苹果,含糊的帮雪莲说着好话。书架上插着一本上次从皇长子那里借来的江陵游记,我伸手拿过来正准备细细的读。   “木兰?”廷玉拖着声音唤道。   “嗯?”我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的继续吃苹果,看书。突然,有什么东西呼得一下子掉到头上,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东西?”七手八脚的把障碍物拨开,才发现原来是廷玉的外衣。不是雪莲要补的吗?干嘛扔给我了?我纳闷的扭头看廷玉。雪莲愣愣的看着我,手还停在半空中,似乎刚才正准备要接衣服。而廷玉斜眼看着我,一副数落的口吻道:“别事事都推给妹妹,你是长姐,而且衣服因你破的,你不缝谁缝?”   “啊?”我愣住了。看廷玉理所当然的模样,好象来真的。   姐姐那么积级的要缝就给她好了,干嘛要拂对方一番好心。我拎起衣服看了看,心道:我要动手的话他还能走出去见人吗?雪莲愣了一下,无所谓的笑道:“不妨啊,我们谁补不一样,还分得那么清楚干嘛!”   我觉得也是,一边口中称是,一边点头如捣米。见姐姐上前来取衣服,我忙不迭的捧起来要给。   “不要!”廷玉突然喝道。雪莲停了下来,奇怪的看向廷玉。这下轮到我愣愣的,不知廷玉到底有什么意图,为何非点名让我做。见我们都注视着他,他缓和了一下神色,平静地说道:“抱歉,这点小事就不劳烦雪莲了,衣服让木兰补,这是她应该做的。”   “这……”雪莲犹豫的看向我。   “学习女红是她必经的功课,日后出嫁总要面对这些事情,谁也帮不了她。”廷玉若无其事的在圆桌旁坐下来,自顾自的倒茶喝。   啊?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是什么话嘛!见我还在愣神,他看了我一眼,“快缝啊,还愣着做什么?”不知怎么,我好象从他眼中竟然看到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怎么搞的,莫非他知道我不会女红,故意等着看我笑话?我接雪莲手中的针线开始补衣服,被别人指挥着做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好吧,虽然不如雪莲手艺好,但一般般的缝补我还是会的。   我专心的埋头补衣服,廷玉静静的品茶,一边望着窗外出神。雪莲看看我,又看了看他,一时间感觉到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坐了少顷,便神情郁郁的告辞离去。   “啊,补好了!”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点了点头,随即抛给了他。   他看也不看,真的穿在了身上。我伸了个懒腰,来到床边躺下,“好了,走时帮我关好门,我要休息了。”   他似乎想说什么,见我要休息便没有说出口,道了声晚安就合门离去了。我真的累了,头一挨上枕头睡神就来敲门了。脑子里正想着廷玉离开时看我的眼神,好象有很多话想说,他到底想说什么呢?对了,临走的时候他好象在桌放了什么,想到这儿,我倏地睁开眼睛,往桌上看去,只见一个长方形盒子正静静的躺在那儿,是他刚留下的。   我下床走过去,打开盒,哗,不由眼前一亮。原来里面整齐的放着几支精巧的毛笔,笔杆由不同材质制成,有紫竹的,玉的还有象牙的,每个看上去都那么小巧精致。看得出来,廷玉选这份礼物着实费过一番心思。我把笔一一挂在笔架上,返身回到床上,呆呆的看着,想着,一时间竟然困意全无。   他离走前原是打算亲手送这份礼物的事吧?白天那么多人,他送不出手,直到晚上才等到独处的机会,可惜我没有在意,他这才悄悄将礼物放在桌上,离去。他和弟弟廷璐的性子简直南辕北辙,一个淡然如水,冷静自持;一个活泼好动,喜怒全然表现在脸上,想象不到,这两个性情差距甚大的人竟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想到这儿,我下意识的摸向腕间的手镯,收到廷璐的礼物我很开心没有拘束感,而对于廷玉就不同了,喜欢的同时心里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感觉,让人觉得好有压力…… 第18章不爱女红爱武装   (本章免费)   新的一天,姚府上下变得好热闹,气氛不亚于迎接老爷回家那天。因为是自家人参与的宴席,姑娘们显得活泼许多,一大早就跑到园子里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不绝于耳。夫人陪老爷子在亭子里喝茶,聊天。请来的戏班子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忙着搭台子,化妆等前期准备工作。我则忙着做另外一件事。   “小姐,你在做什么呀?”小青见我一早起来就忙着鼓捣东西,迷惑地问。   “知道竹子有哪些用处吗?”我坐在石桌前,一边用带棱角的石头打磨着竹筒边缘,一边问道。周围的地上满是散落的叶子,还有两根粗细不等的竹子,我把它们断成数节摆在桌子上。   “就是拿来看的呀?还能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知道了。它有很多用处,可以做成很多东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这是我昨夜想到的点子,打算送家人一个意外惊喜。以前在电视上曾看过别人做香竹饭,味道不错。可惜这里的竹子最粗的才手腕大小,做香竹饭是不成了,不过,我可以做成竹筒粽子。所以,我把竹子断成了十几节,等着一会儿送去厨房。小青见我又在剪细竹技,忍不住问:“这些有什么用啊?你还要做多久啊?”   “别急,马上就完工了。这些东西留着都有用处。”正当我卖力的工作时,忽听墙外传来一阵笑声。   “哟,看不出木兰还有当木匠的手艺呢,不知道要打个什么物件呀。”   “木兰的爱好倒出奇的很,不爱女红,不爱梳装,倒喜欢玩弄木头刀子……”   “今天还有宴席呢,木兰不会摆弄一天这个吧?”回头看去,姑娘们正躲在假山石后面正捂嘴偷笑,见被发现,她们嘻嘻哈哈的一轰而散。我拍拍手,斜了她们背影一眼,心道:“有什么可笑的,等一会儿就会让你们知道我有多大作为了。请好吧!”我让小青找来篮子,把节好的竹筒一一装好。“现在可以送去厨房了吗?”   “送厨房的事我来做。你帮我出府做一件事。”   我把事情交待给小青,打发她离开,然后拎着其它东西来到姚府厨房。姚府厨房在西南一角,平时掌厨手和杂役们都住在里面忙活很少外出,外面的人也很少进去。所以当我踏进小门,主厨师傅忙迎出来问有何吩咐,小心伺候的样子好象很怕工作出什么差错。我微微一笑:“没什么事,我想亲手做一道饭给大家尝尝。”   “那怎么成,要不小姐告诉小的怎么做,让小的来做如何?”   想亲自动手都不成,主厨师傅死活拦着不肯让我下手,说是怕老爷知道会丢了饭碗的。没办法,我只好坐在旁边指挥他们来做。把竹筒里装好米和枣,两头用绳子绑好,一一放入沸水的大锅里。趁他们做这些事时,我也没闲着,把剪好装盘垫。最后告诉他们等米熟了,带上糖罐和盘垫一起端到席上。   主厨师傅啧啧称奇地说:“小的曾经听说过南方人是有这种做法,只是一直没有尝试过。没准老爷夫人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呢。”   从厨房里出来刚到小院,就赶上小青从府外回来,她兴冲冲的把东西交给我。“这是不是茶杯?给雕刻的师傅好奇的问了半天,我说可能是茶杯吧。小姐,我猜的对不对?”   “完全正确!你还不笨嘛!”这是我特意从竹子里挑出几节色泽好看的做成的,再让小青拿着我以前练字写的几篇唐诗宋词到外面找雕刻师傅照着尺寸刻上去,现在要进行最后一道工序了。我用朱砂漆把所有的刻字描红,一一摆在桌上晾干。小青惊奇的打量这些茶杯,晔了一声连连称漂亮。当把最后一个茶杯做好,我得意的拍手道:“不错吧,虽然不是我原创的,但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这些茶杯你要留着自己用吗?”   “NO。”我摇了摇头随口而出。见小青愣住了,忙笑眯眯的更正:“不是,这五只茶杯用来招待客人的。”看看时辰不早了,我把晾干的竹筒茶杯放到托盘里,再用手帕盘上,吩咐小青开席时记得端过去。“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开席时送大家一个惊奇了!”   话音刚落,一个鬼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什么惊奇,我先来瞧瞧!”没等反应过来,身后突然多出一只手飞快的探向托盘,转眼间,一只茶杯落到某人手中。“咦?竹子做的茶杯,蛮精致的嘛,是你自己做的?”廷璐手中把玩着茶杯一脸惊奇的表情,口中啧啧道。   这个没礼貌的家伙,鬼鬼崇崇的就进来了,一点声响都没有!我拿起尺子毫不客气的敲向他手背,“不要乱动!”   “哎哟!”他吃痛地叫了一声,果然松开了手,我从容的接住杯子转身放回原处,然后很得意的看着他。他一边吹手背一边拿埋怨的眼神瞪着我,“你干嘛下手这么狠,手背都被你打红了,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姑娘家。”   听了他的话,我端着女王般的姿态优雅的向他点头,很是得意地说:“啊,显然你并不怎么了解我,等时间久了,你会慢慢的领教更多不同的我。”   “看看怎么啦,不要这么小气。反正你也是用来招待我们的。先让我一睹为快又何妨!”廷璐伸手要偷袭,我抢先端过托盘递给小青。没让他的偷袭得逞,我颇为成就的眯眯笑。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没趣的坐了下来。“哎,大家都到后花园里玩了,你一个人窝在屋里做什么,就忙着做这个。” 第19章对弈   (本章免费)   “谁说的,我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哪象你这么轻闲。”我看了看四周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伸手去拉廷璐,“走吧,我们这就去后花园。”   我和廷璐来到园子,发现除了我大家全到齐了。姐妹们聚在池边喂鱼寻乐,母亲正陪着一对中年夫妇亭子里聊天。老爷和廷玉则在一旁研究书法一个写一个看。我一现身,姐妹们纷纷起身招呼我过去玩,听见动静,亭子里聊天的母亲和那对夫妇抬头朝这边望来。我没有忽略,在他们身后,另有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也隔空直直的向我射来。   “木兰,张家老爷都比你到得早,怎么现在才来?”母亲问道。我拎着裙子快步赶过去,坐在母亲身边的两个人大概就是张英夫妇了。女的一脸随和富态之相,举止得仪,到没什么特别的。张英倒让我格外留意,毕竟他是大清朝举足轻重的一代名臣,光看此人的面相就与其它人看起来大为不同。面容清瘦,目光矍铄清亮,看人时总透着一股子洞察一切的精明劲。被他注视着,总觉得他连我的思想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于是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走过去,端正的行了个礼。   没等我开口,随后跟来的廷璐笑嘻嘻的说道:“你们不知道,木兰正在屋里忙着做手工活呢,我过去的时候她刚忙完。”说完,就给我母亲行了个礼。   “你做的手工活?是女红吗?”张夫人好奇的问。   “是茶杯,不过是拿竹子做的茶杯。”我转身示意小青端上来,正在那边写字的廷玉和父亲闻声围过来看究竟。我把托盘放在桌上,掀开手帕,几只翠绿剔透的茶杯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一阵惊叹声响起,张英拿起其中一只细细打量,赞赏的点头:“竹筒茶杯,蛮有新意的,这都是你亲手做的。”   我称是。小青插嘴道:“木兰小姐从早上就忙着鼓捣这些,一直到现在。催她快点过来,她说要为客人准备有心意的礼物。”   “哎呀,手真巧啊,看看这字,比一般姑娘家写的漂亮多了!”张夫人喜欢的不得了,放下茶杯对我又是一番细细审视,嘴巴笑得都合不拢了。被张家人一番夸奖,母亲和父亲自然觉得面上生光。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对方,似乎突然意识他们并非很了解我,又或是似乎对我有了全新的认识。父亲问道:“除了茶杯,你还做了些什么?”   “还用竹子做了一道饭,一会儿开席后就能看到了。”我拿过茶壶一一砌好茶,又端到每人手中。廷玉接过去时,很喜欢的问:“想不到你还能想出这个点子,对了,能不能把这个茶杯送给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廷璐不失时机的凑上来,伸手道:“我也要!”   “没有了。”我拍开他的手。他撇撇嘴,斜了廷玉手中的茶杯一眼,不满意地问:“为什么他有。”   我招了招手,等他乐颠颠的把耳朵凑到我嘴边,我用手挡着,笑眯眯的小声道:“收了礼物当然要回礼呀。”   “我也送了呀。”他不服气地问。脸上依然带着迷人的微笑,我却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已经拿走了属于你的回礼,那么无礼的举动我还没有跟你算帐呢!”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眼见我们和和气气的,还以为我们关系多么友好。最后,我向父母行了礼走出亭子。   正想着做点什么,身后传来廷玉的声音,“木兰!”回身一看,廷玉也出来了,朝我这边走来。谁知半路上,姐妹们突然冒了出来嘻嘻哈哈的拉着他往湖边方向去,看来廷玉很招人喜欢呀,他硬是被姐妹们拖着去了它处。   年轻人在一起很容易寻到乐子。廷玉在另一边给姐妹们说话。我则和廷璐在石桌旁下棋。刚开始我们都很斯文,我也心平气和的跟他对弈。走了一会儿,状况发生了,他忽想起刚才一步不对抬手要毁棋,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喂,哪有你这样的,还有毁棋一说。起手无回知不知道?”   看我很认真的样子,他嘻皮笑脸的说,“就一次好了!”这次就放过他了。廷璐下棋很奇怪,一点进取心都没有,倒像是兜圈子逗着我玩,有时甚至还有意让我攻入他的地盘。我忍不住埋怨道:“你是男人吧,下棋一点魄力都没有!廷玉下棋可比你厉害!”   廷璐不说话了,抬眼看了我一眼,怀疑的问:“你是认真的?”   “当然!最好拿出真本事跟我下,让我都不行!”   “好,希望最后可别哭鼻子……”他口中小声的嘀咕道。被我一说,接下来,我突然发现他下棋的风格全然一变,快捷凶狠,步步紧逼,很快我有些手忙脚乱了。天哪,这小子,原来之前一直让着我呢。   别看他平日东跑西颠,下起棋来一点都不含糊,尤其是现在他似乎想都不用想,每当我刚走出一步他起手就下,接着轮到我又是一番苦想。不愧是遗传了张英的优良基因,以我的能力再学上十年也赶不上他的水平。老天太不公平了,好身手好脑子竟然让眼前这个才14岁的男孩全都占尽了。听着他吭哧吭哧的吃水果,正苦想对策的我忍不住抬头斜了一眼,“哎,你干扰到我了,等下完棋你去吃不行吗?”   他一听,知我心里正烦,快速狠吃了几口抹抹嘴,鼓着腮帮冲我眯眯笑,伸手向我做个了请的手势。   我真是自讨苦吃,还以为他不会下棋,趁着我学棋的兴趣正浓想给他个下马威,不料,我才是搬石子砸自己的脚,耗在这里想走也走不了。他缓缓的动着腮帮子,挑着眼皮偷看我苦想,那副高傲劲看了就生气。我一抬眼皮,他马上端正表情,冲我眯眯笑,摊开双手指向棋盘,非常客气非常温柔的请我走棋。他知道我正火大,很小心的让我寻不到他任何不是。   我垂下眼皮正要落棋,余光中,只见他轻轻的吁了口气,手还抚了抚胸口。 第20章婚姻大事   (本章免费)   我终于走了一步。他用力咽下口中的苹果,很夸张的鼓掌,一边惊为天人的奖夸道:“高才呀,木兰,你这一步棋走得太好了!”声音大的连凉亭那边的人都扭头望过来。我耸拉下眼皮,斜眼看着他表演,我的水平摆在这里,还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这家伙爱现的有点过份了……   “你就取笑我好了!”我瞪着他叫道,眼角扫到那边的长辈们正指着我们笑着说什么。我马上收敛表情,表现得端庄温柔一些。不过口气就没那么愉快了:“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跟你下棋了,再有第二次我就不叫木兰了。”说完,我回给他一个份外甜美的笑。   他睁大眼睛,奇怪的问:“什么意思,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没有才怪!”   “真的!”他很认真的看着我,“其实我原以为你要考虑好一会儿呢,没想到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我眯起眼睛,直直的注视着他。这家伙真的有点过份,真想狠扁他一顿!他笑眯眯的,很不好意思的把车一路推到将面前,将军!然后呲着牙,冲我露出一个好孩子般的无邪笑容。   看着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棋盘,我半天无语。   “木兰?你还好吧?”廷璐小心翼翼的偷看。   我深吸了口气,他见状,也跟着一起一伏呼了口气。我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无妨,我这人很大度的,会在乎这点小事?”听我一说,他好象放心了,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一战走的好辛苦,我肚子都饿了。”这时,假山那边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几位姑娘围着廷玉,不知道听了什么竟笑个不停。雪莲站在廷玉身边,笑吟吟的递上一块削去皮的苹果,廷玉冲她笑了笑,两人看上去那样自然,亲密。就在我关注着那边的时候,恰好廷玉扭头朝这边望来,一下子看到了我。   我笑着招了招手,没等手放下,就听廷璐高兴的声音在叫:“终于开席了,快带我去看看你做的那个。”手突然被他扯住,朝另一边跑去。   生辰宴如时开席了,母亲父亲和张英夫妇坐好后,其它人依次落座。因为我是正室所生又是老大,本应挨着母亲坐。结果廷璐打着趣就把我拉到对面,坐到了他和廷玉身边。此举被长辈们当笑话大大取笑了一番。我表面端着随和的笑,桌下却狠狠踢了他一脚,暗示他安份一点。廷玉端着酒为长辈们依次倒酒,到了廷璐,最后转手也为我倒了一杯。我趁机问道:“之前看你们笑得很大声,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还不是你讲的那个笑话。我只是鹦鹉学舌又讲给她们听。”廷玉帮我夹菜放到盘中。“对了,跟廷璐下棋下得怎么样?”   廷璐冲我眯眯笑,我斜了他一眼,“别提了。对了,你们兄弟两人的棋艺谁更高一筹啊?”   廷玉谦虚地一笑:“说实话,在这方面我下的功夫比廷璐多得多,不过他头脑活学什么东西都快,比我有天份。我每次下功夫去学的东西他总是轻而易举的学上不久就会了,到现在我们下棋也不分上下呢。”   “我可是很厉害的哟。”廷璐在我耳边得意的嘿嘿笑。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棒球英豪,同样的兄弟两个,一个有天份但贪玩,一个有耐心不怕吃苦,这种情形倒很象张家兄弟两个,但是留名青史的却是哥哥张廷玉,想必他在某一方面比弟弟更强一些。为了打掉廷璐的得意劲,我故意说道:“有天份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这样的人头脑活泛些,但很容易脱离根本。比如,若要守家立业,当家的人必须要有稳如泰山的耐性和心胸,象你就行,但廷璐就不行了,交给他,还不如放他出去创业让人安心呢……”   正跟父母谈话的张英突然扭过头,惊奇的打量我。“木兰姑娘的思想见解很独到啊。”   我吓了一跳,张英聊着天居然还能听我们这边谈话,这人当真不简单啊。这时候,厨师端着竹筒粽子上来了,我忙起身端菜生怕被张英再问些什么。   “这是什么?”母亲拿起一支,奇怪地问。   “娘,这叫竹筒粽子,是南方人的一种吃法,我来教你们怎么个吃法。”我一边说一边做演示。把竹筒两边的绳子解开,插一根竹签进去,然后滚上糖,最后将粽子一支支放在编好的盘垫上,供大家吃。所有人都新鲜极了,待他们尝过,一个个赞不绝口。连母亲都想不到我还会这一手,“木兰哪,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做法的?”   “从书上看到的呀。”   张英母亲好奇的问:“是哪本书,有空我也看看。”   “啊?这个……”这回我被彻底问住了,心虚的笑:“……记不清是哪本书上这样写了,只是我有点印象就试着做了。”幸好,这个问题被我蒙混过去,没有人再追着问做法的来历。接下来,大家有说有笑的吃起来,廷璐表现的倒有点反常,手拄着下巴脸微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看得我头皮直发麻,这小子头脑不会是抽筋了吧?最后连张夫人都注意到了,扭头看了过来。“璐儿,怎么不吃饭呀?”大家齐扭头看向这边。   这时候再装作看不见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我也惊奇的问:“怎么,你有事吗?”这样说着,一边暗暗使眼色,示意他别惹事。   廷璐笑眯眯的没有任何顾及地说道:“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木兰!”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余光中,我看见双方父母还有姐妹们个个一脸意外的表情,廷玉吃饭的动作突然停止,瞪圆双眼,猛地扭头望过来。   “啊?你、你说什么?”我脸一红,脚下狠狠给廷璐一下。   廷璐闭上眼睛,依然无动于衷地说道:“没办法啊,我就是喜欢你,踢我也没有用。”   “璐儿,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张夫人面露惊喜。母亲也是又惊又喜的样子:“原来廷璐喜欢木兰呀!”   廷璐大力点点头,口气万分确定地说:“娘,您帮我求亲好吗?我想娶木兰,一定要娶木兰!”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扭头看向我,坚定的目光带着无限热情团团将我包围,那一瞬间,我的头顿时嗡得一下涨得无限大,完全忘记了反应。我扭头看着他,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张着O型,天哪,廷璐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公然向我表白,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我不知所措,呼吸都窒息了一般。廷玉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人吃惊的生生定住了。   少顷,母亲先打破僵局,拉起张夫人的手,开心的笑道:“好呀好呀,这是好事。廷璐这孩子仁义正直,人又活泼开朗,我原本就喜欢得不得了。这回两个孩子相互看上了,我们做父母当然要随了儿女的心愿啊。”张夫人也咐和的笑,自然是认同的意思。父亲笑呵呵的问张英:“你的意思怎么样?我看不如成全了他们。”   张英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啊,我看木兰这孩子很有灵气,人也聪慧。能成为我们张家的儿媳妇,我当然高兴还来不及呢。”周围的气氛立时变得活跃起来,廷璐见长辈们都认同了,开心的一把握住我的手,“你听见了吗?他们都同意了,都同意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骑马,一起写字,一起做我们想做的事,你说好不好?”   心砰砰跳得好快,不知他眼中有什么魔力竟然吸引得我完全迷失了自我,看着他,我张了张口嗓子却干的发不出声音。他声音低下来,半央求半温柔的哄劝道:“木兰,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母亲欢喜地说:“两个孩子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这真是想不到的好事啊。对了,我们为孩子指腹为婚的事也该合计合计了,不过给他们早点办了。”   张夫人也笑道:“是啊,我们原本也是这样想的,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促成这件事的。廷玉年纪不小了,要是时间来得及,我看不如在回京之前就把事办了。”   “好!趁两家长辈都齐全,我们今天就把日子定下来!”父亲爽快的大笑。   这边廷璐还在对我软磨硬泡实施攻心战术,那边的长辈已经开始商量婚事了。就在我的心快要被廷璐收服那一刻,突然,身旁有个焦急的声音响起:“不可以!”张廷玉唰地站起。 第21章蛮横的告白   他的声音就象阳光拨开了雾霭,令我混混沌沌的意识一下子变得清亮起来。廷璐的手一紧,意外的抬头看去。张廷玉起身却向父母进言,“爹娘,当初你们和姚夫人指腹为婚时,指的应该是长姐木兰,那廷璐如何可再娶木兰?”   张夫人被问愣了,扭头看向母亲,母亲显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木兰和雪莲是双胞姐妹,你又从小跟她们一起长大,可以说亲如一家,那么指谁不都一样?当然,除非你有特别喜欢的。”   “有,我有!”廷玉目光灼灼的看了我一眼,口气坚决地说道。双方长辈面面相觑,都愣住了。“廷玉,你的意思是……”   “自从知道指腹为婚的事,在我心里一直就把木兰当成未来的妻子。如今你们却要把她指给廷璐。我不能接受这种做法!”廷玉眉宇间透着焦急与不甘。他扭头看向我,我的心忽的一下堵到嗓子眼,紧张要死。此刻,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齐唰唰汇聚到我身上,而桌上,我的手正被廷璐死死握着,生怕我被人抢走似的。“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可现在哥哥娶妹妹,弟弟娶姐姐,日后在一起如何称呼?弟弟成了姐夫,姐姐成了弟妹,岂不全乱套了?”   一席话提醒了双方父母,张英缓缓点头:“廷玉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从感情上考虑我比较中意木兰,我愿意娶她为妻!爹娘,请你们重新考虑指婚这件事。”   雪莲的脸或青或白,胸口起伏不定看似有些坐不下去了。我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想不到廷玉廷璐会同时求亲,公开展开争夺,一时之间无数目光射过来我就象被架在火炉上烤一般。廷璐见状正要起身说话,我死死拉着他的手,用眼神恳求他不要再添乱了。他怔怔的看着我许久,终于一咬牙,忍着话没说一屁股坐下来。   “木兰,你的意思呢?他们兄弟二人之中你中意哪一个?”张夫人问道。   完了,烫手的山芋终于扔过来了!我费劲的咽下口水正要说话,胸口突然火烧火燎般痛起来,呼吸变得份外沉重。抬起眼看去,眼前的一张张面孔开始渐渐变得模糊……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坐着都有点力不从心了呢。母亲和一干众人正等着我的回答,我只觉眼前一阵天眩地转,很快失去了知觉。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某人接住了我,大声呼喊木兰的名字。是谁呢?是廷玉还是……廷璐?黑暗中,我又看到了那双熟悉的黑眸,一股久违了的温暧感觉随之涌上心头。   “……我说过,要陪你一生一世……一定会做到……无论生死都会陪着你……相信我……”   地震时,柳云飞最后一刻向我表白的话在耳边轰然作响,是的,他说要一直照顾我的,即使死去也要找个替身来爱我,那么他会是谁呢?好象曾经遇到过那双熟悉的黑眸,是谁来着?一时脑子乱成一团越发想不清楚了。不知怎么,浑身忽冷忽热,一会儿象置身火海浑身热得不行,一会儿又象被人扔在冰天雪地中,冻得骨头都快断了。好难受啊,这种折磨几时是个头啊。   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去了?为什么我还能思考?小青在哪里?小青!   “小青……”干渴的嗓子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我依然躺在木兰房中,原来我还活着。   院里传来小青和一个男孩的嘻笑声,听了一会儿,辨出那个人是花匠的儿子。奇怪,小青几时跟他相处得这么熟了?我正要下床,突然发现身子好虚,脚步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一动就忽啦出一身汗。我来到桌边倒了杯凉茶,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清凉凉的感觉一下肚,浑身顿时舒服许多。   昨天真是好乱啊,热闹欢乐的宴会因为廷璐一句求亲的话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也不知道后来宴会怎么结束的,还有我,好端端的又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推开门,小青和花匠的儿子正背对着我,蹲在花丛前有说有笑,走至近前才看清,原来他们在往花池里种花。恰好小青叹道:“真希望小姐快点醒来,她不在,整个姚家一点欢笑也没有,变得好沉闷。”   “其实我也希望小姐快点好起来,可是,要是她醒了,我们就没有时间在一起了。”花匠的儿子专心在栽花,没有料到有人站在他身后。我坏坏的一笑,悄悄俯身在他耳边小声道:“所以就不想让我醒来?”   小花匠正要说话,突然觉得不对劲,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我笑眯眯的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他们没有想到我正站在旁边偷听说话,乍一见有人,两人吓得齐声叫:“啊!”眼睛睁得老大,受惊的表情同出一辙。   “小姐!你醒了!”小青冲上来抱着我又哭又笑,感动得不得了。“你真坏!干嘛偷偷摸摸出现!啊,对了你刚醒来不能站在外面吹风,快回屋去!”   “我没那么柔弱,睡一觉足够了。”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小青埋怨的看了一眼,“小姐,你岂止是睡了一觉,自从你那天晕倒,都昏睡了五天了。我差点以为你再也睡不过来了呢?”   五天?有这么久?我微愣。小青要照顾我,见小花匠收拾完手头的事,便打发去告诉夫人一声木兰醒了。回到屋里,我手中捧着一碗热参汤小口抿着,静静的听着她说起那天的事。   “小姐,那天你突然昏倒把大家吓坏了。老爷赶忙找人去叫大夫,亲家夫人和老爷好像很喜欢你,张老爷都把随身带的回神丸拿出来了,听说那是圣上御赐的呢。还有璐公子,你没见着他当时发急的样子,是他一路把你抱回兰院的。从后花园到兰院那是多远的路啊,我看张家二公子都不一定做到,想不到他力气那么大……”   什么?是廷璐?我眼皮微抬,心里有点意外。隐约记得晕倒那一刻是有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我,一直以为是廷玉,想不到会是……   我问的很细,从小青口我了解了很多事,那天发生的事逐渐在脑海中形成情景,就象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我晕倒以后宴会自然无法继续下去,大家一路跟到兰院。廷璐把我送回兰院不久大夫就赶到了,大夫是姚府的专属医生,木兰的病一直由他诊冶。把脉问诊期间,廷璐守在床边紧张又焦急的等着消息。张英夫妇坐在圆桌旁,廷玉陪同在侧。老爷在屋里走来走去,母亲不断劝慰着她。大家都很担心我的病情。   大夫把完脉起身退出门外,老爷夫人相互看了一眼会意地走过去。随后,张英夫妇也跟了出去。   姐妹们都在外面等消息,老爷冲她们挥了挥手,让她们回去了。大夫简单说了下我的病情,见无大碍张英夫妇不便久留告辞回去了。等他们走后,老爷和夫人却领着大夫去了内院方向,对我的病情似乎有什么不便对外人说的。   等众人都离去,廷玉走到床前拉起我的手握在手心中,心疼的望着我。张璐看在眼中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毕竟二哥他才是木兰指腹为婚的对象,理所当然应该陪在旁边。因为之前他们曾在宴席上都要过木兰,此刻留在房间里气氛不免变得有些尴尬。廷玉见廷璐还伫在旁边,有点埋怨的说道:“木兰本来身体就弱,经不起折腾,你还带她出去跑马,这不是雪上加霜吗?你回去吧,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就行了。”   廷璐心疼的看了我一眼,内心很是挣扎,一时没有动步,直到廷玉再次抬头看向他,他才扭头离去。廷玉拿起湿毛巾帮我擦汗,小青给廷玉倒了杯茶,猜到他这会儿更愿意独处,便悄声退出屋关上了门。   廷璐从屋里出来没有回家,折身去了后院方向。小青扫见他的身影心存疑惑就跟了上去。等来到老爷夫人的主院发现没了他的踪迹,房门紧闭的客厅里却传来夫人的惊讶声。“廷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礼,刚才在门外我已经听说了木兰的病情,也了解你们的担忧,可容我说两句。”   “那也不用跪着呀,快起来说。张大夫,劳烦你先去帮木兰熬药吧。”   门吱呀一声响,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见门虚掩着,小青悄悄走过去小心的瞄了一眼,只见廷璐双膝跪地凭由夫人如何劝说也执意不起。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廷璐,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你喜欢木兰我们都看在眼里,可事情成了眼下这局面我们谁也想不到。廷玉的话说的在理,当初指腹为婚时没想到会是双胞胎,依理应该是长姐木兰呀。可木兰现在的身子不争气,我们不知该怎么对你父亲说出实情,实在为难啊。”   “这时候突然提出我的要求可能不合时宜,但是我不想让事情拖下去,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恕晚辈直言,让木兰嫁给我才是两家最理想的结果!”廷璐的情绪有点激动,但说起话来依然条条是道。“我哥才华过人前途远大,爹娘早视他为家中的顶梁柱,传宗接代继续张家香火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爹娘要是知道了木兰的状况,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在意的。再者,雪莲一直钟意二哥,你们也希望成全他们对不对?即然如此,何不成人之美成全两对姻缘呢。我喜欢木兰,不管她将来出现什么状况,我都会好好保护她,爱护她!所以在这里,我恳求你们答应我,让我来照顾木兰的一生吧!”   “这件事我们要好好考虑才可以,你先起来。”老爷也道。   “晚辈不能起,要等你们答应了我的请求才能起来!”   夫人和老爷相互看了一眼,叹气不止。夫人在他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终于见廷璐面露喜色重重的磕了个头,才听话的站起身来。夫人欣慰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看情形似乎答应了他的要求。小青怕被他们撞见没敢再听下去,就悄悄离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家很关心我的病情,廷玉每天都来看望我,神情写满担忧。而廷璐却专等傍黑时分才现身,一直陪在床畔逗留很晚。我醒来时看见枕畔有个竹子削的小人,大概是他这几天闲得没事玩的杰作。   期间听说两家人曾坐在一起谈论婚事。夫人有意将雪莲许给廷玉,最终张英夫妇接受了这个安排,大概也觉得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雪莲是位举止端庄行规导矩的传统女子,谈话的当天,她一直陪同在侧小心伺候张英夫妇。当张廷玉得知双方长辈的决定,表示拒不接受,一时气恼的返家闭门不出,这就是我今天醒来为什么没有看到他的原因。听说父母有意搓和雪莲和廷玉,我鼻腔里泛起阵阵酸意,心里象压上块石头总也高兴不起来。   把手中的参汤喝完,起身来到窗前的书桌旁,宣纸上有幅墨色山水画,气势磅礴很象廷璐的风格,侧边的提诗竟然是工整的柳体,一看笔迹才知原来是廷玉所作。   我提笔沾了点朱砂,在纸上勾了几笔,江上小舟前端便多了一个红衣身影。看上去,很有点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味道。手中的笔还没放下,就听见母亲说着话匆匆进来。   “木兰,你的病还没好不要碰那些东西,快让娘瞧瞧!”母亲快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上看下看,见我气色尚好,便舒了口气。“你这孩子身体弱还不记得好生休养,整天东跑西颠的,什么时候才让娘的心安生啊。”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这不好好的。”我甜甜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唉!也不知道娘要为你担心到什么时候啊。”母亲忧忧的打量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心一动,随口问道“你要跟我谈廷玉的事吗?”母亲一怔,惊讶地抬头看向我,没想到竟然被我一语道破心事。看那副神情又想起小青描述的情形,她要跟我说什么心里已经大致猜出个七七八八。   “这孩子,几时变得这么聪慧了,连我都有点不心惯了。”母亲低声念叨着,看来要打算跟我说了。“那天,我和你爹原本合计着趁生日宴上定下你们的婚事。哪知你突然就昏倒了,事情也没有谈成。后来我们就另寻了个时间跟张英夫妇谈了谈,才把事情定下,打算把雪莲配给廷玉。”说到这儿,母亲顿了一下,见我神情自若的勾着画,便又说下去。“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他们到底还是这样决定了……我的心隐隐开始泛痛。同样是女儿,母亲却一心想着雪莲的将来。也难怪,木兰常年深居小院,跟天天粘在母亲旁边百般讨好的雪莲相比,自然显得生份许多。奇怪,我明明不是真正的木兰怎么也这样在意这件事?   “木兰,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廷玉?廷玉这个人很出色,哪个姑娘见了都会喜欢他。这我理解。可你要从大局着想。你自小身子骨就弱常年闹病。廷玉每次来都是雪莲陪着一起玩,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久论感情雪莲不比你深厚?我们当然也想让你们都随了心愿,可张家是名门大户,指着廷玉廷续香火,这么重的责任怕你担不起啊。”母亲说着,用手绢点点眼角才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为了雪莲你就放弃廷玉吧,好不好?”   一颗豆大的泪珠掉落在宣纸上,印湿了一小片墨迹。我淡淡地笑,轻声说道:“娘真的是为我考虑的吗?”   母亲拉起我的手拍了拍,半央求半劝慰地说:“木兰,干嘛这么死心眼呢,再说廷璐这孩子也不错啊,他很喜欢你,这件事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你就随了爹娘心愿成全雪莲吧。廷玉那边,他爹娘自会劝服他。事情已经定下不能改了,你就接受现实吧。”我闭了闭眼睛,唇边勉强扯出一个极淡地笑。   “张大人一家要返京了。说是京城今儿来人颁旨命张大人即刻回京,怕是今天就要走了。我和你爹刚从他们那边回来。”   什么?我正执笔在群山之中随意的勾勾点点,听母亲一说心头猛地一震,手中的笔跌在地上。“他们要回去了?”   “现在应该已经起程了。”   突然心没来由狂跳起来,一时间,心头空白一片慌乱的不知要做什么。我失神的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说完便夺门而逃。母亲追出门口紧着喊道:“你去哪儿?”   “小姐,等等我!”小青也喊。   我顾不得什么小姐形象迈着大步猛跑,好象背后有什么东西追赶似的,拼命的往前冲。雪莲正跟姐妹们在亭子里刺绣,见我奋力奔跑的样子纷纷跷头张望,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一出府,恰好见门口停着几匹马,我想也不想拉过马就要骑上去,旁边响起一个纯厚地男音:“我送你。”一股大力助我成功坐上马背。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可脑袋乱乱的没有心情细想,一心想快点去追他们。没等我握紧缰绳,有人飞快跃上来,手臂圈住我的腰。“坐稳,我们走了!”   我们前脚刚步,后面很快又有几个人骑马追上来。这个人骑术很娴熟,街上人那么多人,他还能保持着很快的速度前行。随后追来的侍卫有两个冲到前面为我们开路,一路上跑得很顺利,很快就到了城门口。一出城门坐骑就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去,果然,西边不远的山坡上浩浩荡荡行进着一行车队,前后分别有大批官兵护送,飘动的旗子上写个很大的“张”字,正是张英家的车队。   “还要追吗?”身后的人问道。   我动了动身子,那人会意的将我扶下来。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鼻腔里突然泛起酸意,渐渐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们真的要走了,心里象被人挖了一刀似的,生痛。隐约中,我看见马车队伍中有人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接着他调转马头离开车队朝这边狂奔而来,其它人见状不约而同的都停下脚步等着。那个离队的人一边叫着木兰的名字一边纵马奔驰,原来是廷璐!   我急急的追上去,离着几米远,廷璐飞快跃下马冲过来扶住我。“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我没有在做梦吧?”他又惊又喜的上下打量我。   “你们真的要走了?为什么这么急呢。你们还回来吗?”我发急的拉着他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肯定要回来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哈,你是来送我的吗,看到你好起来真是太高兴了!”廷璐开心的一把抱住我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我想知道廷玉的情形,结果被转得晕头转向,只看见廷璐一张大大的笑脸在眼前不断晃动,那明朗迷人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度,我竟然也跟着笑了。他拍拍我的脸,又捏捏我鼻子,恨不得全身验看一遍以确定我是完完全全的恢复了。   “木兰,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感到寂莫的,我走以后会经常给你写信或托人稍好玩的东西回来。你也要天天想着我,不许见异思迁,听到没?我一定想办法尽快回来!”   “好。”我信任的点了点头。这下他笑得更开怀了,牵过马飞身跃上去,端坐在上面。“喂,还有,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啊?”我一愣,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件事。他指指腰带,故意不满的哼道:“喂,你不是答应送我荷包的吗?绣艺那么差,要练上好一阵子才能做好吧。下次回来我可要收货哦。”   原来他指的是这件事啊!被他一通笑闹我都忘记追来的真正目的了。廷璐见我答应了,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火辣辣的热情目光深深的绕了我一圈,突然调转马头朝车队的方向追去。   雀跃的心渐渐平复,追随着他的身影,我突然注意到车队中间有个人从始至终一直望着这边,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心猛地一窒,忘记了呼吸。我定定的望着他,如同僵住一般。   廷璐追上马车队,回身朝我大力挥手,然后快步奔向车头。而另一个身影依然伫立在原地,没有动步。   他,不是张廷玉又是谁?   车队终于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他们这一走也把我一颗期许的心带走了,心里象缺失了一块空落落的。我很没精神的叹了口气准备回去,刚转身,冷不丁发现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我猛地记起来时的情景,要不是有人帮我快马追上张家车队,恐怕他们早就走远了。当我意识到这点收身已经晚了,正跟那人撞到一起。   “哎啊,对、对不起!”口中说着道歉的话,一边抬头看向这位提供帮助的人。一双皂角靴,淡青色的长衫,腰间束着金潢色的腰带……看到这儿心头不由咯噔一下,猛得抬起头看去,只见胤禔双手抱胸,唇边带着一抹戏谑的意味看着我。他跟廷玉修长的身形完全不同,两人个头相差不多,但相比之下胤禔更显得魁梧许多。此刻站在跟前,着实给人一种压迫感。想不到竟是他送我来的,顿时吃惊的叫出声:“大阿哥,是你!?”   刚才他完全可以避开,却故意立在那儿等着我撞上门。   他扬了扬眉,略一颔首,表情中分明写着就是我三个字,然后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好象在等什么。猛地,我想起来还没有给他行见面礼,莫非他想等我行礼?这荒郊野外的还图什么虚礼啊。我心里嘀咕着正要屈膝他伸手制止道。“哎?我可不是等这个,只是确认一下你的魂是不是真的收回来了。”   什么意思?我侧着头,奇怪的看着他。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眼,哈哈长笑。“别误会,之前见你没了魂似的样子好吓人,现在看上去总算恢复有点人样了嘛。”这时,我刚注意到他身后还候着几位侍卫。原来这一路上惊动的人还真不少。   “怎么是你?”我小声嘀咕道。谁会想到那个时间他会出现在府门口,而且之前为了追人的确有点着急,没认清身后是谁就跟着他一路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更想不到大阿哥这么闲,愿意陪我跑这一趟。   他拖着长音戏道:“是啊,我也奇怪,门外好几匹马不挑怎么就偏偏选中我的马。”   大阿哥这话说得我汗颜不已。我们要回城了,一想到来时跟大阿哥共骑一匹马召遥过市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以前和廷璐就没有这种外人的感觉。见有人给他把马牵了来,我忙道:“我们不如走回去吧,走路可以煅练身体,你觉得呢?”   大阿哥有点意外,一怔,爽快的应道:“好啊,要是木兰姑娘不嫌远的话,我乐意奉陪。”说着,把缰绳扔给了侍卫。我看见其中一个侍卫似乎想说什么,没等说话便被旁人拉了一下,他们有意减慢速度落在后面。走一走路又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看我的眼神好象在怪我多事似的。刚开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走了好久还没有快到家的迹象,累得我真有点走不动了。大阿哥见状,呵呵一笑,飞身上马将手递给我。“上来吧,别顾虑那些俗文礼节了,照这个速度走一个时辰也到不了家。你不累我可累了。”   经他这样一说,我没了推脱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上去。他手臂一揽很自然的让我靠到了他怀里,也许是自己不太习惯和不熟的人保持这么亲密的势式,心里觉得怪怪的。廷玉他们这一走,我整个人没了心气,浑身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想,不想做。大阿哥见我没有说话的兴致便驱马前行,此刻我才觉得自己心身俱疲,在有节奏的摇动下渐渐有了困意。闭上眼睛躺在阿哥怀里小睡,他动了一下姿式,这下让我睡得更舒服了,马儿明显放缓速度改为小步走。   “木兰,是不是觉得很累?”   阿哥纯厚温和的声音在问。这次他没有客气的称木兰姑娘,一句木兰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我没有应声,一动不动的装成已经睡过去的样子。阿哥似乎知道我没睡,继续说道:“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在姚府门口遇到我。其实那时候我正打算去找你……”   找我?我心一动,睁开眼睛静静的听着。“廷玉昨晚曾约我一起喝酒,拜托我替他时常过来看看你,那么不擅酒力的人居然喝了那么多,这根本不象他的作风。既是廷玉指腹为婚的妻子,为什么廷璐却跟你那么亲密。我真有点糊涂了,不知廷玉的失意和反常是否跟你们有关?”   听阿哥的口气廷玉似乎喝了不少,他那么有分寸的人总不会喝得酩酊大醉吧。唉,糟践自己的身体又是何苦呢。   “大阿哥喜欢打听别人隐私吗?”我很没精神的低道。   “当然不。”   “嗯,这是个好习惯。”我随口道。阿哥听出我无意谈论个人私事,索性便不再开口寻问。就这样,我默默地想着心事,随马前行。由于太过走神,几时到了姚府都不知道,幸而阿哥出言提醒,我才猛地拉回飘远的心神朝门口看去,咦?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十几号子下人齐刷刷站在姚府门口等候,这种情形似乎只有府里发生大事才会出现,当看到站在最前排两位中年夫妇时,我一下子直起身,惊道:“爹!娘!”   正是姚文元夫妇!   随着秋风阵阵袭来,渐黄的竹林不时传出沙沙的声响,院里的几棵花树也时有发黄的树叶纷然坠落,秋天快到了。时间过得好快啊,从盛夏的8月到初秋,想不到张英一家人回京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我坐在窗前专心写字,经过一段时间潜心练习,书法的水平进展神速,终于能将毛笔运用到象使用碳素笔般流畅自如的地步了。   连我都感到吃惊,自己竟然能足不出户过着修心般的平静生活,而且还忍受了这么久。廷璐如走前约定的那样真的不断给我写信,每隔几天就能收到他的一封信,每封信都有好几页那么厚,看得出来他把闲暇时间都用来写信了。至于信的内容,就象他的性子一样有什么说什么,写得非常随意。   他把每天自己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新鲜事,事无巨细的一一写了下来。他的信让我没有了距离感,几乎忘了自己和他们之间遥远距离,仿佛我们依然生活在一起似的。每次信中,他都在最后问我荷包做好了没有,叮嘱我一定亲手做云云。看不出,廷璐也有这么婆妈的时候。   给他回信的时候,我没有学他的样子交待每日活动,知道他喜欢听故事,就专门挑了些轻松好笑的生活笑话写给他听。果然每次来信他都说笑得肚子好疼,讲给朋友们听,朋友们也是笑得前仰后合泪流不止。据说他们都很羡慕他身边有这样一位开心果。   于是,期盼着京城来信成了我每日的功课,可惜每次收的信都是廷璐写来的,跟廷璐频繁来信相比,廷玉的信如销声匿迹般一封也看不到。我很想知道他的消息,可惜收获不多,每次只能从廷璐唠叨的字里行间搜索到两三句,多数被一略带过。听说他现在被委任翰林侍从,每日除了跟太子皇子们作早课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太子身边听事。按廷璐的话讲,皇上想借廷玉的学识与作风给太子多一些影响,好让太子取长补短等等。其实以廷玉的水平在京试中取个名次简直易如反掌,不说状元榜眼,捞个探花应该没什么问题。不明白为什么廷玉到了现在的年纪仍没有任何功名,而是走了荫恩。   至于廷璐,他的命运实在很是波折,每次一想到最终的结局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痛。   他不喜欢被束服,喜欢游历山川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有着这样自由心胸的人怎么又会甘愿踏进黑暗官场?我猜,他的从政多关跟家庭环境的影响,父亲兄弟们都在官场上行走,时间一长,他被陷入进去也是必然。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是这个道理。可怜的人,他绝对想不到,到了雍正王朝自己会惨死于腰斩的酷刑之下……   一时出神太久,笔尖的墨汁落到了宣纸上,刚写好的整张小楷被滴上污点,我叹了口气,随手拾起揉成一团。自从知道了廷璐的结局,每当看到他开心时的灿烂样子心里都会不由自主的一抽,很可怜他。   自从他们走后,母亲再没有提起指腹的事,我每天都准时去膳厅和家人一起吃饭,希望能听到一些京城的消息。因为一个月前老爷也回京了,每隔一段时间便差人送信回来,信里时常提起张家的人和事,正是我想知道的。其余时间我则窝在屋子写写字,看看书打发时间。   这段时间,胤禔受廷玉之托常过来看看我,有时也带我去外面走走,可惜没过多久,他的差事就办完了,跟木兰的父亲姚文元前后脚回了京城。记得临走前,他在我房中逗留很久,侍从几次催促都不见有动静,只好冲我使眼色,肯求我帮忙说几句。阿哥低头专注地看着扔在桌上的那几页纸,一直沉思不语,那是我闲来无事时写着玩的东西。有的是还珠格格的歌词。有的是一些杂乱无章的随笔,什么不图千古留名,欢笑自在今朝等等。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用来练笔的句子也能让他看那么久。后来在我一再催促下,他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把他送走以后,我发现桌上的纸张少了一页,那张歌词不见了。   “木兰。”一个温柔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扭头看去,雪莲端着少有的浅笑款款走了进来,她的突然到来颇让我有些意外,以前很少过来玩的她不知今天前来为哪般呀。当看到她拿在手中的一封信时,我随口笑道:“你也有信啊!”   见我在看她手中的信,雪莲忙把信递过来,“这是前门下人刚收到的信,是廷玉来的,刚好我顺路就替你稍过来了。”她的表情很僵硬,笑容中带着几分勉强。   一听是廷玉的来信,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接着又狂跳起来。原来不是她的,是给我的信!   雪莲一直注视着我的脸,似乎试图发现点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很自然接过信件。雪莲把信交给我以后,扔站在原地等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大概她也想知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展开信纸,久违了的熟悉字体顿时跳入眼帘,心跳得更快了。廷玉的文字平淡有序一如他的为人,他在信里说自己最近很忙,有时很想写信回来可提笔时却心绪万千不知该写些什么,但每次看到廷璐接到来信的兴奋劲,和大声念给大家听时,心里好生羡慕等等。其中还有两句话隐晦地提及张姚两家联姻的事,说他始终不赞同父母的安排。最后告诉我,近期他会抽空回来几天,让我等消息云云。   看完信后我轻轻吁了口气。原来他要回来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他都说了些什么?”雪莲关切地问。   我把信递给她,雪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接过去,急切的看了起来。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廷玉提及婚事时说的那么隐晦,难道怕别人看到吗?不知雪莲是否看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从头读到尾,她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从未变过。最后,她把信还给了我,释然道:“原来他要回来了。廷玉也真是的,这么大的消息还瞒着我们,只告诉你一个人。”   “大概是见廷璐常回信给我,所以也一并寄到我这里了。”   “小姐!”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青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出现在门口。她手指着外面高兴地叫道:“好消息!廷璐公子回来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先去大厅给夫人请安了!”   “真的!!”我惊喜的叫出声。想不到他们回来的这样快!我开心得顾不上许多,立刻大步冲了出去。不知什么意志驱动着两条腿象风火轮似的跑得飞快,一口跑到了前院树下,透过敞开的大门,果然看见廷璐正坐在客座上跟姚夫人聊天,神采奕奕的面庞跟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厅里只有他在,没有看到廷玉的身影,难道他们没有一起过来?或是……算了,反正廷璐到了,估计廷玉一会儿也就到了。   真是太好了,我手抚着胸口喘着气就这样呆呆的站着,看着。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到他们回来了!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鼻腔也传来微微的酸意。   正跟姚夫人聊着天的廷璐笑着笑着,突然毫无预期的扭头朝这边看来。当看到是我,他先是一怔,接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扭头跟姚夫人匆匆说了什么,马上跑出屋快步朝我奔来。“木兰!”   一阵凉风扑面,他站到了我面前,眼中跳跃着无比眩目的光彩,深深的看着我。“木兰,你想我了是吗?”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细细端看,“没有变,还是当初我离开时的样子,这眉,这眼,这唇……不对,脸庞好象消瘦了点,是因为日夜思念我的原因吗?”   我调皮的一笑:“别自做多情了,我整天在房中除了吃就是睡,应该变胖了才是。”   “拿来!”他理直气壮的把手伸到我面前。   “什么?”   “荷包呀,我说要回来收货的!别说你没做!”说着,他的眉毛微皱,一副准备拿我是问的架式。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精巧的荷包在他眼前晃了晃。“亲自做的,虽然不是很精致,总算没有辜负你的心意哦。”   他兴奋的一把接过来,细细的看。荷包一面锈的是木兰花,另一面则是我以他的形象锈了个漫画全身像。“咦?真有意思,这个人锈得跟我好像啊呀,啧啧,好玩!好看!你做的东西跟别人做的就是不一样,我喜欢!”   “没办法啊,让我拿针线锈个东西可比写字难多了,所以做的简单了些,可以交差了吧。”   “哈,我这个荷包可是世上唯一无二的了,回头拿给朋友们炫耀炫耀去!”他抬起头,就象才刚认识我似的深深的注视着,满是笑意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眷恋。“你怎么就那么特别,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呢,那些普通的物件到了你手里就变得好有新意,实在让我喜欢得不得了!”   “我倒没觉得怎样啊,反正花点心思就做出来了,你喜欢就……啊!”我的话没说完,突然,他一把将我拉到怀里,抱得紧紧的。一时间让我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只觉得头被他压在怀里快要窒息了。   他的力气好大,恨不得把我揉进身体里。第一次……第一次被人这样紧紧拥抱,我突然感觉到面前的廷璐已经不是小男孩了,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足可以给某个姑娘撑风挡雨。   快乐的声音降了下来,低低的,令人心悸地在耳边响起:“木兰,我好想你,日也想夜也想无时无刻不在想。天晓得这段时间是怎样熬过来的,再不见到你,我怕自己快要发疯了……”   这是……他在向我表白么?听了他的情话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只有天天守着你看着你我才会安心,我已经无法忍受你不在身边的日子了,思念能折磨得人发疯,快点让它结束好不好?我们成亲吧?”   什么!他的话犹如一声惊雷在脑海间炸响,我震惊的睁大眼睛,简直快喘不过气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一把推开他,巨大的惯性下不由连退了好几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焦急的追问。“我们迟早要成亲的呀,不过时间早晚而已。莫非你想等哥哥和雪莲成婚后再成亲?”   我嗓子干的有点发不出声音,望着他,几番张嘴终于喊出了出来:“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怎么会认为我肯定会嫁给你?”   他仿佛挨了别人当头猛击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到底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误会,认为我喜欢的人是你!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我激动的向后退去,必须说出自己的真实心声才能打消他的念头,我不想就这样听任家人的安排,人总该为自己的命运博上一博不是吗?“廷璐,我喜欢你没错,但是,我爱的是廷玉,想嫁的人也是他!”   他震惊的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吃惊表情。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喘着气,仿佛突然间失去了主心骨,肩头也松挎下来,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完全忘记了反应。屋里传来茶杯摔地的声音,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姚夫人快步从厅堂里走出,大概听到了我说的那番话,吃惊的在门口望着这边。   说完那些话后,眼睛被涌出的泪水打湿,我闭了闭眼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最后看了他一眼,猛地转身跑开。随他怎么想吧,反正我也顾不上许多了,饱受思念痛苦折磨的人岂会只有他,我不也一样……   实在想不通为何双方长辈会这样齐心的搓和雪莲与廷玉,我是长姐不是吗?究竟什么原因,让他们放弃了当初的决定?难道我的身体有什么让张家无法接受的痼疾?一口气冲回房间,关上门,支撑我跑回来的力气突然消失了,我靠着门板缓缓滑下,双手抱着自己出神,会是什么不可救要的病呢?   随后追来的廷璐在门外猛烈的拍门,“木兰,开开门,我有话说。”   “你回去吧,我有点累,想静一静……”我有气无力的低下头。   “木兰,求求你开门,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之前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再谈下去也无济于事,因为,我喜欢的人……不是他。听着门外砰砰作响的拍门声,我只有捂上耳朵不去听任它响个不停。   过了好一阵子,敲门声终于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沙的磨擦声,听上去他好象在门口坐了下来。他为什么还不走啊?我没有动,静静的靠着门发呆,我们之间仅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他的呼吸他的叹息都听得十分真切。   “木兰,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哥哥,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装不知道罢了。”他伤感的声音低沉的响起,“那天你去书堂,看到你和廷玉相互对视了许久,你的眼神都变了,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们之间注定会发生点什么……当年张姚两家为哥哥指腹为婚的事我是知道的,原本不打算跟他争。可是,跟你相识越久越发现,有些事根本无法控制……哥哥娶雪莲这是两家人经过多方考虑才定下来的,我猜到你会反对这样的安排,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廷玉必须也只能娶雪莲,这是不可能更改的了。”   “什么叫必须也只能,他完全有两个选择。”我低道。   “我大哥廷瓒因为某些原因跟家里不和,如今父亲视廷玉为家中顶梁柱,在有的事情上他必须接受长辈的主张,所以他身不由已根本不可能娶你!再说,让雪莲配廷玉的主张是你母亲先提来的,张家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告诉你这些事并不是有意破坏你和哥哥,而是想让你明白一些事实。”   “你曾经找过我父母,跪求他们把我指给你,对不对?”那边停了一刻,才传来肯定的回答。我点点头,随即扔出一个在心底盘旋很久的问题,“那么,我娘究竟用了什么借口说服你家的,我有什么难以接受的缺点让你家改变了主意。跟我的病有关吗?”   外面久久没了声响,我无力的闭了闭眼睛,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了,这副身体一定有什么隐疾所以才令张家放弃了我。“你说吧,任何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木兰,你想得太多了。他们谈话内容我怎么会知道。”   廷璐在说谎!我淡笑:“你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我可以去问大夫一样可以知道原因。”   “你不要逼我……”廷璐似乎有点招架不住了,口气听上去略有些急燥。“木兰,你何必在意其中的原因呢。难道在你心里,没有人可以取代他么?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我日夜盼着回来想见到你,你忍心距我千里之远?”   门哗啦一声打开,坐在地上的他见我出来了,惊喜的跳起来,一把扶住我,“木兰。”   我淡淡的笑着,很客气的看着他:“那就告诉我原因。”   我坚定的眼神和不容置啄的淡然口气让他感到极不适应,仿佛才发现我这个人固执的有点不可救要。面对追问,他嘴巴动了几动,似乎就要说出口了,可几经挣扎最终还是跺了下脚愤然地垂下了头。看他这么为难的样子,我不再说什么,轻轻关上了门。此后,拒绝再见廷璐。   他不死心,天天往姚府里跑守在我门前。为了避免和他见面我索性整日待在屋里不是练习书法,就是看书喝茶,连和家人一起用膳的机会也一并取消了。廷璐怕我以绝食相抗,不敢再坚持下去了,真的从我眼前消失了。   没过几天清静日子,姚夫人和姐妹们开始轮番前来看我,大概担心我意志消沉下去对身体不利。后来见我每日依然自得的找乐子消遣,便也放了心。她们见我如此对待廷璐,言语间少不了埋怨几句怠慢人家云云。这天,我叫上小青打算外出散散心,刚出姚府,就听身后传来廷璐一声叫喊:“木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廷璐一下子冲到前面拦住了我。   他还真是不死心啊,不在房门前堵着却改成在姚府门前等候。   “你终于出现了!好吧好吧,我彻底投降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理我?”   廷璐的脸色看上去很差,眼神间那种特有的神采已消失不见,此刻满脸满眼全是焦急和疲倦之色。这还是以前那个活力无限,整天挂着灿烂笑容的廷璐吗?   我知道自己成功了,唇角轻扯了一下,淡淡的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答案,你就不再躲我了是吗?”他似乎在下一个决心。   “是。”   “那你会放弃廷玉选择和我在一起吗?”他进一步要求道,“要知道,双方长辈之所以把守这个秘密就是为了保护你,怕你受到伤害。在我告诉你的同时,也就等于违背了他们的意愿。我曾经向姚夫人发誓,绝不把事情真相透露给你,如果能换来你的回头,我可以不惜放弃一切来跟你做交换。木兰,我只要你一个肯定的回答:这个答案对你真那么重要的话,可不可以拿它换你一生的幸福??”   什么?想不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一下子怔呆住了。   “回答我,木兰。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那你呢?”他目光灼灼又焦急的盯着我,一再摇晃我的肩。   这个答案对你真那么重要的话,可不可以拿它换你一生的幸福……这怎么可以?什么样的秘密可以让我放弃一生的幸福?他的要求根本不可能达到。我直视着他的眼,缓缓摇头,“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知道它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你不想知道他们改变指婚的原因吗?”   “当然想。”   就在我们相持不下时,一个久违的声音意外的自头顶上方响起,静静的淡淡的,却份外有力度。“我也很想知道姚夫人是用何借口说服家人的。”   乍听到这个声音,我和廷璐齐吃了一惊,齐扭头看去。光顾着相互争执,何时旁边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只见某人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眼睛微眯,漆黑的眸子定定的停在廷璐身上。身上带着未消退的的风尘色,马背上搭着包袱,似乎没有回家径直骑马到了这儿。   看到这儿,我的心突的一停,然后飞快的狂跳起来。他似乎完全注意不到我,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廷璐。   廷璐象见了鬼似的,眼睛睁得老大,不可思议的直瞪着他。他不由脱口而出:“哥!”看他的表情我隐约猜到了点什么,怪不起一连几天不见廷玉露面,原来并没有跟廷璐同时回来!廷璐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根本不知道廷玉回来的事,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廷玉。”我唤了一声。   廷玉侧头看见我,跳下马,走到我面前。“我和廷璐借一步说话,等我一会儿。”在看向我的时候廷玉的眼神忽尔变得很温柔。我点点头,他转向廷璐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换上了兄长特有的严肃表情。“你跟我来。”   廷璐看了我一眼,跟哥哥离开原地。他们走出十几步距离停了下来,就见廷玉一本正经的说起了什么。好在距离并不太远,隐约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声。“……你可以不告诉我真相,但是不管父母怎么决定,我只坚持自己的主张,除了木兰我不接受任何人。所以,看在木兰会成为你嫂子的份上,不要再对她起任何居心……兄弟之间我们感情最好,我不希望因为木兰的事影响到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放弃她吧,只有这样了……”   从他们离开那一刻,我的心就一直悬在空中飘忽不定。听到这儿,我更是紧张的手心冒汗。廷玉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廷璐肯定难以接受,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廷玉神情认真的看着廷璐,好象在等回答。廷璐的脸涨得通红,胸口起伏不定好象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快要爆发似的,垂着的手紧握成拳微微发抖,指尖泛起了白色。   过了一会儿,廷玉离开他头也不回的返身走回来,廷璐象木头似的僵在原地,少顷,他抬起头缓缓向我看来,跟我的视线撞到一起。他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接受的神情,我苍白着脸,不敢跟他的目光对视,刚一触及到他的视线就迅速调转开。只是一瞬,已经足可以看清他眼中的复杂情绪,见他猛地转身欲走,我突然预感到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了。   “廷璐!”我心一慌,紧着喊了一声。   果然,他猛地的跑了起来,速度很快,象发疯了似的朝远方奔去。   我正要去追,就被廷玉伸手拦住:“让他去吧,他需要好好静一静,不会有事的。”   廷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换做平时再怎样也多少有分寸,绝不会发生什么出格的事。但是眼下他深受打击,真怕他会自暴自弃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我蹙着眉头,不放心的问:“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也好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这一走,我实在慌了神,连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廷玉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静静的,没有说话。   我生怕他多心,忙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总归是你弟弟,万一有什么事,也是你的责任不是。”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有点多余,话头跟着这么急,倒象急于向他表明什么似的。我脸一红,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廷玉平静的脸上渐渐变得柔和,唇角间勾起一抹迷人的笑花。“怪不得廷璐有时说你婆妈,听你的口气倒象母亲在牵担自己的孩子似的,他就让你那么放心不下?别忘了,他已经不小了,做事自有分寸,何需你操心。”   “啊?”我为之一愣。   婆妈,廷璐真的这么说过?   廷玉被我脸上错锷的表情给逗笑了,伸手牵起我的手,宠爱地说:“走了,回家。”   因为先前被人说过婆妈,我索性乖乖闭上嘴不再多话,心里却在琢磨:他是说回张府还是回姚府?到了姚府门口,他很自然的和我一起走了进去,并拐向了通向兰院的小路。   路过假山处的凉亭,雪莲在跟三姨娘的女儿樱兰呆呆在一起笑闹聊天,打我们一出现,亭子里的热闹笑声突然变得哑雀无声,我看见两道身影很快出现在亭边朝这边张望。雪莲呆呆地望着我们,一身艳丽衣裙衬托的脸庞份外苍白,我猜到她此刻一定是又惊又羞,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廷玉视若无睹的拉着我从她们眼皮底下走过去。我感觉背后有道视线始终跟随着,伴着一股极强的妨意直刺入脊背,不由的,我打了个冷颤。走出一段路,忽听后面传来樱兰的呼喊声:“雪莲姐姐!等等我!”   回头看去,雪莲正风也似的跑出凉亭,樱兰紧跟了去。   回到兰院小屋,小青正在打扫屋子,突然见廷玉和我走进来,先是一怔回过神后忙不迭的给廷玉上座和备茶。她边招待客人,边不时的扫上我们一眼,眼中写满了担忧。我当然明白她为何会这样,不过我是主子,她不便多说什么,忙完手头的事小心翼翼行了礼,便屏心静气的退了出去。   廷玉站在书桌前低头翻看着那叠我用来练字的纸,稍后,满意的笑了笑:“怪不得发现你的字大有长进,原来这段时间一直在练字,很漂亮的蝇头小楷么,这几页柳字也写不错。”   “多谢夸奖,要是有奖励那就更好了。”我笑眯眯地说。   这一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圆桌前,翻开包袱招我上前。“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他从里面翻出一只卷轴,我展开一看,竟是一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风景图。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远方是成群的野马尽情狂奔,近处有可爱的牧童在放羊,几座蒙古包错落其上。全卷最醒目的是一男一女骑在马上手拉手笑吟吟的迎风前行,画上的男子很像廷玉,女孩项围丝巾斜挎背包,不用说,这两个人一定就是廷玉和我了。他的画功很不错,把我的一颦一笑画得极为传神。   右下方还配有几行诗句,字迹写得十分潇洒畅快,我不自觉的念了出来:“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世间繁华……”念着念着,我突然吃惊地愣住了。这、这词句不正是那天我写的歌词吗?记得当时曾被胤禔拿走,这会,又怎么会出现在廷玉的画中……   廷玉见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几行字,误以为我很喜欢,便得意地解释道:“这既不是诗也不是词,不过我很喜欢这几句话。”   “是你想出来的吗?”   “不是,这是大阿哥上早课时随手涂鸦的东西,我见了很喜欢就顺手抄在了上面。”廷玉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你不知道,当时大家看了这几句非诗非词的东西都拿他打趣,说他在外面又有了相好的,不然怎么写出这么有情趣意境的文字来。听说大阿哥的正福晋还为了这首诗大大吃了一顿醋呢……”   廷玉把它当成笑话来讲,我却听得胆战心惊,背后只觉一阵寒意袭来。“……后来太子听说我也在桐城,就一个劲的追问我,想打听胤禔可有什么意中人。其实大阿哥忙着办差,我们哪有那么多见面的机会,他真有什么相好的我也未必晓得。不过很奇怪,大阿哥见他们在追问我,倒是一副很紧张的的样子,好象真怕我透漏什么消息似的。”   天哪,原以为胤禔看过那张纸后就会随手扔了,想不到竟然会一直带它在身上,而且还被福晋发现了。听廷玉话里的意思,那帮皇子们似乎很想找出作词之人。万一他们知道是我做写,那我岂不成了破坏大阿哥夫妻不和的第三者了。 第22章我命由我不由天   廷玉发现我脸色苍白呆在当场,关切地问道:“怎么,你不舒服么,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忙掩饰的一笑,将画卷收到一旁。就在这时,小青陪着一个青衣婢女走了进来,这位婢女是姚夫人的贴身丫头。一进门行了礼道:“小姐,夫人想请廷玉公子去前厅一叙。”   廷玉笑着站起来,“应该先过去向姚夫人请安的,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再来。”   我点点头。廷玉跟着来人去了,小青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小姐,你不担心么?雪莲小姐喜欢廷玉公子,而且夫人也把她指给了廷玉,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缘由天定事在人为,机会要自己争取才行。如果命运真的不让我们在一起我自然不会强求。”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重新展开那副画卷,这副画卷里面传达了很多信息,不知将会带给我怎么样的命运和影响。未来会怎么谁也不知道,我并不想改变历史,但是如果事情的发展伤害到我周围的人和事,我不会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人总要为自己而活,我要努力争取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赌个幸福的未来。   廷玉被姚夫人请去小坐,我猜一定是雪莲跟夫人说了什么,至于姚夫人会对廷玉说些什么我大致也猜得到。无非是提醒他,雪莲才是他指腹的人,不该和别人有交往云云。相信廷玉应该不会辜负我的,我的未来就在他一句话之间。果然,时间不长,廷玉就回来了。   见我在审视他的表情,他豁然一笑,主动道:“我已经跟姚夫人请示过了,允许我在府中小住几日。我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起消磨了。”   我点点头,笑了。   之后的几天里,真如他所说,我们天天在一起消磨时光。据说张英的字十分有名,曾一度当成范字被朝廷的贵族子弟们临摹,在他的教导下儿子们的字迹自然同样不俗,所以,每天廷玉都教我习字临帖,借以打发时间。我坐在桌前认真的写字,他则坐在一旁端着竹杯喝茶,日子过得轻松又惬意。   张英夫妇频繁来姚府小坐,跟姚夫人畅谈起来就是大半天。听他们说,我父亲姚文元不久也要回来了。   这两天廷璐一直没有露面,有时想起他来,心里不免有点心疼。这个可怜男孩在张家几个兄弟里最不讨父亲张英的喜欢。书香世家中个个都是诗文出众的风流才子,唯有他贪玩不学而且喜欢习武,这让文行天下的张英极不习惯,所以平时他免不了被父亲多数落几句,好在廷璐嘻哈惯了,并不往心里去。后来渐渐的大了,张英放松了对他的管制,只要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也就随他去了。可是,自从那天突然跑开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他会跑哪里去呢?   我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默默的担心着他。   本以为雪莲会视我为情敌,不会再和我见面,想不到第二天她就低下姿态,端着一壶铁观音和精致的茶具踏进了兰院。此后,经常找各种借口过来,小小的两人世界变成了三人聚会。   “姐姐,廷玉,我让厨子做了几道小菜,快过来尝尝吧。”   临近晌午时分,雪莲准时来到了兰院。她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来布置着。廷玉正拿着我的手帮我较正笔划,见她又来了,不无头疼的低下头冲我叹了口气,一副很无奈的表情。原来他也为总被人打搅感到有点麻烦。我偷偷的抿嘴笑了一下。廷玉直起身,端着客气的笑容冲她道谢。   我和廷玉在圆桌前坐下来,“雪莲这一来,小青可轻闲了,这几天人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我笑道。准备开始吃饭了,却不见雪莲落座,扭头一看,却见她拿着廷玉的外衣用针线缝补。   “你在做什么?”我奇怪地问。   雪莲斜了我们一眼,笑道:“哪,这衣服上有个破处,廷玉整天穿在身上也不晓得缝一缝,这样出去别人会笑话的。”   我拿脚尖点了点廷玉的脚,数落道:“听见了吧,幸好被雪莲发现,不然穿出去多丢人?”廷玉眉头一挑,张嘴正要说什么,我扭头冲雪莲笑眯眯道:“雪莲劳苦功高,一会儿要多吃一碗饭补补啊。”   雪莲想忍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嗔怪地白了我一眼,“这算什么功劳,不过顺手补一补罢了。”   “对了,”廷玉想起了什么,直看着我不满意的数落道:“木兰,你怎么就不如雪莲上心呢,衣服都搭了好几天了吧,雪莲一眼就看到了可你呢。以后你要跟她多学习学习,象补缝的活,冶家之道都该学一学,日后还要全仗着你操持家务呢,现在的你真让人担心啊!”   啊?我一愣。“担心这个做什么,操持家务谁不会啊。”我大言不惭的说了一句。   雪莲缝着缝着突然哎哟叫了一声,被针扎到了手指。廷玉赶忙上前关心的看她伤势,正说着让我来缝,雪莲红着脸将衣服夺了去,坚持要缝完。   廷玉扭头斜了我一眼,似乎在埋怨什么。我装作视若不见的专心吃饭。雪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边缝边道:“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反正将来我们会是一家人,干嘛要这么见外呢。”   我动作一顿,望着眼前的菜一时忘了夹菜。被雪莲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在雪莲心中依然视廷玉为未来的丈夫,而我这几天跟他在一起过得有点得意忘形了,都忘了真正指婚的人不是我而且雪莲。雪莲说完这句话,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沉寂的空气让人有种难耐的压抑感觉。   我缓缓的夹着菜,心不在焉的吃着,廷玉静静的回到座位上,不说话也不动筷,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吃呀,这么好吃的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来,我夹给你!”我装成很快活的样子,主动帮他夹菜。   他分明看出了我眼中小心掩饰的伤神情绪,不禁有些动容,他伸手握着我的手,直视我的眸中满是心疼之色:“木兰,别担心,把心里的包袱放下来,把事情全部交给我来解决。好吗?”   我极力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干嘛这副表情,你要表白的人不是我。”   “我只想对你说。”   “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能干女人,不会缝补,不会操持家务,甚至我可能离你认为的合格女人相差很多。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将来一定大有可为,你需要一个能配得上你的贤内助。这个人就是雪莲。”   雪莲没想到我会帮她说话,一时惊讶的看着我。廷玉知道我并不是真的介意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只是找个托词罢了。他深深的凝视着我的脸,一时没有说话。雪莲倒被我一番说词给感动了,满心欢喜的上前帮我们夹菜,犹如女主人招待客人般不停地帮我夹菜。但见气氛有点僵破,不觉的停了下来。   廷玉抬起头,正视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另一个人说道:“雪莲,下面的话可能会伤害到你,希望你不要在意。我们两家约定的大婚日期我依然会遵守……”   雪莲面露欣喜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但廷玉的目光依然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稳稳地说道:“但是,我想迎娶的人不是你,而是木兰。”雪莲脸上的笑容唰地消失不见了,苍白着脸,眼睁睁看着廷玉。“当然,如果两家强行让我们在一起我也许会遵守照办,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后果你要考虑清楚……除了木兰我不会喜欢别人。”   雪莲手中的筷子叮当一下掉在地上,僵在当场。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们三人坐在一起谈论这件事,事后雪莲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廷玉没坐多久也走了。听小青听姚夫人曾找他谈过话,气氛并不愉快,姚夫人对他说的那番话很反感,指责他伤害到了别人的感情。廷玉向姚夫人行礼告罪,但还是坚守着自己的主张,最后姚夫人都拿他没有办法,任他径自离去。   雪莲深受打击,半夜突然起了高烧一病不起。樱兰跑来告诉我时刚起床不久,身为姐姐就算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也要尽到应有的责任。于是,便和樱兰一起前去看望雪莲。   “姐姐,雪莲正在病头上,你小心别再打击她了。”樱兰小心翼翼地柔声说话。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这个道理我还不明白?”我拍了拍她的肩。这几个姐妹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樱兰。她母亲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子,什么都不肯吃亏,结果女儿的脾气却跟她完全相反,性情柔弱随和,且待人诚心。樱兰似乎也很喜欢跟我在一起,平日总是常来兰院来玩。   走进雪莲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香,一日不见她面容憔悴了许多,躺在床上正吃力的绣着什么。   “姐姐,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还做这个?”樱兰忙上前夺过针线,“木兰姐姐来看你来了。”   雪莲抬眼和我对视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意,“木兰,坐过来。我们说点体已话好吧?”樱兰忙帮我搬来椅子,她则立在一旁,帮我们倒茶。雪莲握着我的手,悠悠然地低道:“木兰,廷玉的话我考虑了好久,不是我想破坏你们的幸福,是我太喜欢廷玉了,根本没办法回头。小时候,你身体不好,每次都是我和廷玉廷璐他们一起玩,有时玩的开心了,廷玉就抱着我打转,说将来要娶我为妻,一辈子不分开……知道吗?我就是为了那句话,一直在等他。”   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多过去……我静静的听着,雪莲的泪水沿着面庞缓缓滑下,我竟然有种对不起她的感觉。“廷玉那番话说的太伤人了,一句喜欢,就把我拒之千里之外,他忘了自己曾经对我说过无数次喜欢,如今却象风似的什么都不存在了。木兰,或许你不信,我现在活着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他,就算他不接受我也不想放弃,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回头了。没有他我会死掉的,你忍心吗?廷玉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能守着他我就知足了……”   她的话已经很明白告诉我,她不会放弃的,既便是强扭的瓜,也认了。   “你就把他让给我吧,只要你放手,他肯定会接受我的。木兰?”她急切的恳示道。   樱兰望望她,又看看我,一时不知该劝谁。我缓缓抽出被雪莲紧握的手,“你先好好养病,这件事以后再说。”   “你不答应么?”   “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雪莲的眼中渐渐闪现出泪花,她缓缓放开我的手,无力的转过头去。飘渺的声音轻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答应?还要我怎么做……”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沉默无声的她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声音一下子提高许多,果断而坚决地喊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你告诉廷玉:我绝对不会放弃他的!如果他要反悔我就死给你们看!说到做到!”   她的话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道猛然间把我推后了好几步,我震惊的瞪着她直发愣。想不到性情温婉的雪莲竟然如此烈性,为了廷玉不惜以死相胁!一句话完完全全坐实此事,让我再无机会可言!   话已然说到这份上,我再留下去也无益处,道了声告辞便要走。一转身,猛然间看到门口立着一个高大身影,竟是廷玉!一脸吃惊的表情呆呆的立在那儿,显然也听到了雪莲的话。只见他面色青白,鼻翼一张一合急促的呼吸着,眼神中杂带着愤怒与震惊紧紧瞪着病床上的雪莲。我心一酸,低头迅速闪了出去。   天哪,没料到雪莲会出如一招,这下我完全没了辙,脑子乱糟糟的感觉好累。一个人回到兰院小屋,从白天呆坐到天黑,雪莲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廷玉一天也没露面。   “姐姐,我猜你还没睡呢,可以在这里坐会儿吗?”   晚上,樱兰过来看我。见屋里黑着灯,主动帮着点亮灯然后在桌前坐了下来。“唉,这可怎么办?想不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雪莲姐姐也不晓得怎么了,突然发脾气把大夫开的药给摔了,嚷嚷着要绝食。大娘赶去劝了好一阵子,这会儿子刚消停下来。”   雪莲这么做在演给我看么?我轻扯了一下唇角,已经笑不出来了。   “廷玉呢?”   “他根本没进屋,雪莲说完那番话,他连门都没进就转身走了。”   没进去?这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樱兰轻声道:“我觉得雪莲做得有点过份哦,明明知道廷玉公子喜欢的是姐姐,还从中作梗。现在怎么办?你真的打算放弃吗?”   我苦笑:“不放弃又能怎么办,总不让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吧。”   “廷玉兄弟都喜欢姐姐,既然跟廷玉无缘,姐姐会喜欢廷璐吗?”   我心突地一动,抬眼看向樱兰,她脸微红,有点不安地解释道:“我只是在关心姐姐,要是姐姐觉得不便回答也没关系。就当我的话没说。啊,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叫厨房帮你做一些好吗?”   从樱兰单纯的眼视中读不出任何有心机的信息,何以突然提到廷璐呢?我点了点头,她忙不迭的飞跑了出去。稍晚一点的时候,樱兰真的带食盒来了,我们坐在一起吃起来。多亏有樱兰的陪伴,我心情不至于过于沉闷,我们相互聊着自己的经历,我把那次跟廷玉一起逛街遇到阿哥的事,还有纳兰差点摔跟头的狼狈样子讲给的,逗得她吃吃笑个不停,一副好生羡慕的样子。   “姐姐,将来你要是有机会去京城,可不可以带上我?”   “京城那里可不好玩,天子脚下是非多,你也想去?”   她无限神往的点点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出过桐城,真的好想去京城见见世面,看看紫禁城有多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那里的人都怎样生活,可惜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去呢。”   “你也晓得不容易去,怎么就认为我会有机会去?”我浅笑。她眨了眨眼睛,巧笑嫣然地说:“我觉得姐姐命里有福哦,肯定有机会去京城的。”   我伸手拧了下她的鼻子,逗她吃吃的笑。另一只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啜,借低头喝茶的时候,才真实的感觉到心在微微的痛。樱兰是个乖巧的好姑娘,知道我心情不好就来陪我聊天。雪莲拒绝吃药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姚夫人急得束手无策,天天不离左右的陪着她,跟她相比,姚夫夫对我这个双胞胎姐姐的待遇有如天上地下。   我们正在聊天,姚夫人的贴身婢女走了进来。“小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这会儿?”我有点意外。樱兰见状忙起身告辞,等她走后,我随来人一路穿廊走巷,最后来到正堂。正门大开着,姚夫人正襟端坐在座位。不知会是什么事?赶在雪莲生病这个骨节眼上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我定了定神抬脚走了进去。行过礼抬起头,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装饰考究的漆红盒子,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格得格外醒目。姚夫人见我在看礼盒,伸手将它打开,一只珠光宝气的华丽凤冠呈现在大家面前。   看到它的那一刻,我的心一紧,顿觉一道寒气直穿脊梁骨,心凉凉的,全身失去了力气。   以前曾听小青提过一些成婚礼数,双方一旦谈定婚事便要交换信物,女方要送带有新娘八字的玉碟,而男方送的就是新娘大喜那天长命金锁与凤冠。原来……这就是她要告诉我的事。   “这是张家下午派人送来的信物,大婚日子定在明年开春。”姚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木兰,现在你知道了吧,事已至此你就别跟雪莲争了。现在雪莲情绪很不稳定,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心里的结只有你才能解开,你就成全了她吧。”   我闭了闭眼,待内心翻腾的情绪平复下来,轻声问:“雪莲还拒绝吃药?”   “是啊,我是没法子了,好言劝了不少她根本听不进去。木兰,别人怎么劝都无益,她这是在等你呢。”   “要我怎么做?”   “廷玉听你的,你去劝劝廷玉,让他跟雪莲说几句好话,事情就过去了。不然,你们三人这样僵着以后下去可怎么相处啊?”姚夫人禁不住摇头叹气,颇为头疼。我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一时间脑子乱乱的,很难精中思想考虑问题。她的话已经很明白了,想让我放弃廷玉,给雪莲一个承诺。我心如刀绞般,颤抖着嘴唇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姚夫人见我这样,心疼的上前握住我的手,“木兰,我知道让你这样做很为难,但是张家已经接受雪莲了,你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要是张家知道你们在这边争来争去,他们会怎么看你们,我们姚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呀?算是为娘的求你,你就答应了吧。”   身体就象被人抽去了骨头,软软的站不住脚,我缓缓跪在了地上。姚夫人蹲下来抱住我,心疼的快要哭了。“我的好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想让你这样做,可有什么法子呢。要怪就怪你没有福气,没这命啊!”   “我不信天,也不信命……”我喃喃地说道。   姚夫人见我这般模样,抱得更紧了。“木兰,娘晓得你和廷玉分不开,硬要拆散你们娘就忍心么?”   我的嗓子干的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从口中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好,我退出,不争了……”姚夫人动容的哭了,连声的劝道:“好女儿,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娘想过了,不是让你再也不跟廷玉来往,等雪莲成亲后,你还是可以跟他在一起,不过是雪莲做正室,你当侧室罢了……”   什么?姐妹两人共事一夫?姚夫人的话犹在耳边放了一个炸雷,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是的,几乎都忘了,古代男人向来都是一夫多妻,姐妹俩同嫁一个男人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是倒让我这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难以接受!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自认没有如此博大的心胸,也做不到这点。震惊之余头脑突然少有的清醒起来,猛然间我记起历史老师曾说过张廷玉为人清心寡欲,一生只娶过两任妻子,那就是说除了姚氏外,还曾娶过别的女人……   历史上原本就没有我这号人,姚雪莲注定要嫁给廷玉。如今两家谈定了婚事,雪莲又以死相胁,加上母亲的泪水恳求,似乎一切都让我只有一个选择。   “好,我会离开廷玉,但有一个条件……”   从姚夫人屋里出来,我深深呼了口气,把压抑在胸中的郁气通通呼了出去。答应母亲的那一刻,心就象一下子被掏空,什么感觉都没了,心头反倒轻松了许多,希望从今以后再不受别人感情之累了。我漫无目的走在小路,头脑一片空白,好象听见背后谁在叫我,象是樱兰的声音,不过懒得费心去辨认,继续朝前走去。不知不觉走到府门口,我抬脚走了走去。   这是我成为姚府木兰第一次独自出府,脑海里回想着母亲无奈的回答:“廷玉喜欢你,我当然也想你们在一起落个双方皆大欢喜。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你自幼体弱,大夫曾断言日后传宗接代恐有性命之忧。而廷玉是张家的顶梁柱,日后全靠他为张家传递香火……雪莲命中带有帮夫运,他们八字最合……”   当时看姚夫人的脸色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可救要的疾病,结果却是这个。能不能生育我是不在乎,但在张家人眼中却是头等重要的大事,怪不得会不顾廷玉的主张,决定选择雪莲当他们的儿媳妇。看来当初廷璐死活不肯告诉我真相,原来真的是为了着想,怕我受不了打击吧?我淡淡的苦笑了一下。   心又开始隐隐犯痛了,我抬起头茫然若失的望向前方,天阴沉沉的,不见半点星光。寒冷的天气里,路边依然有零星商贩在蹲守冲来往的行人们大声吆喝。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跃入视线中,我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怔怔的看着他。   那不是廷玉吗?他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朝我来的方向走去。那边除了姚府再没有别的大户人家,莫非他要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扭头朝这边看来,我吓了一跳,商贩旁边是道矮墙,我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往商贩后面躲去。不料,闪得太快,没等看清情形额头猛的撞在一个突出的东西上,一时间眼前满是飞舞的星星。“唔,好痛!”我手捂着额头,痛得眼泪差点流出来。扭头看向廷玉,只见他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拿在手中呆呆的看着。   拭去泪水,眯起眼辨认,很象送他的那枚戒指。那是我用细竹做的一枚手戒,上面还刻了木兰两个字。想不到他一直当宝贝似的随身带着,看到这儿,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   等他走后,我抚着额头缓缓走出隐藏处,所站之处正是一个十字路口,我站在那儿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巧儿,别傻看着了,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配不上的。”   “娘,你在说什么呀。”   “我是你娘,会猜不出你心思,好了,快去劝劝他吧,年轻人哪能这么喝酒,会伤身的。”   “说也没用,我猜他定是遇到为难事了,都已经在这里喝了好几天了。”   右边传来低低的对话声,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家酒铺,说话的是一老一女两个女人,年轻的那位略有点姿色,面带羞色的低头笑着。这时,又一个张狂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酒意在喊:“老板娘,再、再给我来一壶!”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禁一惊,快步走了过去,透过窗户,只见空荡荡的屋里坐着一个人:果然是廷璐!   廷璐眯着眼睛拍桌大叫,年轻姑娘忙端酒赶了过去。几天不见他怎么变得这么颓废,要借酒浇愁了?真是的,也不晓得爱惜自己,看他一个人躲在这里自暴自弃的喝酒,简直象没娘心疼的孩子。   看到他这样,我心一痛。说起来,我们两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好像,都是父母不怎么待见的一个。   正看着他出神,突然,廷璐象有所感应似的意外的扭头朝这边看来,正好跟我打一照面。他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我,手中的酒杯凑到唇边都忘了,就这样生生静止不动。少顷,他用力揉揉眼睛,就象见了鬼似的,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看他这副呆呆的样子我不禁被逗笑,唇边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他嘴唇动了一下,象是在叫我的名字。下一刻,他急得跟什么似的,扔下杯子,跌跌撞撞的离开桌子要出来,酒店姑娘想上前去扶却被他拨拉到一边。转眼间廷璐冲到门口,手扶着门,喘息的望着我,“木兰!真的是你么?”   “除非还有第二个木兰。”我轻声道。   他大喜,摇晃着身子朝我扑来,下一刻我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一股浓烈的酒味也随之扑鼻而来。“真的是你,木兰!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终于肯见我了!”   “怎么一个人喝酒?”   “没人陪只好喝闷酒了,你呢?”   “跟你一样。”我苦笑。廷璐半信半疑的抬起头,愣愣的问:“什么意思?二哥呢?他应该陪你呀?”   “不可能了,我向娘保证,在雪莲出嫁前不会再跟他见面了。”我故作轻松的笑。   廷璐的眼睛眨了又眨,不相信我说的话。但见我笑得越来越勉强,眼中带着落莫的泪花,他渐渐的信了,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缓缓加深加大,好象即将有什么喜事发生。最后,他不确定的轻声问:“那是不是说,你决定放弃了。”   我点点头,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轻松地笑道:“这下,你可有酒伴了。还想喝的话,我陪你呀。”   他大力的点头,很开心很开心的再次抱住我,紧紧的,“太好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想我快乐疯了,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我的心情了!木兰,这回真是我的木兰了!”   我的确想找个肩膀靠一靠了,心累,身体也累,依偎着他好想让自己休息一下。但廷璐此刻倒显得极度兴奋,乐得恨不得满街放炮来庆贺。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拉了拉他衣服,嗔道:“拜托,你照顾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来!进来坐会儿,我们好好聊聊!”他拉着我往酒铺里走,也许酒喝得过多,没留心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他反应快及时扶住了门。他哗了一声拍拍胸口笑嘻嘻地说:“好险好险,差点丢人了!看来酒这东西不能多喝。”   我们重新坐下来,巧儿姑娘端来几道小菜,我没有心情吃,捏着酒杯不时的浅酌一口,悠悠想着心事。廷璐也不说话,专注的眼神目不错珠的看着我,陪着我。过了好久,偶一抬眼发现他依然保持着一个姿式,我忍不住问道:“干嘛这么盯着我?眼神怪怪的。”   “你喝酒的样子真好看,我就喜欢这样守着你,看一辈子都不嫌够。”   他很知足的笑着。伸手过来要给自己倒酒,我伸手取走了他的酒杯,“酒这东西小酌怡情大可伤身,以后不可这样喝酒了。”   他马上听话的点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听你的,以后再也不喝多了,让我戒酒也行。”听口气倒象在给我下保证似的。“知道吗?以前听朋友和父母念叨成亲的事时总觉得很无聊,感觉离我很遥远,又没有多大吸引力。大阿哥大婚时京城很轰动,人人都很羡慕他娶了位美娇娘,他也总在我们面前炫耀成亲多么多么好,说得我们很是羡慕,结果不到一年时间,他又有了新欢。太子爷也是,去年刚娶了伊尔根觉罗氏,新婚没出三天就扔下新娘子跟朋友们玩去了。有他们的前车之鉴,我对婚姻一点期待也没有。但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喜欢一个人,就要和她厮守一辈子,不离不弃!”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听到那句不离不弃,我心一动,缓缓抬起眼睛迎上他的视线。   “木兰,你让我有了期待,我愿意为了这个期待一直等下去。”   我的眼睛湿润了,多么动人的情话,为什么不是廷玉说的,我一定会很开心。我低低的说道:“我现在什么也不要想……”   他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正处于最低谷,根本无暇考虑这些事,于是他换到我旁边的座位上,拉起我的手含握在手心中,“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感觉很累,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有什么苦水尽管倒出来……”   “说点别的好吗?我想听开心的事。”我不想听下去了,于是转移话题。   “我给你讲讲京城里的事吧。”他把头枕在我肩头,很享受地闭上眼睛。“这次我们回到京城不久,大阿哥也办完公差回来了恰好第二天就是他的生辰,皇上恩准几位阿哥为大阿哥庆生,我和二哥揆方也去了。当时一班权贵子弟都在,场面热闹的很。后来不知是谁把揆方望江楼的故事给捅了出去,全场上下没有不乐的,阿哥们听了纷纷拿揆方取笑,气得揆方脸都变青了。也是不凑巧,有个宫女给他倒酒时扑哧笑出声,结果被狠狠挨了一巴掌……”   廷璐边讲边嘿嘿的笑。“后来没过几天,赶上皇上让大家以望江楼为题作诗,阿哥们哄堂大笑。皇上愣愣的,也不晓得我们在笑什么,真是逗死人了!哎,这样守着你的感觉真好,心也塌实……”温热的呼吸充斥在颈项间,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酣声响起我才发现他睡着了。   真是的,他到是塌实了,我反而却象在火上烤着。缓缓喝着酒,火辣辣的感觉直流入胃中。酒铺老板娘走过来,恭身问:“姑娘,我们店铺要打佯了,你看……”   “哦,我们走好了。”我推了推身边美美会周公的家伙,“廷璐,我们该走了!”   “唔?好,我们走!”他支起眼皮,打个呵欠缓缓站起来。老板娘说酒钱还没有付呢,廷璐翻遍所有口袋也没有摸出钱,我一下子傻眼了。这家伙出来不会连银子都不带吧?   “哈哈,我没带钱哎?”他居然很新鲜的笑了。   真是败给他了,我耸拉下眼皮,很无奈地看着他。没办法,最后我只好把镯子脱下来压给店家,这才扶着廷璐离去。   “我送你回、回家!”廷璐笑嘻嘻的搂着我的肩,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害我要很吃力的扶着他。好在姚府离这儿不远,走了一会儿就看见小青和几个门房下人正站在门口跷首盼望。   “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才夫人还差人问你回来了没有。”小青焦急地奔过来正要罗嗦几句,猛然间发现了廷璐。“他醉了?”   几个门房下人跑过来想接过廷璐,不料,他死死握着我手不放。我吩咐下人把廷璐送回张府,刚说完,突觉旁边一空,只听扑嗵一声廷璐五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口中仍含含糊糊的不断念叨着我的名字。小青见他这副模样气得直跺脚,埋怨道:“廷璐公子真是的,喝成这样净给我们找麻烦,现在怎么办呀小姐。”   一刻钟后,廷璐被安置在兰院我房间里睡下,铺好被子,一切都安顿好后,我才舒了口气。小青有点不放心,在我再三催促下她才离去。我扭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廷璐,他发着轻微的酣声,一副很满足的睡相。若按实际年龄算,我比他大出好几岁,感觉象是多了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樱兰带来的酒还在桌上放着,我为自己倒了一杯,凑到唇边小口尝着。都说酒能消愁我却觉得象在咽苦水……不知过了多久,头便沉沉的抬不起来了,腰也酸背也痛,我想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结果一合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香,我翻了个身正想美美的接着睡,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手摸了摸身下柔软的床铺,停了一刻猛地睁开眼,天哪,我昨晚不是趴在桌上睡的,几时换到床上了?那廷璐……   我象触电似的迅速起身看去,还好还好,只是我一个人,那廷璐哪去了?被子上扔着一件廷璐的外衣,兴许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怕我冷,然后又将自己的外衣搭在上面。想不到他也有细心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微微一暖。正在愣神时,小青端着水盆推门走了进来,见我从床上坐起,象见了鬼似的,惊道:“小姐,怎么你……昨晚你们……”   看她表情的知起了误会,我坏心突起,认真的点点头:“对呀。”   原以为这样一说,小青会失声尖叫,想不到她反而舒了口气,安心的放下水盆。“小姐要是承认,那就说明根本没有这回事。我也好放心了。”   这丫头,居然没上当!   小青看了看四周,疑道:“廷璐公子哪儿去了?”   “我在这儿!外面飘雪花呢,看来今天要有场大雪下了!”伴着愉快的声音,一道青色身影从外面闪了进来。正是数九寒天,他却穿着单薄的衣服头顶热气的跑进来,象是出去锻炼身体了。他面色红润,精神状态非常好,似乎已经完全从情绪低谷中恢复过来了。这不,他把辨子往身后一甩,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跳跟我挤在一起,很是亲密地笑道:“哎,这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次,多谢你了!”   小青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说璐公子,你倒睡好了,我家小姐可为你委屈了一夜呢。”   我下床去洗手,小青正要整理床铺,廷璐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不肯起来,小青气得去扯被子,结果一个要拉人起床,一个死赖着不肯动,两人就这样打闹起来,小小的屋里一时间变得格外热闹。我又好气又好笑的走过来,把小青拉到一旁。“算了算,他想赖就赖会好了,差不了一时半刻的。他这是故意逗你玩呢。”   外面好象有人在喊人,我打发小青去看看是谁。自己走过去叠被子,这回廷璐倒一反常态,没有倒乱,手拄着头很认真很安静的看着我。   “哎,你是不是没见过姑娘叠被子?”我笑问。   “喜欢看你忙活嘛,屋子时只有我们两人,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一家人?我手下动作一顿。是啊,等雪莲跟廷玉成亲后,我们不就成一家人了……正愣愣地出神,突然手腕被廷璐带了一把,眼前一花,身子顿时失去平衡歪向一旁。   “啊!”我惊叫,没等回过神,脸颊突然被人啄了一下。这个小鬼竟然偷袭!   廷璐贼笑着,脸上带着一副得逞的劲头,跳下床就要逃。我一跺脚,迅速追了上去。“小鬼!你给我站住!”就在这时,房门口映出一道晃动的身影,我顾不上去看一心要抓住廷璐。冷不妨,前面的廷璐突然刹住脚步,害我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哎哟!”廷璐忙反手将我扶稳,我趁机抓住他的手,得意的笑道:“哈,现在抓住你了吧!”   廷璐的表情怪怪的,没有说话。余光中我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张错愕的面孔,一看到他,我的心又开始揪痛了。   “二哥。”廷璐意外极了。   廷玉的视线越过我们望身后望去,一看到凌乱的床铺,脸上唰地没了血色,额头的青筋暴起。他也不说话,那双深不见底的幽暗眸子带着愤怒死死地瞪着我。   雪渐渐的大了,大团大团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下来,很快,地上便积起了厚厚一层雪。放眼望去,整个姚府整个世界都被裹上素衣银装,天空变得很洁净,但,依然很冷。我站在院子里,望着远远悠悠的出神。小青走过来,为我披上外衣,怨道:“小姐,廷玉公子定是误会你们了,为什么不跟他解释呢?”   我当时的确想跟他解释,可话到嘴边却生生说不出口。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是吗?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爱怎么想随他去好了。这样一想,我心里反而坦然许多。廷玉站在那儿只是长久的瞪着我,什么话也没说,最后长袖一甩调头离去了。廷璐拉起我的手,发现我的手冰冰凉凉的,没有半点温度。   “你很冷吗?为什么身上会这么冷?”廷璐心疼的说着,忙把我的手搓了又搓,一边为我呵着热气。这时,一个张府下人来到门外通报:“璐公子,廷玉公子让属下前来知会一声,你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我一惊。“马车?为什么备马车,你要走吗?”   廷璐动作减慢握着我的手不动了,抬起头不舍地看着我,“昨天就想告诉你,可你一直不见我没机会说。我要回京城了,太子爷那边还有差事等我去办。其实原本打算回来看看你,耽搁几天就走,结果来了以后反倒再也不想走了……要不是昨晚遇到你,我恐怕今天已经在出发的路上了。”   我伤怀地轻道:“你们总是突然回来,突然离开。”   “二哥跟皇上请了长假的,可以待到开春后再回京,我恐怕今天就要走了。”我看着他,突然很不想让他离开,难得有个说话的人,他这一走,我的苦闷心烦再也没人可以倾诉了。我颤动着嘴唇突然没了力气说话,他深深的看着我,伸手拥我入怀,痛惜地说:“木兰木兰,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我也不想离开啊。你想跟我走吗?离开桐城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你愿意吗?”   “京城?”   “是的,换一个环境,结交些新朋友,这样,你就不用在这里为整天面对廷玉和雪莲难受了!京城有很多名医,可以帮你调理身子,相信很快你就会变得健健康康的!”廷璐仿佛看到了希望,眼中闪烁着期待的眸光看着我,“好不好?木兰?”   我的确想离开姚府,去一个新地方,只要看不到廷玉的地方哪里都可以。听了他的建议,我有点动心了。“除非我娘同意。”   “我去说,我会说服你母亲答应你随我回京。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求姚夫人!”廷璐惊喜的抱了我一下,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我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等消息。终于,廷璐快乐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木兰!”   我惊喜的转身,廷璐已经飞奔到面前,一看到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狂喜神情我就知道答案了,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   廷璐去准备出发的行李,我也回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要跟他一起走了,压抑在心头多日的铅块在此时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一直在旁边愣愣的的小青见我在收拾东西,突然扑上来抱住我,“小姐,你真的要走吗?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走就走,小姐走了我怎么办?”   “小青,我没办法面对他们,留在这里我会死掉的。”   “那你把我也带上吧,小姐在哪里我也要去哪里,我不要和小姐分开!”   “那就一起去吧,以后木兰就交给你照顾了。”没等我说话,另一个声音替我做了回答。听到这个声音,我迅速回转身,惊讶的叫出声:“娘?”   姚夫人把一个包狱交到我手上,“这段时间难为你了,知道你心里苦,就跟廷璐换一个地方散散心吧。等心情好些了再让廷璐送你回来。这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盘缠,路上总有用到的时候,仔细收好。”   想不到姚夫人考虑得这么仔细,到底是亲生女儿要远行,心里总会有些不舍。除了姚夫人,其它姨娘也陆续前来,各自有所表示。除了雪莲尚在病中,那些姐妹们都赶来送我了。一大群人簇拥着送我到府门口,门外的马车队已经整装待发,廷璐正跟父母谈话,见我来了,高兴的奔过来。“木兰,我们该出发了。”   我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身后,密密麻麻的送行人群中,姚夫人眼含泪水的冲我点头笑。张英夫妇一再嘱咐璐要小心照顾我,听着他们殷切的话语我心头一酸,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姚夫人对外说我是去京城找名医看病,其它人们都知道我躲开这里的真正原因,只是没人点破罢了。不然谁会赶大雪天,冒着酷寒去一个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呢,送行的人中没有廷玉,大概他不想露面以免双方尴尬吧。最后,我和小青坐上马车,廷璐飞身骑上高头大马,一声令下,七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终于浩浩荡荡出发了。   送行的人们在视野中渐渐变成远去,小青轻声道:“我从小就在姚府长大,这还是头一次离开桐城呢,心里好不舍。”   我舒了口气,懒洋洋的靠着靠垫出神。这辆马车跟普通的马车相比大了好多,很象个微型卧室。车前后设有两个软座,软座的面积很大足可以当床躺下一个人。我身后倚着方形长靠垫,软座一头还有百宝格,里面放着些零食,针钱等随用之物。因为天冷,脚下铺有厚厚一层毛垫,中间搁置着火盆。小青坐在对面,不时往里面加炭让火烧得更旺些。外面冰天雪地,小小的车里却烘地暖意融融。   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很冷,身上盖着被子手脚依然发凉。   如今这一走,至少短时间内不必面对廷玉他们了。我拉开窗帘,凛冽的空气一下子猛地灌了进来。廷璐走在车队的前面正跟人聊天,不知在说什么,让他笑得那么开心,一路上不时地能听到朗朗的笑声。笑着笑着,他突然扭头朝身后看来,正跟我打一照面。他咧嘴笑了一下,调转马头小跑过来,跟我马车同行。   “木兰,今天要急行车,可能会错过宿头。你从没出过远门有点不习惯吧?”   “没关系呀,出门总不比在家里哪能贪图舒服,就是有点冷,对了,你要是冷了就进来躲一会儿。”   “晓得了,一会儿再给你找个暖袋子,多捂些就暖和了。”他冲我笑了笑,驾马赶去了前面。这小子,就那么希望跟我在一起,才一天时间就从极度伤心过度到了极度兴奋,所有人都被他快乐的心情感染到了。我唇边噙着微微笑意,正要合上窗帘,突然,眼风扫到一高处,有人骑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一看到他,我的眼睛如定住再也动不了了。   距离较远,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从身形姿态上还是能分辨得出来。我只觉得心一紧,接着揪心的痛起来。这么远,他还是来送了……   小青见我动作僵住,奇怪的抬头望了一眼。   “咦?那人干嘛大冷天出城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也不怕冷?”   我忍住鼻腔传来的酸意,缓缓合上帘子,无力的靠向后面。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行进,我的思绪也随之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车队一直在赶路,只有中间喂马的时候会停留一会儿,我利用这空当下车活动活动,坐了大半天,脚都有点麻了。野外的积雪很厚,最厚的地方一脚下去足可以没及脚背,难怪马车走的好慢,好在这样的路不长,半天过去,速度便明显加快了。   刚开始坐上马车,我新鲜的四处看来看去,仔细研究每件东西,后来长时间窝居在车上渐渐的也就对周围没了兴趣,一整天除看书再无别的事可做。天还没黑,小青早早打起了呵欠,倒头睡去。   我为自己暖了杯热奶,往炉子里添上几块炭,手捧着茶杯继续看起书。突然忽啦地感觉到冷风袭来,门帘子动了下,就见廷璐直说着冷飞快窜上来挤到我身边。他不停的搓手,在炉上烤着。   “好冷啊,白天还不觉的,晚上可真冻得够呛。”   “喝点热奶,暖暖身子。”我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他一饮而尽,随手放在一旁,“对了,你怕冷,这个给你。”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大号暖袋子塞到我怀里,然后脱了鞋子,一起钻进被子里。   “啧啧,还是车里暖和,打明起我不下去了,就跟你挤车上。”他嘿嘿的笑着,身子斜斜地朝我靠来。看他嘻笑相,我忍不住笑了,推了他一把。“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干嘛非跟我挤着,也不晓得避嫌。”   “怕什么,反正将来要娶你当老婆的,谁不知道,没那么见外的。”他理所当然的笑道。   小青已经睡着了。原本我也多少有点睡意了,谁知他这一出现把迟迟到来的睡意赶得精光。角落里放着一个包袱,他很想知道我都装了些什么出来。好奇的打开来看。里面放着只是些随身物品,象书啦,笔啦,首饰啦等等。他每拿起一样都啧啧的打量半天,就象没见过似的。   “你把它也带来了!好呀,以后喝茶我们就用它了!”他晃了晃竹杯很开心地叫道,接着又看到了一样东西,“哎?这套笔可是京城名家做的精品,想不到你也有,哪儿来的?”   看到廷璐拿着廷玉送的那套制笔,我心一沉,随口掩饰了几句,伸手接过来放了回去。廷璐见我无意谈笔的来历,似乎猜到了点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半晌,接着,释然一笑,很快转移开话题。   “啊,还要还给你一样东西。”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只翠绿手镯,帮我戴了上去。   “这个……你拿回来了?”意外的同时,我不免有点过意不去。昨夜没钱付帐,不得不把身上的镯子押给人家,今天这番折腾早就忙得把赎镯子的事给忘了,幸好他居然记得又取了回来。他摸着我的脸,很认真的说:“忘记带钱是我的错,不过,你以后不可以再把它随随便便押了出去,还好早上见你手腕光光的,这才记得打发人去酒铺去要。今后这样的事再也不要发生了。”   他的目光很真诚,说得我不由点了下头。   他把头依在我肩窝处,手轻轻环着我的腰,很知足的低声说道:“现在我才觉得,你是我的,不用再怕别人来争你了……木兰,我的木兰……”他好象累了,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彻底安静了。低头一看,他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过去了。   唉,才刚刚摆脱了一个感情的纠缠,又来一个,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不知道现在廷玉在做什么,我这一走,对他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想必跟我一样在回想往事无法成眠吧。   连我都想不到,自己会临时起意,突然决定跟廷璐远走京城。相信这个决定对他对我对两家人来说都是件好事。长路漫漫,不知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何时是个尽头。不过相信,那个还没踏入的繁华之地一定有个展新的生活在等着我。   我轻轻调整了一下姿态,好让廷璐睡得更舒服一点。小青也在对面呼呼的睡着,酣声可闻。   听着外面的寒风呼啸和马车辗过雪地的咯吱声,看着眼前跳动的火烛,渐渐的睡意袭来,视线越来越模糊,不知不觉头一歪,睡了过去。   我以为这一走会避开所有麻烦,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孰不知,一张势头正蓄势待发等待着它的猎物……   这次返京着实把人累得够呛,虽说坐车要比骑马的舒服,可我还是累的腰酸背疼。一路上风雪兼程长徒跋涉,足行了大半月,早已超出我的预料。想想还是蛮怀念原来那个时代,从桐城到北京乘飞机不过几小时的路,坐火车也就近一天的时间就到了。偏偏古人的交通工具如此落后,走一趟就象从天涯爬到海角那么遥远。   车队抵达京城时已是一月底了。一踏进京城大门,一股子带着浓郁京腔的交谈与嘈杂声扑面而来,让人有种改天换地的崭新感觉。我和廷璐共乘一骑走在车队最前,深切的感受着京城的繁华与喧嚷,街边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个个装璜的考究又气派,跟桐城街边叫卖的小杂货摊和古朴简单的店铺相比显得华丽又张扬。看着进入商铺的多是锦衣华冠和贵族小姐们,我心里不由大为感叹。这开店的是有钱人,进店的也是有钱人,果然象小青口中描述的那句话:京城是有钱人的天堂啊。正值晌午,街道上空到处飘着酒饭香味,勾得人馋虫大动。终于抵京了,廷璐显得十分开心,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有名的楼牌。   路上不时有人跟廷璐打招呼,他心情愉悦的纵马前行,“等回家稍作休息,我带你去附近转转,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就在这时,前方酒楼里意外的斜冲出一人,也不看路,摇摇晃晃地奔到路中央好象要吐的样子。廷璐连忙拉缰绳停下来,看那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熟,心道,不会这么巧吧,刚到京城就撞见这煞星。   廷璐高声叫道:“哟,这不是揆方吗?”   那人好象喝高了,听到动静,扭头朝我们看来。一打照面,我心里只剩下叹气的份,每次遇到这家伙都会有麻烦,这次不知会发生什么?   纳兰揆方一怔,眯起眼睛冲我仔细打量,渐渐的脸上露出份外吃惊的神情,我的出现好象把他吓了一跳,惊道:“木兰!”   “哎,马尿又喝多了吧,什么好酒把你灌成这样!”廷璐打趣道。   纳兰揆方不可置信的瞪着我瞧,再一看身后的廷璐,更加吃惊了。“你们?”他把眼睛揉了又揉,确信没有看错。   “不认得她了?,别惊讶,以后木兰就住在我家了,我们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廷璐很得意的搂着我,用炫耀的口吻说道。纳兰揆方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旁边的酒楼里又跟上来几个年轻人,拉扯着纳兰揆方要回去继续喝。但是他愣愣的瞪着我们,他们不知发生何事,也停了下来。“好了,我和木兰先回去了,回头告诉大阿哥一声,我等着他请客呢!”   一夹马肚,廷璐带着我先走离去。身后传来那几位年轻公子哥的声音:“那不是廷璐吗?听说他回老家了,怎么带回个姑娘来?”   “揆方呀,你干嘛这副死相,你认识她?”   “木兰?这个名字好像从哪里听说过……望江楼?哎哟!你干嘛打我,快快快,把他拉住!”身后传来一阵骚乱,说话的那个人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犯了纳兰揆方的忌讳,结果被纳兰揆方好一顿暴打。   廷璐哈哈大笑,“木兰,瞧见没,你的大名已经在京城传开了,纳兰揆方栽个面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我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可笑,揆方吃了栽没准哪天会讨回去。想罢,不由叹道:“是啊,有他在,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不知怎么,心里突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总感觉背后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已。回头看了眼身后,奇怪,是我眼花了吗?好象看到有个身影嗖的一闪而过,隐没于墙后。   “等到了家归置住下,明起,我先带游览京城的几个好去处!好好玩几天!”廷璐兴致很高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一进京城整个人的心情都好转起来,再听了他的话,不由地对新的一天抱有期待。走着走着,路过一家特色年糕店,我好奇的多望了一眼,他让我在马上等着,自己跳下去买年糕。我正左瞧右望,忽见揆方的身影鬼鬼崇崇地闪进旁边店铺里,我刚要细看,突然间,揆方那张邪气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涨得无限大。   “在找我吗?臭丫头!有我在,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啊!”我大大吓了一跳,猛然间睁开眼睛。素雅的床幔,雕花的床柱,还有被阳光照着透白的窗纸……原来在做梦啊想必是收拾行李累了,倚着床头眯了一会儿,结果就睡过去了。自从回京第一天撞见了揆方,他那一脸走着瞧的阴险表情就成了我的恶梦。我长长吁了口气,走下床来到窗边,推窗望去。后院静悄悄的,见不到几个人影,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侍女轻声说话着走过去。这里是张中堂的内院,一般外人走不到这里,倒显得很清静。   廷璐进宫了,估计这会儿还没回来。他现在没有官职,每日差使就是进宫陪皇子们读书,课完了,他也就没事了。   刚回家那会儿,他原打算偷懒几天带我去附近逛逛,不成想,当天晚上皇长子就打发人来通知他上早课的事。心有怨气的廷璐忍不住给了送信的人一脚,让他带话回去,怪大阿哥不够仗义云云。廷璐似乎对教书的汤学士很忌惮,虽然大不情愿,但第二天还是早早起来进了宫。 第23章邂逅葛尔丹   趁廷璐没有回来,闲来无事的我去了张府厨房,打杂的师傅们见我亲自动手,一时大眼小眼的相互瞪着。不晓得是没见过小姐身份的人进厨房,还是担心着我下毒,我劝了他们几句,这一待就是一下午。   刚回到院子里,就见小史匆匆朝这边走来,他是廷璐的跟班,看样子象是来找我的。   “木兰姑娘,璐公子下学了,请你去前厅呢。”   “廷璐一向直接奔后院,几时变得这么守规矩了。”我笑道,跟着小史去往前院正堂。还没走到正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大阿哥的朗笑声,原来有客人到了!对大阿哥我心里一直抱着几分感激,早把他看成自己的朋友了。   一踏进门,就见廷璐大大咧咧的坐在座位上喝茶,还有一个身穿绛色蟒袍头戴皇子朝冠的年轻人正背对着门跟廷璐说笑,听见动静他扭头朝门口望来,一见胤禔,我便笑着行礼。“给阿哥请安了。”   胤禔笑吟吟地抬了下手,“都是自已人,不必多礼。廷璐这小子从来不跟我行这些个虚礼,你也免了吧。”   “哎,木兰,你猜是谁向庞学士告发我的?”廷璐叫道。   我一愣,突然记起梦中那个鬼鬼崇崇的身影,试探地问:“揆方?”   “就是他!”   原来,那日揆方和我和廷璐分手后马上去了大阿哥府,可巧正赶上庞学士也在,结果有意把廷璐归来的事泄露出去,汤学士得知这才请大阿哥差人前去知会一声。早知这个有仇必报的家伙会想尽一切机会寻我麻烦,想不到回京第二天就让我有所领教了。听完廷璐的讲述,我释然笑道:“是我害他丢了大面子,他怎么也得找平回来呀,想不到却连累了廷璐。”   “今天跟皇阿妈请安时在那儿多留了一会儿,皇阿妈提到了廷璐,好象正琢磨给廷璐个差使呢。”   “好呀,但愿是个武职,我喜欢行军打仗!”廷璐哈哈笑了。   “那我向皇阿妈请示一下,不如让你跟了福全将军,这样我们也好天天见面了。最近北边纷争不战,相信很快会有一场大仗要打了!”胤禔越说兴致越高,两眼直放光。我对时局一点也不想关心,见他们谈起政事,于是重重咳了一声,廷璐和胤禔相视一笑,马上转移话题。廷璐摸摸肚子,笑呵呵地问:“木兰,我和阿哥都饿了,今晚吃点什么呀?”   “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烤羊肉串,我在院里子设了烤台。”   廷璐顿时来了兴趣,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有惊喜!走走,我们一起尝尝木兰的手艺去。”   我一笑,领着他们朝园子走去,做烧烤的地方已经有几个下人在空地上忙活着了,架起碳盆,盛满生肉串的盘子一字排开摆在旁边的桌上,地上铺有席子和软垫。   “要是大阿哥不嫌弃,我们就在这里吃,我亲自烤给你们。”   廷璐看过串好的肉串惊奇的说:“这也太小气吧,蒙人烤肉都是大块大块的肉,你却这么小一串,吃着怪麻烦的。”胤禔拉着他在软垫上坐下来。“今天木兰是大厨,你就好生待着吧。给你吃的还这么贫话。”   “那还不兴我发点感言?”廷璐申辨道。我笑了,端起酒壶分别为他们倒酒,廷璐端起尝了一口杂吧杂吧嘴,咦道:“好酒呀,很象十年头的太白春呀。”   “不错嘛,你快成品酒专家了,这就是十年头的太白春!”   “哦?哪儿来的?”   “小史给我的,我说这里缺好酒,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瓶。”我本想替小史请功,不料眼风却扫见候在一旁的小史频频向我使眼色,我一怔,为什么不让说?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廷璐一脸疑惑的看向小史,小史忙点头哈腰的上赶着伺候着,额头吓出一脑门子汗。廷璐一边斜眼看着小史,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咬牙道:“这小子这么有功,应该好好奖赏才是。对不对,小史?”   小史笑得很勉强,有点象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见廷璐端酒喝了,放心的将酒倒给胤禔,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廷璐动作疾快的转身冲小史打去,一边咬牙低道:“臭小子,我辛苦藏了好几年都被你翻出来了,你狗鼻子的!”   “奴才是为你好,这不是帮你讨好木兰姑娘么?”   “你倒会说好听的。”   胤禔忍不住呵呵笑,扭头对我道:“木兰还没有逛过京城呢吧,赶有时间了,我和廷璐带你去转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我点头称好,把刚烤好的肉串递了过去,没等放到他盘中,另一只空盘从底下抄住,廷璐笑嘻嘻地说:“没问题呀,过几天天桥有庙会,阿哥还要陪福晋不一定有空,还是我陪你去好了。”   胤禔眼眉一挑,“你怎么知道我没空?”   大家边吃边谈论以往庙会的趣事,有说有笑间,很快把预备的六大盘羊肉串吃了个精光,廷璐酒足饭饱后,一边剔牙一边意犹未尽地说:“才发现原来羊肉可以这么烤着吃,味道还不错。哎,木兰,明天你是不是还准备了什么惊喜呀?”   廷璐似乎有了新发现,好象我总有办法变出新花样,让他感到惊喜。于是,为了不负重望我卯足了劲一天上一个花样。第一天烤羊肉串,第二天就是麻辣烫,第三天是披萨……这回不止让廷璐大开眼界,连阿哥都被着迷的吸引住了,天天办完差拉着廷璐便往府上跑。   我的手艺谈不上高超,比府里的掌勺师傅差远了,不过是图个新鲜吃法,让大家感到有趣罢了。   可惜不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远比不上机器猫的万能口袋,想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天才也有办法用尽的时候,过了一会儿时间,当我端出一道日本有名的特色菜生鱼片时,廷璐睁大眼睛生生瞅了老半天不敢下筷。胤禔也是愣在当场。廷璐怔呆半响,抬起头,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嫌我们麻烦,所以拿生鱼出来应付我们呀?”   “谁说的,不要小看这道菜,你们没有听说过东夷人爱吃生鱼片吗?”   “还有爱吃生鱼的民族?”   “这是他们一道名菜,说是鱼要是做熟了会营养流失,所以生鱼片即保留了营养又有鱼的鲜味。真的不要尝尝?”不论我如何鼓动劝说,他们就是不愿品尝。为了示范,我夹起一片沾上调料粉,就着蔬菜吃了一口……妈呀,好难吃!这个味道怎么怪怪的……我好想马上吐出去。眼见廷璐和胤禔一脸不可置信在看着,没敢这样做,我硬着头皮狠咬了几下,就这样生生咽了下去。   廷璐也跟着做了个用力吞咽的样子,见我眉头微皱,他忙招招手,等在一旁的小青忙递过来清水让我喝了一口。   吁……可算解脱了!我心虚的笑了下,“其实这道菜做好了还是蛮不错的,只是我手艺差,做不出它的美味来。”   胤禔一拍腿,长笑而起。“哈哈,看来今天是没福气享受木兰姑娘的生鱼片了,我还是明天再来吧。今天就回家尝尝福晋做的熟鱼吧。”   “早该回去了……”廷璐小声嘀咕了一句。   “唔?”胤禔眉头轻挑,斜眼看着廷璐,“怎么?你好象不欢迎我来呀?”   廷璐嘿嘿陪笑道:“我说大阿哥,你这天天往这里跑可有人要吃醋了。今儿福晋还差人来告诉我,请你必务回府吃饭呢。你再往我这儿跑,怕福晋要吃醋了。”   “行了行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妈!我这就回去了。”胤禔一甩头,提步朝门口行去。随来的跟班和几个侍卫一行人也一并离去了。   席间曾听他们议论往年的庙会情形,我多少了解了一点。这次天桥庙会是京城一年一度最大的民间盛市,有很多来自民间的艺人们云集天桥展露绝活,天桥附近会吸引很多达官贵人前来观看。据说每年这时候皇上也会带一干亲贵前来观赏,地方官员为了博取皇上的欢心,肯定会卯足劲创造个太平盛市的繁华景象来,不知到时会是怎样一个壮观景象,光是想想都觉得不能错过这次盛会!很快,令人期待的这一天到了,清晨起来没多久,外面街上就传来劈啪作响的爆竹声。   小青正帮我对镜打扮,廷璐一身光鲜的走了进来,他原本就长了一副俊逸面容,如今一刻意装扮,更显得容光焕光俊朗脱俗。跟我一照面,他不由一怔,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你好美!”   “你大概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美人,我这样子只算一般罢了。”我微微一笑。小青只是帮我做了一个极淡的妆,不媚不俗,我很满意这个样子。小青还要往头上插些簪子步摇等饰物,廷璐仔细看了看,忍不住把多余的等饰物通通拆下来。“这样就可以了。我们是去逛庙会,打扮那么张扬做什么。”小青不明所以,气地直踩脚,“璐公子,明明那样很好看,干嘛非拆下来。”   “就你罗嗦,木兰,我们快走吧!”廷璐一把拉住我的手,跑出了屋子。   到了庙会地方,放眼一看,宽阔的街上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黑压压一片,果然不是一般的热闹。附近的商铺和沿湖岸边的树上齐唰唰挂着成排的大红灯笼,人工湖上停泊着很多只宽大的画舫,同样装饰的华丽又喜庆,串串的灯笼挂在般头顶端与湖岸的灯笼遥相呼映。湖岸附近临时搭建起一座座观礼台,得天独厚的占据了最佳观看点,看下面有不少重兵把守,不知里面坐的是些什么人,估计不是简单人物。   这里的民间艺人很多,不过大部分节目在现代仍然有所保留,象皮影戏,看花片,各类杂耍等等。廷璐很好玩,拉着我的手哪里热闹便往哪里钻,一路带着我走马观花的四处乱窜,我只好不顾形象的跟着他往人群里挤,一路跑下来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皱巴巴地活象个疯子。最后相视一看,都不禁逗笑了。   满街上空飘着各种小吃的香味,我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抱着一袋糖炒栗子,我们边走边吃。   “咦?那边表演吞剑呢,很好玩,快去看看!”   我正比划着糖葫芦要吃,就听他兴奋的叫了一声,快到嘴边的食物一下子被碰到地上,不等我说话,他一把拉着我的手往最热的人群里挤去。老天,人真是好多啊,廷璐一冲进去就没影了。“廷璐!”他的手一滑脱,我忙摸到他的手紧紧抓住,生怕再被人挤散了。   想挤到里面很难,透过晃动的人头,我已经看见表演者在吞剑了,当他把长长的剑身慢慢放进口中时,周围顿爆起一阵惊叹声。这个节目在现代早就不稀罕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其中的内幕,我不甚感兴趣的退身出来,一边也把廷璐往外拉。“这有什么可看的,要是告诉你这剑上有机关可以伸缩的,换成你也做得来……”   话刚落,我突然看着面前的人傻眼了,想不到拉出来的不是廷璐,而是一位陌生年轻人。他的装束跟胤禔有一拼,头戴潢色的瓜皮圆帽,天青色的长衫,腰系一条潢色的腰带,黑锻白底靴子,浑身透着一股子皇家贵胄的风范。完了,这、这人该不是也是位阿哥吧?想到这儿,我的头嗡地一声涨得无限大,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位陌生人一时忘记了反应。   此人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四五岁上下,长得眉清目秀,有双很漂亮的桃花眼。   “你是谁家的姑娘?是不是在找人?”   在他身后跟着数位便衣保镖,齐围拢过来,几双带着怀疑与戒备的冷竣视线齐唰唰朝我看来,吓得我脑门子直冒汗。我定了定神,行了个礼,“对不起,民女找错人了。”说罢,我忙退身离开。刚好这时眼瞅见廷璐一脸焦急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四处张望,我忙跑过去。“木兰,你跑哪里去了,吓死我了!”   廷璐一把抱住我,上下打量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好吧?”   “没事,我们快离开这儿,去别处看看吧!”我头也不敢回,拉着他匆匆离去。借着往来人多,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胆着胆子回头看去,发现那人仍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心一跳,迅速收回视线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朝前行去。背后麻麻的感觉跟了一路,我暗自思忖,这位阿哥到底是谁呢?   “累了吗?我们找地方坐会儿。”逛了好久,廷璐来到河边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背面的坡上是庙会密集集的人群,对面则是停泊着无数画舫的湖面,或远或近,最近的一艘距离我们只有几步远。似乎船上的人下去看表演了,将船在这里停靠。想到刚才他还要拉我去看唱戏的,我笑道:“喂,一会儿你要听唱戏的就自己去,我可听不懂她们依依呀呀唱了些什么,听一会儿准犯困。”   “不喜欢听戏?”   “是啊,听她们唱戏,还不如听你唱歌呢。”我高兴的一拍手:“对了,不如你唱歌给我听吧?”   “行呀,想听什么歌?”我回了一句随便,他颔首想了想,少顷,轻声唱了起来。他眼睛望着我,低低的声音唱得婉转又饱含着深情,渐渐的,我整个心神被陷了进去,不知是被他动听的歌声打动了,还是被那双晶亮有情的眼神给淹没了。他很自然的圈住我的肩,额头碰着额头,静静的唱给我一个人听。   我不由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个站在院外一脸戏谑地问你是木兰的稚气少年,在两家聚会上大声向众人宣布我要娶木兰为妻的有胆少年,还有冰天雪地里一路北上时倒在我怀里说你是我的那个深情少年……历数我们每次见面,好象看得到他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成熟。   他拿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着,唱了一会儿,停下来扭头问我:“好听么?”   “好听。”我重重点了下头。他豁然一笑,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接着又唱起来。天色渐黑,停泊在湖面上的画舫纷纷亮起灯笼,将整片湖面映得通红,当岸边树上的红笼也亮起来的时候,岸对面开始燃放炮仗,一支支礼花弹被打上天,在空中幻化无数道漂亮的光弧,一时间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中,伴着一声声爆竹响,热闹的庙会更多了几分喜庆气氛。画舫里的人纷纷聚集到船边观看美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好一幅太平盛市的实景画卷啊。   廷璐动听的歌声仍在耳边回晌,他唱了一遍又一遍,我把头依在他肩头,闭上眼静静的听着,尽情享受着属于我们自己的一方宁静。   “你唱的真好听!”等他停下来,我赞叹了一句。   “这是首蒙族的老歌,叫美丽的姑娘。你喜欢就好。”他咧嘴一笑,用力搂了搂我,我们并肩朝对面的湖上望去。   “你会蒙语?”   “会呀,我的差事就是陪阿哥们读书,蒙满汉都要学呢。教蒙语的达哈塔先生,还有教汉文汤学士严厉的很,要是背不过他们的作业,少不了挨一骂训斥。每天要早早在上书房等着老师来,一学就是一大天下来,比陪阿哥们练布库可累多了。要是天天都象今天这样过那该多好……我一定会幸福得死掉……”他好生留恋的低声说着,埋头在我发间用力嗅,最后又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我喜欢和你一起看烟花的感觉,这样,就算做什么放肆的事你也不会生气,对吧?”他沙哑着声音问,热情的眸中闪烁着令人心窒的东西。他的目光下移停留在我唇间。眼神变得越来越深蛰,我的心慌慌然突然狂跳起来。看他渐渐俯身靠过来的头,我用力咽下口水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伸手挡住他的唇,他握着我的手在唇边轻轻的吻着,啃咬着,令我一阵心悸。“真希望这双手永远属于我,会吗?”   我象被他施了魔法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一刻也移动不得,心砰砰跳个不停。   “木兰?”   面前这张满是期待的面孔,明明稚气未脱却又早早写上了几分与年纪不相衬的成熟味道,不知何时,我的心里早已被这个热情和执着的男孩攻占了一方天地。我伸手过去摸着他面庞,轻声问道:“可以教我蒙语吗?”   “好呀,你想学哪句?”   “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不敢置信似的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蒙语,我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的眼神,缓缓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他开始还有些不确定,当看到我唇边的微笑渐次的扩大,目不转眼的看着他笑,他眼中闪烁起激动的眸光,我念着念着,突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高兴的一把将我拉入他怀中,紧紧的抱住。“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是你的决定吗?”他一连声问道,一副仿佛在做梦的惊喜表情。   我的脸被他压在怀里呼吸变得好困难,可又不能去推他,只能冒着窒息的危险老实的待在他怀里。其实从答应来京城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变相的做出决定了,只是那时心很乱没有细想,刚才听了他唱的情歌,才发觉原来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一直摆在面前却被我忽视了。从今以后,就让我安心的依靠着这具胸膛快乐的活下去吧。我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   “我好高兴,到底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他松开我,兴奋的问道。   自从来到京城后,他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我嗔笑:“傻瓜,来京的路上吃了那么多苦,要是不答应你,岂不白受了。”   他手捧着我的脸,开心的有些合不拢嘴。就在我们两两相对的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煞风景的插了进来:“哟,这不是廷璐和木兰吗?小两口躲在这儿蛮亲热的嘛。”这人话一落,一阵笑声响起。   听到这个好事份子的声音,我们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转向坡上,只见纳兰揆方正不怀好意的斜眼看着我们。在他旁边还有几个人,除了胤禔和几个面生的人,还有一个是之前拉错手的那个人,他也在好笑的看着我们。   廷璐见此情形,连忙拉我走上去,面对着他们身子一低打了个千,“太子爷吉祥,大阿哥吉祥。”   原来他是太子!我吓一跳,忙跟着行礼下去。   “好了好了,都平身吧。”太子爷惊讶地扫了我一眼,转向廷璐道:“怪不得昨个拉你一起逛庙会,你称有事,原来是想着跟姑娘约会啊,难怪不想跟我们同行呢。”   “二弟还没见过木兰呢吧?”胤禔正要引荐。不料,太子爷微笑道:“先前我们已经见过一面。”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廷璐疑惑的侧头看了我一眼。   这时,就听纳兰揆方故作糊涂地疑道:“奇怪了,原听说木兰姑娘是指给你哥的未婚妻,怎么倒跟小叔子在一起了?这不是脚踩两只船嘛!”纳兰揆方每次一开口都让我大倒胃口,心里直犯腻歪。他扭头冲太子爷小声笑道:“兄弟两个争一个姑娘,有热闹瞧了,就是不知道最后归了谁去。”   廷璐面色不悦地瞪了纳兰揆方一眼,纳兰揆方视而不见,继续挑事道:“太子爷,你别小看木兰,这姑娘可能耐着呢。是不是呀?”   纳兰揆方分明想借此机会摆我一道,我不以为意地淡淡回道:“民女才疏学浅,哪及得上纳兰公子受教鸿儒聪明过人。”   “哟,这时候知道自己才疏学浅了?没关系,以前的事哥哥我一点都不介意,你若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除了我这里还有太子爷和大阿哥在,定能帮你解惑受业,啊?”他坏笑着绕着我走了一圈,最后拍拍胸脯底气十足的说了一句。听了这句挑衅的话,我心里不由有点生气了,看来这位没好心眼的贵公子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把人看扁了。   “是,纳兰公子一提,那小女子还想起一件事。”我抬起头,眼睛定睛的迎视着纳兰道:“前些日子碰到一位熟人,问起孩子的年纪,她母亲说这个孩子坐下来的时候年纪是站着的一半,倒立时比站着大三岁,你可知道他现在多大了?”   纳兰愣愣的问:“什么站着,倒着,这是什么见鬼的题?”其它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沉思不语。   “是啊,以纳兰公子的智商这种题太简单了,那我换一个有难度好了。从前呢有个动物总喜欢把为什么三个字挂在嘴边,可又自认为自己很聪明,不肯承认自己笨。知道这是只什么动物吗?”纳兰眉头紧拧,很卖力的想着答案,我扭头告诉廷璐自己先回去了,让他多陪太子爷和大阿哥。   廷璐点点头,很不舍的样子。纳兰见我要走,忍不住问。“喂,答案是什么?”   “是猪啊。”我微微一笑,冲太子爷和阿哥行礼告辞,从容的离去。就听身后纳兰纳闷的问:“为什么?”短暂的安静后,一阵爆笑声骤然响起,其中属廷璐笑得声音最大。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廷璐似乎肚子都笑疼了,手捂着腹部笑得前仰后合,胤禔手指着纳兰揆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不成声。太子爷和身后一班亲随自是笑个不停。唯有纳兰愣愣的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突然明白过似的猛一跺脚,一副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   哼,想挤对人也不看看对象!总算让这五谷不分的贵公子吃点苦头了,我解气的吁了口气,正要转头离去。这时,笑意未减的太子突然意外的抬眼朝这边看来,清亮温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新鲜的意味。   这天,廷璐陪太子爷逛庙会逛到很晚才回来,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味。我正坐在院里的凉亭赏月喝茶,想着白天的事,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猛地从后面抱住我,我一惊,很快又放松下来,任由他迷恋的埋头在我脖间,廷璐轻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在等我吗?”   “不是啊,我在等周公啊,它不来我怎么睡得着。”我调皮的一笑。   他低笑了一下。“我跟太子爷他们去酒楼喝酒了,后来碰见福全家的公子,我就多留了一会儿。”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向我报备?”我嗔笑道。   腰间的手臂一紧,他吃味地说:“我当然有必要向你报备,以后你出门也要随时告我一声,免得被别家狼子野心的拐走。”低头见我手中拿着茶杯,伸手接过去就跟我喝过的地方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坐了下来。“你今儿个可把纳兰气得够呛呀,你走以后,他的脸拉得老长,谁说话也不理。哈哈!”   “有什么可笑的,以后他会加倍报复回来呢。”我轻哼。   “嘿嘿,还有我在么。对了,你之前给纳兰出的那道题答案是什么?”   “那只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纳兰想出来没有?”   廷璐嘿嘿一笑,“他才不费那脑子呢,倒是我和大阿哥想了好一阵子,是不是六?”   “正确,”我眉头轻挑,唇边挂着笑意道:“六坐下来是三,躺下来是个九,九比六大三。这么简单的题你要算不出来我会小瞧你的。”   “哎,我真奇怪,你是怎么编出这些题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管家带着一个下人走了过来。“璐公子,老家来信了。”说着,将信递上来。廷璐接过信边拆边笑道:“这信来得好快呀,我猜,一定在催我们开春前赶回去参加二哥婚事呢。”   一想到廷玉,我的心又开始隐隐泛痛了。自从到了京城后我过得很快活也轻松,有好一阵子不去想烦心事了。廷璐看着信,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看完后抬头问送信的下人:“二哥不是要跟雪莲成亲吗,怎么又突然决定要回京?”   我吃了一惊,廷玉要回来了?   这个下人是小史兄弟,他飞快扫了我一眼,嗫嗫地小声说不知道,廷璐没再问挥手让他走了。看小史举动分明知道什么,碍于我在不便说话,估计廷璐会私下里召见他的。   信被廷璐随手扔在桌上,我捡起来看,里面没有什么避讳的内容,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老家的情形,然后转述父亲的话,提醒廷璐宫里某些事等等。最后提了一句他们很快回京。等人们退下去,我坐了一会儿借口说困了便回了房。时间不长,就见小史的兄弟绕着黑暗角落匆匆闪进廷璐房间,看到这里,我唇上泛起一抹心知肚明的笑。   算了,既然不方便我知道,就索性装作不知道好了。关上门,吹熄灯我回床睡觉。不知怎么周公迟迟不来叩门,我眼睁睁的望着漆黑的帐顶,一点睡意也没有。算算日子不久就要跟雪莲成亲了,这时候回来岂不耽误了婚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百思不得其解,想得头都疼了。正要合眼时,忽听外面有动静传来,我扭头看去,正好看见有人推开门朝床头方向行来。   屋里的光线很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知道不是廷璐。从他的身高姿态更象是另一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颗心突然狂跳起来,手抓着胸前的被子紧张的看着,等着。他越走越近,伸手拨开床纱,一张脸就这样暴露我面前。   “廷玉!”一看到他,我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他幽暗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我,我紧张的更是不敢说话。   “你以为逃得开么?”   “你为什么不娶雪莲?为什么要来?”我哆嗦着嘴唇问道。   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下来,沙哑地问道:“你不知道么?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我要定你了!”原本有点距离的模糊面庞在说完话的一瞬间,突然一下子闪到我眼前变得异常清晰,愤怒的眼神直瞪着我,“你是我的!”   啊!我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手抚向额头,发现上面已经密集集一层细汗。我坐了起来,斜靠着墙无力的喘息,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我走下床,倒了杯水喝下去,受惊吓的心脏渐渐恢复平息,轻轻长吁了口气,在桌前坐下来。为了成全他和雪莲我不远千里避走京城,想不到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看来他们还是不能平平静静的完婚呀。你到底想怎样,真像梦中所说的,除了我谁也不要吗?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门外有人,我忍不住打开门,却见廷璐正站在门口,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开门,一脸愣呆呆的表情。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找我有事吗?”   “不用了,一会儿该进宫上课了,就是想来看看你。”他轻轻拥我入怀,下巴抵着我头顶轻轻摩挲,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的衣服好凉,估计在外面站了许久。无需说话我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封信带给他很大压力,很怕我会突然从他面前消失吧。   我尽情享受着他的体温,想着应该给他一剂良药,免得他无心读书。我伸手怀着他的腰,轻声道:“别为没有的事担心,即然已经答应了你,你就该相信我才是。我会等你回来,做麻辣烫给你吃。”   “麻辣烫是什么?”   “你回来就知道了。”   他开心的点点头,我的话给了他极大安慰,抱着我亲吻我额头,沿着鼻梁鼻尖一路下移,当他还要有进一步索求时,我忙捂着了他的唇,笑着往门外推他,“快走啦,再磨下去就迟到了。”   “麻辣烫……”   他还要说什么,我已经笑道接口道:“知道了。快去吧!”我看见前院门口处,小史正等在那儿,见主子走来了陪笑着说了什么,廷璐边笑边骂的伸手给了他一下,然后回头朝我招招手,两人快步消失于黑夜中。   原来快到卯时了。每天他都是这个时间左右赶去宫里,上书房的制度极严,天未亮皇子们就开始读书了。皇子读书的时间为“卯入申出”,也就是早晨5点至下午3点,共十个小时,算下来一点也不比我原来的时代轻松。我还是头一次起这么早,送走廷璐后,不知闲下来的时间做什么。以前在现代我有早起晨炼的习惯,穿回古代后很久没有锻炼了,于是,我出了房间去外面晨跑。   在我一番哄慰下,廷璐倒是安心了,整天笑嘻嘻的。我却越来越担忧自己如何自处。   他不在的时间里,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我总是尽量找很多事来做,晨跑的习惯就是这一天养成的。第二天我早早起床站在廷璐门前,他兴奋的送上一记额吻,乐颠颠的高兴得象什么似的。后来,我每天都按时起床,亲自送他出府。   小青说自进京以来我的笑容变多了,人也开朗许多,也许离开廷玉是最好的选择吧。   “老板,这个多少钱?”我指着一块红色血玉问道。   我喜欢逛首饰店买些各式各样的玉石珠子,按自己的喜好编一些个性手链。这家福林珠宝店据说是京城最大一家首饰店,很多王公贵族都来这里买珠宝。廷璐的零花并不多,每月只有几两银子,却都拿来给我花销,所以我经常去珠宝淘些便宜的珠宝来用。   掌柜见我感兴趣拿出来血玉给我看。   “咦,姑娘,这手链很漂亮啊,从哪里买的?”掌柜问。   “自已编的,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串哦。”我得意地说。掌柜多看了几眼颇为喜欢:“都是些廉价珠子不过搭配起来真是漂亮,姑娘可以帮我们店也编些这样的手链吗,我会付工钱的。”   他这一提议让我突然有了经济头脑,虽说不指着手艺发什么财,至少可以让我有钱买些质地优良的珠宝来做手链。于是我点点头,提出几个条件,掌柜一一应允,于是,我正式在这家店走马上任了。没过多久,我交回十串个性手链,就领到一笔不薄的薪金,一出店,我开始思忖去哪里淘些更好的珠子。   走着走着,突然背后被人撞了一下,惯性一下子让我撞到别人身上,幸而旁边被人出手扶住没有摔倒在地,“对不起。”我忙道歉,一个浑厚的声音回道:“你还好吧?”   我一抬头,发现撞我的那人飞快跑远,下意识地摸向腰包,糟了,刚领到的薪金不见了,自己还没捂热乎呢就被摸了去,这还了得!   “小偷!站住!”我大喊一声正要去追。身后突然闪出两道人影,迅速朝小偷方向追去。咦?刚才那两个人好象是关外人士,彪悍的身形独特的服装,看上去很象蒙古人。其中一人的配刀落到地上,我捡起来忙追了上去,等跑到前面街角,正好看见那两名蒙古人正揪着小偷跟几位官差模样的人说话。   不一会儿,小偷被官差带走了,那两位蒙古人站在原地等着我,等我走上前,其中一个把钱袋递给我。   “多谢,我也物归原主。”我感激的笑了,将捡到的佩刀给他。   这个人也就是三十五六岁上下,长得很粗犷,浓眉大眼,他话语不多,举止神态中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霸气。我把刀递给他,他只顾用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迟迟没有动作,倒是旁边的年轻人伸手接过去,笑道:“多谢姑娘。”   兴许是异族对汉人有着戒心吧,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身欲走。   “姑娘?”   我回头看去,发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在望着我出神,出声的是旁边那个温和的年轻人。“我们帮你找回钱袋,不请我们吃顿饭么?”   啊?我一愣。   恰好我们旁边就是家酒楼,我们选择了一张靠窗的座位坐下。从跟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他们来自草原,年长的叫察尔汗,年轻人叫洛桑。从始至终一直是洛桑和我有说有笑,讲关外的风景,旁边的察尔汗从不插话,一边大口大口的享受美食,一边毫不客气的注视着我,鹰隼般的黑眸仿佛想把我整个人看得透透似的。   我知道关外人的性格跟内地汉人不同,可也没见过谁这么直愣愣盯着姑娘看的,心里有些不悦。我视若无睹的和洛桑聊天,从草原的风土人情谈到京城热闹的庙会,一提到杂耍艺人,洛桑显得兴致很高,说他小时候看过一个很神奇的节目活人吞剑。我不禁莞尔,这家伙居然信以为真了。   “你笑什么?”洛桑问。   我吃吃的笑道:“笑你笨啊,世人哪有人真吞剑呀,那是假的。”洛桑大大愣住了,我连说带比划地解释说:“哪,他们表演用的剑跟我们的剑不同,他们在刀柄处动了手脚,剑身可以伸缩自如,表演的时候剑身就会缩入刀柄中,外人完全看不出迹象……”   洛桑惊奇的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真有什么过人的武功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对了,给你看个好玩的把戏。”我从拒台处借来三只空杯,把它们一一扣在桌上,又从背包里摸出一小块碎银,让他看好,然后扣在其中一水杯中。“你看好,一会儿我让你指出来哪只杯子扣着银子。”我故意把三只杯子不断变换位置,最后停下来让他指出哪只杯里有银子。   洛桑连说两次都错了,他忍不住把最后一只茶杯翻过来,依然是空的。“银子呢?”   我笑眯眯的摊手开,“在这里。”   “你明明看你放进去了,怎么……”洛桑被我哄得一愣一愣的。我笑道:“你看到的只是假象,其实早在换杯之前我就偷偷取出来了。”   “真好玩,再变一个!”   见他很感兴趣,我索性把学会的几个小魔术变给他看,洛桑看得很入迷,旁边的查尔汗也不吱声的扭头看着。当我把精彩绝伦的戏法变完,将谜底透给他们后,两人脸上均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洛桑很佩服的看着我,“真神奇,要是你不说,没人能看到里面的秘密。”   “那当然,魔术的神奇就在这里。被人知道秘密然后再表演就没意思了。”我俏皮的眨了眨眼。“看在你们帮忙的份上,这几个戏法就教给你们了,回家以后可以变给老婆孩子们看啊。”   “回去我也练练,要是能把弯刀变没再变出来,一定吓住不少人。”洛桑拿起弯刀比划着,嘿嘿一笑。   “可以让我看看吗?”之前还刀时也没细看,不知蒙古弯刀到底是什么样子。洛桑随手递给我,我好奇的打量起来。蒙古人的弯刀做得很精致,刀柄一端镶嵌着很多细碎的宝石,拔出刀鞘,刀身刻着看不懂的蒙文,刀刃青光闪闪锋利无比,这一见心里喜欢得不得了。“真是把好刀!在你们那边,弯刀是习以为常的东西吧,不过在京城可不多见。洛桑,这把弯刀可不可卖给我?”   “这个……”洛桑犹豫了一下,扭头朝身旁的察尔汗看了一眼,察尔汗旁若无人的自顾自喝茶。“恐怕不成,这把刀对我们主子来说具有非常意义。”   “……没关系,当我没说好了。”原来不是他的刀啊,真可惜了。   我端起茶壶给洛桑倒了一杯,他脸微微一红,忙不迭的道谢。“姑娘要是喜欢,下次再来京城我给你稍一把就是。”   我笑了一下,他更加不自在了,匆匆端起茶杯喝水,突然桌子震了一下,洛桑扭头惊讶的看向同桌,我奇怪地问:“怎么了?”这两个人很奇怪象演双簧似的:一个不说话,一个爱说话,爱说话的人反而要看另一人的脸色行事,搞不懂他们在搞什么猫腻?   洛桑似乎在努力领会主人的意图,可惜那人眼睛望着外面,理都不理。   既然不受某人的欢迎,我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起身告辞。来到门口柜台处把帐结清正要走,洛桑突然追上来:“木兰姑娘,这把刀送给你!”   “啊?那怎么可以?这不是你主人的刀吗?”   洛桑面带赧色的搓了搓手,小声道:“是我家主子的意思。”说完,一把将刀塞给我,快步奔了回去。之前还舍不得送人转眼就变了主意,是他主子的意思?我抬起头,下意识的朝察尔汗看去,不期然间,猛地迭进一双深沉的黑眸。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深蛰的目光中透着几分掠夺与霸气。   这人的眼神让人有种不塌实的感觉。   走出酒楼时,看到几骑快马带着一班官兵匆匆赶来包围在酒楼门前。我走出几丈远,停下脚步回头看,就见之前跟我碰面的那两名蒙古人从酒楼里走出,跟前来的官爷抱拳寒喧。原来不是抓人,是接人来的。有人给他们牵来马,察尔汗飞身坐了上去,临走前,他牵着缰绳回头看了我一眼,足足注视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纵马离去。这一眼看得我心莫名其妙的一紧,不知怎么,心头竟然隐隐有种不详的感觉。也许这次相遇并不是什么好事……   脑子里想着事情,刚转身,便跟旁人撞到一起。“啊,对不起。”   “木兰,什么让你看得这么入神,连我在你身后都不知道。”   “廷璐!”我意外的叫道。廷璐眉眼带笑的望着我,他身后是贴身跟班小史。“你们下学了?”   “是啊,本来大阿哥要拉着我练布库,硬是被我逃了。这不想急着回来见你,想不到在路上遇见了。”廷璐朝酒楼那边看了看,不解地问:“那边有什么可看,竟让你看了好久?”   我浅浅一笑:“也没什么,今儿让我撞上了个小偷,幸好有两个蒙古人帮我解围,把钱追回来了。”   “撞见小偷?”   我拉着他往回走,边走边讲起今天的遭遇。当他听说我也跑去追小偷,哭笑不得地说:“你胆子不小啊,一个姑娘家也去追小偷,也不怕出事。”   “怕什么,青天白日的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钱丢了就丢了,犯不着冒险去追。小偷也真没眼力件,你才有几个钱连你也偷。”   我斜了他一眼,更正道:“不是几个钱,是二十两。”   “啊?”他意外的愣住了,显然想不到我会有这么多钱。他挠挠头,不解地嘀咕道:“奇怪,我有给过你那么多钱?”   “怎么可能?你每月的零花才六两,就算都给我也没有这么多少啊。”   “也是,那你哪来的钱?”   我得意的一笑:“自己挣的呀?”   廷璐扑哧乐了,不相信我的话。“算了吧,你会挣钱?哎,还是别吹的了。”看他那劲头,估计我说什么也不会信了,我顿时没了心气,索性不再说什么了。廷璐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讲上书房的趣事,时间过得很快,不久就到了张府。今儿张璐兴致很高,居然到厨房亲眼看我做饭。   托他的福,原本手艺不精的我如今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这次我打算做盘生日蛋糕让他开开眼。我们正在厨房有说有笑的闹着,小史突然匆匆跑进来,报告:“公子,老爷夫人和二公子回来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我心突然一抖再也笑不出声了。   ……他终于回来了,一想到即将要面见面,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   廷璐倒没有我想那么多,一听家人回来了,马上乐呵呵的跑出去迎接。我洗净手,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让小青陪着去前厅。没到门口就听见大厅里传出一阵轻松的笑,廷璐嘴很甜,有他在,他家里总少不了欢笑。   我心头宽心不少。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一阵子不见,三弟变得更活泼了,还跟孩子似的。这些日子爹娘不在,多半玩疯了吧?”   这个声音让我的脚步顿时停下来,是廷玉,他怎么了?声音沙哑不说,说话间还不时伴着咳嗽,难道他病了?   “二哥,这你可说错了,我一到京城就被纳兰揆方那小子摆了一道,第二天就进宫陪读了。不信你问大阿哥去!”   “那我可要感谢纳兰揆方了,我还担心没人管你会不会玩疯了。”张英呵呵笑。我定了定神,抬步走进去。张夫人拉着廷璐的手在笑,张英坐在首座上看着他们。廷玉坐在下座斜倚着靠背不时的咳嗽几声,一脸倦态神情。我飞快的扫了一眼,没敢细看,正怕跟他的视线相遇。这一露面,他们齐扭头朝我看来。   “木兰!快过来让伯母看看。”张夫人面带微笑的招呼道。   我走过去,端正的行礼。“伯父伯母好。”   “瞧瞧木兰的脸色,比过去红润多了。”张夫人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满意的直点头,“在京城还住得惯吧,廷璐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有的,廷璐下了学就回家陪我,一切都还好。”   廷璐嘿嘿笑道:“娘,你不知道,木兰的厨艺不错哦,她做的菜稀奇古怪你们听都没听过,什么烤羊肉,麻辣烫,水果沙拉,总之是花样百出!”   张英惊奇的看着我,“是么,这段时间璐儿可有口福了么!”   “那是,要不我一下学就急着往家赶,没有动力哪成。对了,回头让你们也见识下木兰的手艺,保准大开眼界!”廷璐几句吹捧的话哄得老俩口乐不可支,害我频频给廷璐使眼色,万一他们也让我做那些饭可惨了,我那点手艺哪里拿得出手啊。廷璐才不管不顾,冲我眨了眨眼又跟父母打趣去了。   旁边传来几声咳嗽,把张英夫妇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我扭头看去。才发现廷玉的情形比想像中的还要差,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似乎一直强撑着坐在那儿。他抬眼朝我看来,正好跟我的视线相遇,静静看了一刻,转脸向父母告退:“娘,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让人熬散寒的中药给你送去。”   方才被廷玉看了一刻,心跳得飞快,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廷璐也在看我们,等廷玉离去,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眼中透着几分担心。我很想送他一个安慰的笑,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张夫人叹道:“桐城那场大雪起他就闹了病,到现在还没有好利落,这一劳途奔波,病情又加重了。”   “娘,二哥怎么也回来了,那婚事怎么办?”   被廷璐一问,张夫人反而扭头朝我看了一眼,忧心重重地叹气,厅堂里的气氛有点冷场,下面的话题肯定不是我所乐见的,我忙借口有事,退了出来。   回到内院,我正要推门,意外地发现门是虚掩的,记得临走前明明关上了门,我手摸着门一时没有去推开。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最后都被一一排除,只剩下一个可能,他在里面!   “怎么?我回来,让你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了?”屋里传出沙哑的低沉声。   终究是要见面的……我缓缓推门走进去。只见他端坐在桌旁,苍白着一张脸正抬头看着我,深沉的黑眸一眼望不到底,原来从正堂出来他就在这里等了,猜到我会回来。   我伸手拿茶为他倒水,他静静的看着,视线一直随着我转来转去,“你身体不好,应该回房休息,伯母已经让人帮你熬药去了。”   刚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冷不丁的,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吓了一跳,他的手好烫,而且握得那样用力竟然让我无法挣脱开。什么意思?我惊骇的抬起头,他死死盯着我,眼中竟然泛起少许泪光。我心一酸,更加用力挣扎,他的手象铁钳般纹丝不动,一时间,鼻腔里传来酸酸的感觉,眼前顿时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我腿一软,整个人徒劳的坐了下来。   “你以为远远的躲开,我就会顺从的娶雪莲?”他喘息着,一字一句地看着我说道:“你错了,今生我非你不娶,你也别妄想可以从我身边逃走!”   他的话如同铁锤字字敲在心上,让我说不出话来。原以为儒家子弟出身的他会把顺从父母的意愿摆在第一位,想不到他会这般顽固,拖着虚弱的身体也要赶回京城。“这是何苦呢?你以为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吗?”   “当然有机会,一个连父母都无法阻止的机会。”   我吃惊的抬起头,他定睛的看着我,清楚地说道:“我决定请皇上亲自为我们指婚!”   什么?这就是他的意思,竟然要搬皇上出面解决这件事!一时间我惊的不能呼吸,呆坐在座位上完全僵住了。来自腕部的力量骤然消失,他张开五指跟我的手相缠交握,轻轻贴在他面庞上。亲密的触觉让我力撑的坚强一下子崩溃了,泪水盈满眼眶,一抬眼,正跟他满目怜惜的深眸对上。   “木兰,自从你离开桐城,我没有一夜能安然入睡,每天回忆着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很后悔当初没有留住你,这段时间让我认清一件事,我喜欢你,任何事都可以顺从父母,唯有婚姻我绝对坚守自己的主张。我不会为了他们一句承诺断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不可能的。”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让不可能的事变成现实。”他虚弱的口气中透着绝对的坚定,不容我有丝毫置疑。   我的心突然慌了,他这样做的话,会把两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平静局面打破,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万一雪莲受不了打击也许会自杀也说不定……“你不能这样做……”   “你不希望我这样做?为什么?”他紧盯着我问道。   想到两家人的期望,想到雪莲的痴心,还有给廷璐的那句承诺,我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咬牙说道:“因为,从离开桐城那天开始,我就决定不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了。”   “什么!”他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瞪着我,愤怒的眼睛恨不得将我撕得粉碎。室内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静得几乎听得到他急促的呼吸。“因为廷璐?”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看那张面色尽失的面孔,强自镇静地说:“跟他无关,是我已经答应娘,从此不再跟你在一起的。”   “不会的,这不可能……”   他伸手想做什么,我向后退去,转身去开门,不忍去看那张满目伤痛的面孔。   “木兰……”   他虚弱的唤了一声,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廷玉晕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得吓人。我吓得心一跳,赶忙上前去扶。“廷玉,你怎么样?”他身子好重,我费了很大劲也扶不起来。他的睫毛在微微抖动,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我摸着他的脸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是普通的风寒么,怎么会这么吓人!“你等着,我去叫人!”   我正要离开,他的手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开。   “廷玉,你松手,你不能躺在这里,我去叫人来!”   他握得好紧,我一急,用力去掰他手指。突然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廷璐猛然间闯进来。“木兰?”   “廷璐,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我急道。廷璐忙上前帮忙,到底是男人有力气,廷璐几下就把廷玉拖上床,盖好被子。一番折腾累得我没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床边直喘气。幸好廷璐来得及时,不然自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廷璐站在原地没有动步,看看昏迷过去的二哥,又看看我,视线自然而然下移落到我手腕处,定住不动了。我低头一看,原来细嫩的皮肤上被廷玉握住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指痕……   不久,廷璐找人将二哥抬回他房间,张英夫妇听说廷玉昏倒了,忙差人去叫大夫。府里一时变得忙乱起来。张夫人听说廷玉在我房间昏倒的,很是奇怪,并没有追问我原因。张英深深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聪明一世的张英自然猜得到个中原由,他不开口,其它人更不便追问。但是免不了一些下人会为此事嘀嘀咕咕,周围经常有异样的眼光朝我射来。   自从廷玉昏倒那天起,全府的生活重心悉数倾向一边。张英下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过问廷玉病情,张夫人衣不解带亲自陪在床边照顾廷玉,我也时不时帮她打打下手,端个汤药什么的。廷璐不便再往内院跑,天天规规矩矩的上学下学,有空时就帮忙照顾下兄长。经过几天精心的调理,廷玉的病情明显好转。府里上下终于松了口气。   为了避免麻烦,我每次看望廷玉都是陪着张夫人一起去,从不一个人出现,所以就算廷玉的眼睛围着我直转,有张夫人在,也不便说什么,这让我稍稍放心一些。   “伯母,汤药来了。”我端着托盘走进廷玉房间,张夫人在跟廷玉说话,见我进来示意我把碗端过去。“木兰,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们家男孩子不少唯独缺个贴心的女儿,幸好有你在。”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张夫人用小勺盛了药汁吹凉递到张廷玉嘴边,他没有张嘴,眼睛直直朝我飘来,我正要离开却听张夫人唤道:“木兰,我刚好有事要离开一下,能帮我照顾一下廷玉吗?”   没等我说话,药碗已经塞到我手中了。张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最后不忘顺手带上房门。原本就一直避免只有两个人的局面,这下可好,连张夫人都帮着他创造便利条件了。见廷玉唇边带笑的等着,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侧身坐在床边学张夫人的样子一勺勺喂给他喝。   他很配合,直到把整碗中药全部喝光了。我起身要走,他忙握住我的手,唤道:“别走,木兰。我们说说话吧。”   我只得重新坐下来。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一连多天高烧烧得脑子快坏掉了,说了一些过激的话。”廷玉语气缓缓的,温柔的问道。“木兰,我反复考虑过你说过的话,致于为什么要在你娘面前做出放弃的承诺,我大致猜得出原因。那肯定不是你的本意,对吧?”   “不,是我的意思。我愿意退出成全雪莲。”我心平气和的说道。   他唇角轻扯了一下,淡笑:“如果我不退出事情就结束不了。”我心一动,抬眼看向他。“木兰,这些天你一直在躲我,以后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出现在我面前,什么也不用担心,以后,我不会再逼你了。刚一进家门,见到你和廷璐谈笑自如的样子,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我很久没有看到你的笑容了,好想象廷璐一样跟你谈笑风声,可当你一面对我时那笑容就不见了,这不是我所希望的。所以,我想过了,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吧,让我们象从前一样谈心说笑,好吗?”   见他这么说我着实宽心不少,随即点了点头。“你先好好休息,晚膳有想吃的东西吗?”   “我想吃你给廷璐做的那些食物。”他淡笑地看着我。   这时,门外晃过一道人影,他眼皮一抬。“进来。”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原来是他的跟班兼保镖和霄。跟廷璐的跟班小史叫科打诨的个性不同,此人不善言谈,从来都是一脸平静如水的表情。   “公子,宫里来了位公公,说是带来皇上的口谕请廷玉公子进宫呢。”   见他有事了,我忙借口退了出来。走在庭院的小路上,心里一个劲的打鼓,担心廷玉会不顾病体坚持奉旨进宫。我来到前院,果然看见一位面慈白净的公公正打着一口京腔跟张英谈话,声音怪怪的,听上去很不舒服。不一会儿,廷玉换过衣服赶来。张英劝他好生休息,他不肯,最后还是跟着公公出了府。从他坐上轿开始,我的心便直提到嗓子眼,很担心他这一去会引发出别的事端。希望他见了皇上不要提出指婚的事。虽然表面上说让事情顺其自然,那只是安慰的话,让我打消对他的戒心罢了,其实骨子里依然在坚持。   他根本不会轻易放弃我。 第24章皇子盛宴   我正愣愣的出神,有人悄悄走近前,伸手蒙住我的眼睛。手掌很大很厚实,从捂眼睛的角度我猜来人个头比我高,能玩这么小儿科游戏的人除了廷璐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我暗笑,故意不出声回应。背后很安静,他似乎也打算跟我耗下去。这小子还真能有耐性啊。   “嗯。”我咳了一声,带着微微笑意说道:“再不松手我可要咬你了。”   见他不动,我索性拉过他的手张嘴咬下去。廷璐“哎哟”叫了一声,一边吸着凉气,一边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真下嘴咬呀?”   “这才显得我们情意浓啊。”我俏皮的一笑,“从前有个妻子很爱他的丈夫,可妒心很强,有次听说丈夫在外沾花惹草的事,一气之下就在他手腕处留下一圈齿痕印记。后来每当别的女人一靠近,丈夫就躲,还把手腕亮给别人看,说:我老婆很爱我,看,这就是你侬我侬的印记哦。”   见我讲的很认真,廷璐半信半疑,低头看齿印,又看看我,不确定我的话是真是假。我暗自偷笑了一下,转身欲走。他突然灿然一笑,伸手朝我拉来:“既然如此,那我也在你手腕上留下爱的印记好了。”   “我才不要!”见他扑上来,我咯咯笑着拔腿就跑。   “好啊,原来你在骗我!站住!”廷璐摞起袖子朝我大步追来。   “木兰姑娘,我家夫人交待说,等你回来请先去正堂。”   这天,我和小青从福林珠宝店回来,刚进府就见一个丫头迎了上来。我把领回来的一袋子珠宝交给小青让她先放回房去,自己一个人朝正堂行去。   自从那天廷玉进宫回来后,气色好转不少,听说皇上请御医给他看过,还赏了药。今天已经全无大碍和廷璐一起进宫去了,廷璐依然是皇子伴读的身份,他却升了新职。我父亲姚文元近来身体不爽,在我刚来京城不久便告病回了老家。礼部尚书一职不能长期空缺,皇上便升任了一位中书临时担任礼部尚书,同时让廷玉补了侍郎的缺。   原本朝廷用人要经过京试的选拔才能留用任职,但是廷玉碍于父亲张英连任了三次总试官,为避嫌不便参加京试,结果一拖好几年。皇上了解廷玉的能力与才气,便特准他走恩荫,成为唯一一个没有经过京试的朝廷命官。通过这件事也足见皇上对廷玉有多宠爱了。升迁之时,他曾向皇上提出过请求指婚的事,皇上没有立即恩准,只说容考虑几日。当我得知这件事时,一连多天紧张地提着一颗心,几天后迟迟不见有什么动静,心头那块石头便渐渐放下来。   走进正堂,我意外地发现廷璐和廷玉都回来了,个个面带笑容的在跟母亲谈话。   “木兰呀,廷玉两人正等你呢。”张夫人起身招呼道。   廷璐开心地笑道:“我们晚上有饭局了,今天是大阿哥福晋的生辰,晚上有堂会,刚才差人请我们过去一起同乐呢。”   “我也去?”我很意外。   “是啊,阿哥不光请了我们,听说还有纳兰家的,福全家的,索额图家的都去呢,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年轻人们。”廷玉微笑的说道。   关系不错?有纳兰揆方在,关系可大大的错了……我悻悻地拉下眼皮,心里小声嘀咕着,转眼看向廷璐,他正捂嘴吃吃的笑,一脸心知肚明的表情。廷玉见我在看廷璐,奇怪的看了一眼,“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   这一问,廷璐笑的更放肆了,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张夫人拿廷璐没办法,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你们各自准备吧,别误了事就行。”说完,起身离去了。   廷璐窜到我身边,笑嘻嘻地小声说:“哎,你的表情真好笑,有他在才有意思,今晚可有热闹瞧了。”   我给了他一肘,哼道:“你到底想看谁的热闹。”   我回房梳洗打扮,换上一件素色的新衣裙重新来到大厅,刚好小史进来报:“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廷璐扭头看向廷玉,廷玉点点头,“那就出发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朝大阿哥府上行去,这是我到京城以来第一次参加别人家的宴会,而且又是大阿哥家的,相信场面一定热闹非凡,终于可以见识到皇家办宴会的壮观场面了,我不禁满怀激动的期待着。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听见有女人在哭,我掀起帘子朝外看去,只见刚刚经过的一辆囚车上关押着几位年轻姑娘,有的面无表情的发呆,有的抱头痛哭,不知她们犯了什么罪,年纪轻轻的就被关入囚车。旁边有个差役凶神恶煞的拿鞭子指着她们吼道:“哭,你们还知道哭!真不知好歹,选你们当秀女是你们的造化,前世修来的福分,有什么可哭的?还想跑,告诉你们,跑也没有用,谁敢收留你们就是窝藏秀女罪要砍头的!”   秀女?原来她们是要被送入宫的秀女啊!我不禁睁大眼睛仔细打量起来,奇怪,看她们的模样和装束分明是汉人,记得秀女历来是从八旗中选中啊?对了,好象还有个汉军旗,看来她们多半是汉军旗门下的。   “就知道跑,父母把你们养这么大容易么,也不想想你们一跑,父母要连坐的,连坐懂不懂?”   听着差径的叫嚣声,我渐渐听明白了,原来她们得知被选上了秀女联合起来要逃,结果却被追了回来。唉,真是好可怜啊。原来并非所有姑娘都愿意当秀女,从我了解的那点历史来看,皇家选秀也是要看出身的。对官宦人家的女儿来说,选秀是个能嫁入皇室光大门楣的好机会,对普通民家的女儿来说,那就是恶运了。不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话,就只当个宫女,直到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岁月耗尽。   幸好我不在八旗,而且父亲刚刚退职,选秀怎么也落不到我头上,想到这儿,不禁为自已感到庆幸。我还在出神,突然马车一晃动停了下来,定神一看,原来已经到了阿哥府。   有下人上前为我打帘,廷璐上前把我扶下马车。   在廷玉的带领下,我和廷璐跟着从正门走进去,和霄和小史将礼物交给登记官,从侧门跟了进来。通报官正大声通报来客姓名,轮到我时听他报道:“前礼部尚书姚文元之女姚木兰到!”   “廷玉兄弟,木兰姑娘,快里面请。”大阿哥笑呵呵的迎上前。趁他们寒喧着,我举目打量四周,哗,不愧是皇家府地,建制和布局处处显露着皇家威仪的派头,院墙是统一的青砖绿瓦,房屋处处雕梁画栋飞龙走檐,院两侧摆着很多外形奇异的盆栽,此刻在一行行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处处透着十足喜气。   赶上喜庆日子,院里聚集了很多人,好象是宾客的从人们,门外等的都是地位较低的,有点身份的都在院里候着。还有阿哥府上的下人们不停跑动着,忙着整理物品和招呼客人。   忽闻胤禔说了句什么,我收回目光转回头,他们正笑吟吟的看着我。刚刚好象在问什么吧?见我一时愣住,廷璐哈哈笑道:“木兰已经看呆了,连我们说什么都不知道。”   “这府牙去年才重新装修过的,木兰看着还喜欢吗?”胤禔笑问。   “还好拉,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鲜,让阿哥见笑了。”   “这一次就当认门了,以后可要常来啊。”胤禔见外面又来了人,离开我们朝门口迎去。其它的,便由阿哥府的仆人引我们去后院。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宴,一走去才发现规模比我想像的还要大,亭廊下和院落里摆了几十张大桌,已坐满七七八八,被邀的宾客们锦衣玉带多是官场贵权之子。其中一桌轰然笑起,吸引了附近很多目光,抬眼一瞧,正好有人抬头朝这边看来,正跟我打一照面,熟悉的面孔不是纳兰揆方又是谁?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也会来,笑容生生僵在脸上,一时愣住了。旁边有人朝这边看了一眼,扭头说了句什么,纳兰揆方的脸色微变,红红的很不自在,恨恨的瞪了我一眼。唉,这才是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心里直叹气,但愿今天能平平安安的过去,别再添什么难题。   廷玉和廷璐被下人带往男桌,我则被带向另一头,西边坐着三桌女眷,个个衣着华丽珠环翠绕,正相互谈笑着。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女眷们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只有我是单一个。想到要跟一群不认识的人们坐在一起,心里顿时没了兴趣。我一走过去,女宾们纷纷抬头打量过来,大概见面生便又各自谈笑起来。   我被安排在一处空位上,跟周围光鲜照人的姑娘们相比我的装束显得过于简单,对面坐着那位姑娘似乎是主家的,打扮得最为贵气,模样也颇为明艳。见我要坐她对面,似乎显得有点不高兴,叫住引我来的下人,问道:“这位是谁呀?”   “回福晋,是木兰姑娘。”   福晋?想不到竟被安排到主桌上。我着实有些意外,忙行礼道:“福晋吉祥。”   “木兰?”福晋的气息变了,眉头一挑,意外的上下打量我,旁边几位姑娘似乎也对我格外留意,纷纷朝我再三审视,显然她们听说过我的名字。很快,她们看我的眼神全变了,有的是嫉妒和不屑,有的是惊讶,还有人带着少许愤恨。   福晋若无其事的淡笑,“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姚家的木兰呀,既然安排在这儿了就坐下吧。”   “听说姚家出美人,看来所言不假呀,瞧这模样长得多水灵。”坐在福晋身边一位同样珠光宝气的姑娘说了一句,只是口气怪怪地,一点也听不出赞美之意。   “那是呀,不然张中堂家两位公子都争着要呢。”福晋捏着手帕点点唇角,不怀好意的看了我一眼。   “就是,要不我们爷的魂也被她……哎哟!”坐在福晋右边的女孩上赶着凑话,话没说完突然叫了一声,惊恐的看了福晋一眼忙飞快低下头吃饭。福晋则面色如常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我暗自好笑,这个人想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蹄上,刚刚定是被福晋暗中踢了一脚才打定话口的。   来时曾听廷璐介绍过大阿哥的女眷们,胤禔共有三位妻妾,嫡福晋妒心强不许他立侧福晋,只有两位妾室,能有资格跟嫡福晋坐在一起的应该是那两位妾室吴雅氏和钱氏。吴雅氏是去年娶进门的没有任何背景的民家女子,断不会这样去迎合主子。想来挨着福晋的那个说错话的女孩就是钱氏了,在钱氏身边安静坐着的姑娘一定是吴雅氏。让我不解的是贴福晋坐的另一位贵气姑娘是什么来头,听语气跟福晋交情菲浅。   听着她们一唱一合的冷嘲热讽,我心里很恼火,不知哪里得罪过她们。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钱氏那句没说完的话,一下子让我起了几分警惕。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莫非听说了什么,或是胤禔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让她们对我起了疑心?   我不动声色的喝茶,心头急速展开转动。记得刚来京城不久,有段时间胤禔经常跟廷璐一道回府,吃过晚饭才回,兴许那会儿让福晋对我产生了敌意。想到这儿,我心里大致有点数了。   “福晋,你可别小瞧她呀,早先我就风闻过木兰姑娘的厉害,能把两位张公子哄得团团转那也是能耐,你说是不是?”那位贵气姑娘又开口了,听着口气跟纳兰公子倒有一拼。   “这样一说,我还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呢。”福晋斜了我一眼,巧笑道:“我们应该向木兰学学这份能耐,怎样吸引更多男人注意呢?”   “啊?福晋,有心学当然是好事,可是您身边已经有大阿哥了,让阿哥知道恐怕不太好吧……”我睁大眼睛故意跟福晋装糊涂。我的话一落,钱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还有几个也跟着笑起来,福晋面色很难看,冷冷的目光扫了一圈,大家忙收敛起表情低头喝茶,福晋的目光又回到我身边,不悦地瞪了一眼正要说话。这时,吴雅氏出言提醒道:“姐姐,太子爷来了。”   扭头一看,太子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大阿哥已经迎过去了,福晋见状忙起身跟过去。幸好吴雅氏替我解围,我总算轻轻吁了口气。吴雅氏冲我笑了一下,我轻声道谢。   太子爷的到来惊动了原本安座的众宾客,大家纷纷行礼以对。我跟着女眷们也都站了起来。太子跟一班亲贵们打过招呼,又跟廷玉和廷璐说了几句,然后扭头朝女眷这边望来。我随着大伙齐行礼,只见他的视线俊巡一番,视线落到我身上定住,他微微一笑,点了下头。男宾们相互打趣的笑着,谁也没有留意到这边。但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却难逃有人心的法眼。此举正被福晋,钱氏还有那个不明身份的贵人看个正着,她们一脸狐疑的齐唰唰朝我看来。   大家落座后,那几道视线就没离开过我,福晋满腹疑心的打量着我也不说话,钱氏则是又惊又疑对我看了又看,而那位贵人一边喝茶,一边偷瞄着我,眼底闪过一抹兴灾乐祸的笑。桌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吴雅氏手持酒壶为福晋倒酒,随口说着祝贺的话,借机挡住了福晋望向我的视线,这一开口,大家纷纷附和着举杯向福晋祝酒,桌上气氛这才变得活络开来。   吴雅氏顺手帮我也倒了一杯,我忙不迭的道谢。见大家在说笑,她小声对我说道:“我听爷提起过你,说你会做一些好吃又有趣的饭菜,早就想见你一面了。”   “别提了,那都是我心血来潮做着玩的,不值一提。”我汗颜道。   “以后我们常来往好吗?我很想跟你学几道手艺呢。”她冲我微微一笑,桌下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了我手一下。她跟其它人不同,待人很和善。我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男桌那边斗酒斗的很热闹,不时有哄笑声传来。其中属纳兰揆方的嗓门最大,拎着酒壶满桌转,这回又揪住廷玉吵着要拼酒。不止吸引了附近几桌的注意,连我们女桌也朝那边看去。廷璐见纳兰揆方缠着廷玉不放,当然要为自家人出头。于是端着酒壶搞小动作,待纳兰揆方的视线一离开酒杯马上偷偷满上,而后者显然喝多了完全注意不到有人搞鬼,见大家动不动哄堂大笑,愣愣的不知所以然。   “纳兰就爱贪杯,廷璐也真是的,等着看他笑话呢。”福晋身边的贵气姑娘不开心的气道。   “要不,找个人过去提醒一下?这样下去非喝高不可。”   “让他喝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小声问吴雅氏,说话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吴雅氏小声道:“她是纳兰的正室和硕郡主。”   什么?她是纳兰的妻子!我吃了一惊,怪不得她看我的眼神有问题,想来对我早就大有意见了。这下可好,那边的纳兰揆方已经让我神经紧张了,这边又有福晋和和硕准备跟我摆擂台,看来今天要面对的是场鸿门宴哪。我暗暗叹了口气,扭头望了一眼男桌那边,廷璐正喝到兴头上,跟着一群人起哄逗笑。   我静静的埋头吃饭,谁也不想招惹,只盼着快点从这里离开。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了,下人们川流不息的忙碌着,不一会儿,就将宾客桌上的物件一一清理干净,换上清茶放到每个人面前。   阿哥府上请来的戏班子已经搭好台面准备唱堂会了。大家磕着瓜子相互闲聊着。一会儿,下人领着班主将节目单捧到福晋面前,“主子,爷请福晋点个节目。太子爷点了一出玉镯记。”   福晋接过节目单扫了一眼,随便点了一个。下子绕过众人停到我身边,恭身问道:“木兰姑娘,我家爷请您也点一出?”此话一出,大家脸上均露出意外的神情。   “我?”我扭头朝那边的男桌看去,胤禔正冲我点头笑。再看福晋端坐在座位脸色微红,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端着茶杯的手指指尖已经泛起白色。胤禔也许是无心,可在座的谁都比我有来头却单提出让我点戏,这不是把人往风口浪尖上推吗?接过烫手的节目单扫了一眼,全是从未听说过的戏目,这样的场合总不能乱点吧?   “让你点就点吧,这些戏都不错,不会点差的。”旁边的吴雅氏轻声说道。   “我看不懂这个,不如请和硕格格点吧。”   没等下人把礼单传过去,和硕格格的口气却没那么善意,娇笑:“哎哟,那可不敢当,人家可是点名让你点的,我点的话岂不扫了别人的兴。”福晋听在耳里,脸色又是一变。   班主还在下面跪等,我只好随意点了一出将单子退给他们。廷玉廷璐和太子爷皇子等人同坐一席,离我这边只隔着一张桌子,彼此能听得到对方的谈话声。只见兴头上的胤禔讲得眉飞色舞,“…其实那个蒙古佬就是一介武夫,竟然对皇阿玛安排的歌舞不感兴趣,只知埋头大吃。后来皇阿玛问他,你喜欢什么节目呀,他说他只对一些小戏法感兴趣,结果露了一手,真的把在场的全都震住了。”   “是个什么戏法?快讲讲看!”   “就是……说不如做的好看,这可要请木兰姑娘给大家做示范才行。”   正在喝茶的我突然被呛了一下,廷璐哈哈一笑:“大阿哥,你在说笑吧,这跟木兰有什么关系?”   “放心,我问过他的副手,没错的。”胤禔扭头冲我高声叫道:“木兰姑娘,你几时把教噶尔丹的戏法也教教我们呀?”   “噶尔丹?”我吃了一惊,难道那天遇到的蒙古人,就是历史上曾被康熙三征蒙古最后落得全军覆没的蒙古王噶尔丹!听他一说,脑海中顿时跳出一双鹰隼般犀利的黑眸,难怪神情中总带着几分睨视天下的傲气,换成别人万万学不来的。这时,男桌那边很多人在看着我,廷璐笑嘻嘻的插进来,好奇的低问,“喂,你几时见过噶尔丹,我怎么不知道?”   “可能是上次帮我追回钱袋的那个蒙古人吧。原来他是噶尔丹!”   胤禔笑着走过来,“难得今天把木兰请来,不学几手那就太可惜了。没准哪天皇阿玛想看了,我也好卖弄卖弄啊。”   “看不出木兰还会这个呢,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没准木兰将来还可以靠着这个去天桥卖艺什么的!”纳兰揆方坏坏的笑道。“趁今天爷几个心情好,露一手给瞧瞧?”   纳兰揆方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心里犯腻,我心里有点不快,坐在位子上正在犹豫,就听福晋淡淡地说了一句:“爷,你们爱怎么乐就怎么乐,您就让我们吃个安省饭不行吗?”   廷璐看了我一眼,马上去推胤禔:“是啊是啊,今天好歹也是福晋的生辰,别打拢她们的兴致,我们喝我们的。”   表面上看似福晋帮我解了围,但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沉着一张脸几次朝我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台上的堂会已经依依呀呀的唱起来了,我却完全没有看戏的心情,眼睛望着戏台心思早飞去了别处。胤禔此番举动给我惹来不少麻烦,光是福晋那张阴沉沉的脸已然叫人没了兴趣。   在我出神的时候,男桌那边一直有道视线注视着这边,扭头看去,恰好跟胤禔打一照面。他爽朗的一笑举杯冲我示意,正跟他说话的太子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因为胤禔和太子爷的位置刚好正对这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当我转回头,猛然间发现福晋正忿忿然地看着我,脸色阴晴不定。   “明明是福晋的生辰宴,如今倒让木兰成了宴席上的红人,这等魅力我们可谁也学不来啊。”和硕格格酸溜溜的说了一句,扭头对福晋道:“福晋要小心了,象木兰这样会讨人欢心的姑娘,谁见了不喜欢,我要是男人怕也要被她迷住了。”   福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直直瞪着我看。恰好有丫头拎着水壶过来续水,有水珠飞溅上福晋的手,她气得忽啦站起身狠狠扇向丫头,气道:“死丫头!都烫到我了!”   “哎哟!”丫头叫了一声,收势不住身子朝这边倒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猛然间发现滚烫的开水倾泄过来,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转眼间热水哗啦尽数浇到身上,手火辣辣的烧起来。刚被我扶住的丫头见状,脸吓得惨白,忙扑嗵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这一变故把所有人都吓住了,福晋一惊,见我吃了苦头眼底间流露出几分解气与得意。钱氏惊惶的看向福晋,和硕格格一时也忘记了反应,怔怔的看着。唯有吴雅氏忙抢过我的手细看伤势,“老天,这可怎么好,都烫红了!”   皮肤已经烫的没有痛感了,麻麻的,涨涨的,好象快起水泡了。   “福晋,你这是怎么搞的!”一声怒喝响起,胤禔飞快赶过来,见我双手红肿不堪顿时气红了眼,扭头踢向跪地的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端凉水!”丫头磕完头,慌忙跑开。廷璐紧跟着冲过来,先是狠狠瞪了福晋一眼,碍于身份不便说什么,忙把我扶坐到一旁坐下,轻轻的捧着我手心痛的不得了,“觉得怎样,痛不痛?”那神情恨不得替我受了这份罪。   “只是被烫到,又没卸胳膊断脚的,没那么严重的。”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我虚笑了一下。   “把手泡进来先消消痛。”廷玉接过丫头端来的水盆,一边帮我把衣袖挽起来。当看到手腕上的玉镯,他动作一顿,扭头看了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眸光。他顾不及问继续帮我挽衣袖。手肿了起来,玉镯脱不下来他便用手帕将其固定,然后轻轻把我手浸入水中。这本是丫头的事,他一个大男人却亲自来做,看在周围人眼中,多的是羡慕的目光。尽管有大家跑来跑后的照料,这一会儿功夫,水泡还是羞涩欣喜的冒了出来,很张扬的示给大家看。   太子爷也围上来俯着身子探视着我,见伤势严重,扭头叫过一个下人:“你快回去叫个御医过来。有什么冶烫伤药的,挑着好的尽管拿来。快去!”   吴雅氏忙道:“我屋里也有药,小兰,快去我房里拿来!”一个丫头应声一溜烟跑去。   胤禔看了半晌突然怒了,青着脸,扭头冲福晋叫道:“你疯了,好端端的打什么人?”   “怎么,我打个丫头都不行?我看你才是疯了,今天明明是我的生辰宴,你却对她大献殷勤。你眼中还有没有我?”福晋眉头竖起,满脸娇纵的叫道。这话一出廷玉等人全都愣住了,大家看看胤禔又看看我,个个心怀异想。廷璐扶着我的手不自觉的加重力道,眼睛直直望着胤禔。   “你说什么?”就象被人戳掉了面具,胤禔面色微红,声音提高不少。   “打从请木兰来我就知道你没安心!哼,不过是烫了一下也值得你心疼成这样,就算是我烫的又怎样,你羞辱我还不够吗?”福晋说完,气哼哼的调头离去。胤禔气得一甩袖子,说不出话来。和硕格格有些不快的望着一处,一看她的表情,我下意识的看向四周,视线扫过人群,突然发现纳兰揆方站在人群外,怔怔的看向我这边。奇怪,这个好事的纳兰揆方居然没有上赶着拿我取笑,倒让人有些意外。   “现在好点没?”耳边传来廷璐轻轻的声音。   我点点头,“已经不痛了,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手背手指上全起了水泡,看上去颇为吓人,唉,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廷玉起身向胤禔告辞,廷璐扶我站了起来。见我们要走,吴雅氏忙用手帕替我将手包住,一边提醒道:“回去用针把水泡挑了,放出水就好,仔细着千万别把皮弄破,不然会留疤的。”胤禔命管家备马,然后带领我们一起出府。   “木兰姑娘,今儿真是对不住,我替福晋给你赔个不是。”廷璐扶我上车时,胤禔突然上前说了一句。我回头笑道:“大阿哥客气了,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养几天也就没事了,我没那么娇贵,阿哥不必过虑。”   跟阿哥说话时,眼风一扫,猛地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太子爷望着这边,眉眼之间透着几许担忧,我点了下头,便钻进车内。   胤禔为今天的事感到很不安,亲自骑马送我们回府,然后又派吴雅氏送来了太子爷的药。张夫人见我带着伤回来,吓了一跳,问明事由连叫好险,接着便为我处理伤口,因为我府里忙乱了好一阵子,快到傍黑时才算消停下来。小青被我的伤口吓哭,好说歹说才劝她收起泪水帮我下去拿点心,今天这顿宴席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一回来感觉好饿象几天没沾食似的。   斜靠着枕头,我静静的回想宴席上的事情。今儿福晋这一闹,我突然发现平日里忽略了很多事,原以为自己只要安安份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会防碍到别人的生活,事实却并非如此,我的一举一动早被人传扬开,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搅乱了别人的生活。唉,想到大阿哥和福晋的矛盾和争吵,相信会有不少人认为是我的错了。   “木兰?”廷璐飞快闪身进来,拉过凳子坐在我床边,焦急的抬起我的手,此刻已被干净的布缠起活象个棕子。“这可怎么好,娘说你的手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好。”   “没关系呀,反正我也懒,这下可以名正严顺的让别人替我做事情了,这份待遇平时可享受不到哟。”我轻松的笑道,抬起受伤的手摸摸他的头。他拉下我的手,皱着眉头看我,“亏你还笑得出来,我都快担心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福晋为什么突然发起火?”   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叹道:“我也不晓得,福晋好象一心认定大阿哥喜欢我,对我有点看不过眼吧?”   “就为这儿?”   我点点头。廷璐的神情有点黯淡,俯身在我怀里趴下来,伸手搂着我悠悠地叹道:“其实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无风不起浪,福晋那么说肯定事出有因,兴许她所担心的事是真的……以前就一直觉得大阿哥看你的眼神有问题,今儿被福晋一说,我才突然想到原来他也……”   他没有说下去,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抬手象哄孩子似的摩挲着他的头,轻声道:“你有我的承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知道吗?所有皇子中我跟大阿哥关系最好,每次他练布库都是我陪着,实在想不到他也会喜欢上你,万一哪天他动了心……”   “他动心并不表示我也会动心呀,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总拍不响吧?”我轻松的笑道。他一想,心情突然好转许多,咧嘴笑着连连点头:“是这话!有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多了。啊,差点忘了,娘说二个时辰后要换药的,来,我帮你弄。”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包布,一看皮肤顿时倒吸了口冷气,心疼的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将桌上的药瓶拿来当。发现是皇子送来的那只,眉头随之皱起来。“又是他……”   这家伙的醋劲也不小么。我拿嘴呶了呶,示意他就用这个。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气呼呼的用了这瓶。上完药,重新包好手,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我手艺也不错嘛。你现在有什么事需要让我做?要不,我给你念书吧。”   啊?我望望窗外,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怎么兴致这么高啊?他从书架上选了本书,坐到我身边读起来。我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斜睨着他,这小子定是怕我心情不好特意过来坐陪,不过我可没那么娇弱,他想法是不错,可惜很没眼力件,任凭我呵欠连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唉,好困!他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又不好打击他的积级性,我只能在心里暗自长叹。余光中,我看见廷璐偷偷抬眼瞄了我一眼,眼底透着丝丝好笑的意味。唔?他是故意的?   “廷璐,可不可以帮我做件很重要的事?”我很认真的问。   “行呀,什么事尽管吩咐。”   他笑嘻嘻的贴上前。我伸手挡住他的脸,以防他偷袭,嗔道:“麻烦你,帮我从外面把门关好。”他想也不想的便去关门。刚走到门口便琢磨出有些不对劲,一回头,发现我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你赶我走?”   “聪明。”我重重点点头,说着,伸手去推他。“快回去睡觉,乖!”   “回去就回去,不过要先来个晚安吻才行。”他赖皮的性子上来,抱着我,非要索个吻才离开,我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得又气又笑,用力把他推了出去。小青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是廷璐偷笑着飞快缩回屋。廷璐不达目的不罢休最终还是拿到一个吻美滋滋的跑开去。他们院和内院隔着一道墙,这家伙懒到家了,明明可以绕路过去,偏偏跳墙抄近路回屋,跑过去轻身一跃便顺利的翻了过去。   他这个年纪在我那个时代还算孩子,然后在这里却要以成人之资应付所有事情了。只有在我这里他可以回复孩子心性跟我玩作一团,忍不住笑了一下,转身要关门。无意中,目光扫过对面,突然发现暗夜里有个淡淡的人影站在树下正静静的看着这边,我心一抖,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   是张廷玉。   这次受伤让我成了张府上下呵护的重点人物。   胤禔对我在阿哥府受伤的事感觉很过意不去,先后两次派人送来烫伤药,还打发吴雅氏登门造访探视伤情,称自己有公事在身不能亲来探视云云。听廷璐说吴雅氏不擅奉承之道,在府中很受福晋的气,在阿哥面前也讨不了好,但是因为和我相处的不错,竟然一时受到胤禔重用。和她拉家常中,我渐渐听出一点眉目,福晋为宴会的事大发雷霆不许阿哥前来探望我,两人关系闹得很紧张,所以吴雅氏便替他走一趟。   我猜吴雅氏这次来也是瞒着福晋的。听她说,福晋还为这事进宫向皇太后告状,连后宫也在议论此事。   胤禔好几次提出请我们过府小聚,我对福晋的印象不佳,也懒得去招惹那只醋坛子便一一谢绝。廷璐乐得我整天待在家里陪着他,每天下朝归来都会带些好玩的东西送我。不过,我和廷璐兄弟的事被外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看张英每次下朝归来的重重忧色和不住的叹气声,我感觉到他顶着压力不小。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木兰,你又发什么愣呢。快来帮我训导训导这小子!”凉亭那边传来廷璐的叫声。难得今天大家都休息,张英夫妇和张廷玉正聚在一起闲聊,我本来想回屋拿书,走下凉亭便只顾出神忘记了要做的事。我打发小青回去拿书,自己返身回来。“不就是向心仪的姑娘表白么,这有何难?”   “可他不开窍啊,你有什么好主意?早点帮他娶回媳妇,也好收收心思办事。奶奶的,你小子连这点出息都没有!”廷璐扬脚欲踢,小史早有提防嘻笑的迅速闪到一旁候着。   我笑了,“表白也不那么容易,总要花点心思才能讨姑娘喜欢。我教小史一招好了。”张英夫妇正低声交谈,闻言齐转过头来。“你去采一大抱玫瑰花送给姑娘,告诉她这是99朵花,请她数一数对不对?等她发现只有98朵时,小史可以说:你就是我心中第九十九朵玫瑰。”   “为什么是玫瑰?”张廷玉问。   “玫瑰的花语代表爱情啊,99朵的数字取的是一生一世长长久久的意思。怎么样?”我笑问。小史想了想惊喜的连连点头,“这个点子好!我喜欢!”   廷璐哈哈大笑:“哈,99朵花,够小史采半天的了!怕后面采着前面的花也萎了,到时让姑娘笑话。”   “那有什么,小史你就解释:这些花原本都是娇嫩鲜艳的,因为听说是拿来送给姑娘的,一气之下就集体萎谢了。因为它们知道自己不如姑娘美嘛。”我浅浅的笑。   廷璐眼前一亮,朝我佩服的竖起大姆指。“哗!高才,才发现木兰是个中高手啊!”张英等人也哈哈笑起来。廷璐小声在我耳边道:“回头你可别难为我,让我说什么表白词啊。”我眉头一扬,不理其茬。廷璐坏坏的哼道:“表白说的好有什么用,没准人家姑娘不喜欢呢,万一人家让小史在花和她之间选择其一,怎么办?”   “这个容易,那我就选她!”小史积级的答道。   “不行,女孩不喜欢见异思迁的人,你只要把花送给姑娘,然后告诉她,只要拥有你就足够了。这样岂不是花与美人两者兼有了。”我调皮的眨了眨眼,小史愣愣的看着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廷璐彻底被我的回答征服了,眼睛睁得老大,好象第一次认识我似的对我上下打量,吃惊极了。我捂嘴吃吃的笑,其实这些东西是我从别处照搬来的,居然起到了惊人效果。张夫人手指着我,笑道:“看不出来,木兰这孩鬼点子真不少!”   张英甚是欢喜的看着我,道:“我们府上的男丁们,谁没对象就找木兰出出主意,肯定都能讨来媳妇。”   “说得好,能讨个不要嫁妆的姑娘岂不更好?”一个清朗的笑声响起。   扭头一看,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凉亭不远处双手背后正笑呵呵的看着这边,此人身材修长健硕,面容清奇,身穿一袭明潢色的袍子,腰束玉带,足蹬白底黑锻朝靴,只是随便在那儿站着,浑身上下自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尊贵气势。跟在他身后的朝廷官员大内侍卫和宫女林林总总竟有四五十人之多。   一看这阵仗,就是傻子也知道谁来了,我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忘记了反应。张英夫妇一惊,忙率众人快步迎出去,跪倒在地。“臣恭迎圣驾!”   我跟在队伍最后,随大伙一起跪下去,屏息凝神的俯身行礼。   皇上呵呵笑道:“都平身吧,今天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恰好路过你们家,听见里面不断有笑声传出,就好奇的进来凑凑热闹。”   张英站身恭候在侧,“是,臣一家人正在说笑。”   “贤卿啊,你这几个儿子教得好呀,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朕瞧在眼里好生羡慕啊。”皇上一阵长笑。我刚要站起来,就见皇帝的眼光扫了过来,正跟我对上,腿一软竟然没站起来。“咦?这位想必就是木兰了吧?”   “是,民女姚木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上的口气一软,温柔的轻道:“起来吧。你的手好些了吗?”   听他一问,张璐和廷玉等人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我心头也是一惊,听皇上的口气似乎早就知道我手受伤的事,想不到他会亲自过问这件事,我忙端端正正磕下头去,“是,现在已经没事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手背的新肉已经渐渐出齐,快恢复得跟周围肌肤完全一样了。   “前些日子听说大阿哥府里闹了些不愉快,太子还从御医那借了雪肤膏,才知是你伤了。”皇上一边说,一边朝我细细打量,末了脸上露出少许满意之色,点了点头:“你的事朕听说了不少,果然如传闻所说生得秀气又灵慧。看来姚家出美女所言不假嘛。”在张英的引领下,皇上笑着走上凉亭。我站起来,正跟廷璐的视线撞在一起,从他眉眼中我读出几分不安和担忧。不止他,恐怕张英等人都被皇上的突然驾临感到震惊,当然,也包括我。   皇上坐在里面笑吟吟地看了我一眼,扭头和张英交谈起来。   “那边有我一个熟人,在这儿等着,我去探探消息。”廷璐从侍卫中间拉出一个人,两人闪到一旁说悄悄话。我和他们的距离都不远,竖着耳朵都能隐隐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贤卿啊,听说你的两个儿子都中意这位姑娘,很是头疼吧?”   “啊,是是。”   “说实话,朕很理解你呀,因为朕,跟你正面临着同一局面……”皇上俯头跟张英低声私语,张英则慎言慎行的低头听着,听了皇上的话,张英脸色微惊,不可思议的朝我看来。这时,我的头嗡的一下涨得老大,心也一个劲地狂跳,怎么回事?皇上那句话的意思是……莫非廷璐和廷玉同时向皇上请求指婚?   脑子乱乱的,顾不上细想,只注意到廷玉脸色苍白,整个人呆呆的站在亭下,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另一边,廷璐和侍卫的私语声也断断续续传来,听着听着,事实令我不由大吃一惊。“……皇上从皇太后那里听说福晋为了一个女子跟大阿哥闹得不可开交……前不久听说大阿哥曾向皇上请求指婚……太子爷好象也有意,跟着向皇上提起过……今儿太子爷请了安,皇上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要摆驾出宫,接着就过来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大阿哥跟太子爷……”   “这个我也不太确定,只是宫里都这么传,我也就那么一听。”   ……   原来皇上并不是闲得无事进来瞧热闹,而且专程过来查盘木兰这个人的!我僵在原地,一时间心乱乱的,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   那边皇上正跟张英夫妇打听我的祖籍,以及家中情况,听说我是个干净灵利孩子,倒有些满意。不知道皇上打听这么详细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害得我紧提着一颗心总胡思乱想。   一声长笑自亭中传来:“今儿出来走走果然是有益处的,见识到一个有趣的姑娘,又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贤卿,朕都有点羡慕你了,身边有这么一个逗趣的姑娘。”皇上从亭中走出来,停到我面前,再次打量我。“木兰,回头朕有空也要听你讲笑话,好好帮朕编排个逗笑的故事。”   “是。”   皇上转头朝外走去。张英一行人忙陪同送出,同来的众随从们也都跟着走了出去。我站在树下,心情十分复杂,我谁也不想招惹只想过自己的太平日子,看来这情形并不是我所乐见的。   张英携夫人回到府中,见我还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木兰,你跟我来。”张夫人心有担忧想一同跟来,却被张英制止。“除了木兰,谁也不要跟来。”   第一次看到张英一脸严肃的对我说话,我点头称是。见张英朝书房方向走去,我心神不定的看向后面,随后跟来的廷璐和廷玉听到父亲的话齐意外的站在了原地,廷璐疑惑又担忧地望着我,廷玉则是一脸惊诧,都被父亲说话的口气给惊呆住了。   我们来到书房,关上门,张英直直看着我,神情严肃地问道:“你知不知道皇上今天来为何事?”   “猜到一点……”我低声道。   张英一愣,眼底显出几分心软,但口气却见不到半点温柔,皇上的话给了他很大压力,他不得不硬起心肠注视着我。从他的举动和表情上我已经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木兰,这里没有外人,我想跟你开诚布公的谈谈。”   “是。”   “你是个好姑娘,我们张家上下都很喜欢你,我那几个儿子任何一个娶了你都是我们张家的福气。可是,这也并非是什么好事。因为你,廷玉迟迟不肯跟雪莲完婚,因为你,两个儿子成了满京城的笑话。”张英转过身去,忧心重重的叹道:“不止如此,听皇上的口气,连大阿哥和太子都……都争抢着要你,这样下去不是我们朝廷的福气呀。木兰,我要问你一句话,廷玉和廷璐之间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棘手的问题终究来了。我低下头,心里乱乱的。   “你今天必须要做一个了断。换成以前我会强令廷玉娶雪莲,但我不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如果你真的喜欢廷玉,廷玉也很中意你,我可以考虑为你们破一个例,成全你们!我今天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就是想尽快结束他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木兰啊,平日里我公务繁忙,但眼皮底下的这些个事可瞧得真真的。所以,你还是做个选择吧,是廷玉,还是廷璐。”   我眼睛睁得大大的,万万想不到张英会说出这些话,为了我不惜取消雪莲和廷玉的婚事,这等于做出了很大让步。能让他说出这番话,想必认为我们的事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地步了吧。   一想到廷玉,心里便紧紧揪成一团。让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的不是别人,正是廷玉,如果他不在意,所有事情就都不是问题了。我缓缓跪在地上,轻声地说道:“伯父,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你为我们大家好,我不是一个只为自己考虑的人,其实我没有别的想法早就接受现在的安排了。”   “木兰啊,我不让你委屈自己,想跟廷玉的话我不介意收下你这个二儿媳妇,但是取消和雪莲的婚事是不可能了……”   我扯了下唇角,心里泛起一丝苦笑。张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若选择廷玉也只能居侧室。姐妹共事一夫,在我看来太可笑了,我绝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眼前的局面好熟悉,上次是跪在母亲面前做选择,今儿又轮到在张英面前做一了断,我的人生似乎总面临着坚持还是放弃的选择。鼻腔泛起微微酸意,我端端正正给张英磕了个头,强忍着心头汹涌的情绪缓缓说道:“伯父,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当您三儿媳妇。”   张英出乎意料的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不确定的问:“你真的想好了?”   “是。”我点头。   张英双手把我扶起来,很感激的拍了拍我的肩,“谢谢你木兰,就知道你是个名事理的孩子,你放心,以后张家绝不会亏待你的。”听了他的安慰,我强忍的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只是,廷玉的心还系在你身上,我担心他还对你抱着期待啊。”   我忍痛说了一句话,让张英完全打消了担心,接下来便是一长串安慰话语。从书房里出来,我无意中注意到廊柱后面露着一小块衣角,似乎有人藏在那里。心沉沉的,顾不上细想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张英为我做出那么大的让步,我又岂能只顾自己,在做出选择的一瞬间,心头突然想起廷璐,一想到那么活泼的男孩年纪轻轻时所遭受的命运心里便有种怜惜的感觉。张英待我不薄,我愿意替他守护着廷璐,让他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况且,我好象真的渐渐喜欢上了他……至于廷玉……   他有属于自己的路,没有我,他也一样能走完荣耀的一生……   回到房间,我无力的倚着床头发呆,才刚坐下,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门口的地上。我吓了一跳,只见廷玉面色铁青,浑身透着吓人的怒气直向床头走来。   我下意识的站起来,愣愣地刚说了声:“廷玉。”他一个跨步上来,伸手扣住我的手,死死瞪着我怒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话让我一下子想到廊柱后的衣角,原来他一直躲在书房外偷听!我皱了下眉头,他的力道好大,恨不得将我的手腕握断。“明明父亲给了你机会,为什么还要那样说!什么叫会等我完婚,你不想破坏我和雪莲的婚事对不对?”他眼睛冒火的紧盯着我。   “你已经都听到了,还让我说什么?”   他咬牙瞪着我,“廷璐,这就是你的回答!”   我迟疑了片刻,道:“是。”   他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喷到我脸上,眼睛更是死死瞪着我。他的模样好吓人,第一次看到他被气到这种地步,好象快要抓狂了。我心跳得厉害,手攥着手帕,紧张地屏息看着他。静静的屋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气声,空气象被凝结了一般。少倾,他终于有了动作,咬牙道:“好啊,回答得真好!敢为妹妹做出这么大牺牲!如果,我永远不成亲你会怎样?”   什么?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不是要等我完婚吗?我告诉你,我不退婚不成婚,你又能拿我怎样?”他咬牙说道,脸上竟然扯出一丝丝冷笑,想不到他也有冷面无情的一面,似乎铁了心不打算跟雪莲完婚,以此跟我相抗。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成不成亲是你的事,无论娶不娶雪莲,我都会嫁给廷璐!”我强自平静的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我的话完全让他断了念想,他被我坚决的口气给惊呆了,哆嗦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身形一晃跌撞到身后的梳装台上,见他如此模样,我顿时心软了。“廷玉,试着接受一个人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啊,何况雪莲很爱你。我也希望能看到你们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啊。”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渐渐显出几分冷硬,眼睛也变得份外清冷起来。仿佛象变了个人似的唇边带着一抹冷笑说道:“好!你即然那么希望我和雪莲成亲,我随你心愿!今儿就起程回桐城。但是,我不保证能给她幸福,希望到时是你愿意见到的局面!”说完,他豁然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大步冲出房门。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没等我关上门,又一个人猛地冲进来,正跟我撞到一起。“木兰,我爹跟你谈了些什么,我看见二哥刚走,好象很生气的样子,哎,你怎么了?”廷璐看到我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打住话头,愣愣的看着,眉眼间流露出疼惜的表情。“木兰?”   我勉强淡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嘴唇颤抖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见我这般模样,他忍不住将我收入怀里,静静的抱着。   是啊,面前这个男孩就是我以后的依靠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曾几何时他的手臂也变得有力了,个头也高了,靠在他怀里心里真的让人塌实下来。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我突然感觉自己好累,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在此刻突然汹涌翻腾起来,随着泪水倾泄而出。廷璐感觉到我的肩头不住抖动,知道我在哭,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抱着陪着。   廷璐没有追问我原因,相信他从二哥的怒气中已经感觉出什么。   廷玉从我房间冲出去不久,前院渐渐变得嘈杂起来,有跑动声吆喝声还有马的嘶叫声,不知前院在忙活什么。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青突然跑进来,“小姐,廷玉公子要……”大概被眼前的情景给惊住了,话说了一半突然硬生生打住,没了动静。“我看我还是一会儿再进来好了。”小青尴尬的退了出去。   被人怀抱的感觉还不错,心情果然好转许多。抬起头,看到他胸前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深深的看着我,唇角勾起一抹可爱的笑,“我不介意借你多抱一会儿,这样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你不想知道原因么?”   “我有你的承诺就足够了,不是吗?”他嘻嘻一笑,双手捧着我的脸额头碰额头,亲呢地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廷璐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我扯了下唇角,点起脚尖在他鼻尖处轻啄了一下,正要离开,他重新把我锁回怀里,不满意地说道:“这个吻未免太草率了,一点也不认真。”   “那你想怎样?”我斜了他一眼。   他眸子的颜色变得深蛰了,视线下移停在我唇间,迷惑地喃道:“至少应该是这样……”说着,俯身捕获住我的唇,给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热吻。一阵触电般的感觉贯穿全身,大脑嗡地一声变得涨热无比,我完全忘记了反应怔呆呆的任他索取。一阵令人窒息的吻过去,他满意的舔舔嘴唇,开怀笑道:“就是这样!”   我大口大口喘息着,一抹红晕倏染我的脸庞,看他那么得意,我酸溜溜地哼道:“技术不错嘛,在我之前跟哪个姑娘练习过吧?”   “天地良心,我是那种轻薄小人么!嘿嘿,不过你是第二个。”   我眉头突地竖起,正要说话,他忙笑嘻嘻的解释道:“第一个是我老娘。安心了吧。”他再次轻啄上我的额头,然后将我拥回怀中,静静的抱着。“木兰,我发誓,会对你好一辈子!不会让你后悔选择了我……”   相拥了一会儿,我抬起头,“我们去前面看看,是不是廷玉要走了。”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信任的一笑,拉着我的手一起走了出去。前院的家丁们都在紧张的忙活,备马的备马,搬东西的搬东西,张夫人正在指挥下人们整理随车行李。而廷玉站在那儿兀自出神,对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管家满头大汗的走过去,“二少爷,能不能再等一会儿,派出去的马车就快回来了。” 第25章木兰围场   “不等了,现在就出发!其它行李留几个人随后跟上就是了!”廷玉果断的说完,便要带和霄离开。那神情恨不得马上离开,一刻也不愿停留。张英夫妇也明显感觉到廷玉前后性情大变,脸上隐隐透着几分担心。正当所有人忙碌的时候,一位身装太监服装的公公走了进来,疑惑地看向大家。   “这是怎么回事,谁要出门吗?”   李德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经常带旨出来办事,上次就曾在皇长子的府上见过一次。张英笑着迎上去:“是李公公来了,我儿子廷玉要回桐城成亲,正整理行具呢。”   “哟,那可真不凑巧,皇上几天后就要北巡了,这不点名让你们张英父子陪同呢。”   张英深感意外,廷玉听见了他的话不由停下动作,朝这边望来。李公公扭头扫见我也在,殷勤的恭了下手:“木兰姑娘,到时你也要去啊。”   啊?我一愣。   张英略带诧异的看着我一眼,把李公公拉到一旁小声交谈起来,想必是在打听为何也要带上我。只见李公公尖细的声音低低回道:“这个奴才也不晓得,皇上亲口这样交待下的,奴才只好照作……”廷璐听说我也可以去,高兴极了,喜滋滋的低声说:“那敢情太好了!每次皇上北巡都会在木兰围场停留一段时间,可不是谁想去就去,一般只有王公大臣和一些亲贵们有资格,想不到居然你也去,这下我们不用分开了,还能好好玩上一阵子!”   我受感染的笑了,点点头。从前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去木兰围场旅游,如今却有机会亲身参与皇家这一盛大活动,心里不禁泛起几分期待。下意识的看向廷玉,突如其来的命令打乱了他的行程,他显得很不快。魏公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成亲的事回头再说吧,少了你,皇上肯定要拿奴才是问。”   “廷玉,那就改天出发吧。”张英也道。   廷玉看了父亲一眼,低头称是。   自从李公公带来皇上的口信,全家上下改成为北巡行程做准备。廷玉以前参加过皇室狩猎的活动,廷璐却是头一遭,他从小就好骑马射箭,能有这个机会跟亲贵子弟们一起比试心里甭提多高兴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人出府跑马。我心情很差,为了不让人看出我的异样,也为了调剂心情,我想找点事情做,便来到马厮。姚夫人猜出我的心思,特意命人牵来一匹矮母马。我亲自给它上马鞍,整理装备。   小青在一旁看着很是羡慕,见我真的要骑马,又不免有些担心。“小姐,你真要骑啊?会不会有危险啊?”   “不会,我跟廷璐学过,很容易的。”我检查完装备,揪着马鞍便要上马。以前都是在廷璐的帮助下上去,轮到自己时显得格外吃力。好容易端坐上去,却见小青和几个下人在旁边捂嘴偷笑。想必是被我难看的上马姿态给雷到了。   我斜出他们一眼,“这样笑话人很无礼的,或者你们也上来试试?”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扫到亭廊底下,廷玉正站在那儿朝这边看,面无表情的脸上竟也现出难得的笑容。原来也被他看到了,我脸一阵发烧。   “小姐,你行不行啊?”   “不行才要练的,你请好吧。”我抓紧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肚,马真的跑了起来。下人们见我一生手练马,吓得早闪出老远。我从小颠到小跑练得越来越起劲,很快不满足这么慢的速度了,于是,策马跑得更快。突然我感觉到脚蹬有点松动,坐下的鞍子似乎也在滑。心一抖,糟了,难道扣带没系好?腿不由自主夹得更紧了,马误以为我要加速更是疯跑起来。小青惊慌的声音在叫:“小姐,跑慢点呀,危险!”   “我没办法让它停下来!”   我也想让它慢下来,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这匹笨就是不领情,这样下去非摔惨不可!我脸色大变,一把抱住马脖子不敢松手。上帝啊,耶稣啊,圣母玛丽亚,快点让它停下来吧!快速急闪的画面中,我看见廷玉在快速朝这边赶,眼看就要冲到马前方了,看到这儿,我吓得心都快停跳了,急声高喊:“快闪,会撞上你的!”   要是被马撞上那还了得!后面的事情我不敢看了,紧闭眼睛死死抱住马脖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让他出事!   身下的坐骑突然不耐烦的弹跳起来,百般挣扎,四面八面的叫喊声惊呼声马的嘶叫声潮水般向我涌来,张夫人在尖叫:“廷玉小心啊!快!上去几个人把马拉住!”   “小姐快坚持不住了!”   莫非我的末日到了?今儿要惨死在马蹄之下么?惊恐之间我一下子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生死。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一场意外的事故将我送到了这里,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已经很有赚头了,可是,自从遇到了他们,我好象变得不知足了,总希望能活得更长久一些。如今真要离开世间,真能一刀砍断所有牵挂安心离去吗?   正当我被纷纷扰扰的杂念扰得暗自伤神时,突然感觉身上一紧,有人拦腰一把将我扯离马背,一阵天晕地眩,惊魂未定的我滚落进某人的怀里,然后被他紧紧抱住。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气声,他的脸紧紧贴在我颈项处,久久不能说话。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我正想挣扎着起来,腰间的力道突然加重许多,重新跌回他怀里。“木兰……”   由于惊吓过度,低沉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抖动,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下子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周围所有人正朝我们赶来。而我则倒在他怀里愣愣的,完全没了反应。   差一点就看不到他了,就差一点……   鼻腔里传来浓浓的酸意,我紧咬着唇让自己保持自制。   “……求求你……别再我面前骑马……”他的身子在发抖,声音也在抖,我全都感觉到了。他的话一下子催出我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不想让我骑马,而是不想眼睁睁看着我在他面前死去,怕再也见不到我了。此时此刻,我深切的感受到生死面前,廷玉对我所表现出的那份比他生命还要重的浓浓情感,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是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   一刹那间,我好想就这样倒在他怀里一直老去。   迷蒙的视线里,受惊的马突然摆脱了几个下人的控制,四处狂奔,一群下人们紧追竟然没办法制住它。这时,廷璐和小史笑呵呵的从门外走进来,乍一看见我和院里的情形,脸色顿变,丢下马鞭疾步冲向发狂的马。不愧是廷璐,身手比任何人都矫健,几步就灵活的跃上了马背。看到他出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正要站起来,突然发现被埋在衣下的手被廷玉紧紧握住,扯了几下竟然挣脱不出。   眼看马快被廷璐制服了,很快大家的视线就会集中到这里,我发急的用力使劲挣扎。“会被别人看到的。”   我抬起头,正迎上他血色尽失的面庞,泛血的眸中写满了不舍与痛惜。心猛地被什么东西刺痛,痛得我半晌说不出话。我半提醒半央求的低道:“我已经选择廷璐了。”   仿佛受到猛击般他身子明显一僵,他抬眼朝我看来,受伤的眼神渐渐失去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落莫神怀情。   我的话一下子划清了两人的界线,冷不及防,手被他松开了,我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再看他,疲倦的脸上已经调整回原来的平静表情,看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疏离。他伸手给我,我没有理他自已站了起来低头拍着身上的土,他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等着。   “……就当我们没有缘份吧。以后你在府里尽可以大大方方的,不必刻意躲我,日后跟廷璐成了亲,我们总归是一家人。”听着他的话我没有出声,他顿了一顿,又道:“能每天看着你平安无事,我心也塌实,也只能这样了。”   廷玉淡淡地说,终于决定接受现实了。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那匹马也终被制服了,张夫人率众人满脸急切的跑过来。廷璐冲到我面前,忙上下打量,紧张地问:“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你,哪里有受伤?”见我平安无恙,他这才放下心,扭头看向廷玉,“二哥,你没事吧?”   廷玉看了一眼廷璐搭在我肩头的手,隔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失神地应道:“我没事,就是手臂有点痛……”   廷璐刚要扶他,廷玉立刻眉头紧皱,倒吸了口冷气,很快额头渗出密集集的汗珠。他面色苍白,似乎在强忍着伤痛。廷璐觉得有点不妙,“快通知大夫,好象是骨折了。”   骨折……听到这儿,我的心猛地的一抽。   怪不得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这早该想到的。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没等我从惊马事情中回复精神,又遇上一件稀罕事。大清皇室三年一度的选秀开始了,内务府在整理八旗及高官子女的档案时,不知怎么发现了我的档案,身份竟然变成张英之女。当官员到府上核查资料时,大家才发现出了乌龙。   大家谁也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会凭空冒出这种事。后来,张英亲自去内务府询问秀女一事,不想遇到了死对头,负责此事的老头子很固执,非要见到户部开的证明才肯取消名额,偏偏户部那天失火烧掉了一批档案。无奈,张英只好写信给桐城让当地户部出份证明。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变得复杂起来。   很快,北巡的日子到了,张英想让行动不便的廷玉留家休息,不料,他执意不肯坚持要随皇上的车驾北巡。其中的原因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却清楚的很,他只是想每天都能看到我,心里才会塌实。   这天,我们早早集合整备行装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左手臂打着夹板的廷玉,在随从和霄的帮助下骑上马,跟张英走在队伍最前方。这次随皇帝北巡,人员都有定数,张英父子三人和我再加上各自随从共七人出行。   出了京城,就见前方不远处各色旌旗迎风飘飘,皇室的车驾如长龙般浩浩荡荡的往北移动中。张英带领我们快步追去,打那次惊马事故没人相信我能独自驾马,所以这次我只能与廷璐共乘一骑随军出发。就算心里有种种不满也只能乖乖服从。奇怪,明明很顺从的母马怎么一到我手中就惊了呢?事后廷璐开玩笑地说我身上有不安定的因素,传染给马,马也变得不安份了。   我们追上车队,按部就班插进了贵族子弟的行列,放眼整个车队,似乎看不到哪个姑娘列队其中,加在一班年轻官员和贵族子弟中显得格外突兀。我好奇的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咦,居然有个面熟的家伙,想不到居然看见了纳兰揆方,真是什么场合都能看到他。再往前,就是一些骑马的重量级官员了,皇上兴致大发的骑马走在前头,在太子爷和胤禔陪同下与一班亲贵大臣边走边聊。   回头望望身后,近百辆马车依次排开跟在队伍后面,前排部分马车两侧分别有全副武装的侍卫一路随行,后排的似乎就是一些随行物资了。   “马车上是不是皇上的嫔妃,她们有来吧?”我小声问廷璐。   “可能吧,一般北巡很辛苦,皇上很少带嫔妃出宫,倒是常有几位公主格格跟来。”   “那我们是不是也去木兰围场狩猎?热河行宫离那里远吗?”我脑袋里关于木兰围场的资料少得可怜,只知道那里是皇上夏天避暑和接见蒙古各部首领的地方,一般白天皇上在围场活动,到了晚上会搬师回行宫休息。“行宫?那里没有行宫,只有几座皇庄,如果地方不够,我们有可能在帐篷里过了。”   经他一说,我突然想到现在热河一带还没有正式建避暑山庄,算算年代似乎是十几年后的事。原以为北巡是件很有趣的事,走了一段路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我想像的那么轻松。除了皇上和部分上年纪的大臣坐马车,其它人都要跟着车队做苦行僧。虽然我有马骑,可一点也不比那些随车步行的侍卫们轻松。没过多久,就觉得屁股和大腿根磨得又酸又痛,靠在廷璐怀里,懒洋洋的有些直不起腰。   一会儿,太监李德全小跑赶来,“木兰姑娘,皇上说了,姑娘要是累了,可以上后面的马车休息。”   “你累么?是不是很累?”廷璐紧张的问,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不想让我离开。我轻轻一笑,依着他嗔道:“虽然不是很轻松,勉强可以受着。”   “后面还有老长一段路要走呢,那姑娘要是吃不消了,一定记通知奴才啊。”李德全小心的回去覆命了,临走时他曾飞快的扫了廷璐一眼,这一眼让我感到有点不同寻常,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廷璐这人没什么心眼,自然也没有发觉到李德全的小动作。接下来,后面的行程变得越发苦闷,大家只能借聊闲天讲笑话打发无聊的时间。纳兰揆方正跟人炫耀自己的红粉知已多么多么刚烈,有义气。当得知原来是位青楼女子,我不屑的哼了一声。“一段艳史也值得他大肆宣扬,真希望和硕郡主也在,我的耳朵就不用受虐待了。”   廷璐嘿嘿笑,“觉得没意思么?这是男人话题,你一姑娘家怎么会感兴趣。”   “没办法,受众群体不同,反应自然也不同,如果周围是一群女子估计他只会自讨没趣。”我无聊的打了个呵欠。之前纳兰揆方好几次拿眼睛膘我,似乎在等机会开涮,见我一开口,他终于有话题了。“跟我那位红粉知已相比,木兰姑娘大概觉得自惭形秽,所以才这样说吧?”   “我可瞧不出她有什么出色的地方。要不,你介绍一二?”   纳兰揆方得意地说:“那位盈盈姑娘对我忠贞不渝,视我比生命还重要。我要出事,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我轻笑:“哦,那是当然,换成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呀。”听我一说,周围几个纳兰揆方的死党颇为诧异的扭头望来,纳兰揆方也意外的看着我。我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我会闭上眼睛的!”   四周安静了片刻突然爆笑开来,廷璐率先笑喷出声,紧接着是廷玉和几个人也被逗笑了。听到廷玉的笑声我心头豁然变得轻松许多,出发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在沉寂枯燥的行程中,整个队伍属我们这里最热闹,时不时会有笑声响起,走在前面的人们纷纷扭头张望,一副很羡慕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走在前面的胤禔忍不住策马赶来,“在前头就听见这边的笑声了,属廷璐的声音最响,什么让他乐成这样?”   周围的人们纷纷冲胤禔抱拳行礼,一阵热闹的寒喧过去,胤禔很自然的驾马与我们并肩而行。廷璐哈哈笑道:“刚才你来晚了,错过一段精彩的段子。”   “是啊,有木兰姑娘的地方,肯定少不了热闹!”胤禔见我懒洋洋的窝在廷璐怀里,关心地问:“是不是累了?这才头一天,你可要坚持住呀。”   纳兰揆方斜了我一眼,轻蔑道:“女人就是女人,再怎么逞强,也及得上我们男人体力充沛!带着女人简直是我们的累赘。”   这句话可就让人有点生气了,我不快的哼道:“劝你最好不要说这句话。除了我以外,马车上的可有不少女人呢。万一被哪个娘娘听到,哼哼?”纳兰揆方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一红,咬牙瞪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从北京进入木兰围场只有两条道路,皇家车队是出古北口经承德入围场,这条是皇上举行北巡和木兰秋弥的主要路线。将近两天的漫长行程,车队终于抵达木兰围场,全体车队将在这里作短暂休整。一下马,我立刻被眼前的美景给惊呆了,不禁哗了一声。这一片地势较高,属坝上地区,正是四五月份的春季,想不到处处已是葱葱郁郁的成片密林,随着山势的变化,景色各不相同而且美到极致,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一到这里,官员们各司其职,该建帐的,该打理膳食的全都忙活开。张英陪在皇上身边处理公事,廷玉被四格格请去了。廷璐本想陪我到附近转转,不料却被纳兰揆方的人拉走,结果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和霄和小史领到了物资正忙着搭建帐篷,我把马喂饱之后闲来无事便在附近随便走走。周围到底都是人,有途中混得面熟的侍卫们,也有不认识的各级官员,为图清净我专捡清静的地地方走,很快来到一片密林的边缘地带。   “……我们满人个个是骑射能手,没有过硬的马上功夫,怎么能打下数倍于我们的汉人江山呀……”   “嗯,所有有必要把骑射的传统发扬下去,以后每年可以让年轻人们在这里练练身手,不能忘了祖先的传统。”   身后不远处传来交谈声,听起来人数还不少。我站起身一看,好嘛,挑来挑去竟然又跟别人撞车了,皇上在一干官员的陪同下正朝这边缓步而来。想避开是不行了,我只好在一旁候着。   “木兰,你怎么在这里呀?”皇上看到我,温和的问道。   “回皇上,民女正想找个清静地方休息一会儿,想不到还是来错地方了。”   “一路长途拨涉,一定把姑娘累坏了。”皇上指着我对众人笑道。一位武官朗笑道:“到底是汉人姑娘,体质远不如我们满人啊。”   我不服气地说道:“汉人姑娘里也有出色不凡的,只不过民女跟她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啊?”皇上好奇的问。我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别人哪里跌到就从哪里站起来,民女的信条恰好相反,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能歇一会是一会儿呀。”   皇上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一班官员们跟着笑起来。“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喜欢偷懒的姑娘!”张英走过来引皇上往另一边走,见他们要走,我低头行礼。皇上走了几步,突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扭头对我说道:“对了,你还欠朕一个故事呢,等朕空闲了,要记得讲听朕听啊。”   我口中称是,再次行礼。原以为皇上会在木兰围场休整几天,想不到第二天就带了部分人马继续北行巡视边关情况去了,只留下一部分文职官员及亲贵子弟驻守原地。打猎是男人们的游戏,那帮贵族子弟没了约束,整日拉帮结伙一起进山打野味,廷璐更象是撒出去的鹰天天往外跑。起初我被他兴致勃勃的带着四处跑,那帮贵族子弟们见他整天跟我粘在一起纷纷拿他打趣,我便退了出来。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喜欢在附近随意走动看看风景。   近来,木兰围场不时有外族人赶来在这里集结,都是蒙古各部族的首领们。现在,围场前的空旷草场已成了帐篷的天下,数顶蒙古包在附近扎营,一顶顶帐子活象盛开的花朵挤缀其上,放眼望去景象颇为壮观。   算算时间廷璐他们应该快回来了,我一路小跑着往回赶,没留神前面有人出现,我一头撞了上去,那人扑嗵摔倒在地。“哎哟,木兰姑娘,什么事这么急啊!看把小的摔的。”李德全呲牙咧嘴的说着,从地上爬起来。   我笑着上前扶起他,“对不起,跑得太快没看清是你。”   “咦,这是什么?”李德全弯腰从地上捡起样东西,细看。   是方才相撞弯刀掉了,我笑眯眯的接过来,“这是朋友送我的东西,很精巧是吧。”   “一个姑娘家整天带着利器做什么,你的爱好真跟常人不同啊。”李德全拍拍身上的土,“今儿又是你一个人呀?廷璐兄弟没跟你在一起?”   “他们去进林子了,李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皇上不在,这不还有佟贵妃和德妃么,唉,就是一操劳命呀。”李德全正跟我说话,另一边传来宫女的叫声,李德全匆匆中断谈话,忙不迭的赶过去。   奇怪,好象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我回头扫向周围,帐篷外有很多人在穿梭走动没有看到可疑的人。转身欲返时,不料刚一抬头便迭进一双深邃的目光中。只见一位身形彪捍的男子静静的站在帐篷旁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霸气的目光中透着明显的狩猎意味,令人无法遁形。我一下子被愣在当场。   噶尔丹!他也在这儿?   这时,突然有人出现,打破了我们之间对峙的僵局。   “木兰,原来你在这儿!”廷璐高兴的跑过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他迫不及待的拉着我走。“二哥他们正在烤野味,让我赶紧叫你过去呢!”   “好啊。”我点点头,再回头望去,噶尔丹已经闪身不见了。我们来到前方的空地,小史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一边帮和霄打理篝火,廷玉坐在石头上,眼睛望着跳跃的火苗默默地出神,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木兰找来了!现在能吃了么?”   廷璐的声音打断了廷玉的出神,他扭头看了我们一眼,淡笑:“快好了,今天我们也转转口味尝尝野味吧。”说话间,不露痕迹的飞快扫了我一眼,然后低头打理起烧烤。   “做的这是什么?”我在旁边坐下来好奇的问道。   “是兔肉,还有几只野鸽子,平时在府里吃不到这个的,这回可以尝尝鲜了!”廷璐迫不及待的拿过来肉准备尝尝看,见他找刀子,我从包里拿出弯刀递过去。他边片肉,边奇怪地问:“这刀子用起来蛮锋利的。哪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以前朋友送的,我很喜欢就留下了。”我捏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啧啧的叹道好吃。廷玉侧头瞄了一眼廷璐手中的刀,拿过去看了看,“蒙古弯刀,质地不错,刀柄上有镶珠应该有地位的武士佩戴之物……”突然,他动作僵住了,眼睛定定的看着一处,吃惊得忘了说话。   廷璐正跟我打趣,突然发现廷玉没了动静,“怎么了,二哥?莫非这把刀还是宝贝不成,瞧你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廷玉缓缓将刀插回刀鞘,神情凝重的看了我一眼,沉道:“这把刀好像是噶尔丹的随身之物。”   “啊?噶、噶尔丹?”廷璐不敢置信的拿起刀看了看,当看到刀身上的刻字,他吃惊的朝我看来。“木兰,真是他送的?”   “是啊,那天他帮我追回钱袋,我们在一起吃了顿饭,后来他就把弯刀送给我了。”   “你怎么能收他的东西!”廷璐叫道。   看他们的表情好象我做了什么错事似的,我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不过是一把刀而已,对他们蒙古人来说很平常的东西罢了。当时见面不知道他是谁,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噶尔丹的。”廷璐愣愣的看着我,那表情似乎不知该说我什么好。“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廷璐埋怨的瞪着我一眼,狠狠撕咬兔肉。说话期间,廷玉一直在用刀片肉,这时,他把切好的肉片递给我,才说道:“这把刀对噶尔丹来说意义不一般。据说它是噶尔丹部落列代首领的传承之物,唯有挑选妻子才可将此物送给女方作为定亲之物,婚后要交回到首领手中。而他居然轻易将它送给了你……我担心,这件事不那么简单。”   廷璐扔下肉,一把将刀塞到我手中,凶巴巴地说:“赶快把它还回去,你不能要!我看见它就生气!”   我不满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廷璐一愣,显然意识到口气有点过了,马上低下姿态柔声劝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那家伙轻易送刀给你,肯定没安好心!”   廷玉眉头轻抬,诧异的看向廷璐,想不到廷璐的态度前后会转变如此之快,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小史吃吃的捂嘴笑,廷璐斜了小史一眼,口气坏坏地凶道:“笑什么笑,对老婆就应该这样,这是男人一种修炼懂不懂!”   “行了,我把刀还回去就是。”我正要把刀收回包包,廷璐顺手抄起它丢去一边,“啊,你怎么丢了!”我正要去捡,廷璐一把拉住我,“先吃饭,别让它扫了我们的兴致。”   “是啊,等皇上回来,我们还有件事要解决,秀女的事不能再耽搁了。”廷玉说完,埋头吃起饭来。   我们聚在一起准备开饭,有人走到那把刀落掉的地方弯腰捡起了它。我拿起烤肉正要吃,无意中发现小史愣愣的看着我们身后,好象看到什么吃惊的事,回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有人竟然不声不响的来到我们身后,手中拿着那把弯刀。“噶尔丹!”   我一出声,廷璐廷玉齐站了起来。噶尔丹专注的看着我,眼中仿佛看不到其它人似的,廷璐下意识的伸手搂住我的肩,摆出一副保护姿态。噶尔丹伸手将刀递到我面前,平静的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蒙古人送出的礼物从不收回,尤其是这把刀。”   “我们张家从不收别有用心的礼物。”廷玉唇角轻扯,淡淡的回应道。   “这是送给木兰的。”噶尔丹面无表情的保持同一姿势,看来他会一直这样等待下去,坚定的眼神竟然让我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附近有很多人在聚群烧烤,他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扭头朝这边观望。近处有几名侍卫悄声围过来预防事情恶化,就在我们双方相互对峙的时候,一位朝廷大员及时出现,拱手笑道:“这不是噶尔丹嘛,幸会幸会!”   “明珠大人,看来你们有些汉人还不了解我们蒙人习俗。”   原来出面解围的朝廷官员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纳兰明珠啊,瘦长脸,面慈白净,举手投足间自有股过人的气度。他呵呵一笑:“怎么,莫非你要将此刀送给木兰姑娘,这把刀可意义非凡呀。你考虑清楚了?”   “就是要送给她。”噶尔丹看着我,坚定的吐出几个字。   明珠一愣,一边人把我护在中心,摆出防范姿态,另一边丝毫不示弱的对峙。这情形连明珠都感觉到有点棘手了。“噶尔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这么追求人家姑娘的,要是你真有意,不妨等皇上回来为你指婚啊。相信皇上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当然会的。”噶尔丹毫不客气的将刀塞到我手中,抬起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我,这件事还没有完,等着瞧。之后他转身离去了。我低头看着那把弯刀,之前听了廷玉一番讲述,再加上刚才噶尔丹看人的眼神,无一不告诉我,这决不是送刀那么简单的事。原来是个烫手的山药啊!   “可恶,让我扔了它!”廷璐抄起刀要扔,明珠慌忙拦住,“不可以,千万不要扔!廷璐,稍安勿燥,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等皇上来了再作定议。这把刀,”明珠扭头看向我,“就暂时先由木兰姑娘保管吧。”   “切,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爹,就算扔了又何妨!”纳兰揆方从人群中走出,哼道。   咦?没听错吧,纳兰揆方居然站出来替我说话,这可是我们相识头一遭啊。我意外的打量着他,心里正为此有些感动,不料,他接下来的一句话顿让我打消了感激之心。只听他坏笑着啧啧道:“恭喜你呀木兰姑娘,连噶尔丹都看上你了,没准哪天摇头一变你就是部族头领夫人了!啧啧,木兰姑娘肯定没见过大漠,这难得的机会别人摸都摸不着呢。”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又露出来了。   “多谢了,看你这么羡慕的份上,真有机会去的话我一定不忘捎上你。”我淡笑。   “好啊,那我请好了!”纳兰揆方兴灾乐祸的扫了我们一眼,得意的走开了。明珠正要离去,突然他好象发现了什么,手搭凉篷举目眺望。我们也扭头望去,就看见草场不远处,一条车马长龙正缓慢朝这边行来,中间那辆有着明潢色华盖的马车很是醒目。   皇上回来了!   去关外巡视了十几天的皇驾终于平安返回了,得到消息的朝廷大臣及等候多日的蒙古各族首领们齐迎出去,我则站在原地隔着老远张望,皇上刚从马车里走出,就被一干朝臣包围。一连多日拔涉,皇上的脸上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到一丝倦意,接着他们一起进了主帐。一连几天,皇上一直在帐内接见各蒙古部族的首领,询问事情,处理各族纷争等,整日公事缠身。   皇上是位很勤勉的君主,很晚的深夜,依然能见到帐内亮着灯。   我正在自己的小帐内挑灯看书,忽听李德海在外面低声问:“木兰姑娘睡了吗?”我放下书,走了出去,“皇上这会儿刚看完折子,想问你愿不愿意陪他聊聊天。”   听口气对人蛮客气的,我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公公请带路。”   不久,我来到主帐外,李德海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走出来低声道:“姑娘进去吧,帮小的仔细照看着皇上,要是他乏了,就劝他早点歇了。”   “好的。”我掀帘走了进去。只见帐内灯火通明,皇上正斜卧着身子在看书,身上盖着薄被。床塌两侧静立着两名宫女。见我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坐起来,抬了下手,左右宫女行礼退了出去。“来,木兰,坐到我身边来。”   宫女一走诺大的帐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依言走过去,拿捏着分寸偏身坐下。“听胤禔说,你厨艺不错,端出来的菜个个稀奇古怪的,可是真的?”   “回皇上,那只是民女心血来潮做着玩的,谈不上好吃。想不到大阿哥居然敢下口品尝,民女倒一直很佩服大阿哥这份胆量的。”   “是需要胆量呀,从敢于品尝这一点来看,说明他对你十分信任!”皇上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低头喝茶。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便没有应声。幸好皇上转移话题说起别的。“记得上次朕到胤禔府上,尝到一种凉茶,听说是你调配的?”   “是。那次胤禔来府中小坐,尝到我沏的凉茶说味道很好喝,就包了些茶叶回去。”   皇上眉毛一抬,惊奇的打量我,“都用了些什么啊?”   “回皇上,里面都是些寻常物。有菊花,仙草,布渣叶,金银花什么的,我又在里面放了一点夏枯草和甘草,所有材料都是用的本草植物配制的……”   皇上久久注视着我,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等我说完,他示意将其写下来,于是我又把配制方法一一写在纸上,完毕,便将清单呈给他看。皇上没有看清单,却对着上面的字迹沉思起来。许久,他缓缓说道:“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世间繁华,可是你写的?”   皇上怎么知道的?我心头一惊!   皇上抬眼朝我看来,眸中隐隐透着几束锋芒。“听说胤禔的福晋这阵子一直闹不和,总说胤禔心中另有其人,看来是真的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今晚皇上叫我来的真正含义了,兴许想趁无人的时候了解此事真相,我忙拎裙跪在地上。“皇上,民女无意破坏大阿哥跟福晋的关系。民女早有喜欢的人,况且大阿哥也从未向民女表白过心意,福晋兴许是误会我们了。”皇上瞧见我慌神的模样,非怒反笑。“这是做什么,朕并没有怪罪于你,快起来。朕还想问你,这词不象词诗不象诗的东西写的是什么?”   “回皇上,是歌词。”   “哦?歌词?唱来听听。”   于是,我跪在地上,把这首歌从头至尾唱了出来。皇上闭上眼睛听得很专注,一曲终了,他睁开眼睛缓缓道:“果然是首好歌,词写得好,曲子也好听。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他口中念着这句歌词,深有感概的出神了许久,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着我,轻轻的柔声问道:“这首歌是为谁而作的?”   想不到皇上会究根问底,他好象很在意这个答案。我迟疑了一声,硬着头皮回道:“廷璐。”   皇上深深的看着我,分明从我眼中读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的微微一笑,说道:“我猜是廷玉吧。”   心突然飞快的跳起来,我把头俯得更低,生怕再被皇上看出什么。心里禁不住打起鼓,面前的皇上怎么这么爱打听别人的隐私啊?   皇上语气轻柔的说道:“起来吧。”   是我的耳朵出幻觉了吗?怎么感觉他的口气中充满了宠爱与呵护。这个发现让我心不由一跳,突然变得好紧张。   “谢皇上。”我站了起来,一抬头,意外的发现皇上的手在我面前伸着,方才似乎想拉我起来。无形间拂了他的好意,我的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起来,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听了刚才的歌,朕突然之间有些羡慕廷璐呢。”朕淡笑了一下,很疲惫似的长长舒了口气,叹道:“虽然身边已有几位妃子,可惜却独缺一个能分担忧愁的人。朕也好想象歌词中写的那样,跟红颜知已共赴红尘潇洒一生,可惜谈何容易啊……”   皇上的脸上显出几分倦意,他缓缓闭上双眼。   我轻声劝道:“皇上,您是大清皇帝,肩负着天下社稷的重任,当然不能随心所欲只顾儿女私情。不过有付出就会有收获,相信您一定会成为天下人敬仰的好皇帝,留名青史。”   “朕有点乏了,身累,心也累……”   “那就好好休息吧。”我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式,拉好被子,熄灭了几盏灯时,皇上的酣声已微微响起。我轻手轻脚掀帘而出,一转身,发现李德全仍抄手候在外面。   “李公公,皇上已经睡了。”   “多谢木兰姑娘了,皇上这阵子四处奔走身子乏了,兴许是心情不太好,身边连个说贴心话的人也没有,今儿真是多亏姑娘了。”李德全口中念叨着感激的话,送了几步才回。我有点纳闷,皇上为什么会说身边没有贴心人?不是还有佟贵妃和德妃么,她们不算贴心人?   快走到自己住处时,忽见帐外有个人在帐外来回走动,定睛一瞧,竟然是廷璐!这小子一定是发现我不在担心的在外面等呢,看到这情景,顿觉有股暖流从心底淌过,暖暖的甜甜的。只见他时而挠挠头,时而举目四望,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   我笑了,有人担心的感觉蛮不错的。   快步上前,从后面轻轻抱住他。他先是身子一僵,转瞬间,他猛地转过身凶巴巴的望着我,一番没好气的话劈头盖脸朝我浇来:“喂,怎么搞的,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跑,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出去前至少该跟我打声招呼吧?”   “你不是也没睡吗,让你担心了吧?”我笑眯眯的环着他的腰,甜笑道。   “我都快担心死了!还以为是噶尔丹找你麻烦,差一点就去他那里寻人了!”   “下次我会注意的,让你知道我的去向,OK?”他的眉头依然紧拧着,我巧笑嫣然的依在他怀里,美美的享用着他的怀抱。“好了好了,让你担心是我不对,下不为例不就行了……乖,笑一个!”渐渐的,他的身体不再僵硬了,叹息一声,终于忍不住伸手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你这个折磨人的家伙……”   因为昨夜很晚才睡,我一直睡到大天亮才走出帐子。举目四望,发现营区少了很多人,那些守卫在皇上身边的侍卫们全不见了。跟人一打听,原来皇上一大早就带着很多人进林狩猎去了。走进廷璐家人的帐子,发现他和张英都不在,只剩下廷玉一个人在。此刻,他正用一只手费劲地整理伤臂的夹板。我走过去,蹲下来帮他重新系扎带。   “木兰?”见是我,他意外的唤了一声,然后便怔怔的任由我帮忙。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我的心也正被复杂的情绪所侵袭,考虑到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无论如何也要逼自己迈过这道坎。我一遍遍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廷璐的二哥,今后也将是我二哥……   “廷璐他们呢?”系好扎带,我尽量表现得很自然,抬头问道。   “跟皇上进围场了。”廷玉眼底间飞快掠过一抹伤神,淡淡的回道,他似乎也在努力摆正自己的位置。“听廷璐说昨晚你很晚才回?有事吗?”   “昨夜李公公找我,让我在皇上那里陪了一会儿。”   “皇上?”廷玉大为意外,吃惊地看着我,追问:“他找你做什么?都谈了些什么?”   “也没谈什么,就是随便聊了聊。皇上好象很疲倦,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我笑了笑,新奇地说道:“原来皇上并没有象我原来想像中的那么可怕,聊天的时候,觉得他还是很随和的一个人。”   廷玉看了我一眼,“是啊,那只是他心情好的时候……”   “廷璐应该快回来了,不如,我们去迎迎他们?”我笑着提议道,见他点头我站起身就要走,突然没留神脚下踩到裙角,身子突然失去平衡歪向一旁。廷玉伸臂托了我一下,我忙扶住他总算站稳了。只见廷玉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我方才发现他用的是那只伤臂扶的我。   “对不起对不起,很痛吗?”我急的连声问道,看他闭目强忍的神情,我的心都跟着揪痛起来。“啊,我去请御医,刚才在外面有看见他!”   我正要往外冲,手臂突然被他扯住,他喘息着道:“算了,没事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腿一软,我一屁股跌坐在软垫上,惶惶然的看着他。“我真没用,总给你添麻烦……”   等眩晕的感觉过去,他睁开眼低头朝我望来,见我神情惶惶的样子,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变得柔和开来,眸中满是不舍与疼爱。他柔和的说道:“看你吓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说着,伸手过来将我拉起来,用一只手臂将我拥入怀中。   刚才看他面色煞白的样子真把我吓坏了,心战栗个不停,直到贴在他怀中紧张的心这才缓于平静。他的手轻抚着我后背,轻柔的口气象哄孩子似的在耳畔响起。“木兰,这点伤不算什么,只要你活的平平安安我受什么委屈都无妨。答应我,好好珍惜自己。”   他的手移到我后脑处,疼爱的目光在我面庞上俊巡好久,几番欲言又止。   “廷玉,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我试探的问了一句,好象说中了他的心事。眸光一黯,他重新将我拥入怀里,痛惜地叹道:“你叫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廷璐大大咧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照顾你。他都没有意识到,你要面临的麻烦足够让人发疯了……”   “廷玉……”他在说什么?什么麻烦?我听得一头雾水,但看他的表情似乎不想在说笑。莫非他在暗示什么?   外面有谈笑声传来,他身子变得僵硬起来,叹息了一声,飞快在我耳边吻了一下,低低的念道:“算了,我们出去吧。”他离开我,转身掀帘而出。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刚刚接触过的耳边麻麻的,带着湿意,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温度。这是他的第一次拥抱,可惜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究竟在为我担心什么?好象心里压抑着太多心事,因为无处倾泄所以才会控制不住的将我抱住。   廷玉……你还没有学会放下,依然在默默地为我承担着压力是吗?   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分明在告诉我:不管将来世事如何变化,在我背后,他始终会一如既往的关心保护我,不会因为选择了廷璐而轻易割舍这段感情。他何苦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结果。   心里带着我这个包袱,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幸福人生……   我走出帐子,廷玉在小河边那边,和霄刚帮他洗完手。听到脚步声,他开口说道:“走吧,我们进林子里走走。”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我来了,然后迈开步子朝林子走去。不知是不是不愿面对我,他走得很快,害我不得不半走半小跑的跟着。不久,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最终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决定不再跟了。   留在原地的时候,忽听附近有人在说话,偶而飘来的支言片语吸引了我的注意。“什么,原来是你做的?你胆子也太大了,秀女档案也敢调换!”   “这不是为你好吗?那丫头处处跟你做对,你不一直想找机会整她一把吗?”   细细辨认,发现竟然是纳兰揆方的声音,别是又在想什么损招呢吧。我好奇地轻步走过去,在斜下去的草坡底部,有两个人正坐在河边玩水。听了玩伴的话,纳兰揆方豁地站起身,怒道:“你着死是不是,人家是什么人,就算老爹辞官了还有人家张府呢,他们会坐视不管?你想得也太天真了!”   “没关系,我们不说谁知道呀。那个固执老头做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叫无事生非,谁让你帮我出气了,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走这步棋!万一被皇上知道追查下来,你逃得掉?”   秀女?张府?听上去好象他们在谈我的事似的,莫非那件事是他们做为?我心念一动继续站在树后偷听。当揆方的朋友侧过脸来,我一下子惊艳的睁大眼睛,天哪,明明一副男声嗓音,不想竟生得这么出众简直赛过潘安!他伸出白皙的手拉住纳兰揆方,“一旦她选进去,既对付了她又破坏了廷璐的好事岂不一箭双雕?”   纳兰揆方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咬牙道:“听着,我不想让她当秀女!”   “什么?你……”   纳兰揆方说完那番话扭头愤然离去,他朋友顿时慌了神急急追上去,“揆方,等等我!”   等他们离去我从树后闪出,刚刚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原来秀女事件是那个潘安少年搞的鬼,真是的,这招够损的!算纳兰揆方还有人性居然会反对这件事。不知那个少年是什么人?总觉得他看纳兰揆方的眼神还有对纳兰的态度显得那么暧昧,他们之间……刚想到某个念头浑身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恶心死了,真想不到纳兰揆方还有这种朋友!   “今儿收获不小!还是皇上的面子大,那里躲了多日的猎物都一古脑跑出来献殷勤了。”   “哈哈,打猎需要技巧,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是廷璐的声音!我惊喜的转身望去,只见皇子及一帮亲贵们陪着皇上有说有笑的往回走着,廷璐也在其中,后面跟着乌泱泱一群人,有朝臣,有侍卫还有蒙古首领们,我开心的一笑,拎裙跑了过去。   “木兰,你怎么一个人在林里玩啊?”皇上骑在马上心情愉快的问道。   “没办法啊,谁叫皇上的魅力大,民女认识的人都被您吸引走了,自己只好一人找乐子了。”在我回话时,廷璐已骑马走出队伍来到我身边,一只修长有力的的伸了过来。我仰头看着他,一身戎装的他显得俊逸潇洒,眉宇间满是阳光般的笑意,此刻正冲我笑眯眯地眨眼睛。我接住他的手,他一施力便将我抱了上去。“在等我是不是?”   我点点头,把头依在他胸前美美的靠着。   皇上看了我们一眼,淡淡笑道:“木兰啊,你答应给朕讲故事的,想好没有啊?”   一听我要讲故事,后面几个年轻人纷纷赶到前边,好听得更真切一些。皇上看看左右,眉头一挑扭头冲张英笑道:“真真不得了,木兰的魅力比可朕大,瞧瞧,这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   讲个什么故事好呢?我想了一会儿,忽想到一个段子,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好吧,那就讲一个白头携老的美谈吧。从前有一对夫妻共同生活了六十年,当人家看到他们白白苍苍相互扶持着的样子,都很是羡慕,就问老人家,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相敬如宾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有没有什么心得啊。于是,老人就给他们讲了一件事。说有一次,他和新婚妻子骑驴回家,妻子在前他在后,妻子骑的那头驴很懒,走一会儿就停下了,就听妻子说了一句:第一次。过了一会儿那头驴又停下了,妻子道:第二次。最后,当那头驴再次想偷懒时,妻子二话不说拿出猎枪一枪将驴打死。丈夫见了很心疼,忍不住埋怨:你怎么把它打死了!就见妻子冷冷的看着他,说了句:“第一次……”   “原来是这么个相敬如宾法!”   周围爆起一阵笑声,大家都哈哈笑起来。皇上也忍不住笑了,“原来如此,这个故事有意思。早就风闻木兰很会讲故事,今日一听果然所传不假呀。”张英呵呵地笑:“皇上,木兰姑娘住在臣府上时,经常给我们讲故事的,有她在,府里天天都少不了热闹的。”   “好呀,朕就喜欢听故事,有木兰在,再枯燥的行程也会变得很有趣啊。”   经皇上一夸赞,廷璐颇为风光露出一脸的喜色,旁边随侍的亲贵子弟们怀着各异的目光朝我望来。幸好纳兰揆方不在,不会担心有人煞风景的寻我麻烦。廷璐兴奋地低头在我耳边说悄悄话:“哎,我已经跟爹提过了,等二哥他们成了亲,我们也把事办了!真想快点把你把娶过门,一天都不想耽搁了。”   这家伙竟然不顾这么多人的面和说我情话,我脸微红。   “少臭美,我可不想那么早成亲,我还想多过一段自由时间呢。”我嗔道,暗中掐了他一眼。他放在我腰间的手臂猛地一紧,以示他的不满。好喜欢看廷璐吃醋的样子,我被逗得咯咯直笑。   皇上的脸朝这边侧了一下,正跟明珠张英谈到一班子弟们的命运归属,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听说廷玉快要成亲了,也是娶桐城姚家女,可是真的?”张英点头称是。皇上颇为可惜的叹道:“可惜了,朕本想亲自替他指婚呢。朕那四格格对廷玉可喜欢得紧哪,这下不成了。对了,廷璐,你可不要学廷玉匆匆成亲,喜欢谁等着朕亲自为你指婚,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怎么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皇上怎么这以喜欢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啊!   皇上的话一出口,好几个人同时愣住了。张英意外的看了皇上一眼,扭头望向我们。胤禔和太子爷倒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欣喜。只有廷璐睁大眼睛,老大不满的叫出声:“皇上!“   “哎,就这么说定了。放心吧,朕保证给你指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不等廷璐说什么,皇上已经哈哈一笑纵马跑起来。廷璐低咒着什么,加快速度追了上去。一路上,我一直被皇上指婚那句话困惑着,还有胤禔那副惊喜的表情,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另有玄机。快到营区时,皇上下了马改成步行,一干群臣一一下马跟着走路前进。   前方不远处有几个蒙古人在聊头谈话,其中一人扭头朝这边看来,视线扫到我这里便定住不动了,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是噶尔丹!对他这样露骨的举动我有些反感,于是,调转目光看向它处。廷璐下意识的握住了我的手。当他们看到皇上回来了,噶尔丹这才收回视线,随蒙古人齐行礼鞠躬。   皇上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我,眼中浮现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神情。   只见李德全迎了上来。“皇上,京城的折子到了。”   “知道了。”皇上挥手让人各自散去,大阿哥说好要请我们喝酒的,我刚要和廷璐离开,忽听皇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木兰姑娘,朕很想喝你泡的凉茶。”   回头一看,皇上正望着我。我愣了一下,行礼道:“是。我这就回帐子拿。”皇上点点头,朝主帐行去。   我让廷璐先去大阿哥那里等,自己则返身回帐子取东西。回到主帐,皇上正在俯案看折子,宫女和太监在旁屏息静立着,诺大的帐里悄然无声。我轻手轻脚的将茶叶放进茶壶,倒入热水,皇上用的杯子要用热水烫过,忙了一会儿,最后将泡好的茶端到案几上。   皇上端起来浅尝了一口,点点头,赞许道:“嗯,就是这个味。”   桌子有两份折子摊开着,我随意地往折上扫了一眼,一个是户部奏请秀女一事,另一个则是礼部要求修改选秀律法一事。不知是有意无意的,皇上并没有将这两份跟其它阅过的折子放在一起,站在这儿很容易看得一清二楚。趁他喝茶的空当,我歪头瞄向正文,不料,竟然发现参奏的内容与我有关。因为秀女的名额一旦确定,若要更改必须奏请皇上。而我的户籍资料正从桐城送来的途中,就算收到怕也赶不上更改了,念及我的身份特殊,又与张英有关,户部不得不奏请皇上定夺。   想不到这件乌龙竟然要惊动皇上才能更改过来,那个潘安相貌的美少年给我制造的麻烦真不小呢,看到这里,我不由眉头微皱。另一个折子的内容更离谱,秀女一般从满、蒙八旗中遴选,如今居然有人建议更改定制,将选秀范围从八旗扩大到朝廷四品以上官员之女云云。我努力回忆历史,不记得清朝有更改秀女制度一说,上这条建议的官员定是想迎合皇上猎艳的心理,可惜这个折子多半不会被批准。   就在我呆呆的出神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我一惊,迅速收回视线,奏折岂能随便人观看,我心知犯了大忌,心扑扑的跳得飞快。皇上若无其事的点点茶杯,我才注意到茶杯已经空了,忙重新续水。   “来呀,传张英父子。”   门外的李德全道了声喳,领命而去。不见皇上发话,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静静的站在原地候命。过了一会儿,张英三人掀帘进来了,一见我也在均露出意外表情。待他们行过礼,皇上刚要说话,就听外面有人报:“启禀皇上,噶尔丹求见。”   皇上眉头一抬,自语道:“冷落了他几天应该见见了。宣吧。” 第26章逼嫁   噶尔丹大步进来,抬头见我也在,当下一愣,见众人都在注视,他单膝跪地。“噶尔丹叩请皇上圣安。”   “噶尔丹呀,你可知朕为何到现在才召见你。”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臣不知。臣只道皇上向来亲近近支部族。”   “你错了。”皇上冷冷地看向他,“朕对蒙古各部一视同仁,没有亲疏之分!倒是你,所作所为已经引起其它各部之众怒,纷纷让朕还他们一个公道。”   皇上似乎有意让他多跪了一会儿,直到这时才道平身,让噶尔丹直起身来。“皇上,我准噶尔部只是在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从不占领大清一分领土。”   “可朕了解到的消息却是你准噶尔部并不安份守已!前些年你占据南疆将势力扩至天山南北,而今又率部进攻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严重威害到大清边疆之安定。噶尔丹,念你此番前来见朕还有主臣之心,朕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要在半年之内将部众带回属于你的地界!如果做不到,大清有能力灭了你整个部族!”皇上言词锋利,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噶尔丹。噶尔丹腰杆挺得笔直,没有说话,似乎在揣摩皇上言语的份量,少顷,他缓缓单膝跪地低下了头。终于夺了噶尔丹的锐气,皇上口气也松软下来,说道:“噶尔丹呀,朕一向很欣赏你的,无论冶政能力还是带军打仗,你在大清算是一等一的人才啊。朕可不希望失去你这个人才啊。”   先兵后礼恩威并重……皇上这招使得真绝妙!   “木兰。”皇上扭头冲我做了个手势。   什么意思?我睁大眼睛,一脸迷惑不解地看着他。皇上无奈的笑道:“朕让你给噶尔丹上茶,非让朕把话点明么?”   我看了皇上一眼,小声在心里嘀咕,不说明白我哪知道什么意思啊?这原本是宫女的差使吧,这倒好,连我也使唤上了。我倒了茶,走到噶尔丹面前,双手递过去。   “这是木兰冲的凉茶,天下独一份,你也尝尝吧。”皇上低头,端杯喝了一口。   噶尔丹接过茶杯,却也连我的手一并握住,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满是狩猎之意。   什么,这人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无礼,他想做什么?我倒吸了一口气,暗自使劲想收回手,不料,他的手如铁钳般纹丝不动,我一惊,抬起头,有点生气的瞪着他。余光中,我看见张廷玉和张英对视了一眼,齐看向皇上。皇上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随和地笑道:“哎,噶尔丹,你这样会把人家姑娘吓坏的。”   我正用力往外抽,不料噶尔丹听了皇上的话,冷不丁突然松了手,没有妨备的我连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到旁边的软垫上。我惊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反应……可恶,他怎么说松就松了!摔得我好痛!我满脸涨红的狠狠瞪了噶尔丹一眼。皇上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张英也愣住了,张廷玉先是一惊,很快释然地松了口气,不悦的看向肇事者。   我强忍着生疼的屁股站了起来,却见噶尔丹眼中漆黑的眸中隐隐透着几分笑意。   放开了我的手,杯子还留在他手中,他一饮而尽,再次看了我一眼。宫女上前接过他的杯子退了下去。皇上飞快看了噶尔丹一眼,眉眼间现出一抹心知肚明的笑,但很快,那抹笑意便隐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复杂意味的淡笑。   “噶尔丹,只要你不擅长扩张势力,塌塌实实的替朕驻守西线,朕就赐你领地子孙世袭,还可以享受到其它领主没有的特权。朕先前提到的那些条件你必须遵守。”   噶尔丹跪拜受恩,“皇上,噶尔丹可以听命皇令,归还喀尔泌草原,退守领地。但我也有一个请求。”   “讲。”   噶尔丹抬头看了我一眼,皇上顺着他的视线,扭头朝我看来。见这情形,我眉头竖了起来,睁大眼睛给噶尔丹瞪了回去。心道,这家伙不会又出什么坏点子吧?噶尔丹非但不怒,反而饶有兴趣的笑了,朗声向皇上道:“我要木兰,希望皇上恩准将她赐给我噶尔丹。”   什么!我大吃一惊,手中的茶壶叮当一声摔到地上。廷玉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可以。”   张英也一惊,忙向皇上道:“皇上,木兰与我三儿廷璐情投意和,这万万不可!”   廷玉附和道:“皇上,归还喀尔泌草原退守领地原本就是噶尔丹份内的事,他岂能再提条件!”   “只要木兰赐给我,我噶尔丹保证不侵犯其它部落领地,永远替皇上驻守西线!”噶尔丹昂首说道。见张英父子跟噶尔丹对峙,一时出现僵局,皇上没有说话,侧头朝我看来。我正俯身捡地上的碎片,突然手指一阵刺痛,“哎呀。”我叫了一声,尖锐的碎片将手指割伤了,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   “木兰!”廷玉见状,连忙赶到我身边,查看伤口。   “没事,只是割破了皮。”我小声说。他从衣袖取出手绢熟练的帮我包扎起来,跟从前一样,每次我受伤都是他上前帮忙处理伤势,周围安静的有些异常,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皇帝静静的看着这边,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张英则无奈的看了我们一眼,扭头叹了口气。噶尔丹则冷冷的斜睨着廷玉,眼睛微眯着,眸中透着隐隐不悦的眸光。   “来人,把碎片处理掉。”皇上说道。宫女上前把我身边的碎片清理一空,退了出去。廷玉陪我站在一侧,有他陪着我心里塌实许多。   “皇上。”噶尔丹出言道。   皇上抬手制止了他。“你都瞧见了,木兰是我们的大家的开心果,喜欢她的人大有人在,就这样把她赐给你连朕都有些不舍呢。”皇上沉思了许久,缓缓道:“好吧,这件事容朕从长计议,在你离开木兰围场前,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句话有推拖之意,却也有答应噶尔丹的意思。噶尔丹欣喜的抱拳,“谢皇上。”   惨了,看噶尔丹得意的神情,皇上不会最后真把我指给他吧?我慌了神,噶尔丹一走,我忙双膝跪地,“皇上!”同一时间,另一个声音也一起响起来。   “皇上,您不可答应他的要求啊。”廷玉也跪在地上,急切地说道。   皇上深吸了口气,沉道:“木兰,你先出去,朕有话对他们说。”   我不安的看了廷玉一眼,无奈只好端端正正磕了个头,退了出来。一出帐,我举目四望,看到噶尔丹朝他的蒙古包走去,快步朝他追去。背后有谁叫了我一声,也顾不上分辨是谁,眼见噶尔丹进了蒙古包,我气喘吁吁的一头冲了进去。   结果,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形,就听一声金属响起,颈项间猛地一凉,感觉有冰冷的异物横在脖子处,我一下子僵在原地。只见噶尔丹手持利刀,一脸冷硬的瞪着来人。当发现是我,他吃惊的一愣忙将刀收起上前帮我查看伤口。惊魂未定的我只剩下喘气的份,完全忘记了反应。   ……刚才,真是好快的动作……电闪之间,我差点就去阎王那里坐客了。   兴许是见血了,噶尔丹用他粗糙的手指帮我抹了几抹,然后抬起头,对上我的眼睛。“你找我?”   蒙古包里除了他,还有一位蒙族姑娘在整理物品,象是仆人。第一次跟他面对面站得这样近,心里不由有些紧张。用力咽下口水,鼓起勇气跟他对视。“我们根本不熟,你为什么要我?况且我也不喜欢你!”我急切的说道。   噶尔丹定睛的注视着我,唇边扯出一丝微笑。   “我就是喜欢你!没有理由!”   什么?我睁大双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跟我回走,我会让你享尽荣华。”他握住我的手,请求的口吻那么强势没有半点温柔。我不悦的抽回手,生气的瞪着他,“决不,我有喜欢的人,不会跟你走的!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强扭的瓜不甜,你以为我们在一起会幸福吗?况且皇上还没有答应你,我一定会说服皇上打消你这无礼的念头……”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蛰,里面闪烁着某种令人心悸的东西,我还在喋喋不休的愤然说着,突然他伸手扣住我后脑,一把将我锁到他怀里。没等我来得及惊呼出声,他的唇已经捕捉上我的,狠狠的吻上来。我大惊,用力挣扎,“……可恶,放开我……”   一双健臂牢牢锁住我,他肆无忌惮的与我纠缠了一会儿,满意地抬起头,眼中写满势在必得的笑。   “听着,我噶尔丹想要的东西,没人能阻止!就算皇帝不答应,我也有办法得到你,你是属于我的!”   他的手臂倏地松开,我一下子连退了好几步,跌出帐外。我气得脑袋快炸了,他随便一个动作就都把我搞得狼狈不堪,这种无礼野蛮的家伙真该有人狠狠教训他才行!我恶狠狠地瞪着他,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头微微一侧,示意我请便。   我头也不回的愤然离去,背后传来他低低的笑,我心头的火更大了。“木兰!”廷璐迎面匆匆赶来,一把扶住我。“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小史刚才看见你进了嘎尔丹的帐子,到底怎么回事?”   一看到他,我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连声催促道:“我正要找你呢,你去求皇上指婚,让他快点答应我们好不好?”   他大乐,“哎?没见过哪个姑娘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嫁人呢。你着急了!”   我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他居然有心跟我打趣。我生气的看着他,不再说话。他终于感觉到我跟平时有些不同,马上止住笑,认真的抱住我。“对不起,其实我比你还急呢。好,听你的,我这就去找皇上。”   看到他进了主帐,我不安的心总算缓缓着了地。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出来,莫非有什么变化?我不放心的贴到帐边听壁角,旁边的侍卫们看着我大眼瞪小眼,大概没见过象我这么想找死的。   “……怎么,你想快点成亲?廷璐,你二哥都没有成亲呢,你急什么?再说了,朕已经答应为你指婚了还担心朕反悔么?”   “皇上,我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吗?您大人有大人就成全我们吧。以后,我一定鞍前马后死心塌地的为皇上效力。”廷璐信誓旦旦的说道。皇上笑道:“哦,以前不是很不愿当官吗?这会子为了一个女人就改变初衷了?”   “皇上,您不答应我就在这儿长跪不起,万一有什么好歹,您就不怕损失我这一人才么?”廷璐把在家里的撒皮性子都使出来了,亏了是他,换成别人怕没人敢这么说。   皇上哈哈大笑。“你这泼皮呀快赶上纳兰揆方了,怎么不跟廷玉学点好的,行了,起来吧。”   “您答应了!”   皇上没有应声,显然还在犹豫中。“容朕考虑几天吧。”   我正侧耳偷听,突然有人掀帘走出,把我吓了一跳,李德全惊讶的看着我,“哎哟,木兰姑娘,您在这儿做什么呢?”门帘敞开着,只见皇上和廷璐齐扭头朝这边看来。我顾不得许多,匆匆走进去跪在廷璐身边,“皇上,民女木兰有话说。”   皇上脸上的轻快笑容在见到我的一刻不知为什么隐去了,他缓步走到我身边,低头看了半晌,沉声道:“廷璐,你先出去。”   廷璐不明所以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磕了个头退了出去。皇上的脚就站在眼前,我却没胆抬头去看。   “把头抬起来。”   我依言抬起头,皇上的视线在我面庞上俊巡了一番,最后落到唇瓣上,他的眼神变得清冷起来。被噶尔丹蹂躏过的双唇一定红肿不堪,让人难以接受吧。我暗暗想着重新低下了头,皇上弯腰将我扶起来,“你见他了?”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皇上,噶尔丹那种人粗野无礼不说,还拿民女的终身幸福与您谈条件,您真能容忍这个人吗?”我按捺着心潮起伏,说道:“他眼中没有您,更没有把大清放在眼里。他甚至说……”   “说什么?”   “他说,他噶尔丹想要的东西,没人能阻止,就算皇帝也不能。”不知为什么,噶尔丹那番话仿佛在我心里埋下恐惧的种子,我要哆嗦着嘴唇才能说出来。皇上听到这儿,眼睛不由眯了起来,里面闪过一丝精光。“皇上,民女对您来说可能微不足道,如果拿我可以换来双方和平共处的局面我当然无话可说,但是此人豺狼野心岂会轻易满足,不管现在答应他多少条件,日后他总会有不满足的时候。我不愿意当打狗的肉包子,那样太不值了。”   皇上听完这一席话,惊奇的重新打量我,仿佛才认识我似的。他背着手在帐里走了几步,似乎在慎重考虑着此事。许久,他停下脚步,轻声问:“你担心朕会答应他的要求?”   我没有说话。他深长的呼了口气,象是自言自语又象对我说道:“朕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当然也不会答应他!”   我心一跳,惊喜的抬头看着他。皇上双手负后,目光灼灼地朝我看来,口气坚决地说道:“放心,朕不会把你指给他的,朕也不想这样做。”   太好了,果然是一明君!得到皇上这一答复,我开心的好想跳起来,忙屈膝行礼,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说道:“谢皇上!”   皇上斜了我一眼,唇角边绽起一条疼爱的笑花,“你呀,自已找的麻烦却让朕来摆平,该怎么好好谢朕呢?”   “那我只有多想些笑话献给皇上了。”   皇上哈哈大笑。见他心情不错,我趁机又道:“皇上,木兰还有一个请求,请皇上成全。”   皇上眉头一挑,“你的要求还真不少,说。”   “是关于秀女的事。”我试探的说了一句,皇上不露声色的回到座位处,端茶喝水,见他没吱声,我也不便再说下去。“别人家的姑娘挤破头都要当秀女,你却唯恐不及的想躲开。你,你就真的那么不想当秀女?你可知道选秀意味着什么?”   皇家选秀不就是为了充实他们的后宫,或是指给皇子王爷们当妾室吗,这些我岂会不知。那天从皇上口中得知皇长子与太子爷都在争着要我,一旦成为秀女,不正合了他们的心意,万一被皇上指给他们,我和廷璐再无机会可言了。不知皇上这样问的用意是什么,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讯息,我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民女无意与他们有牵连,也高攀不起,只希望跟喜欢的人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们?”皇上意外的念道,抬头看了我一眼。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吸引你的地方?”   啊?这下轮到我迷惑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位皇上大人总不将话说明,非要让人去费心体会和揣摩才行。我纳闷的想着,皇上端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兀自愣神起来。   从皇帐里出来,等在外面的廷璐忙上前把我拉到一旁,问道:“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看我的表情呀。”我指指自己的脸,冲他绽开一个甜甜的微笑。他不敢相信的叫道:“真的,皇上真的答应了!”   我方才明白我们指的不是同一件事。“没有说指婚的事,我只是求皇上不要答应噶尔丹的要求。”   “噶尔丹?二哥跟我说噶尔丹要求皇上把你指给他,原来是真的!”他一下子急了,拉着我追问:“那皇上是不是打消念头了?”   我轻松的点点头,“是呀,现在没事了。”   “真的?”   “那还有假。我厉害吧!”我得意的笑道。刚刚被噶尔丹染上的一脸阴霾已经随风而逝了,拉着他的手,心里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廷璐惊喜地捧着我的脸,“太让我吃惊了,你到底怎么说服皇上的?哎,嘴唇怎么了?”   我忙掩饰的闪开,这一转头,意外的看见了噶尔丹,我一下子怔住了,只见他站在蒙古包旁双手抱胸正静静的望着我们——   繁星满天,新月皎洁。   木兰围场外面的空地上,所有人都聚群围过来在这里享受着热闹的篝火晚会,皇上坐在上首乐呵呵的跟群臣们一起喝酒祝兴。连少有露面的佟贵妃和德妃也出现了,陪在皇上身边笑语晏晏。他们左边是皇长子和明珠一家。我和张英一家则挨着太子爷,坐在皇上右首位置。这是到了围场以来群臣第一次坐在一起逗笑。   场地中央有一群蒙古姑娘正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冲天的篝火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越燃越旺,映红了张张笑脸。   “这是蒙古传统舞,一会儿还有更好玩的,她们会把人一一拉到场中跟着一起跳呢,哎,你要不要下场试试?”廷璐笑眯眯地跟我咬耳朵,我捏起一棵葡萄塞到他嘴里,嫌他多事,“不感兴趣,要跳你去跳,别拉上我啊。”   “嘿嘿,那你请好吧,等我上去一准把你也拉上去!”他坏笑道。   “切,本姑娘不奉陪。”   “别想,这种舞有人邀请就必须接受,这是规矩。”廷璐给了我一个等着瞧的眼神。我斜了他一眼,自顾自吃起来。皇上高声叫道:“木兰呀,别光顾着吃东西,下去跳舞嘛。”   廷璐哈哈一笑,指着我打趣道:“我家木兰架子大,非等请才赏面。”   皇上笑道:“那一会儿你可要积级点,不然朕下了场,可就没你机会了!”佟贵妇也笑着朝我看来,小声跟德妃说着什么。李德全躬身上前道:“皇上,靶子都摆好了,可以试箭了。”   皇上点点头,长身而起。“大伙联欢,只有歌舞没有比武怎么行,这里的年轻人都站出来,一个也不能少,让朕瞧瞧我们满人后代的箭术如何?”一言既出,人群里马上走出很多小伙子,嘻嘻哈哈地跟着皇上和太子等人朝旁边走去。抬头望去,原来侍卫们在场外一处竖起一排草靶,草靶前面摆着很多火烛,我好奇的跟着廷璐凑过去看热闹。皇上拉开弓,射箭,正中草靶中心。众人齐喝彩。   接着很多人跃跃欲试,抢着立头功。皇上看了看四周,瞧见跟我说悄悄话的某人,点名道:“廷璐,好久不曾看你射箭,给朕露一手。”   廷璐笑着上前,接过弓嬉笑:“皇上,有没有彩头啊!”皇上下颌微抬,“有啊,要是你能射中难度最大的烛芯,三射三中朕就有赏。”   “得咧,那我试试!”   廷璐收起玩笑之心,拉弓瞄向烛芯,脸上显出少有的认真神情。其它人都在旁边练习射箭,每个靶前都站着一群人,皇上这边人更不用说了,围在旁边多是功夫高手。廷璐虽出身读书世家却自幼好习弓马,廷玉评价廷璐的水平时说了句:可看。相信他的技术应该还不差。   一箭射出,草靶前的一支烛火应声熄灭了,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   廷璐抽出第二箭,瞄准,嗖地一声第二支烛火灭了。旁边的人们个个惊呆着,忘记了说话。我则愣愣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真想不到他的水平不只是可看,而是绝了!   第三箭射出,连皇上都不禁赞赏道:“好哇,原来张家出了个文武全才的俊生。好!朕有赏!”   射箭完毕,廷璐那专注的神情也随之消失了,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将箭传给其它人,他几步挤到我身边,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我的身手还可以吧。”   李德海捧着一件物什来到廷璐面前,“廷璐公子,这是皇上叫赏的。”   廷璐兴奋的跪头谢恩,站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条翡翠珠宝项链,好象离他期望的奖品不符,他不依的叫道:“皇上,这是女人用的东西!”   “对了,就是送你这件啊。”皇上了然于胸的看了我一眼,“反正朕赏了你,你也要拿去讨好木兰,朕索性赏你件女人的饰物,也算替你尽尽心意啊。”   廷璐半信半疑的接过来,扭头问我:“喜欢吗?”   我笑了,点了点头。廷璐这才破颜而笑,把我拉出人群外仔细为我戴上去。看他笨手笨脚摆弄首饰,突然发现他好可爱,一波甜蜜蜜的暖流从心底泛起继而漫延至全身。廷璐就是这样单纯,很容易用笑容感染别人的男孩。跟他在一起,我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戴好项链,他抬起头满意的看了看,啧啧道:“还好你喜欢,不然我讨皇上要点别的去!”   他看到我不错眼珠的看着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好象……越来越喜欢你了。”我笑眯眯的望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拉低,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然后迅速离开。他愣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惊喜的伸手抓来。我早有提防的闪身逃开。“哎,功夫不到家啦,就这样打发了我!”   “别得寸进尺,啊!”我惊叫一声,没跑几步,转眼间就被他捞在怀里。我笑着挣扎,“好了,那边有好多人在看呢,正经点好不好?”   “谁叫你引诱本公子,不讨点便宜怎么行!”他坏笑的贴上去,眼见一张色眯眯的猪嘴偷袭上来,我忙伸手捂住他的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相互纠缠着笑闹中,突然廷璐不动了,眼睛定定的望着一处,我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扭头望去,没等看清什么,唇瓣突遭袭击,呀,上当了!我方回过味来,只见廷璐得逞的鬼笑着,轻身逃开。   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扑哧笑了。   返回到张家席位,发现廷璐不在,不知他又钻到哪里淘气去了。四格格坐在我的位置上跟廷玉聊得不亦乐乎,我走过去坐到张英一侧。廷玉扭头看见,随口笑问:“廷璐的成绩如何?”   没等我开口已有人替我答道:“这小子不但夺了所有人的风头,还得了皇阿码的赏,今晚属他最风光了。”太子说着话,挨着我坐了下来,想不到我无意中竟然坐到两席之间。四格格斜了我一眼,笑着接口道:“风光的不止廷璐吧,这次北巡我看最风光的应该是木兰了。要不,为什么皇阿玛都对木兰赞不绝口呢。”   太子不悦地看了四格格一眼,“好象,不止是皇阿玛吧,很多人都欣赏她呢。这有什么稀罕?”   四格格不快的闭了嘴看向别处,她这样针对我是有原因的,谁都知道她心仪廷玉,但又风闻廷玉和廷璐都有意于我,所以每次看我的目光中都不免带有敌意。有四格格在,我不好跟廷玉随意攀谈,免得打翻某人的醋坛子,于是,便与太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不一会儿,胤禔陪同着心情愉悦的皇帝回来了,大家玩乐的气氛高涨了许多。   “借光借光,我也坐这儿!”某人风风火火赶回一屁股挤在我和太子之间,太子有意见了:“我说廷璐,旁边那么大地方,怎么偏偏挤这儿呀。”   “嘿嘿,坐这儿方便呀,免得搅了别人的兴致。”廷璐朝廷玉那边诺了诺嘴。我猜他是想成全四格格的心意。话一落,廷玉不满的朝这边看了一眼,大有埋怨的意思。   廷璐心气上来很会哄人,总不迭的递水果给我吃,太子正要拿苹果,手还没到却被廷璐伸手摸了去,几次被落空后,太子眉头一扬,终于忍不住道:“廷璐,你也差不多点,这里只有木兰一个人么?”   廷璐啊了一声,看看左右,突然明白过来,拿起盘中最后一只苹果,递给了四格格。太子没趣的耸拉下眼皮,我不禁吃吃的笑出声。   场外新上来一批蒙族姑娘跳起简单又轻快的舞蹈,吸引了很多的注意。其中有两个姑娘跳到近前,朝我伸出手。我忙心虚的摇摇头,不敢上场。没办法,我天生就对舞蹈很排斥,眼下又要在那么多人面前献丑,实在没有胆量上去。廷璐大乐,主动上前帮蒙古姑娘把我拉下场,“一年到头也不一定有机会跟着乐乐呢,你就放心大胆的跳嘛!”   皇上眼眉间都是笑意,为我鼓掌。胤禔和太子爷也在笑。无奈,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们一起跳起来,很快,我被轻松活泼的舞蹈吸引住,不再那么拘束了。   “跳得好!”廷璐起劲的为我鼓掌。旋转间,我看见太子跟皇上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对廷璐的张扬举动很有意见。   一会儿,蒙族姑娘四散开,一一把场下的俊男们拉到场中,趁这机会我也小跑来到席位处,“哎,你要不要上来?”   廷璐正要起身,忽听旁边有人大力咳了一声,我扭头看去,皇上正高挑着眉毛在等什么。见此情形,已经起到一半的廷璐又讪讪地沉了回去,小声道:“一会儿再说啦,有人吃醋了。”张英和廷玉听见了,不由地偷笑。我转而笑眯眯的来到皇上面前,他这才欣欣然起身。   转眼间,场内多了很多男子,大家随着音乐一起跳着,笑着,气氛变得热闹非凡。   我边跳边往人群外闪想再把廷璐拉进来,不料,面前突然又多了个人,抬头一看,我心头顿时吃惊不小,噶尔丹!他什么时候也进来了?大家个个开心的跳着,随意交换着位置,唯有他,似乎专门跟我卯上了,怎么转也离不开我周围。   有他的加入,我没办法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跳下去,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调头欲走。   刚迈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他扣住,“不能走!”周围是晃来晃去的身影,没人注意到我们这里的动静。我愤然低道:“放开我!我根本没有心情跟你跳。”说罢,猛地抽回手。   恰好这时,音乐停止,周围舞动的人们四散开去,之前有人群的掩护没人注意我们,此刻却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可不想这时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我转身要走,不料,此时此刻,他突然做出一个震惊众人的动作。面对着我,他单膝跪地,拾起我的裙角虔诚的凑到唇边亲吻,我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完全愣住了。   他、他在做什么?   那个傲慢无礼的粗野男子,那个征战四方的噬血战将,甚至连康熙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他竟然当众给我跪下,低下了低不可一世的头。这下,不禁我惊呆了,在场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周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在蒙古人聚集的地方,几个部族首领震惊的站起来,相互对视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朝这边望来。噶尔丹抬起头,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而我惊骇的看着他,已经注意不到其它人的反应了,因为噶尔丹的黑眸象块磁石般牢牢吸住我全部心神。   他脸上现出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看着我,声音深沉有力的说道:“我噶尔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权力,钱财,甚至生命全部献给你,任你驱使,噶尔丹愿做你忠实的奴仆。”   说罢,他抽刀在腕部划了一下,鲜血一滴滴落在裙摆上迅速扩散,形成朵朵吓人的红花。然后口中念着一串听不懂的语言。从始至终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直直注视着我。   天哪,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在进行什么重要仪式似的。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在做什么?”   “请你嫁给我,做我准噶尔部族的夫人。”   “这不可能!”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人简直固执的要命!   “你知道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噶尔丹沉声问道。这时,四周的议论声渐起,不时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被那边的谈话吸引过去。“誓婚盟!这不是准噶尔族部流传已久几乎快失传的重要仪式吗?”   “听说如果对某个女子做出这样的表示,那就意味着终身与其相伴,不离不弃。但是一旦背誓,死时将遭受最惨烈的惩罚。”   “这不仅对发誓者而言,如果效忠一方离开他,据说也会让发誓者得到报应……”   “想不到噶尔丹会为这位姑娘下此重誓……”   原来如此,这就是噶尔丹所要传达的意思吧。我吃惊的看着他,不敢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噶尔丹直起身,目光依依灼灼的注视着我。“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就预料到会有今天,我已经认定你是噶尔丹的女人,不管面前的路有多复杂,我一定得到你!”   “你就不怕毒誓应验在你身上?”   噶尔丹眉头皱也没皱一下,豁然笑了起来,“就算应验也是后来的事,只要能拥有你,管它几年还是几天,我都不会后悔。”他的眼神那样专注认真,天哪,我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从没有见过这么……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瞪了他半晌,我无力的垂下了眼睛,“既然连死都不怕,那我就告诉你:我不会喜欢你的。”   “没关系。”   “你一定疯了!”说完,我转身离去。背后传来他固执的声音,低低的随风飘来:“我早就疯了。为了你,疯了。”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尾随着我。我看向席位方向,皇上早已长身而起,正面色铁青的望着噶尔丹,太子和皇长子同样一脸惊骇表情。张英和廷玉满脸写着惊惧与焦虑,唯有廷璐面色轻松,甚至唇边还泛着微微笑意,似乎完全不把这件事看在眼里。见我走回来,他伸手接住我揽入怀中,侧头瞄向竞争者。我回头看去,噶尔丹仍一个人站在原地,形单影只中却透着无比的孤傲。   “你好象一点也不担心?”我偷偷点点廷璐,小声问。   廷璐拾起我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谁说的,我当然怕了,没有人比我更害怕的了?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离开我的。”他眼睛专注地看着我,很自信的浅笑。   这个小鬼,他倒很有主见嘛!我轻轻的浅笑,下意识的贴到他怀里。就在我们说悄悄话时,背后的局势依然情潮暗涌,箭拔努张。噶尔丹的行为使得宾客们四方皆惊,他非但没有离去,反而朝皇上抱拳道:“皇上,你答应我的话可还记得?”   “哼,朕当然记得。”皇上面色冷竣地看着他,“倒是你,已经赶在朕的旨意之前就决定了,不是吗?”   皇上说完,愤愤然的调头离去。   因为噶尔丹,一场盛大又热闹的篝火晚会就这样匆匆结束了。从外面回来,我的头开始晕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不知是这些天累的还是被誓婚盟带来的压力,总感觉身子很不舒服,可是躺在漆黑的帐内,又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我这是怎么了?摸黑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外面依然有人在低声谈话,我打起精神掀帘而出,深深的呼了口冷气,昏沉的脑袋总算略微清醒了少许。   附近有人在走动,除了值夜的侍卫,还有一些人聚群聊天中。随风飘来的支言片语中,我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论着我的事,这下可好,被噶尔丹一搅局,如今我倒成了他们谈论的焦点。算了,反正明天那些蒙古人就要走了,我们也要离开围场去下一个地点。不是返京,而是前往喜峰口外的宽城,那里有几座专门为皇上北巡和行围提供休息的皇庄。相信这一分开,不必再担心噶尔丹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我漫无目的想着,走着,经过一处帐篷时,忽听见了纳兰揆方的声音。一下子,我停住了脚步。这么晚了,他不会又在跟那个潘安少年私会呢吧。好奇心上来,我悄悄走过去侧耳倾听。“爹,皇上何必在意噶尔丹,管它什么誓婚盟,在我们眼中那算个屁呀。”   “你懂什么?誓婚盟非同儿戏,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一无所知!”明珠低声训斥。   “反正我看皇上的脸色未必就能答应他。”纳兰揆方执气地哼道:“爹,你要不插手,这件事肯定就顺理成章便宜了那小子,我不干。”   这父子两个在争执什么呢,明珠好象很宝贝这个幺子,拿揆方没辙。“揆方,你就别添乱了。你真喜欢她么?以前处处跟她做对跟个刺猬似的半分不让,这会又转性了?”   “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要喜欢她就大大方方去追,跟廷璐去竞争,在这里磨叽我做什么?”明珠没好气的哼道:“难道,你让爹也跟你似的厚着脸皮去争,你消停会儿吧!”   “爹!”明珠似乎掀帘进帐了,我小心探头望了望,只见揆方用力踩了下脚,一副大为不满的神情。奇怪,这个纳兰揆方又想搞什么鬼,听话音似乎在吵着让他父亲插手我们的事,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会不会是我理解错了?他不是视我为死对头么,干嘛要追我呢?真是越来越头大,已经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了。我敲敲自己的脑袋,转身要离开。一不小心踩到后面的火盆,我惊叫了一声,忙拍打飞溅到身上的火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飞快冲了过来,扭头一看,正好跟某人打一照面。   纳兰揆兰万万想不到我会在这里,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瞪着我,“你?”   “是我,怎么了?”我拍拍身上的灰,若无其事的直起身来。纳兰揆方一时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好象想起了什么,表情显得很不自然,脸竟然红了。“那、那个……你干嘛在这里?”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随便走走啊,这你也要管么?”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口气一转,又恢复成一贯的恶声恶气嘴脸。“死丫头,知不知道听人壁角很无礼!那么大地方哪里不好走,干嘛到这里来?”   啊?他转变得真神速啊!我惊奇的看着他,忍不住反击:“对了,地方这么大又没限制,我当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我故意激他的火,一拍手,俏皮地问:“对了,刚才好象听见了一段有趣的谈话,你不想解释解释吗?”   他脸又是一红,气呼呼的斜睨着我,“少自作多情,我会看上你,除非我疯了!”听了那句‘我疯子’,电闪间,我猛然想起了噶尔丹,想不到他会当众向我许重誓,真正疯的人是那家伙才对吧……我怔怔的想着,愣着。“我不过是想把你绑在身边,随时任我折磨而已。笨蛋!”   听完他的话,我自嘲的一笑,淡淡地说:“是呀,我也这么觉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说完,我转身离去,这下轮到纳兰揆方愣住了。   自从噶尔丹上演完一出誓婚盟,我心里象着了魔似的,脑海中不停的闪现他的身影和那双莫测的黑眸,就象中了魔咒般整夜头痛欲裂受其折磨,好容易有了点困意,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露白了。   “木兰,要起程了!”廷璐掀帘子叫道。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这才发现自己趴在桌几上睡着了,手中还拿着空茶杯。廷璐狐疑的走进来,拿起茶杯闻了闻,“不是酒啊,你怎么醉成这样?”我手抚着额头,懒懒的直起身。他疑惑地问:“喂,你昨夜是不是又四处游逛了,看你眼圈黑的困成这样。”   “昨天睡得晚了,现在还觉得好困呢。”   他抚摸我的脸,疼惜地说:“看你很累的样子。再坚持一天,等到了皇庄再好好休息下。”我点了点头,刚站起身突然头晕了一下,幸而廷璐及时扶住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大夫来看看?你脸色好差。”   “不用,可能是缺觉,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忙去吧。”我打起精神作完洗漱,恰好,小史已经帮我打理好一切,马匹全副装备等在门外了。走出帐子,看见所有人都在忙着做起程准备,昨夜面前还是密集集的帐篷集中地,此刻已经空了半数,剩下的帐子也在陆续收拢,原来拥挤的草地上变得空旷许多。   不远处,我看见那些蒙古各部首领聚集在一起正向皇帝辞行,他们终于要走了。看着他们整顿人马套车准备上路,我猜想,那个噶尔丹也该走了,此后终于不会再来纠缠我了。想到这儿,心头犹如放下块石头顿觉轻松不少。   “木兰,来。”廷璐坐上马,朝我伸出手。我走过去,被他健臂一带转瞬间便上了坐骑。廷璐又让小史取来薄毯盖在我身上,“早上的晨风凉。你要困了就眯会儿,我走慢点就是。”看他想得那么细心,完全象个大男人似的照顾人了。我甜甜地笑了,美美的躺在他怀里享受他的温暖。   “木兰不舒服么?”张英在廷玉的陪同下走过来,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的,这懒姑娘是夜里不好好睡觉,这会又乏了。”廷璐咧嘴笑。竟然说我是懒姑娘,我不满的狠狠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他笑嘻嘻的改口:“好好,不说就是,有人要发虎威了,我可不敢得罪。”   我扑哧笑了。附近的人们还在忙着套马套车,皇驾已经开始上路了,张英领着我们跟了上去。皇驾队伍朝东行去,蒙古人则另择路而行。皇上骑着马正跟明珠聊天,见我们跟上来了,视线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咦,木兰脸色不对呀,不舒服吗?”   廷璐说不妨事,皇上还是道:“到了庄子朕让御医给瞧瞧,没事就好。”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天,开始我还能打起精神听着,偶尔见他们拿我打趣便浅浅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倦意袭来,我昏沉沉的闭上眼睛,他们的声音就象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好热啊,仿佛置身火海般难受得不行。我睡得很不安稳,一时是噶尔丹的黑眸,一时又是揆方的坏笑,还有廷玉向我伸手,木兰,跟我走好吗?我一步步倒退着,直到跌进某人怀抱,好熟悉的感觉啊,我一下子安心下来。头顶上方传来廷璐阳光般的笑语:木兰,我的木兰……   俊逸的面孔渐渐俯低,眼中闪烁着热情的眸光,我的心狂跳起来,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唇际,无限眷恋地低道:“知道皇阿玛为什么不放你,让你当秀女吗,那样就可以把你指给我了,木兰,我在等你呀。”   皇阿玛?我奇怪的心想,皇上怎么成了廷璐口中的皇阿玛了?睁眼一看,面前的廷璐竟然变成了皇长子胤禔,我一惊,慌乱向后退去。这一挣扎,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当看到面前行进中的队伍,这才怔怔的想起,原来是梦啊!   我轻轻吁了口气,清风迎面吹来凉凉的,薄被下的身子却很温暖。   我转了下头,看见廷璐低头冲我笑。“醒了?”   “我睡了好久么?”   “差不多啊,有两个时辰吧。刚才皇上还说把你抱进马车呢,怕惊动你就没敢动。”   我坐直身子,看了看周围又朝后面看去,只见长长的队伍最后隔着有段距离,我竟然看到了噶尔丹的人马。一看到他们,心头猛地一惊,怎么回事,蒙古人都回去了呀,为什么他没走?莫名莫妙的心里不塌实起来。“廷璐,跟在后面的是噶尔丹么?”   “他没跟皇上辞行,想必是不打算走呢吧。怎么了,你怕了?”说着,他抱着我更紧了一些。“放心吧,有皇上他万万不敢胡来,从现在起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把我围得更紧密些,突然间,我想起那个乱七八糟的梦来,原来在梦中廷璐的怀抱依然可以让我有安心的感觉,看来是自己选对人了,想罢抬起头好生留恋地看着他,好象看多久都不会厌倦似的。   他咧嘴笑了,低头在我额间轻吻了一下,看看左右,小声在我耳边道:“喂,这样看人很可怕的知不知道?会产生不良后果哦。”   我笑了。收回视线转向它处,一转头,正好看见走在前边的皇上回头望来,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是复杂。我实在有点倦了,没有精神再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只想安心的躺在廷璐怀里,发呆也好,睡觉也好,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赶在傍晚之前,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这里有三处皇庄,最远相隔不到两里,一些有身份的人被分散安顿在庄子里。还有一些人在庄子附近搭帐自行解决住宿问题。张英明珠两家幸运地被安排在皇上所在的庄子,于是,我也和他们住在一起。出来没有下人,自然一切都要自己动手才行,我整理好床铺后顾不上打开行李就一头倒了上去。   自从到了围场以来,每天跟着廷璐四处跑腾,可能体力透支得厉害,如今一歇下来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了。正想好好趁此机会调整一下,刚合上眼,门外便传来四格格蛮横的声音:“叫木兰出来,我要让她陪我骑马。”   真头疼啊,这位四格格好象跟我结了梁子,总跟我过不去。   不等她进来,我打起精神上前开了门,行礼:“格格吉祥。”   “你不是好端端的,廷玉还说你身体欠安,不让我打扰你呢。”她斜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调头便走:“既然没事,就跟我来吧。”   我无奈的吁了口气,只好跟上去。随格格来到庄外,有两匹马已经等在那儿了。格格轻身骑上去,招呼道:“我要到附近走走,你陪着。”   “是。”   把我换成廷玉岂不更好吗?我心里嘀咕着。格格看出我老大不情愿,得意的瞄了我一眼,“光坐着有什么意思,要跑起来才行!”   眼见她扬起马鞭打过来,我暗叫不妙,刚抓紧缰绳坐骑就一下子冲了出去。闪出院门一瞬间,恰好廷璐一行人陪着皇上走出书房,抬头看见我坐在马上,顿时脸色骤变。   格格清脆的笑声传来:“这样才叫骑马!学着点吧!”   糟糕!这下要惨了!上次被惊马摔下来后,我一直对跑马心有余悸,现在更是吓得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那位格格大人竟然对我不管不顾风似的朝前方冲去。而我连哭的心都有了。   “木兰!抓紧缰绳啊!”伴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廷璐的声音从后面追来。   可能是太紧张了,气血直往脑际顶,眼前的景物开始急速旋转,我紧张极了,下意识的拼命抱紧马脖子,不知怎么坐骑好象被猛地绊到一下突然失去平衡,我眼前一花跟着一起扑到在地上,身体撕裂般剧痛起来。灰土飞扬中,我看见廷璐正拼命纵马赶来,离他身后不远后,隐约有个人端坐在马上刚刚放下手中的箭弓,一看到那身异族服装,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救了我。   我无力的喘息着,真是可笑,原本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结果却被命运摆了一道,还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噶尔丹,看来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了……   我缓缓闭上双眼,手沿着马背滑了下来碰到一个硬物,仅存的一点意识告诉我,有只箭正深深插在马腿处。   “木兰!醒一醒,听得到我吗?”廷璐捧着我的头,慌张地大叫。   飘荡的意识渐渐被某人的大叫拉了回来,我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廷璐……”他眼珠泛着红血丝,不知是气的,还是在哭。我叹息一声,身子软软的倒入他怀中。   “木兰,醒醒,你不能睡呀!”不知过了多久,廷璐的声音始终在耳边回响着,我的眼皮沉沉的怎么也睁不开眼,浑身一会儿火烧火燎的热得难受,一会儿又仿佛置身冰窖冷的打冷颤,不仅如此,身体里象有上万条虫子在爬动噬咬着,应该是发烧吧,又好象不是这种感觉呀?周围有很多人在说话,声音震得耳鼓轰轰响,我努力分辨着,想知道他们都是谁?廷璐在哪里?   “张中堂,这位姑娘的病好生奇怪,我从医二十余年从未遇到这种病。”   “没有办法了吗?”   “小的是没办法了,不如请示皇上,请御医来看看?”他们谈着话去了外屋,杂乱的脚步也随之渐行渐远,屋里恢复到一片安静之中。这会儿体内忽变得奇痒无比,那份难受劲折磨得我好想尖叫,好象有什么东西拉着我悠来晃去转得昏头昏脑,老天,这种感觉简直要把人逼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遭这份罪啊!廷璐呢,廷璐!   拼尽全身力气的呼喊,也只能让唇边微微一动,一丝极其微弱的呻吟:“廷璐……”   “木兰,你的嘴在动,是在叫我吗?”有人飞快地拾起我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中,“我知道你在叫我!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为什么他听不到呢,我突然感觉好恐惧,好怕这次再也醒不过来,从此和廷璐分开。   他捧起我的头,带着湿意的吻雨点般落在额头鼻尖和嘴唇,所过之处净是冰凉的感觉,有人在哭么?“你是怎么了,为什么没人知道你得了什么病?你别吓我啊!”耳边响起低低的沙哑声音。也许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捧着我脸的手在微微发抖。可怜的孩子,大概从小到大从没有什么事让他这般担惊受怕过,如今却变得紧张又不安。我拼命伸手去抚摸他的头,不料摸到的却是噶尔丹的脸,他隐隐笑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一瞬,他又消失不见了。原来是幻觉!意识总是在现实和梦境中荡来荡去,分不清是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的。   “木兰……木兰……”廷璐的声音在发抖,直传入我心底。   我的意识被什么东西扯得支离破碎,很难集中精神感受外界,多半时间都处于昏迷中。难得有了少许意识,又被纷乱的梦境干扰着,有时感觉有人在抱着我,低在我耳边说情话,唱情歌,有时又好象听见某人的央求声,思绪越发的乱了,已经记不起他是谁,不知何时又沉沉睡去。   “皇上,木兰姑娘高烧不退病因不明,似乎与坠马无关……更象是中毒。”   隐约听见御医在声音在说话。   “什么?中毒?中的什么毒?”皇上急切地问。   毒?怎么会中毒呢?为什么别人没事单单被我赶上?脑袋迷迷糊糊的想着。究竟谁要害我,我好象没有得罪过谁吧,是纳兰揆方?还是那个潘安少年?   “这个……老臣不知,这种脉象老臣还是第一次遇见……老臣先为姑娘开一副去毒的方子,至于能不能化解她体内的毒就两说了。”“就快去,别耽搁了!”   开玩笑,要是在现代一化验就知分晓。这落后的诊冶方式真是要命啊……嗓子干的有些冒烟。还是头一次看见皇上发脾气,一句话就吓得老臣们个个屏息噤声,不敢冒然回答。都说伴君如伴虎,看来身边有这只老虎在,就算我有心落跑也不行了。   待御医离去,有人轻轻捧起我的头喂我水喝。“都是一群庸医,关键时间一个也派不上用场!好姑娘,朕不会让你死的,朕马上吩咐拔营加急赶回京城,朕就不信,没办法挽回你的命!”   皇上……似乎真的动怒了!   “皇上,太子爷求见。”李德全小声道。   “他来做什么?”   “这个,奴才没问,好象太子爷有办法冶木兰姑娘的病。”   太好了,我好象有救了!心里突然轻松不少。过了一会儿,放轻的脚步声到了室内,太子小声说道:“皇阿玛,听说御医们都不知道怎么冶木兰的病?孩儿府上有个蒙古大夫,听了木兰的症状,说他好象会冶此病。”   “可靠吗?”   “应该没问题。我府上一个宫女认识他,说那人在蒙古一带很有名气,说人还是信得过的。”   “快宣。”   神啊,别是来了个江湖郎中赤脚大仙什么的为我看病吧,落到他们手上我这条小命铁定要玩完了……我的意识时断时续最终还是没能听清他们的谈话,沉睡时,有人捧起我的头轻轻用小勺将药汁灌入口中。我好想张开嘴,可药汁总是从四面八方流出去,到我口中就所剩无几了。“木兰,你要努力啊,朕还等着你活蹦乱跳的为朕讲笑话呢……朕,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你是个聪慧的姑娘,怎么会不知朕的心事呢?”略微沙哑地声音带着几分疼爱在我耳边响起。   皇上到底想说什么呢?昏沉的头越发木了,已经连想的力气都没有了。   “朕,不想为你指婚,知道吗?”皇上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灌药,不时用手绢为我沾沾嘴角:“可你又不愿当秀女,到底让朕怎么办,等你醒来,一定要给朕一个交待……要是醒不过来那朕……”   皇上没有再说下去。听了他的话,我有点急了,怪不得迟迟不肯为廷璐指婚,原来他是有意拖延哪……早该想到的!那日廷璐跟我说悄悄话时,曾见他的头侧了一下,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难怪他会突然提起什么要亲自为廷璐指婚云云,这个皇帝佬儿就这么喜欢破坏别人的好事……   心一急,身子呼的一下燥热起来。李德全轻步进来道:“万岁爷,廷璐回来了。”   皇上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轻轻将我放回原地,盖好被子,心情很是不爽地低道:“行了,回吧。”   廷璐来了!只听他声音闷闷地向皇上请安,接着快步赶到床边,熟悉的手掌轻柔的摸索着我的面庞。“木兰,我回来了,让我喂你把药喝完,喝了它兴许就好了。”说完,他把我扶了起来,象刚才皇上一样让我靠在他怀里。然后将小勺凑到我嘴边喂。“怎么搞的,都流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他忙用手绢帮我试嘴角,点了点,动作意外地停住了,“……这不是皇上的?”   怎么回事?他怎么停了?我疑惑着,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调整身子,改成用手托着我后脑,温存的唇覆盖上我的,一股苦苦的液体流入口中。原来如此,他想出了这个办法啊。   “太好了,真的咽下去了!”他惊喜的叫道。接着更多的苦水灌入我口中,我用力的吞呀咽呀,恨不得马上好起来。好怀念他的怀抱啊,如今我象个木头似的倒在床上一定让他急死了。好不容易最后一滴药汁也被咽下了去,刚想喘口气,他的舌头却探进来与我狠狠缠绕倾诉着无限思念。少顷,他抬起头,沙哑的声音微微喘息着低道:“快点醒过来木兰,再看不到你我怕要疯了!我好怕……”   我也想啊,我也在心里拼命回应,可他根本听不到。他的吻陆续落在我唇畔,鼻尖,处处留有他的气息。最后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拢入怀中,象哄孩子似的一下下的轻晃着。   “安心的睡吧,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我会等你哦,一直等下去……我答应会一直伴在你身边,从现在起一刻也不离开这个屋子,直到你醒来……你要记得……不要忘了我……”   我好想哭,这是我爱的廷璐吗?那个脸上总挂着阳光笑容的大男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他开始害怕了,害怕我就这样死去。突然间心底升起一波恐惧感,难道我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从此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他说,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就这样死去岂不很冤…… 第27章消失的木兰   “……木兰,你要感到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但千万不要一直睡下去……别忘了我在等……”接着,他轻轻在我耳边哼唱起来,是以前曾听过的那首蒙语歌。   冰凉的感觉又来了,手脚象被冻结了一般动弹不得,而且这种感觉还在继续漫延,从四肢一路朝心脏侵袭,渐渐的我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天哪,他们喂的到底是什么见鬼的药,我快要死了吗?想用力的呼吸,心脏好象停止跳动了,仅存的一点意识也在渐渐飘离……快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你的身子好凉,脸也是青的,这是怎么了木兰,坚持一下我去叫人!”   不要走……我发急地想唤住他,身边猛地一空,他还是跑了出去。心里难过极了,想不到这回真的要死跷跷了,死在那个该死的江湖骗子手中!廷璐……   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围好恬静啊,听见鸟的叫声,还有碗碟碰撞声……   我缓缓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打开的透白窗子,清新的风不断吹进来,好象刚刚下过雨,鼻间可以闻到泥土的清香。怔呆了好久,   来自嗓间火辣辣的痛感,把我的思维也拉了回来,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奇怪,自己居然没死?可是,这是哪里呢?   尝试着动了一下,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好容易才费劲的抬起发僵的手臂让自己坐起来。这一动,身子哗啦出了一身汗。   “吱——”木门打开,一位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咦?好面熟啊,好象在哪里见过……她见我坐了起来忙上前扶。“木兰姑娘,你醒了?”   我疑惑的看着她,脑子飞快转动着,“你……”又干又痛的嗓子沙哑得很厉害,象是换了一个人的声音。“不是太子身边的宫女么?   她一怔,面色有点不大自然,低声道了个是。我目不错珠的看着她,总觉得在这里看到她有些古怪,还有她闪烁的眼神似乎不敢跟我对视。“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尴尬地小声道:“奴婢已经离开太子府了。”   怎么回事,莫非我昏迷期间错过了很多事?心念一动正要再问,突然脸上一阵其痒无比,我下意识的去抓忽听宫女叫道:“不要,不要碰!”   说话已迟,我的手已经摸到脸上,来自手间的触感让我不禁吓了一大跳。宫女惊慌的瞄了一眼,忙上前扶我,我越发觉得不对劲,推开她迅速扑向桌子,宫女想拦已经迟了,我抢先摸到了镜子照向自己。这一看,整个人顿时惊骇的呆立当场。这、这是我吗?我被镜中的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以前光滑的肌肤不见了全是疙疙瘩瘩的水泡,有的是透明水泡,有的已经干扁落下暗红色的硬痂,整张脸变得惨不忍睹丑得连我也认不出自己来了。   僵硬的脖子咯吱吱的转向宫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到、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又惊又愤地叫道。   宫女惶恐地跪在地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   面前这位叛节的宫女名叫秀儿,是三年前内务府选秀送入太子府的一名秀女。从她口中,我渐渐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从我昏倒以后,御医们对我的怪病束手无策。这时,太子举荐了一位蒙古大夫前来诊冶,经过一番检查,说我中了一种蒙古鲜少有人知道的奇毒,中此种毒的人会慢慢心力衰竭四肢僵硬,三天内不冶则身亡。幸好蒙古大夫身上有粒回天丹,可专门应对此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廷璐喂我吃下,第二天便停止了呼吸。   皇上闻听此事大为震怒,派人去抓那位蒙古大夫哪里还寻得到,原来他早就连夜逃了。皇上的怒气转嫁到太子身上,训斥他有眼无珠引来个草民骗子。以前太子就喜欢研究一些药丸之类的东西,令皇上大为不满,如今赶上这事,皇上的怒气可想而知了。他甚至怀疑太子是为了跟胤禔争女人才生出此事的。幸好大阿哥及张英一班老臣在旁极力劝阻,皇上才渐渐冷静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木兰的事竟然让皇上气晕了头。纵然事情不是太子做的,也跟他脱不了干系,皇上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回京之前一直没有理睬太子。   皇上命人连夜回京。队伍正要出发的时候,噶尔丹意外出现拦住了皇上的车驾,请求皇上将木兰尸首赐给他,活着不能得到我希望死了能赐给他。盛怒中的皇上看着他,咬牙道,莫说活着,就是死了,也轮不到你噶尔丹来要!   听到这儿我淡淡地失笑,噶尔丹真是疯了,连死了的尸首也要,他莫非中了疯魔?我斜靠着枕垫,听秀儿继续说下去——   廷璐抱着我的尸首上了马车。廷璐的变化令所有人都担心,他漠着一张脸,谁说话也听不见似的独自发呆。谁要是碰一下木兰或是问他什么,他冷冷的视线箭般射过去恨不得把人撕碎。最后连皇上都不忍心看到他这样,于是命人谁也不要打搅廷璐。他的马车被安排到最后,整整一天廷璐不吃不喝,一直窝在车上。夜里,有人听见他几声撕心裂肺的长吼,那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好,也有的人为此失眠了。   噶尔丹一直没有离开,带着他的队伍远远的跟在车队后面。   直到进了京城,还有人能看到他的人在附近出没。后来,大夫们确诊我已经无力回天了,要求尽快下葬,整个张府陷入一片悲寂之中。廷璐狂喊一声冲出府再也没有出现,是廷玉带人把我埋入城外一处偏僻的地方。因为城内大肆流传起太子私售怪药以及与皇长子不和的消息,皇上为了平息此事,命令张府不准办葬事,只能掩人耳目将人埋了。还有一两个小官受其连累被扣上办事不力之罪革去乌纱。   而我被掩埋的当夜,就被另一伙人救了出来安置在了这里。想不到前后不过半月之久,京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件。一想到廷璐的打击,我鼻腔里便不由泛起酸意,要是他知道我还活着不知会多开心,应该早点告诉他才好。   想到这儿,我坐不住了。“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木兰姑娘,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这回出去以后落下病患就麻烦了。”秀儿急忙阻劝。经她好说歹说,我暂时打消了念头,大榆村距京城不远,半天就能跑一来回,于是我决定养好身体再进京。这间民舍位于村子最僻静的地方,平时里很少看到别人,顶多远远的看见有村民在地里耕作。这里只有秀儿陪着我,照顾我。   我住的地方从外面看跟普通的民舍没什么不同,推开门,里面却布置的异常华丽完全是大户人家的水准。是谁这么大手笔,救了我不说,还安置地如此舒适。   有时我问秀儿是谁救了我,她吞吞吐吐说不上来,问了几次后便不再追问了,但这件事却在心里埋下了种子。养病这期间,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脸上的伤疤也在慢慢恢复,只是容颜尽损,除了眼睛还是原样皮肤全是或黑或红的硬痂,估计就连街头讨饭的都比我好看。每当我要求进京,秀儿总是想尽办法婉留,这让我回京的愿意越发强烈了。   这天,趁秀儿去附近集市买菜的空当,我匆匆找了块头巾围在脸上,出了门。恰好路上遇到一位要进京的马车夫,刚好可以搭顺风车走一程。不知道廷璐见到我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见我还活着应该会感到惊喜吧,可是现在这副鬼样子他还能认得出来吗?会不会嫌弃我呢?   离京城越近,期待又担心的矛盾心情越挣扎,甚至有点害怕见面那一刻。   与车夫分手后,我一路小跑起来,赶到张府时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叉着腰在原地直喘。   廷璐是不会因我容貌的改变而改变心意的吧?我不确定地暗道。   抬头看去,一向平静的张府居然张灯结彩,门前停了很多辆马车,不断有人带着拜贴进入府门,张府的家丁们个个腰束红绸跑前跑后张罗事情。   奇怪,莫非有什么喜事?我拉住附近一位马车夫打听,“请问,张府这是办什么事呢?”   “哎,张府有喜事啊,你不知道?张中堂的二公子要成亲了。”   成亲?我一惊,“要跟谁成亲?”   “木兰呀。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就是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姑娘,皇上这次是特别为他们指婚的呢。”我吃惊的呆住了。怎么搞的,我明明在这里呀还有哪个木兰?真是糊涂了。那人说完就要走,我忙拉住他,追问:“等下,木兰指给廷玉,那廷璐呢?”   “唉,可怜的张三公子,那份痛苦样就别提了。听说三公子也很喜欢木兰,想必是受了打击才变成这样的……”说话的人可惜的叹了口气,走开了。   廷璐变成什么样了?难道又跟从前一样借酒浇愁?我不由有些胆心起来。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敲锣打鼓声,一支长长的送亲队伍热热闹闹地朝这边行来,壮观的场面几乎把整条街道都惊动了。听到动静,一身大红喜服的廷玉在张英夫妇的陪同下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笑,显得那样神采奕奕,我怔呆呆的看着他忘记了反应。有一段时间看不见他,心里确实很是想念,万万想不到的是我才刚“死”不久吧,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办喜事了。   那个曾经说过爱我的年轻人,此刻却心情愉悦的在娶另一个女人。一想到这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好呀,他终于要结婚了,可以了却父母的心愿了。我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一波酸意直冲鼻腔。   这时,送亲的队伍已行到府前,廷玉走上前踢轿门,迎接新娘,围观的人们轰然笑了。喜娘掀开轿帘搀扶着盛装喜服的姑娘从里面走出。弯腰走出时,姑娘的盖头被风吹落在地,一张绝色天颜倾刻呈现在众人面前,周围传来一片惊艳的吸气声。一看到她,我顿时睁大眼睛,倒吸了口凉气。   雪莲!原来是雪莲!我惊呆的看着她,如雕像般僵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原本就是要成亲的,为何皇上明知我已经死了,却还让雪莲顶着木兰的名义嫁给廷玉?这不太蹊跷了?如今木兰被指给了廷玉,那我怎么办?岂不成了没了身份的人?   雪莲被迎进府中后,张英夫妇也随之领着亲友们进了府。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高笑:“廷玉兄,恭喜恭喜呀。”这熟悉的爽朗笑声不正是皇长子胤禔吗,回头一看,他刚刚将马停在我身后正抱拳朝廷玉方向行礼,见我在看他,他扫了我一眼,便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他没有认出我!手下意识的摸向被纱巾围起来的面庞,他没有认出我,那别人呢?廷璐还能认出我吗?心突然紧张起来。   聚集在府门口的亲友们进去了,人群散去后,还有一个人兀自立在原地。手中拎着酒壶魂不守舍的发呆中。一看到他,我的心顿时紧紧揪起来痛惜不已。是廷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脸颊好象消瘦不少,面色也很差,两眼无神写满了无力与伤心。天哪,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加上目睹廷玉成亲,他心里肯定更为难受。   廷璐,好在我现在还活着,要是真死了,他岂不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有人上前招呼他入内,心神俱伤的廷璐缓缓转过身,欲回府,眼见他就要进去了,我慌忙冲上去,不料刚到府门口便被下人拦住,推往一旁。“站住,不许进!去去一边去!”   “你谁呀,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离开这儿!”   “等下!”我一把揪住他衣袖,着急地叫道,小史先是一愣,仔细上下打量我,“我是木兰啊,你仔细看看,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   “木兰?”小伍眼中的颜色变了,很恶心的推了我一把。“我家木兰姑娘已经不在了,你少来这里蒙事!走开!”   “我是真的木兰呀,让我进去!我要见廷璐!”我奋力往里闯,门口的家丁齐上前拦我,一边推一边骂骂搡搡地。“哪来的疯子呀,看得穿着挺整齐,说是净是风言风语。”   “我们三公子也是你能见的,走开走开,没瞧见张府正在办喜事。”   “大好日子遇见一疯子,真霉气!呸呸呸!”家丁一推搡,我禁不住连退好几步,摔倒在地上。头上的纱巾掉落下来,一下子露出后面的容貌。他们一见齐倒吸口冷气,“原来是个丑八怪啊,又疯又丑的疯婆子!”   疯子?我惊骇的望着他们,我是活生生的木兰啊,几时成了他们口的疯婆子。小史指着我叫道:“告诉你,少在这里疯言疯语,从今以后只有一个木兰,就是跟我家二公子成亲的那个姑娘,你再说自己是木兰,当心官府抓你!”   小史一席话就象晴天霹雳一下子惊醒了我,差点忘了,这场婚事是皇上亲自指婚的,雪莲才以木兰的身份嫁给廷玉,那我呢?我是谁呢?难道以后就没有我这号人了?   我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廷璐朝里走去,再不叫住他,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情急之下我连忙高喊:“廷璐,我是木兰!我回来了!”这一高喊,我猛地被吓了一跳,双眼瞪得滚圆,久久不敢说话。这嘶哑的声音……简直比乌鸦叫还难听,这、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吗?!就在我惊魂未定间,小史气冲冲的走来,“你这个疯婆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里面那个才是木兰好不好?”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小史,你明明知道那个是假木兰,她不是真的,对不对?”   小史顿时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眼一热,忙把廷璐送我的那只手镯摘下来塞到他手中,“你把它交给廷璐,他就知道我是谁了!拜托你了。”这是唯一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只有廷璐能认出是我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小史愣愣的看着,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其它下人见小史发起呆,瞪起眼睛冲我骂道:“哎,这只贵重的镯子你从哪里得到的?休想拿它来骗我们!我家少爷根本不认识你!快走开啦!”   有人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连退了几步身体向后倾去,没等惊呼出声,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伸过来,让我一下子跌入某人怀中。我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喊:“廷璐!廷璐!我是木兰,我才是木兰啊!”   走行至中门的廷璐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朝府门口方向望来,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快步朝门口走来。几个下人见状,捂嘴的捂嘴,抓手的抓手齐齐动手把我推到一旁,“快,别让三公子看到她,这些天他已经够烦的了!”   “放开我!”我用力挣扎着,突然,跟我纠缠的那几个下人个个闷声一声身体象脱了线的风筝,一个个直飞出去。趁此机会我正要往府门冲,有人一把抱住我朝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放开我,你是谁?”   “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耳畔响起,声音低沉而沙哑。   这个声音犹如抛下了一颗响雷,我心头震惊地呆住了。噶尔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最不应该见到的就是他才对!他不顾我的挣扎,半拖半抱的带着我远离张府。   “我的事不用你管,放开我!”挣扎中,我看见廷璐的身影冲出府门,追到马路中间。小史正拿着我给他的手镯给廷璐看,太好了,他一定能认出是我的!此时,我心里已经激动的无以名状,就快看到希望了!可是噶尔丹却拖着我越走越远,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惊慌的叫道:“噶尔丹,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松开手!”   “留在这里,你只会被他们当成疯子抓起来,你以为还会有人认为你是木兰吗?”   “廷璐会相信!你也相信不是吗?”我情绪激动的挥舞着手,叫道。   我的话一落,噶尔丹意外地松开手了,我迅速转过身面对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冷静又专注地看着我。“除了我,没有人能认出你了,不相信的话就回头看。”   我半惊半疑地扭头望去,果然如他所说,廷璐望着这边动也不动的看着,似乎仅靠手镯的说服力还不够,我想也不想的便要跑去,没跑出几步,手腕猛地被人扣住。噶尔丹道:“你不能过去!”   “只要解释清楚,他就能相信是我!你为什么要拦着!你害怕他认出是我对不对?”我一边叫,一边奋力挣扎,见他死死扣着,我一急,低头咬了上去。   “唔……”他闷哼一声,手腕抖了一下却依然抓着我。直到齿缝中传来微甜的腥味,我吓了一跳忙松开嘴,他手腕处赫然现出两道吓人的齿痕,鲜血顺着手指一路下淌,一滴滴坠落到地上。我鼻腔一酸,眼前的视线顿时迷蒙起来。“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木兰,跟我走。”   “不要……”不等我说完,噶尔丹一把抱起我,不顾我百般挣扎,最终还是把我塞进一辆停在旁边的马车。马车飞快跑起来。眼睁睁看着廷璐离自己越来越远,逐渐变成视野中小黑点,徒然间,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精力,一下子跌在噶尔丹怀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场病后容颜尽损,丑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这是什么怪病?   接下来,我被带出京城,还是那座不起眼的民舍,这次周围却停了好几辆马车,也多了很多人,全是清一色的蒙古壮汉。见到我们归来,他们齐向噶尔丹抚胸行礼。我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们,眼睛睁得老大,此刻,没有什么比在这里看到一群蒙古人更让人吃惊的了。   “你们先在这里稍作休息,做好出发的准备。”噶尔丹命令道。   出发?我心一惊,“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将我送进屋内,郑重的看着我,道:“你要跟我回蒙古,永远离开京城。”   “不要!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决定?除了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我突然激动的叫起来,他深深地看着我,伸手抚上我面庞,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这里已经没有你容身之地了。除了我,没有人认识你,也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因为真正的木兰已经从人间蒸发了。”   我身形一颤,被他这句话打击的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跟我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准噶尔部族的第一夫人。”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他嘴角轻扯,口气依然那么狂妄那么不可一世。“你是我的,世间唯一的木兰只能属于我。”他缓缓说完这句话,伸手将我拥入怀中,这一次,我愣愣的没有挣扎顺从的依偎在他怀中,快要麻木的脑袋却在紧急飞转。   怎么也想不通,连廷璐都无法做到的事,凭什么噶尔丹就能一眼认出我就是木兰?他不象别人一样会被我的丑样吓倒,甚至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副样子。   究竟是谁把我从埋墓中救了出来,秀儿迟迟不愿告诉我真相,当看到那群蒙古人聚集在这里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噶尔丹一定知道所有事情!“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我低声喃道。   “你知道我没死,知道我会容貌大变,想必连那个送药的蒙古人也是你安排的吧!”   我抬起头,只见他一脸意外的看着我,万万想不到我会猜透这一切。“秀儿告诉你的?”   见他没有否认,整个人象被人浇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原来如此,我以底是被他算计了!原以为是命运拿我开了个大玩笑,现在想来,整件事情更象是个阴谋。我先是吃了蒙古人的怪药变得一命呜忽,而他清楚我根本没有死所以才从坟里将我救出并安置在这里,那么,没有人相信我的身份时,却只有他能认出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所有人都被你算计了,很得意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情绪激动地不可自制,胸口剧烈起伏,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对他怒目而视。他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我也不会听进去,于是静静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拉开门,“我说过,我噶尔丹想得到的东西,没有人能阻拦。”说完,看了我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真是他做的!可恶,就是这个人毁掉了我一切……所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抖动的双腿再也无力支撑住身子,一屁股跌坐在床上。现在终于明白所有事情的始末了。先是噶尔丹在我身上下了毒,然后买通太子的宫女,通过她将解药送到我身边。这种解药有极大的副作用,会让病者呈假死状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最后,噶尔丹再暗中将我运走,安置在一个不被人引起注意的地方养伤。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就那么自信可以掌控一切?   至于雪莲和廷玉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成亲,不难猜出来。当我服下太子送来的解药不冶身亡,皇长子便对太子起了误会,两人反目成仇有损皇家颜面,皇上为了平息民间的各种传闻不得不想办法将此事压下。于是,便命与我相貌酷似的雪莲以木兰的名义成亲,以平四起的谣言。   想通所有事情后,令人不得不承认噶尔丹这步棋走得很妙,竟然瞒过了所有人。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传来生火做饭的声音,一会儿,秀儿轻手轻脚端着托盘走进来,将备好的饭菜一一放在桌上。闻着绕鼻的饭香味,我的脚不由自主的移了过去。生气归生气,何苦要为难自己的胃呢,养足精神才好备战应付眼前的形势。   我接过秀儿递过来的满满一碗饭托在手上,正大口吃着。这时,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秀儿行礼,忙又盛了一碗放在对面,然后退到一旁。我则头也不抬的埋头大吃,噶尔丹在桌子对面坐下,他很清楚我正在气头上,对我的不理睬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见我胃口不错的样子略感到有些惊奇。   大概换成别人处在我这种局面一定会哭哭啼啼或是大吵大闹吧,而我安安静静的坐下吃饭,很配合的样子,反而让他有关些不适应。看了一会儿,他放心地端起碗跟着吃起来。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被我们残卷一空,他啧巴啧巴嘴抬头看过来。我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在他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小口抿着。秀儿走过来收拾残局,看她轻手轻脚的忙活,我心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小丫头对噶尔丹倒是言听计从,不知他怎样说服她背叛太子改做他的帮凶的,能下这么大的决心想必条件很丰厚吧。   “你怎么收买秀儿的?”等秀儿离去,我忍不住问。   见我肯开口说话,他眸中闪过几分欣喜之色,但脸上依然是平静的样子。“原以为说服她需要花些时间,想不到她的要求并不高,很容易满足。”   “为什么选她而不是别人?”   “很简单,她懂蒙语,将来照顾你会方便一些。”   原来如此,他想得真周到啊,连以后服伺我的人都找好了。我唇角边扯出一抹嘲讽的笑。“那,我的脸还能恢复吗?”   我对容貌并不是很看重,只是这样子去见廷璐怪怪的,怕他无法接受。   噶尔丹误以为我在担心自己的伤势,劝道:“你身体里的毒素恐怕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化解掉。这是我们准噶尔秘不外传的独门方子,轻易不对外使用,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不过你不用担心,数月之后肌肤就能恢复如初了。”   “数月是多久?”   “三四个月吧。”   三四个月么……还要等那么久,好吧,只要能恢复原来的容貌大不了多忍几个月就是,我迟早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在我出神的空当,噶尔丹拿起茶壶去了外屋,过了一会儿走回来,亲自为我续水。“今晚好好休息,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是啊,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不养足精神怎么行。”我若有所指的淡道。噶尔丹深深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读出什么讯息。此时此刻,他绝对想不到我脑子里正动的念头。   民舍地方小,安排不下那么多人,噶尔丹便命手下在外面搭建临时帐蓬,深晚,屋外寂静无声,估计所有人都沉入梦乡时我睁开了眼睛。外间传来秀儿轻轻的呼吸声,我轻声下床蹑手蹑脚来到门旁,这时候溜走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一推门,左右两侧突然响起低低的问候:“夫人。”   有人!一抬头,才发现门口有两位守卫在值夜。   原来他们早就防着我会趁夜逃跑了。一股无名火直抵到心头,我瞪了他们一眼退回到屋里。这一招行不通,看来要另想个法子了。心里想着,我在桌前坐下来,动手倒了杯凉茶仰头一饮而尽,心里止不住冷哼,我就不信若自己不愿离开,他噶尔丹还能把人绑走?   凉茶下肚,头渐渐变得昏沉起来,用力摇摇头,不见效果眼皮反而也跟着越来越沉,明明没有睡意怎么会突然……视线扫过茶壶猛地我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惊:糟了,一定是茶里被人下药了!记得这壶茶被噶尔丹离出去过,莫非那时做的手脚?可恶,这手段太卑鄙了!   我气极,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哗啦打开门,不料,却看见一道身影挡在门口,噶尔丹正双手负手等在那儿,听见门响,他转过身朝我看来。   我用喷火的眼睛怒瞪着他,“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蒙汗药。”他静静地说道。   “什么?”我大惊。怪不得他会那么自信带我离开,原来早就计划好这样做了!我正要发火,视野中的景物突然变暗,接着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朝地面坠去——   仅存的意识感觉到,有双手臂稳稳接住了我,他的声音象从很远地方传来带着某种魔力侵入我脑海中:“我们该出发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的反应全在他的预料之中,知道我会半夜逃走,知道我会喝那壶茶,知道这个时间是药效发作的时候——他之所以趁夜色出发就是为了不引起京城方面的注意,擅长行军作战的他安排得太周密了,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看来是低估此人了,落到他手中,好象很难有逃生的机会……   这是回到古代以来,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想不到,竟然陪上了自己……   躺在摇晃的马车上,在一队士兵的保护下踏上了北上的归程。一路上我昏昏沉沉的睡着,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每次好不容易从梦境中迷迷糊糊醒来,就看见蒙尔丹守在身边,轻手轻脚地喂我水喝,喝完不久就又陷入了昏迷。   “主人,现在已是关外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这样下去不行……”   “赶了几天路,大伙都累了,原地休息半日,趁夜色再赶路。”外面传来一阵整顿车马声,还有很多听不懂的蒙语。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行走的马车上,身上盖着薄被,地板上搁置着火盆,使小小的车内变得暖意融融。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哪里?我努力回想着,无数记忆纷乱沓来一古股挤入脑海……渐渐的,我想起了那间民舍,想起误喝下了蒙汗药的凉茶,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噶尔丹在我昏迷的那刻曾下令出发,难道现在已经……   我心一急,想挣扎着起身,可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劲也使不上,多半是服了蒙汗药的缘故。马车晃了几晃意外的停下了,不久,外面响起开火做饭的动静,我费劲地爬到车门处刚要下去,不料脚下一空,来不及惊呼出声整个人便一头栽了下去。耳边传来秀儿一声尖叫:“夫人!”   迎接我的居然不是结实的土地,意外地抬起手,一缕沙子从指缝间流出,这是……我吃惊的望向四周,尽收眼底的是望不到边的浩瀚沙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样空旷荒凉。   “夫人,回车上吧,夜里会很冷的。”秀儿奔上前扶我,我一把推开她踉跄的朝前冲去,气喘吁吁的跑上一处高地,抬头望去,眼前的一切顿时让我屏息的惊呆住了。哪里还看得到京城,方圆百里仍旧是不见人烟的沙漠,这里分明已是关外的大漠了。   犹如被人当头重击,我脸上失去了血色,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繁华似绵的世界离我远去了……还有留恋的一切都随之不见了……此时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了,腿一软,扑嗵跌在了沙地上。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有人将外衣披在我肩上。   鼻腔传来浓浓的酸意,我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力的低喃,“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   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坠落下来。   他没有说话,上前抱起我往回走。他把我送回车上,接着闪身也跟着坐上来,手中多了一碗清粥。见他要喂,我想起那壶凉茶,嘲讽道:“这回还打算用蒙汗药吗?”   “已经用不着了。”他看了我一眼,将勺子凑到我嘴边,我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张口咽了下去。他很有耐心的喂着,我则机械地配合着,两人再无别的话题。小小的车内只剩下单调地碗碟声。最后整碗清粥吃完,他用手绢细心地帮我拭了拭嘴边。   “休息吧,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原本体质就很虚弱的我此刻身心俱疲,等他离开,我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始终兜转着一个念头:我迟早要回去的,总会有机会的……   噶尔丹果然如他所说,没有对我再下药,他知道就算放了我也不用担心我会从这里逃走。光这茫茫的大漠,就足以吓退人的逃生意志了,况且我还没有笨到想去尝试的地步。   一个月前,我还活蹦乱跳身体好得不得了,自从中毒以后,体质一路直下,走几步路都会感到份外吃力。北上的途中,我只能躺在马车上吃了睡,睡了吃。快进六月了,夜里的大漠还是很冷,只盖着一条薄被的我经常被冻得手脚冰凉。噶尔丹把他的大氅铺在车上,自己去跟将士们挤帐篷。   一连几天奔波劳顿,从小没晕过车的我居然尝到了晕车的滋味,而且晕的是马车。吃不下饭不说,一上马车就呕个不停,吐得整个人连死的心都有。一干将士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最后,噶尔丹让我和他同乘一骑这才解决问题。   我靠在他怀里象瘫泥似的昏昏迷迷地睡着,每次醒来都是他摇醒我喂水,就这样一路北上,无数昼夜在我的昏睡中度过去了。   噶尔丹他们很能适应大漠气候,身上的装束和游牧民族没什么不同,宽松的衣服,头上缠着黑色头巾连脸一起蒙着,防止烈日灼伤。而我出发时穿着还是汉人的衣服,没过不久就被迫换上了样式简单的粗布衣服,因为原来的衣服太过累赘了。这一路行来真是吃尽了苦头,一想到日后回京恐怕还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旅行,真不知能不能平安走出去。   前面有人兴奋的说了一大串蒙古话,把我从睡梦中惊梦,睁开眼,只见不远处的对面出现一队黑衣人马,他们一字排开静静的等在那里。   噶尔丹做了个手势,那一行人马策马朝这边疾驰而来,领头的那个人很面熟,他冲到近前滚鞍下马向噶尔丹行礼。我直起身,拨开蒙住脸的斗篷,意外地道:“是你呀,洛桑!”   洛桑一愣,仔细瞧了片刻,惊喜道:“木兰姑娘!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除了噶尔丹和秀儿,终于遇见一个熟人了!我总算感到有点欣慰。来自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身子一下子重新倒回噶尔丹怀里。“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听见噶尔丹在问,洛桑忙道:“都已安排妥当。”   “好,出发吧。”噶尔丹一声令下,两部分人马合拢成一道继续朝前方赶路。不到半日功夫,脚下的路就从沙地过渡到草地,眼前的景物也随之变成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看在眼里心头突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一切简直就象廷玉画卷中描绘的草原活生生展观在眼前一般。成群的牛羊,牧民的蒙古包,还有四处奔跑的野马……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我轻声地念着这句话,曾经多么向往这种游牧生活啊。   “快到我的行宫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耳边响起某人的声音。可惜,此刻却怎么找不回当初那份心境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叹息。   不管怎么说,走出大漠的那一刻,心里终于长长吁了口气,终于不用受那份罪了。   噶尔丹所说的行宫其实就是一个院落较大的部落集中区。分散在附近干活的人们见主人回来了纷纷跪地行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传闻说噶尔丹征战四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靠铁腕政策征服了很多地方,看到这些牧民们屏气噤声的惧色,看来那些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可是这些天和他相处,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火,一路上对我照顾的十分周到,完全挑不出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他转身抱我下马,好久没有下来走动,腿已经麻木的快没有知觉了,一落地险些栽倒幸好被他及时扶住。   “木兰姑娘!”洛桑兴冲冲的跑过来,手中捧着一叠新衣,“我帮你准备一套衣服,看看合适吗?”   “行了,找人烧一大桶热水送进来,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马匹的事交给你了。”噶尔丹正跟洛桑交待事情。我扭头打量四周,发现周围的女人们都在偷偷拿眼瞄我,一脸不解的样子。北方女人个个长得结实又丰腴,按她们的审美眼光来看,我大概属于那种营养不良的女人吧?正暗自好笑,突然身子腾空而起,我惊呼着慌忙搂住某人的脖子。一扭头,发现噶尔丹正眉眼带笑的看着我,原来他故意使坏!   我脸一红,猛然间发现自己的手臂很不争气的环在他身上。   他好象很乐意看到我这个样子,微微一笑,抱着我朝屋里走去。房间很大,里面除了几个简单的摆设外再没有别的。穿过外间,里面还有间卧室,一看到里面的风格和布局,我只剩下叹气的份了。   “喜欢这里吗?我专门让洛桑按你们京城的样子布置的,好让你住的习惯。”他问。   我扭头打量四周,没有说话,心里却道:没水准,没风格,没品味……只有一个词适合送给他。“有点不仑不类。”   地上铺着昂贵的土耳其地毯,墙上挂着阴森森的狩猎品,床上却又是轻纱薄帐,典型的江南风格。看得出来洛桑费过一番心思,所有的物品都用的一流的上品,然而凑在一起却十分不协调。   “我们不过在这里小住几日,等回了大本营,你想怎么布局就怎么布局,一切随你心意。”   大本营?难道不是这里?我心有疑惑。这时,几名女仆走了进来,有的抬着大水桶,有的拿着各种沐浴用品,还有的捧着一叠崭新的寝衣,她们安置好一切后,齐跪在一旁恭候。噶尔丹道了声还有事转身离去。这些天尘土飞扬地连路,早就想好好洗洗了,我脱去衣物走进木桶里。“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洗就行了。”   女仆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   秀儿走进来,用蒙语对她们说了句什么,女仆们这才依次离去。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什么,秀儿忙叫住一个。“问问她们,知不知道噶尔丹的大本营在什么地方?”   一会儿,秀儿回道,“回主子,噶尔丹的本部在南疆呢。您是问这个吗?”   南疆?好遥远的地方啊,应该不是那里吧?我轻轻颌首。秀儿挥手让她们下去,然后上前帮我解秀发。泡在热水中的感觉真好,浑身都觉得舒服很多,渐渐的,身子软软的有些乏力。   秀儿见我伏在木桶沿昏昏欲睡,轻声问道:“主子,您要是乏了,奴婢扶您出来吧。”   我点点头,擦干身子换上寝衣,准备小睡一会儿。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我奇怪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好象听见士兵的怒斥声,还有女人的哭泣声。   正要出去看看,秀儿忙取来一件厚实点的外袍套在我身上,“主子,这里是草原不同于咱们京城,早晚天晾,要穿得多些才行。”   秀儿人不错,一直对我照顾得很细心,对于她我心里总抱有戒心,正因为她,我才不幸成了噶尔丹的猎物,沦落到现在的地步。我正要出屋,突然外面风似的冲进来一位年轻的姑娘,奔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跪头,口中飞快地说着什么。   “主子,她请你救救她姐姐。”秀儿说道。   “救她姐姐?”   秀儿问了一会儿,解释道:“她姐姐叫格尔玛,前不久被噶尔丹配给了一个男人,因为不堪受辱想逃跑,结果不幸被抓了回来。按准噶尔部族的族规,这种人要处以死刑。”   连我都是噶尔丹抓来的囚犯,能有什么办法救人?“你求错人了,应该去求噶尔丹才是。”   女仆跪头不止。秀儿不忍看下去,说道:“主子,她说您是她们的夫人,一定有办法救她姐姐的。”看女仆泪流满面的痛苦样,我不由心软了,答应试试看。走出大院门口,只见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一个衣着凌乱的年青女子被人押在中央吓得瑟瑟发抖,噶尔丹则面色冷竣的听取手下人的报告。   我拉紧领口,朝那边走过去。一名头目模样的男子正愤愤然地说着什么,噶尔丹听罢走到女子面前,冷道:“一个被俘的女人还想要自尊,难道把你指给扎日勒还辱没了你么?知道这样做的下场吧,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死,一个是乖乖回去尽你的本份。你选吧?想死的话我成全你。”   女子面如土色的伏在地上,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名头目模样的男子见我走来,眼前一亮,惊艳地上下打量,噶尔丹扭头瞧见,漆黑的眸底顿现出一抹柔色,他伸手将我拢入怀中。“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要处死一个姑娘,可不可以放了她?”   “不可以,规矩定下就要遵守,不然以后怎么服众。”他低头在我湿漉漉的发间嗅了一下,低声道。   我沉默了一下,问道:“连我也不能破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能。”   好一个铁腕人物,果然不是容易对付的家伙。我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明白了,也许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决定我的生死。她是第一个……”后面的话没说完我转身便走,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跟在我身后。   那个前来求我的姑娘一脸紧张的望向我身后,后面安静地有点异常,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我极力忍住想回头的冲动,走着走着手腕冷不丁被人扣住,用力一扯,转眼间我被大步追来的噶尔丹锁入怀里,他漆黑的眸中闪烁着莫名的怒气。“你休想做第二个!”说罢,脚下一空,我被他腾空抱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我惊慌地问道。   他没有说话,带着我走回院子。跪在外屋女仆们见主子回来了,忙伏地行礼。他看也不看一眼,径直朝内室走去。这下我慌了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事情,天哪,他不会真的想对我做什么吧?我吓得脸色顿变。“秀儿!”   秀儿的身影自门口闪了一下,噶尔丹手一挥,隔在我们之间的幔布便落了下来,只剩下几盏烛灯散发着暗黄的光,室里光线一下子变暗许多。   完了,好象把他激怒了,这回死定了。我紧张的呼吸都变得不稳了。   噶尔丹走到床边,抱着我迟迟没有放下,低头看着我。“你是我选中的女人,最好不要有异心,不然,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追回来。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最好考虑到后果。”他在警告我!   他手一扬,身上的大氅被抛向一旁,我惊叫着正要逃,他一把将我捉回抛到床上。   “别动!”他拉过我,从旁边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帮我擦拭起秀发,“以后不要湿着头发跑出去,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我会处罚你的奴仆。”   “啊?”我愣愣的点点头。还以为要发生恐怖的事,想不到……是我太过紧张了吧?   见我没有出声,他抬起我的头,“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你终于可以完全的属于我噶尔丹了。”他深深地看着我,眸子渐渐变得深蛰了,视线下移到我的唇间,头渐渐俯低,快要碰到我时,我下意识的转过头,让他的吻落在颊边。   他伸手将我的脸扳正,似乎叫劲似的,重新捕捉住我的唇结结实实的吻上来。   “唔……”我想后退,不料他的手掌扣住我后脑,硬是动弹不得。他的动作一如他的强势作风,肆无忌惮的掠夺着甜美,并且不断深入。我的心跳得飞快,只觉得头嗡地一下涨得老大,不知置身何处。喉咙处好象有股气流顶在那里,呼吸变得极度不畅,几乎快要窒息了。   “放开……我……”我紧张极了,用拳头去打他,推他。   他好象永远都品尝不够似的,覆身压了上来。冲天的热情快把我烧化了,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快被冲散一空。终于,他放开了我抬起头,我忙趁这机会大口大口呼吸,看着我涨红的小脸,他脸上竟然漾起难得的笑,“没有人跟人这样亲近过,对不对?”他即惊喜又有些意外。   “我根本不喜欢你,你难道不在意吗?”我握紧双拳,气愤地冲他叫道。他深深地看着我,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口气低声道:“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人在身边我就知足了,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慢慢的爱你,等着你,直到你完全爱上我为止。你又不是铁石心肠,就算是,我也要把它熔化……”   老天,他,他怎么这么固执啊!我皱着眉头,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们。他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面庞,“伤口还没愈合,但你依然是我心中最美的木兰。”   他频频轻吻我的额头,鼻尖,面颊,最后来到最为留恋的唇瓣,湿热的气息不断喷在我脸上。天哪,万一他控制不住自己,我岂不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紧张的我忙伸手捂着他的嘴,“不要。”   他拉下我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轻轻的啃咬着。   我的心阵阵悸动,有点承受不住他的热情,闭上眼睛央求道:“我需要时间,拜托。”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身子在发抖,停了一下,便在旁边躺下来,把我的头拢到他肩窝处,“安心睡吧。”就算如此,他仍有一只手占有性的揽着我的腰。被他这样亲密的搂着,感觉周围的气温好象一下子升高上去,热得我鼻尖额头不断有汗渗出。我知道,就算是热死,我也只能乖乖保持着这个姿势。   噶尔丹的强势与霸道才刚刚隐现,我已经发现自己没有胆量再去挑战他,招惹他了。   第二天清早,我一直睡到很晚才起,睡得太沉,连噶尔丹几时离开的都不知道。穿上衣服走出来,秀儿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见我醒了,忙招呼奴仆们进来整理现场,她则上前帮我梳理头发。一夜过去她们看我的眼神全变了,举止甚是恭敬。   无意中视线扫过镜子,我突然看见雪白颈项间多了几处明显的吻痕,不由一怔。有这么明显的证据,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若说昨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相信没有人会相信了。   秀儿梳理完头发静静退到一旁,屋里显得好安静,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门口多了一个人,噶尔丹披散着弯曲长发,正唇角带笑地看着我。他走过来,一手环上我的腰,另一手抬起我下巴,就势吻起来。   他竟然不顾忌旁边的目光,恣意地行事。我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他放开我,扭头看了旁边人一眼,奴仆们象是得到某种指令,静静的依次退出去。我则被这场面吓得顿时紧张起来,“噶尔丹,现在是白天,你不会想要……”   “说对了,我想要。”漆黑的眸子闪烁着令人心悸的东西,听了他的话,我的心突地抵到嗓子眼,连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不行,你答应过要给我时间的,说话要算话!”   “如果,我反毁了呢。”他沙哑着声音低道。   “你,你不可以。”我急叫起来。他定静的看着我,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突然,他唇边现出隐隐笑意,上前在我额头轻啄了一下,拢入怀中。“笨丫头,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吓的。”   呼,原来在骗我呢。我轻轻长长的舒了口气,服从的伏在他胸前,一颗心总算回归原位。“知道吗,我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最好的东西通通送给你,只要能换取你一生留在身边。”   亲手毁了我一生,然后再许给我一个新的人生,这样的人真不知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要不是之前先遇到了廷璐,也许我真的被眼前这个人打动……   后来,那个被我阻止的那个姑娘,最终还是被噶尔丹放了,成了我的专属奴仆。噶尔丹白天整顿军务,处理公事,一到傍黑他就会准时回到行宫。自从他答应不会碰我之后,我放心了许多。本来想搬去别的房间住,但他不依,宁可跟我划清界线各睡一边也不允许我离开房间。大概是怕被人知道,拂了他大男人的面子吧,想不到噶尔丹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喀尔喀部族的首领带着大清皇帝的旨意前来会见噶尔丹,一整天他们都待在议事大厅里谈公事。我闲来无事,叫上洛桑陪我练习骑马,一起在附近散步。“洛桑,最近可有京城那边的消息么?”   “关于张中堂的?这倒没有,只听说明相失宠府地全被抄了。现在听说是领侍卫内大臣。”   “抄家了?”   明珠?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了,人不能一辈子坐在风口浪尖,总有落潮的一刻。其实明珠之所以走到今天,也并不全是他的错,也是皇上放任的结果。以前允许明珠党发展,也是出于牵制索额图党的需要。如今皇上大概认为有必要加以约束他的势力了,所以开始着手整顿明珠一党。这才叫权势富贵如过眼烟云……我深有感触的叹息。   洛桑看了我一眼,犹豫地问道:“木兰姑娘,不知这句话该不该问,你是不是还想着他呢?”   他指的是廷璐。我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幽幽地说:“如果还在京城的话,我恐怕已经跟他成亲了。”   “你还是面对现实吧,我家大人很喜欢你,不会放你回去的。”   “我当然没有指望他会放我。”我会自己想办法离开的。我在心里暗暗说道,   他们谈的似乎不是很顺利,不一会儿就看见喀尔喀首领怒气冲冲的走出来,当众撕碎了合约样的东西,然后带人策马离去。噶尔丹悠闲的出现在门口,丝毫不以为意,当他抬眼朝我们看过来时,眉头竖了起来,嘴角泛起一抹不悦的意味。这家伙不会吃醋了吧?我调转马头,朝他走过去。   “身体那么弱,还往外跑,以后我该让你禁足了。”他伸手勾住我脖子,想拉低我的头,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亲热给别人看,忙推开他。他一施力,我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头歪下来,恰好被他接住。“我不喜欢被人拒绝,知道吗?”   我忙道:“啊,我有点饿了,想一起吃点东西吗?”   他眉头轻挑,略着好笑的意味看着我,“不必这么急于摆脱我吧,你要试着习惯我,适应我。”   “……我努力好了,总要有段磨合期嘛。”我红着脸,窘道。   他哈哈一笑,开心的抱着我朝行宫走去。“磨合,这个词有意思,很贴切。那就给你时间慢慢磨合,不过别让我等太久就是。”   噶尔丹原本计划班师回大本营,不知什么原因,他决定留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前不久,他召集各部将领开会,似乎想一举攻入蒙古各地,扩大自己的势力版图。他野心太大,大到足以令康熙帝的嫉恨,也难怪最后被清军一举全歼落得全军覆没的地步。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噶尔丹很忙,经常外出处理公务,不过这个人除了喝酒没什么别的爱好,只要有时间再晚也会回行宫。这一点让我有些意外,传说他奸淫落掠嗜杀成性,每征服一个地方都会血洗村落,以致背负着杀人魔鬼的恶名。不过跟他相处这段时间却发现并不象传说的那样。   他对我的宠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从不在我面前发脾气,也不让我看到他发怒的样子。每次掠夺来的珠宝都命人成箱的送进行宫任我随意挑选,房间里堆满了价值连城的珠宝。我不喜欢穿金戴钱,平时里就是抓起来听听玉石碰撞的声音,跟其它首领那些珠光宝气的夫人相比,一向素颜朝天的我显得朴素很多。   经过一段时间调养,受损的容颜终于渐渐长好,甚至比原来的肌肤更娇嫩光滑,看到容貌恢复如昔,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如果再被廷璐看到,他一定会接受我还健在的事实。 第28章以爱之名   噶尔丹从不限制我走动,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去,因为所有通往京城的关卡都有士兵把守,一个大活人就算插翅也飞不出蒙古的。所以更多时候,我经常去农贸市场上闲逛,看看各种新奇的小玩意。这天是蒙古族人的那达慕节,牧区方圆数百里的牧民都会赶来这里参加盛会,很多外地客商也会络绎赶来在这里摆摊卖货,这样的热闹我自然不肯放过。   “咦,那边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士兵们都喜欢在那里。”走出行宫不远,我又经过那个神秘的地方,看到外面等着很多男人,我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以前也问过噶尔丹,他只淡淡说了句那里不要过去,就带着我离开了。   那里曾听到过女人的哭泣声,不过多数时候是嘻哈打闹声。秀儿脸一红,小声说道:“那里是官窑,从外面抓来的女人都被关在那里。”   官窑?我一愣。同样是青春貌美的姑娘,她们却被扔在那里任人摧残,实在太可怜了!可惜我自已都自顾不暇呢,更不方便插手外人的事。淡道:“我们走吧。”   没走多远,我们来到了聚会的地方,只见绿茵草地上帐篷林立,炊烟袅袅,一片热闹的氛围。噶尔丹外出还没有回来,没有他的陪同我反而自在许多,不断在外来客商的货摊前留连往返。经过一个摊点时,有个卖首饰的商人突然上前拉住我,“夫人,要不要看看小人的首饰,有个宝贝您肯定喜欢。”   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看衣饰好象来自中原。说话间,他掏出了一枚手镯。   这个……一看到它,我的眼睛顷刻间睁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不是廷璐送给我的手镯吗?为什么会在他手里?莫非……廷璐也在这儿!我又惊又喜的抬头看向商人,莫非此人知道他的下落?   商人扫了眼我身后,纯商业口吻地说:“夫人要是喜欢,价格可以细谈,我的蒙古包就在附近,可否一叙?”   “好呀,这件首饰我很中意,麻烦请带路。”我激动地叫道。   我正要跟去,秀儿忙拦住我,“夫人,还是不要去了,我们又不认识他。”   “这有什么,有你们在,还怕他对我无礼?”我看了身后那一小队士兵一眼,便跟商人进了一顶帐子。见秀儿要跟进来,我道:“你留在这儿,有事我会叫你。”   秀儿错锷地看着我,低头称是。   一进帐子,我一把揪住商人的衣襟,急切的低道:“他呢,他有没有在这里?”说着,眼睛朝四周扫了又扫,里面堆放着很多货物,看不出有人躲藏的迹象。   “木兰姑娘,在下是廷璐的朋友赵晋。”   “他不在这里么,怎么会不在呢……”从极度兴奋瞬间降到了极度失望,我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上。鼻腔泛起酸意,眼睛变得湿润了。“他现在过得好吗?”   赵晋蹲下身,低声喜道:“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廷璐说你没死,我们都以为他在说梦话没人相信。啊,幸好以前曾看过你的画像,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太好了,我马上派人回去告诉廷璐你在这里的事!他等你等得快疯了!”   “告诉我,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没有你,他会好吗?”赵晋扶我坐在软垫上,倒了杯茶放在茶几上,这才讲了起来。“自从你‘死’后,廷璐的精神受到很大打击,天天泡在教场陪一班子弟们练习布库,摔得浑身是伤,每次都练习到趴不起来,被下人抬回张府。”   天哪,这个傻瓜,他曾答应过我不再借酒浇愁的,结果却选择了另一种伤害自己的办法……手指紧紧捏着茶杯,我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从他口中,我逐渐知道了很多事。张府成亲一事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为了平息谣传皇上亲自赐婚命雪莲以木兰的身份嫁给廷玉。还有那日收到小史转交的手镯后,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加上我脸伤的完全辨不清真颜就没敢相信。后来越想越觉得可疑,噶尔丹何以会强行带走一个满脸伤疤的姑娘,谁都知道他喜欢木兰,偏偏这个姑娘手中有这枚手镯。这样一想,他再也坐不住了。私下里找了几个朋友趁夜挖开木兰的坟,结果令众人大惊,里面根本没人。   廷璐如当头被人猛击过,怔怔呆呆的叫了一声:“天哪,我错过了什么,她就是木兰!该死!”   我眼含泪花的浅笑,深夜掘坟亏他做得出来,换成别人打死也不敢这样做的。廷璐的做法总是让人感到意外。   “后来,他决定去大漠寻你,张英夫妇以为他得了失心疯说什么也不同意,怕他出事就把他关了起来。好一阵子才算平静下来,不久皇上颁旨,命他每日准时到上书房听课,还要亲自考问功课。皇上对廷璐的那份恩宠是别人从来没有过的……只是他很不开心,每日混混沌沌的跟行尸一般,谁看了都心疼……”   “他说过,没有我……他没办法活下去……”我喃喃道。   “这下好了,知道你还活,他肯定开心死了。”赵晋高兴地说道。   “我一直都很担心他,要是他过得幸福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只是……他一点都不快乐。”我伤怀地说道。“廷璐,廷玉还有皇上,他们谁也想不到这是噶尔丹设下的圈套,都被骗了……”我缓缓将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从中毒毁容到张府寻人,从蒙汗药到再北上大漠,一路的艰辛听得赵晋不禁动容。叙述完所有的事,我长长舒了口气,淡淡地笑:“其实不让他知道我的经历也好,如果知道我现在是噶尔丹夫人,他恐怕接受不了。”   “木兰姑娘,廷璐的为人我十分了解,只要你平安回到他身边,他绝不会在意其它事情的。对了。”赵晋警惕地看了门外一眼,压低声音道:“趁噶尔丹外出,你完全可以跟我们商队一走走,逃出去!”   “逃?”我自嘲的笑,“没那么容易,没有发现最近边界比以前更严了么,多了三倍人手。我没办法逃走的,带着我会连累你们商队的。”   “风险很大但总要冒险一试啊。”   我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张公子,谢谢你鼎力帮忙,只要告诉廷璐我还活着就足够了。好了,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我欠了欠身子,转身走出帐子。一抬头,无意中眼风扫到一个鬼鬼崇崇的身影迅速闪到人群后面,好象是格尔玛原来的主人牧区首领扎日勒。   “木兰姑娘,你考虑下我的建议如何?”赵晋追出来问道。   我抬头扫向周围,心情突然变得低落下来。淡淡地笑道:“不会有机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回来了。”顺着我的视线,赵晋扭头望过去。只见那边热闹的人群外围多了很多风尘仆仆的将士,还有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在攒动的人群中四处巡视,为首的正是噶尔丹。这时,他的头转向这边一眼看到了我,目光定住不动了。   看情形不象来看热闹的,原来是来找人的,我叹了口气,低声向赵晋道了声再会,带着秀儿朝那边走去。   “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你。”他伸手给我,一把将我托上马背。我回头朝赵晋看去,噶尔丹下意识的留意了一眼,“他是谁?”   “一个汉商而已,刚刚从他那里买了只镯子。”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他抬高我下巴在唇瓣间轻吻了一下,宠溺道:“你喜欢就好。”然后将我锁入怀中,继续朝前行去。   长久以来搁在心头的事总算解决了,没等心踏实下来,就又开始担心廷璐会不会一时冲动非要赶来大漠,要是被噶尔丹知道,那后面的事情就不敢想像了。   “木兰,你看,我们准噶尔的勇士是不是很棒。”噶尔丹指着场中两个摔跤的勇士,笑道。   “还好啦,你调教出来的精兵还能差到哪儿去。那个穿蓝袍的小伙子好象是洛桑的弟弟吧,长得蛮精神的。”   洛桑弟弟扭头看见我们走过来,挥了下手,我回应的一笑,也招了招手,谁知这一举动让某人感到很吃劲,腰间猛地一紧:“不许对我以外的人感兴趣,你是我的!”   “有点霸道哦,难道他们看我也不行。”   “不行。哼,谁敢打你的念头或是多看几眼我就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他的独占欲很强,如果谁和我接触的时间过长,很快就会被他打入隔离黑名单。洛桑就是一个例子,前不久已被调离营区去远方办差去了。   我没好气的哼道:“你这叫嫉妒有理无知有罪。干脆在我脖子上挂个牌子好了,上面写上:非礼勿视,违者即斩!岂不安心?”   新奇的看了一眼,噶尔丹嘴唇轻扯,低笑道:“这个办法好,回头照你的话去做就是。”   他的头俯低下来似乎又想一亲芳泽,我忙伸手抵住他身子。“不要。”   “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还怕别人看。”他沙哑的声音低道。   “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表演亲热,快放开我,好多人在看呢。”   怎么反对也无济于事,他还是紧锁着我不放,热情的呼吸来到唇瓣间,“那就不让他们看到。”他扯过身上的斗篷当头罩下将我裹在其中,只能看到头顶上方的那张粗犷的面孔。天哪,这不成了岂地无银吗?我涨红着脸,又气又好笑地抬眼望向他,正要开口,冷不丁被迅速低下来的他吻个正着。   来势依然那样强势,肆意无阻。我想避开,无奈身子被他紧紧搂住,动弹不得。整个大脑嗡的一声,瞬间变得涨热无比,所有的意识通通罢工了,只觉一股灼热气流在身体里乱窜,时而冲上头顶,时而窜入四肢,一颗心被搅得慌乱不堪。我下意识的揪着他的衣服,攥得紧紧的,生怕自己被滑进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里。他象总也品尝不够似的,着迷的索取着久久沉浸其中。随着他的不断索求,我的呼吸变得短浅而紊乱,快要窒息过去了。“唔……”   终于,他抬起了头,我得以解脱的用力呼吸。被他品尝过的红唇如同被蹂躏过一般,变得红肿不堪,隐隐还有微疼的感觉。他眼中流露出能溺死人的万丈柔情,指腹轻轻滑过我的唇,低语道:“你是我见过的,唯一让我心动的女子。”然后将我的头贴在他怀里,轻轻的拥着。   先前的涨势渐渐消退,眸子回复清亮起来,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我脸依然火烧一般。“你不该随便吻我。”   “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   幸好有黑斗篷覆着,我不必去在意来自各方的异样目光。就这样,他带着我四处巡视,尽管周围是震天的欢笑声,锣鼓声,我却偷偷摸着手腕间的手镯满心沉浸在另一份期待中——   和我见面的第二天赵晋就率队离开了贸易农场,我也开始期待着下次的重逢。每天都在计算他的行程和往返时间,原以为很快会有结果,结果事实远远超出我的想像,这一等就是数月,等得几乎快要失去信心了。   噶尔丹也在等我,夜夜与我同榻而眠却不能完全拥有,渐渐有点沉不住气了。我从刚来时的排斥,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时而还跟他打趣说说笑话,似乎对他完全打消了戒心。细数我这些变化,他误以为我开始逐渐接受他了,不失时机的提出要为我办一次风光的大婚。   噶尔丹十分重诺,我不开口他绝不会强迫什么,原本守着他的承诺可以放心的生活下去的,可是,当他提出大婚的事,我知道,他的底限到了。而赵晋那边依然杳无音信,再这样下去,好象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   “大人,门外有个汉商求见夫人。”   这天,噶尔丹正坐在桌几前对着地图研究兵力布置,我则在旁边专心的看书喝茶,忽听小兵通报。一听汉商两个字,我手不禁一抖,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终于来了!等待了那么久终于等来消息了!一时间,胸中的情绪象波浪似的翻腾起来。   我惊喜地抬头看向小兵,噶尔丹抬头看我了一眼,问道,“汉商?他有什么事?”   “说是带来了新货给夫人过目。”小兵将一物件呈给大人。噶尔丹打开盒子一看,不以为然地哼道:“笔有什么稀罕的。”   我起身走过去,拿起一支装出欣赏的样子,“好笔呀,象是出自官制的,这种好笔在漠北可不多见。”   “哦,看不出你还喜欢这些东西。”噶尔丹伸手将我拥入怀中,宠弱地说:“喜欢就留下,要不我招那个汉商进来。”   “不用了,他的货物想必在市场那边,我去看看。”   见我喜欢噶尔丹微笑地点了点头,我匆匆来到门外,果然看见一身风尘色的赵晋正等在那儿。压下心中的翻天情绪我努力保持镇定的走上去,不用回头,也知道噶尔丹的视线正在后面注视着我。   “夫人,你上次提到的笔我都带来了,品种很多且都是极品。”赵晋恭身行礼。   “你来迟了,我还以为要等到大婚后才能等到这批货。”   “抱歉,因为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才迟迟到现在才赶回。夫人,请。”   我转身朝站在门口的噶尔丹挥了挥手,便跟着他步行朝贸易货场走去,身后是秀儿和一小队士兵。   来到贸易区一处民房,随从留在外面,我一个人跟赵晋走了进去。一进去,赵晋便紧慎的关好门,小声道:“木兰姑娘,我在这儿守着,有人正在里屋等你。”   一定是廷璐!巨大的气流涨满整个胸腔好象快要炸开,我又惊又喜的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里屋的门。有人正在里面走来走去,一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眼前的视线顿时模糊了,鼻腔也乏着微微酸意,我嘴唇颤动的说不出话来。“廷……廷璐!”   乍一听见门响,他猛地停住脚步,扭头朝这边看来。   真的是他!长久不见,他个子拨高了,身形也宽阔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与焦虑,唯一没变的就是那双清亮的黑眸,只是里面不再单纯,多了很多成人才有的东西。没等我看清他的样子,他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抱住了我,连声的叫道:“我没有看错吧,真的是你吗?木兰!你真的还活着!谢天谢地,我真的要感谢苍生把你活生生的带到我面前……”   “廷璐,我想你……很想你!”我贴在他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掉下。   “……我也很想你……”他眼睛湿润了,伸手插入我如云般的秀发,托住后脑,雨点般的吻覆盖上我的额头,鼻梁,面颊....最后深深地吻住我的唇,不松懈地渴求着。   这个场景早在梦中梦了不知多少遍,直到现在还宛然在梦中一般。我泪流不止,激情回应着他。   他表现得有点激狂,吻得我感到有些隐隐作疼,不觉呻吟出声。他抬起头,重新将我搂下怀中,久久的抱着。“木兰,我真该死,当时要是认出是你,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是我的错!”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要是大婚前再看不见你,我真的就放弃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噶尔丹在边界设了很多岗哨,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所以来得迟了。放心,这次我们做了很多准备一定带你走!”   “能见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逃走的风险太大,你们不能冒险啊。”我担心的叫道。   “冒险也要试一试!知道吗,听说你要和噶尔丹成亲了,我急得恨不能马上飞来……一路上听见人们议论说噶尔丹对你很好,几乎宠到天上了,我好担心会不会就这样失去你了……”喋喋不休的话语间满是害怕和担心,我的心顿时软了,捧着他的脸,掂起脚尖以唇堵住了他的唇。他一愣,手臂抱得更紧了。   他着迷的索取着属于他的甜美,好象总也品尝不够似的。渐渐的,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我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任由它这样发展下去。   我的大脑仿佛被炸开一般,渐渐地整个思绪飘忽得无影无踪,形成一片空白——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发现我到现在仍保持着处子之身,肯定非常吃惊吧。我伸手捂住他的唇,轻声道:“我说过会一直等你的。”   “累坏了吧?”他疼惜地问。   我摇摇头,微笑着,把头贴着他光裸的胸膛,倾听着令人心安的心跳声。他的手指流连的摩挲我的面颊,眼中满是宠溺地眸光。相偎依了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帮我穿上衣服,然后依依不舍的抱着我。“木兰,我和赵晋已经合计好了,这次带了两三百人来,噶尔丹大婚那天戒备较松,我就利用那时间带你走。”   接着他说了会合和接头的方法。我一一记在心里。想不到一段时间不见,那个活泼单纯的男孩已经成长起来了,成了一个我可以放心依靠的大男人。我依恋的偎在他怀里,享受着短暂的相聚时刻。   “我害怕自己会连累到很多人,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宁可一直留在漠北。”   “说什么话,我能让你留在这里吗?二哥,嫂子,爹娘都在盼着你回去呢。”廷璐捧着我的脸,坚定地说:“相信我,这次的计划还是皇上和几个兵部臣子共同秘议出来的,由大阿哥带队,争取一举把你营救出去。”   我吃惊极了,“皇上?”   “噶尔丹太嚣张了,活生生把一个大活人从大家眼皮底下带走,皇上咽不下这口气……看来打算跟噶尔丹较一较劲了。还有……”廷璐轻啄我的唇,“皇上请我转达一句话,说:人是从他手里丢的,一定会还你个公道。”   “还什么公道,我有你就足够了。”我满足的笑。   廷璐看我的眼神一时变得柔情万丈,轻轻的,在我唇间反复辗转轻啄。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廷璐取过风衣帮我套在身上,颈间留下的点点淤青被我用围巾遮住,我抬头看着他浅浅的笑了,“改天我再来看你。”   开门走出去,赵晋打趣的目光朝我们身上转来转去,一脸坏笑。我脸一红,低声向他道谢。不多时便离开了民房。秀儿不安的迎上来:“小姐,怎么耽搁那么久才出来,奴婢还以为你会不会有事呢。”   我晃了晃手中的几套制笔,调皮地笑:“好东西要慢慢挑才行呀,免得被人坑了钱去,做冤大头啊。”   回到行宫,我命人烧了一大桶水,泡了好长时间才让身上的吻痕消下去。现在已是十月了,漠北的早晚要比中原温度低上近十度,生性畏寒的我早早披上了风衣,白天还是轻爽怡人的风到了晚上就开始转凉了。吸一口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朝噶尔丹的军帐走去。   自从廷璐来了以后,我和我总是隔两天就往贸易农场走一趟,好在以前经常去那边闲逛,却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赵晋这次带了几只信鸽来,方便与外界的军士们保持联系。噶尔丹对我日益信任,和属下们商讨军前要事时也不用回避,于是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很多情报。   “放开我,我不跟你走!我要喊人了!”   墙外传来一阵撕打声,我脚步一顿转而朝门外走去。几个女仆面色惊惶的闪到我这边,只见扎日勒正拉扯格尔玛试图想把人带走,我轻咳了一声,“扎日勒大人,您找我的下人是不是应该跟我打声招呼呀?”   扎日勒闻言,忙松开格尔玛的手,神情尴尬地行了个礼。后者受惊吓般的爬到我脚边磕头哭道:“夫人,自从小的服侍您以来,扎日勒大人一直不肯放过我,要求我每隔几天就去他的帐子……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求求你夫人,替小的做主啊……”   我淡笑,“扎日勒大人,您若是有需要可以去红场,何以不断烦扰我的下人。”   “她本来就是我的小妾,就算成了夫人的奴婢,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是吗?那么,从今天起格尔玛改成内廷工作,没我的允许她不得外出。这可以了吧?”看着扎日勒的怒容,我解气的说道。把格尔玛调为贴身仆人,吃住全在行宫内,这样连哈查尔也不敢随意进出,自然相见也难了。   格尔玛感激的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扎日勒怒瞪着我,冷哼了一声,“夫人,我劝你还是把她还给我,免得给你增加麻烦。”   听他的口气大有威胁之意,我眉头轻挑,“多谢关心,我不怕麻烦。”   “可是我怕啊。”扎日勒不怀好意的走上前,低声在我耳边道:“夫人,您仗着噶尔丹大人对你的宠信,经常在汉商那边逗留鬼混,就不怕噶尔丹大人知道?你做的事我可一一在目呀。”   什么?这家伙莫非在跟踪我?   我心一惊。他从腰间取出一支卷成筒状的纸条,小声念道:“大婚夜起事,百余人分汉闫阳三路潜进,聚百里外待命。夫人,这个东西要是让噶尔丹大人知道,你可知道后果?”   什么?这是信鸽传递的内容,难道信鸽落到了他手中?我大惊,忙伸手去夺,他抢先一步收起纸条,惺惺作态的行礼:“夫人,属下条件不高,只要把格尔玛还给我,这件事我可以当它不存在……或者……”说着,他不怀好意的扫了我几眼,用更低的声音笑道:“其实属下对夫人更是无比爱慕,要是夫人肯委身一夜,属下立即将它交给你。”   岂有此理,这个厚颜无耻的色鬼竟然敢打我的主意!火气腾的直冲脑门,我咬牙笑道:“是么,你的条件倒也不高。”   “是是,属下要求不高,一夜既可。”   气到极点,脸上竟是嫣然一笑。看着我眩目的笑容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抓住我的手,宝贝似的反复抚摸。“珍珠般的光滑肌肤,好美……”本该有下人上前阻拦的,此刻下人们却个个噤若寒蝉的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我眉头一挑,这才注意到周围安静的有点不同寻常。没等回头,一根皮鞭自眼前闪了一过,伴着扎日勒的惊叫声,就见扎日勒的胖胖身子被皮鞭远远甩向一旁,疼得他杀猪般的叫起来。   噶尔丹的声音冷冷响起:“怎么,赐给你那么多美女还不知足,竟然打起夫人的主意?”   “大人,属下错了,属下下次不敢了!”   “是什么让你胆敢动夫人的念头,刚才你不是很自信吗?说!”   扎日勒朝我看来,我心顿时一凛,心狂跳起来,要是他这时说出来我可真死定了,心生胆寒的看了噶尔丹一眼。扎日勒犹豫片刻,深深冲主子行礼,“属于是一时神魂失常,忘记了本份。望大人恕罪。”   我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想不到他竟然低头认错,绝口没提字纸的事。意外的转机让我轻轻吁了口气,拉了拉噶尔丹的说:“算了,扎日勒大人也是一员干将,日后倚重他的地方多着呢。饶了他这次好了。”   噶尔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扎日勒一边行礼一边拿眼偷瞄我,看出来了,这是一只野心更大的色狼……   字纸留在扎日勒那个祸害手中,迟早会出事,须想办法要回来才行。就寝前,我一直暗自琢磨这件事。浓浓的男性气息逼近,噶尔丹手臂环上我的腰,迷恋在我的唇间吻了一下。“今天抹了什么,好香……”   他刚沐浴完,头发还是湿湿的。   “是西域商人卖的一种香粉。”   “我听说还有种香粉抹在身上可以刺激人的某种欲望,不是它吧。”他的眼眸闪烁着某种渴求,粗实的手指在我颈项间轻抚,并倾身过来吻了一下。   我笑着摇了摇头,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等一下。这是什么?”他的手一顿,一把扯开我的寝衣看去,我惊呼一声忙要掩蔽,他生气的低吼一声:“这是做什么,缠那么紧不怕闷死!”   当看到我胸前缠的一层紧实的白布,他气的一把将布条扯开,团成一团扔向一旁。   “你怕我食言吗?”他气得狠狠瞪着我,“我要想要你的话,区区几层布条能阻拦的住?”   肯定刺激到他的大男人自尊心了,想不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我辨道:“不是,你想多了。”   “那是什么?除非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一把捏起我下巴,眯起危险的眼睛看着我。我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轻声道:“扎日勒一直对我不怀好意,怕你不在的时候会对我不利,所以……”   “扎日勒?原来……”突然,他眸中的怒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疼惜的柔色,缓缓将我拥入怀中,什么话也不说了。   夜里,噶尔丹终于沉沉睡去,我却完全没有睡意,默默地出神。这个时候,廷璐一定也彻底难眠吧,再过两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离这一天越近我的心就越紧张,生怕临时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给出逃计划带来麻烦。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睁开眼,只见秀儿悄声进来一一将灯熄灭,仅留下一盏小油灯照明。然后上前将床左右的纱帐放了下来,她作惯了侍候人的差事很懂得分寸,从始至终一直目不斜视的作事。等她离去,屋里回复到一片寂静之中,我动了下身子,猛然间发现噶尔丹的大手插在我衣内。   噶尔丹很没睡相,一手一腿都压在我身上,怪不得梦见自己一直在背苦力,沉得不行。我小心的移动身子,好容易和他拉开距离,突然他大手一捞将我重新拉入怀中。“过来,别动。”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含糊道。   他密实实的抱着我,继续睡去。天哪,原来把我当抱枕用了……   夜里我睡得很不塌实,梦见自己跟着廷璐在赵晋一行人的带领下趁夜逃跑,一路筋疲力尽的翻越大漠,终于看见前方不远处大清的旗帜在风中猎猎抖动。   “木兰,快看,那不是大阿哥吗?他带人来接应我们了!”廷璐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叫道。   我抬眼望去,可不是,只见大阿哥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冲我们大力挥手,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清兵。太好了,终于自由了!我激动的无法自制。眼看快跟大阿哥的人马会合了,就在这时,一支蒙古快骑突然横空出现,拦在我们双方之间。为自的正是噶尔丹。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我,“大漠是我的天下,你以为逃得掉吗?”   “你明知我心中另有其人,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对我的愤然大叫他象没听见似的,伸出手,命令道:“过来。”   我紧紧抱着廷璐不肯松手。   “或者,你想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他冷笑,缓缓抽出长弯刀,横在廷璐脖间。   “不要!”一声惊叫,我猛地睁开眼睛,惊魂未定的打量四周,喘息的坐了起来。原来是梦啊……额头满是密集集细汗,我扭头看向身边,意外的发现是空的,噶尔丹去哪儿了?这还是第一次半夜离去,莫非有什么事?我下意识的离开床,走了出去。寝宫内外都铺有厚厚的地毯,这是噶尔丹怕我冷特意命人做的布置,我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在上面。寝宫西边与他的书房相连,房间里亮着灯,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在低声对话。   “……奴婢自从跟了您,一直全心全力效忠大人您。奴婢今日所说没有半点虚假,请大人明查。”   是秀儿的声音!这么晚了,她在噶尔丹书房做什么?   “这么机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会告诉你?”   “小的,为了大人和夫人,可以做任何事……”里面传来细碎的衣衫声,我忍不住拉开门一条缝,只见秀儿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雪白的背上赫然呈现出一块块青紫痕迹,这是……我吃惊的睁大眼睛,完全愣在当场。噶尔丹怔呆半晌,转过身去,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秀儿全是为了大人,恳请大人为奴婢作主……”秀儿低泣起来。   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机密事,为何秀儿要脱下外衣,上面的青痕又说明了什么?毫无头绪的我心神不定的离开,悄悄朝自己房间走去。秀儿和噶尔丹之间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发生,到底是什么让秀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甘愿背井离乡来到穷僻的大漠?恐怕不仅仅是收买那么简单吧。   我静静的站在窗前望向满天繁星,凉凉的秋风吹进来,卷走了身上仅有的暖意。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臂从后面伸过来,将我拥进怀中。“怎么起来了?在想什么?”噶尔丹低头在我颈项处轻吻了一下。   我不动声色的扫了后面一眼,秀儿上前接过我和噶尔丹的外衣便退了出去,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刚刚哭过的痕迹。“醒来看见你不在,这么晚了还有事,是紧急军情吗?”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哪里有什么紧急军情,在漠北,任何小动作都不会逃出我的眼线。不过是一伙不入流的好事分子作乱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他不悦地哼道。   不入流的好事分子?听他的口风好象若有所指似的。我心一动,暗暗祈祷这次的出逃计划不要被人发觉。正出神间,突然,他的大手不知足的滑入衣内游移起来。   “啊,不要!”我惊喘一声,慌忙按住他的大手,心砰砰直跳。   “都快成亲了,无须再防范了吧,很快你就是我的新娘了。”他沙哑地声音低道,亲密在我耳旁啃咬,这个小动作惹得我身子一阵燥热,脸也烧了起来,我慌忙向后退去,无奈背后就是墙壁,根本无路而退。他抬高我的下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恣意吻了起来。   “唔……”我越来越承受不了他的热情了,好怕自己真的就此沦落下去,一贯霸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他、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知道了什么?我心一惊,没等细想突然一阵旋转,他一把抱起我朝床走去。   我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应,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于是,我整个晚上都在揣摩他话里的意思,同时又要防范他的入侵,几乎快到天亮时才找回睡意,沉沉睡过去。   外面显得格外清静,头一次醒来没有看见噶尔丹,我懒洋洋地走到纱帐,见格尔玛正跪在门口等着侍候梳洗。“夫人,你醒了?”   “怎么是你,秀儿呢?”我奇怪地问了一句。侍候我梳洗一向是秀儿的工作。   “她有事出去了。”   我用温水洗了脸,格尔玛要帮我梳头,被我制止了,我更喜欢让秀发自然柔顺的垂下来披在背后。简单的用了点饭,我披上风衣准备出门走走,刚走到行宫门口,左右突然闪出两名士兵齐行礼,“夫人。”   我点头。“我要出去。”   两名士兵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动步。以前这里从不设守卫,一向是我的随从守在这里,今天看不到随从不说,还换上了新面孔。我顿时起了疑心,“你们让开,我要出去!”   他们摇头,依然守在原地不动。我终于感觉到今天有些不同寻常了,噶尔丹突然在这里设岗哨禁止我外出,秀儿也不见了,行宫周围全是语言不通的蒙古人。这是否意味着什么?后天就是出逃的日子了,紧要关头我却被禁足了,这岂不糟糕!   我狠狠瞪了守卫一眼,一脸愠色的返回屋内。格尔玛跟进来,小心的看了看外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找我有事?”   格尔玛点点头,担心看了眼外面。我心一动,不由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秀儿去哪儿了,为什么她不在?”   她又点点头,好象很紧张,几次深呼吸后终于操着生硬的汉语开口了,“夫人,秀儿姑娘是夫人的亲随,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我知道夫人是好人。”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耐心地劝道。   “昨天秀儿问过我扎日勒的住处,我奇怪,她找扎日勒有什么事。后来小的值夜时,看见秀儿离开行宫去了扎日勒的帐子……”秀儿去找扎日勒做什么?我疑心顿起。格尔玛继续说着:“……一直待到很晚才回来,她的衣服很乱,脸色也不对。一回来就进了夫人的寝宫。没过多久,我看见大人跟了出来,跟她一起去书房了。”   看来他们果然有事瞒着我……我来到桌旁倒了杯茶小口轻啜着,听着格尔玛的话,心中暗自思忖,这个秀儿平日乖巧温顺,看不出很有心机么。   “今早上,我听说扎日勒死了。”   “扎日勒死了!”我意外极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她点点头,浑身一抖。“我是他的侍妾,被派去处理尸首,他、他死得好可怕……谢天谢地,这个魔鬼总算死有余辜!”   扎日勒死了也好,省得担心纸条的事被他泄露出去。我突然想起昨夜秀儿曾恳求噶尔丹为她作主,想必就是赐死扎日勒这件事吧,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也算帮我做了件好事。秀儿的面子不小嘛,居然能搬动噶尔丹杀死这样一个大人物。真是小看她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事?”我淡淡地问,这些事根本对我没有多大关系。   “夫人,早上噶尔丹带人去了贸易货场那边,秀儿也跟着去了。我听士兵们说,他们是去抓一个汉商,好象就是夫人常去的那个地方……”   抓汉商!我手中的茶子掉在地上,脸色顿变,一把揪住她肩头紧张的问:“是真的吗?你确定?他、他们真的去抓汉商了?”   “是的,夫人。”   心跳得好快,头脑乱乱的一时无法集中精神。好端端的,噶尔丹怎么会突然带人去抓汉商?难道知道了什么?我手抓着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了。怪不得今儿气氛不对,原来真有事发生……   秀儿深夜神秘出宫,扎日勒的意外身死,还有今日出宫清剿一系列的事件之间肯定有联系。秀儿在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她去找扎日勒做什么?还有她身上的道道青痕……   无数疑问如巨浪迎面袭来,冲击得我有些站不住脚了。   “夫人,你还好吧?”格尔玛忙上前扶我,“啊,您的手好凉!小的去给你拿衣服!”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扎日勒,噶尔丹是怎么知道的?秀儿是昨夜唯一找过扎日勒的人,会不会是她……脑子飞快的转动,努力试图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越往下想我越惊惧,没错的,秀儿明知扎日勒是色魔还只身涉险,定是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身上的青痕如果是扎日勒留下的,那张纸条会不会到了她手上?如果是真的,她一定会拿给噶尔丹看,所以我昨夜才会在书房撞见他们秘密谈话的情景。   “……在漠北,任何小动作都不会逃出我的眼线。不过是一伙不入流的好事分子作乱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噶尔丹的话猛地钻入脑海,这句话分明在暗示什么。我心头一惊,恍然想到什么,没错,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噶尔丹一定是从秀儿那里得到消息,所以大清早就带着人出发去抓捕那一小伙“好事分子”。   不好,廷璐他们有危险!我几乎惊跳起来,一刻不停的往外冲去。   门口有士兵把守不能从那里出去。我刹住脚步转身朝周围看去,幸好行宫的围墙比较低,我搬来凳子垫在脚步直接从墙头上翻了过去。落地时摔地很狼狈,吸引来不少路人的关注,我顾不上许多,就在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匆匆跑离行宫。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但愿廷璐他们不要出事啊!我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着,风般冲向目的地。当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汉商的贸易点,发现那里围了很多人,帐子被人烧了,临时住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物什象刚刚被龙卷风席卷过似的破坏一空满室凌乱不堪。   我发疯的寻遍每个房间一点收获也没有,一颗心直往冰窑坠去。天哪,来晚了!赵晋呢,廷璐呢?他们人在哪里?   怀着乱糟糟的心情,我无助的看向四周,人群中有个面熟的货商在张望,我忙冲上前拉住他,叠声追问:“麻烦你,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住在这里的汉商呢,他们怎样了?”   “都抓走了,一个要跑,被当场杀了。看,那还有血呢。”货商用生硬的汉话连说带比划的说着,指着地上一片血迹让我看,听得我心惊不止,“是谁被杀了,长得什么样子?”   货商说着什么,真是越着急越发听不懂他的意思,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急得快疯了,用力摇着他,“不要听蒙语,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会不会汉语,找个会汉语的人来!拜托……”   货商无奈的看着我,耸了耸肩。我晃了几晃,无力的松开他,喃道:“对不起。”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只剩下我孤伶伶地站在那儿。怎么办,一向小心藏匿的据点转眼间就被人查抄了,策划多日的逃跑计划落空不说,连廷璐他们也被连累了。到底是谁被杀了,是廷璐是还其它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击得我顿时乱了方寸,抬头望向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能让噶尔丹伤害廷璐,绝不能让他把我最后的希望也毁了。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好不容易回到行宫。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出噶尔丹的怒吼声。“……去找,现在就去找,找不到人你们一个也别想活!滚出去!”   一小队士兵惊魂的跑了出来,一见到我,吃惊地停住脚步忙抱拳行礼。走进去,只见屋里一片狼籍,所有物件都被摔到地上,凌乱的场面比赵晋那边好不到哪去。那些个负责伺候的下人们个个惊若寒蝉的跪在地上,整个行宫被看不见的怒气所笼罩。   “夫人!”唯一没有跪着的秀儿,唤道。   下一刻,噶尔丹风般从里屋冲出,不敢置信的瞪着我。大概想不到我会自己回来吧,我扫过左右,低声道:“你们都下去。”   格尔玛等人都感觉到我的情绪与平日不同,依次鱼贯而出,秀儿还要说什么,我抬起眼,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她,“我的话也包括你。”秀儿一愣,下意识的扭头朝噶尔丹看了一眼,然后噤声恭敬的行礼,退了下去。   此刻,秀儿才是我最恨的一个人。   噶尔丹也感觉到我情绪不对头,他缓缓走上前,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用手抚摸着,无比疼爱和怜惜在他眼眸中表露无遗。“以后,不可以象今日这样只身离开行宫,身边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没有任何责骂,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跟往常一样,他的怒气从不让我看到。   我极力用平静地口吻问道:“我去过贸易场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他身子明显一僵,少顷,冷道:“他们罪无可恕。”   “然后呢?”   “没有然后,在我的地界,除了饶恕就只有一个选择,死刑。”他声音沉而有力的低道。   什么?一股怒气直冲脑际,我惊道:“不可以,你不能杀他,他可是大清重巨之子,连皇上都很欣赏的人物!”他定睛的看着我,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劲,唇边轻轻一扯,“当然,他也是你的心上人不是吗?”   我心一紧,他什么都知道,好象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如是事情顺利,你会跟他走对吗?所以这个人非杀不可。”他无情的念道。猛地,我抬起头,愤怒的眸子直直瞪着他,眼眶中很快有了湿意。“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滥杀无辜!他们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定罪!”我叫道。   “我噶尔丹做事无须证据,仅凭怀疑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他们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毫不留情的决断打击得我面无血色,苍白着脸说不出话来。直到今天终于让我领教到了噶尔丹的无情与处事态度,这里不是大清,也无章典可寻,生与死全凭他的心情决定。   “如果,我请你放了他们呢。”   他低头看着我,缓缓道:“大清皇帝一言九鼎,我的话就那么不值钱,怎么可能朝令夕改?”   我心一窒,他的意思是非杀不可了,那廷璐岂不……我急道:“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这件事一定也有回转的余地对不对?”   “让我改变主意也不是难事,除非……”   他捧起我的脸,迷恋的视线在上面俊巡着,没有再说下去。我彻底输给他了,知道他想说什么,为了救廷璐的命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我无力的低道:“好,我答应你,永远留在你身边,再也……再也不走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低不可闻,这几句话好象耗尽了全部力气,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腿一软,身子朝地面坠去。   噶尔丹的大手及时托住我,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这还不够,我要你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的女人。”   “我……我愿意。”我苍白着脸,颤抖的声音低不可闻。   “为了那小子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是么?”他抬起我的脸,眸中竟然抹过一抹怒色,“好,这是你说的,那就要看你今晚的表现了。”手一松,我软软的跌到了地上,他则带着不知名的怒气大步离去。   没错,说好要守护他的,为了他我的确可以什么都不要,面子,尊严,甚至是生命……廷璐把爱毫无保留的给了我,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面前?轻轻的摸着腕间的手镯,两行清泪无声的滑下面庞。   不多时,两个人合力将盛满热水的浴桶抬进寝室,接着,仆人们开始不断进出房间,有的捧来浴袍,有的捧来沐浴用的物什,还有的整理大小水桶准备着换水。一会儿,秀儿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夫人,您可以沐浴了。”   头缓缓转向秀儿,她恭顺的将头低下,她很清楚知道我正找机会发火,所以刻意避着我的目光。“你们都下去。”   “大人命小的在旁伺候您。”   “怕我再逃跑是不是?”   一句轻讽的话让一干奴仆谁也不敢出声。我脱去外衣走入水桶,秀儿忙上前忙活起来。被人伺候是件很舒服的事,什么事都不劳自己动手,不过我却象待宰的羔羊心里满是莫名的紧张和恐慌。沐浴净身足足花了半个时辰那么久,换上宽松的寝衣后,身上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秀儿帮我擦拭着秀发,其它人则忙着整理各种物什,有的撤走桶具,有的点燃熏香和调旺火盆,把现场气氛做得十足十。   秀儿拿起梳子梳理秀发,梳着梳着动作停顿下来,周围各种声音也随之放轻许多。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奴仆们齐冲门口方向恭身,心突地一窒,紧接着狂跳起来。   与外界相隔的悬顶纱帐落了下来,秀儿领着一干奴仆悄然退下去了。轻轻的脚步声来到身后,“准备好了吗?”   闻言,我呼吸一下子急促进来,嗵嗵的心跳声仿佛瞬间变大了数倍,震得耳鼓都痛了。   “可不可以等到大婚那天,没几天了不是吗?”我颤抖着嘴唇,低声问道。   他抬起头,黑眸内闪烁着难消的情欲。“已经晚了,我不想再等了……”   我想扭过头避开这难堪的一幕,结果却被某人牢牢扣着下巴,他的唇稳而准的覆盖上来。他的索求一如他的为人,总是那么强势而霸道。   “你是我的,只许是我的……”含糊的话语中透着十足霸道。   “啊!”身子猛然间一凉,一下子将满头满脑的涨热浇熄少许,我才意识到身上的寝衣被他抛向一旁,我不由惊呼出声。突然头一阵眩晕感袭来,接着感觉到身子落到柔软的床铺上,“等、等一下,噶尔丹……”   “你想说什么?”一双情欲的黑眸看着我,声音变得粗嘎了。   “你、你别忘了答应我的话,会放了廷璐对吧?”   “你对那小子真是念念不忘啊,跟我亲热还有时间想别人,看来是我不够努力!”   “记住我,你是我的。”   “不要……放开我……”我低泣起来。   噶尔丹额头满是汗珠,滴滴落在我身上。   “为我生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因情欲而变得异常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一半是请求一半是命令。   孩子?谁的……我的意识在渐渐远离……   不识情愫的年轻身子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索求与热情,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悠悠从睡梦中醒转,天还未亮,我动了一下,身子的酸疼乏力一下子让我记起昨夜发生的事。床半边是空的,噶尔丹不知去哪里了。“廷璐?”口中喃喃叫出这个名字,我猛地想起噶尔丹的承诺,不知他是否真的放过了廷璐,现在怎么样了?   我焦急的唤格尔玛,很快,她捧着新衣应声而来。   “那些被抓来的汉商们怎么样了?”   格尔玛惶恐的低道:“夫人恕罪,小的不敢说。”   看她的表情似乎被噶尔丹下了禁口令,为什么不让说,难不成……一个不好的想法钻入脑海中,我一时慌了,极力忍住身上的不适,披上外袍就往门外冲去。   “夫人!”   还没冲到门口,就被几个仆人死死拦住,格尔玛跪地肯求:“夫人,您不能出这间屋子,秀儿姑娘会冶罪的。”   “秀儿?”她有这么大权力?想不到现在的她已经变成噶尔丹忠实的走狗了?这下心里更恼了,“别拦我,就是噶尔丹来,我也一样要出去!”我固执的朝外走去。仆人们齐起上来跪地阻劝。   “吵什么?怎么这么乱!”秀儿不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当对上我一张面若冷霜的面孔,她忙恭敬的行礼。“夫人,您起来了!要出门吗,可大人说……”   “住口!”不等她说完,我厉道:“大人说什么我不管,如果你敢阻拦,我会让你知道我的脾气!”秀儿识趣地低下了头,这个女人仗着噶尔丹的信任已经做到一级内官的位子,就算我说什么,她的心还是向着他的。我冷哼一声,“你已经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从今儿起,如果再背着我做小动作,我会不惜余力冶你的罪!红馆可是个好地方,你肯定没有去过对吧?”   秀儿一惊,眸中飞快掠过一抹惧色。她吃惊的看着我。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抬步走了出去。这句话看来是吓住她了,果然没有上来阻拦。我拎着裙子飞快朝昨晚关押人的帐子跑去,身后传来士兵们的呼声,怕被他们追上,我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去,一口气冲到帐子前掀帘而入,里面空无一人,我一把抓住附近的小兵,急问:“昨夜关押的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守卫朝小河方向指去,我匆匆赶过去,河道边残留着一大片干涸的血迹一下子让我惊呆住了,看到这儿,我的心猛地窒息住了。怎么回事,噶尔丹明明说会放过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看情景似乎昨夜就执行了死刑,原来他骗了我。石缝间失落着一块红玉,我缓缓拾起来,一看到它,眼眶顿时湿润了。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这、这是廷璐的腰佩,天哪,这不是真的,才几天不见……他就已经、已经天人永隔了……   “廷璐……”我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眼前突然一黑,身子软软的朝地面坠去。落地的一刻,有双手及时接住,我昏倒地某人的怀里。   巨大的打击下,我的精神一下子挎了,被人送回行宫,不想吃不想动,整个人恍恍惚惚地不知该做什么。当天突然起了高烧,倒在床上昏迷不醒。我的病倒急坏了噶尔丹,频频请来好几位大夫,各种方法用尽还是不见有起色。昏迷中的我失去了吞咽能力,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将药灌进口中。   这是第几次昏迷了呢,好象已经无数次了吧。我昏沉沉的想着,受着忽冷忽热双重感觉的折磨,我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时听见噶尔丹怒斥下人的声音,真的是暴跳如雷,叮当的摔碗声吓得周围寂静无声。   他扣着我双肩用力摇晃,愤怒的狂吼:“你给我醒过来!听见没有!你不许死!”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零`贰` . c`o`m   ……真是好笑,他纵然有支配无数人的生杀大权,此刻却也拿我没有办法了。第一次领教噶尔丹暴怒的样子,可惜看不到了。几天滴水未进,嘴唇干的有些开裂,喉咙也火辣辣的痛。   一想到廷璐,心里就刀割般的痛,他怎么就这样走了,记得史书不是这样写的,难道我的穿越影响到历史,改写了廷璐的一生?说到底应该是我的错吧?是我害死了他……   一行眼泪自眼角淌下,噶尔丹用他粗糙的手指替我拭去,惊喜的叫道:“你能听见是不是?木兰,不许睡,快给我醒过来!”   醒了又能怎么样,我心里近乎绝望的想,廷璐没了,那个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也没了,与其那样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死去痛快。“你在惩罚我吗,想借此报复我嗯?你以为长睡不起就可以躲开我吗?休想,我不会让你如愿!”   游离的意识开始产生幻觉了,我好象看见廷璐骑马带着我奔跑在草原上,耳边是他缠绵的情话,“我们不要分开,生生世世在一起,好不好?就这样天天看着,守着,就象马儿离不开草原,一辈子携手相伴哦。”他露出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   我笑着流下了眼泪,与他抱在一起。“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唇边一动,不知不觉将这句话念了出来。噶尔丹心头一震,颤抖的手抚上我面庞,不敢置信地说:“你说话了,在跟我说话吗?”   幸福的幻觉瞬间消失,又回来水深火热之中。噶尔丹紧紧抱着我,粗哑的声音在耳畔低道:“不管你现在想的是谁,反正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噶尔丹的鬼。生生世世都休想摆脱我!”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面颊凉凉的,湿湿的,他俯低脸与我紧紧贴在一起,原来是泪啊…… 第29章插翅难逃   “自从跟你许下誓婚盟那一刻我已经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你是我的魂,是我的命。”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不到噶尔丹也会落泪。   “大人,该喂药了。”秀儿小声道。少顷,有人用勺子盛着药汁凑到唇边,药汁几次流了下云。噶尔丹猛地捏住我下巴,愤怒的大吼:“见鬼,你这个固执的女人,我命令你张嘴把药给我吃下去!听到没有?”他夺过勺子很卖力的迫我张嘴想把药送进去。见连暴力都对我无效,他气得快疯了。“可恶,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突然,他的唇猛地压了下来,一股苦涩的药汁灌入口中。他竟然用唇一口口将药哺渡过来。这种方式总算起了效果,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有了少许体力,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你醒了!”   视线中出现噶尔丹惊喜的面庞,才多久没见,他的样子竟然有了很大改变,眼窝深陷,眼珠泛着红血丝,好象几夜没有合眼似的。一向光洁的下巴闪出无数胡茬,看上去人憔悴了许多。   如此固执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眼一热,泪水涌了出来。噶尔丹无限疼惜地替我吻去泪水,嘴唇动了几动似乎有话要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化成了拥抱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他以为我醒过来就万事大吉了,会象以前一样配合的吃饭吃药,出乎意料的是,我拒绝吃药,无论他用任何方法也无法迫使我服从,这下他彻底怒了。   “到底想怎样,你说!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他通红着眼睛,吼道。   “随便,反正……我没有力气……还手。”   “你!”他恼了,手猛地高高扬起空中,我睁上眼睛看也不看他一下。他咬牙半天,始终没敢下手,扬起的手狠狠朝旁边的格尔玛扇去。“滚开,要你们有何用,都是一群废物!”   听见清脆的巴掌声,我虚弱的叫道:“住、住手,你除了使用暴力还会什么?”   “如果你不乖乖吃药,受罚的就是她们!”噶尔丹转向一干女仆,冷道:“从现在起,你们断水断粮,直到夫人肯吃药为止!”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士兵的通报:“大人,大清的使节又来了,坚持要见大人。”   “麻烦,这些人婆婆妈妈的还不走,告诉他们我没空!”   秀儿小声道:“大人,来人是前相国明珠,还有一位叫张廷玉的年轻人。小的猜测他们真正想见的应该是夫人……”   廷玉?!我心突地狂跳起来,眼睛迫不及待的朝门外望去。他来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狼虎之地么,太危险了!我急切的要起来。   “廷玉……”噶尔丹下意识地朝我看来,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淡笑。“来得好,想不到情敌还不少,又一个送上门了。你很想见他吧?”   我正要说话,突然注意到他的脸色渐渐转黑,心头登时清明起来。如果见了面,难保下一个被赐死的人就是他,噶尔丹占有欲极强,绝不允许身边有情敌存在,我一言一行全看在他眼中,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见面的好。我胸口剧烈起伏,难掩满腔的情绪,咬牙逼自己说道:“才不。”   “不想,是真的吗?”他仔细打量我的脸,一会儿,扭头命令道:“让张廷玉进来。”   一阵脚步声行来,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纱帘后面。   不,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惶然间,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恍惚间好象听见噶尔丹的淡笑:“……我知道你心里想见是木兰,从今儿起,我允许你喂药期间探视木兰,直到她病好为止……收起帘子……”   一道熟悉的消瘦身影映入眼帘,当看到他,鼻腔顿时泛起酸意,心头更是百感交集,“廷玉……”   “你醒了?怎么就病成这样?”廷玉颤抖的手扶摸上我面庞,满目是疼惜之色。这时,秀儿走过来,将盛了药汁的碗递到他手中。“公子,我家夫人一直不肯吃药,麻烦你了。请不要让夫人太过激动。”说完便侧立在旁候着。有人在,廷玉不便说话,只好一勺勺的喂我吃药。   我眼含着泪花,安安静静的配合着,直到整碗药喝完。本想趁机跟他聊一会儿,秀儿上前拦在我们之间道了声:“请随我来”抢先送客。这分明是有意不给我们有谈话的机会,一股火堵在胸口,登时晕了过去。接下来的几天里,廷玉每天按时前来喂药,还好我把秀儿调开,换上格尔玛,格尔玛是个聪明的姑娘,每当这时就刻意退出门口,让我们放心谈话。   我太过虚弱,只能静静的听他说话。原来当噶尔丹要大婚的消息传到京城,各种小道消息也随之满天飞,有人说噶尔丹的准夫人是抢来的,也有人说我来自宫里,甚至有人提供画像给皇上看。皇上听了廷璐的话,再加上后来赵晋的描述,他们才意识到所有人都被噶尔丹骗了。皇上特意派廷玉和明珠以使节的名义前来探虚实,如今一来,更坐实了传言。   “……木兰,我们都知道你被噶尔丹囚住了,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你,你的处境很艰难我很清楚,可是,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可以寻死,知道吗?”   我红着眼睛,听话的点头。   “三弟也在找你,相信这会儿也到这边了,也许正想办法跟你取得联系呢。”   廷玉这会儿还不知道廷璐的事,听到这儿,心猛地抽痛起来,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你要坚强,除了我们,还有很多人挂念着你,爹娘还有皇上,还有很多大臣,我们迟早会救出你的,活着就有希望啊。”   “廷璐才是我的希望……”我眼睛一热,泪如泉涌。   “你怎么了,有希望这是好事呀?”廷玉心疼的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哭成这样。他伸手过来要为我拭泪,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贴在面庞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哪,怎样告诉他才好,告诉他廷璐已经不在了。“没有希望了,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我哽咽地哭道,手捂着眼睛,泪水却顺着指缝不断流出。   “你在说什么,活着就有希望呀。”廷玉不明白我何出此言。   “好了,你们的会面时间已到。”噶尔丹的声音突然响起,廷玉深深看了我一眼,要走。我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噶尔丹眸子变得深蛰了,他走上前,暗含深意地轻道:“夫人,你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吧。”说罢,扣住我的头深吻起来。   什么?我大惊,他怎么能、能在外人面前做这么轻贱的举动!我奋力推开他,冲他怒目而视,噶尔丹不以为然的扬眉。“你瞧,连朝廷都派人来参加我们的大婚了,我就说过,要给你一个轰动天下的婚礼。不是吗?”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廷玉的身子在发抖,紧握的手指尖泛起青白色。   经过几天的调养,我渐渐有了生气,勉强可以下床走动。这天,秀儿正帮我梳理头发,一位下人进来行礼:“夫人,大人请您去前厅,正式见一见朝廷使节。”   见明珠他们?一向自认对我宠爱有佳的噶尔丹不知我身体欠安吗?想是这样想,我还是拖着瘦弱的身子来到前厅。诺大的厅里,一边是一班蒙古将领们,一边是大清派来的使节廷玉和明珠。意外的是廷玉坐上座,明珠屈居次座。记得明珠不是失宠了,为何又以使节的名义出现在这里?   坐在正前方的噶尔丹豪放的笑着,冲我伸出手。看情形难不成要上演鸿门宴?   “啊!”我心神不定的走过去,正要坐他身边。冷不丁突然被噶尔丹拉了一下,我一下子跌到他怀里。   蒙古将领们轰的笑了。我则羞恼的红着脸,又气又怒的瞪了他一眼。噶尔丹故意笑道:“夫人,明珠得知我们快大婚了,坚持要见你一面,想当面向我们表示祝贺呢。啊,对了,他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明珠出言道:“木兰,成亲可是人生大事,你真是自愿要嫁给噶尔丹的吗?”   “告诉他,你是自愿的对不对?”   旁边有人打趣,“当然是自愿的了,我们大人英明神武,哪个姑娘不抢着嫁我们大人呀。”周围轰的笑开了,满屋都是哄笑声。我扭头看向廷玉,他苍白着脸,一脸平静的表情。噶尔丹小声在我耳边说道:“我知道的,人命在我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我能杀廷璐,自然也能杀廷玉。如果你想让他活着离开大漠的话……”   他在威胁我?我惊惧的看着他。“你敢!”   “要试试么?”   他仿佛在作戏给大家看,脸上始终挂着轻松的笑:“快告诉他们呀,你是自愿的是吧。”视线扫过一干众人,大家的笑声渐渐平息,屋里变得安静下来。   “木兰姑娘,我们脚下踩的是大清的土地,任何人都要遵于大清律法,如果你不愿意,老臣可以请皇上提你定夺此事,如何?”   明珠的话音大有劝我不要惧于噶尔丹的势力。可他们此次只带来了区区百余人,哪里是坐拥上万精兵的噶尔丹对手。精明的明珠应该很清楚他们的不利处境不是吗。他们还在等我的回答,我张了张口,一句沙哑的断句,带着颤抖从唇间飘出:“我,是自愿嫁给噶尔丹的。”   廷玉手中的杯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再也坐不下去了,咬着唇起身要走,噶尔丹伸手一扯将我圈里怀里,“别急着走,今天是送别宴,你不想多跟陪陪他们。”   什么?送别宴?我一惊,“你们要走了?”   明珠尴尬地点了下头,对噶尔丹的为人再了解不过了,一定是他有意驱赶他们上路的!我无力的跌坐下来。   噶尔丹带头,冲明珠两人敬酒,蒙古将领们趁机斗酒,气氛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看廷玉被迫喝酒的样子,还有额头暴起的青筋,我的心别扭多难受了,在大清,谁敢这般对待皇上座前的红人。   太委屈他了,我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噶尔丹举起一杯酒递给我:“陪我喝一杯?”我没有动,他将酒一古脑倾倒入口中,一手扣住我后脑,用嘴唇强启开我的唇。   “不要。”我来不及吐出更多的话,烈酒猛地灌了进来,他不放弃得与我口中缠绵。听着周围爆起的喝彩声,渐远的意识中保留着一块若隐若无的意识空间还在死命顽抗。终于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如胜利的战士般笑了,哑声道:“要是乖乖听话,就不至于此了。”   我咬着唇,极力忍住想扇过去的冲动。他知道我不敢,因为他手中掌握着我的致命弱点。“亲爱的,替我给两位使令倒酒嗯?”   “你到底想羞辱我到什么时候?”我忿恨的低道。   他的黑眸变得深沉了,“直到有人为你死心为止。心死总比人死要好些吧?去倒酒,现在。”   我气愤地瞪着他,咬牙道:“别忘了我也有底线,如果你一再逼迫,我宁可死在你面前,也不受你羞辱。”说完,拎起酒壶朝对面走去。走到明珠面前俯身为其倒酒,接着来到廷玉桌前,我却缓缓跪了下来为他倒酒,不知为什么,屋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关注着这边。   廷玉的呼吸很粗重,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不由的,我持壶的手颤抖起来,抬起眼,眼中已溢满了泪珠。“廷玉,此番回去劳烦你替我告诉家人,不要再惦记我,就当木兰已经死了……”   我们两两相望,千言万语尽在眼神中。廷玉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额头暴起青筋,似乎极力按捺着情绪。想到从此以后再无相见的机会,我痴痴的望着他,轻轻的缓缓的低声道:“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两人面对面却不能相互表白心意,更痛心的是不可救要的爱上他却天人永隔。我曾经很喜欢你,廷玉,比廷璐更甚,不过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所以,在这里,我真心的祝你和雪莲两人长命百年,举案齐眉。”   廷玉捏着酒杯的手指泛起青白色,颤抖的迟迟无法将杯送到唇边。那边传来噶尔丹一声冷哼。   “你曾问过我那两句诗是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是歌词……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词。”我低低的唱了起来,原本是首很快乐的曲子,此刻唱出来,却令人无比心碎。没等唱完,廷玉忍无可忍的一把握住我的手,低吼:“够了!我要带你走,就是陪上我这条命也要带走你!”   他的话一落,好几把青光闪闪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噶尔丹嗤笑:“就凭你?”   “木兰,离开他跟我走!”   “我不能走……也走不了。”我缓缓摇头。   “难道你甘愿毁了自己,跟他过一辈子?!”廷玉的愤懑叫道,两眼泛起红血丝。我哭了,低叫:“你还不明白吗?廷璐死了,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嫁不嫁谁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廷玉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呆呆地问道:“廷璐他……他、他……”他震惊的将头缓缓转向噶尔丹,身子一晃,“是你杀的?你杀了我三弟!”   “我限你们半个时辰内离去,留下的格杀勿论。”噶尔丹走过来,将我扯离廷玉。廷玉气得双目通红,夺过旁人的弯刀就要砍过去,不等他有所动作,有人比他更快的抽刀刺去。我惊呼一声拼死扑过去,我的双手紧紧握着刀身,鲜血正透过指缝缓缓流出一滴滴落到身上,地下。   噶尔丹惊地失声,一把抽出刀扔向一边:“木兰!”   廷玉的脸色日益苍白,同样被我的动作吓地说不出话来。   “你答应过,会放了他的,让他们走……”我愤恨的大叫。头阵阵发晕,浑身也在发抖,我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一把将随身的弯刀横在脖颈间,无力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就死在你面前。”   “不要!”噶尔丹和廷玉同时大吼。   “那就放他们走!不许背着我做任何事,我要你确保他平安走出大漠!如果,如果他没有走出沙漠,流沙也好,匪徒也好,日晒也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所有意外我都会一个不漏地记在你头上!要是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在世上!”我激动地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已然气喘吁吁,脸色越发难看了。   噶尔丹眯起危险的眸子,咬牙瞪着我。“你敢威胁我?”   “随便你,我说到做到!”   噶尔丹生生瞪了我半天,缓缓扭头望向廷玉,又望回我,最终咬牙吼道:“洛桑!”洛桑从中站出来,“大人!”   “带上百十人,护送他们上路,走得远远的!永远别让再看见他们!”噶尔丹的眼睛死死注视着我,脸色十分难看。   “是!”   廷玉和明珠被人推出门外那一刻,噶尔丹手一扬,我手中顿觉一空,只听“砰”地一声横在脖子处的弯刀被甩向旁边,没入对面的墙壁。我顿时失去了力气,软软的跌坐在地上。“很好,你学会反抗了,拿敢我送你的弯刀威胁我!你以为,我没办法夺你的刀吗?”   他刚才的动作好快,还没看准动作就失去了刀。显然,刚才他满可以那么做。   “你可以杀了我。”我无力的低道。   “我真想杀了你,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铁石心肠!哼!”骂归骂,他还是忍不住叫人拿药来,然后细心地帮我处理伤口,再用纱巾重重缠住。他弯腰扶我起身。“很冷么,为什么身子这么凉。该死的!”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一把将我抱起。   我很清楚他舍不得下手杀我的,不然,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偎依在他怀中,我无力的低道:“我想去送送他……最后一次……”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反对,抱着我来到外面。廷玉的人马已经上路了,一行人被洛桑的军队半护送半押送的走出很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我眼睛一热,挣扎的落地追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地追了好久,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眼见他们越走越远,我心如刀割一般,眼泪不听使唤的涌了出来。我知道,今日一别,恐怕再也回不了中原了,也见不到廷玉了,从此,就象笼中鸟永远被困在遥远的异国它乡。   “廷玉……”最后一次叫出这个名字,我无力地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轻轻地脚步声来到身后,有人伸过手臂疼惜的圈住我,他几次想扶我起来,我都不肯回去。“你想冻死在外面是不是?”他气道。我失神地念道:“那就冻死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可期待的了。”   “你不爱惜自己,就想想那些伺候的下人们,你死了,他们就是你的陪葬品!”噶尔丹火气又上来了。   “大人,我来劝劝夫人吧。”   噶尔丹随意的挥了挥手。我失魂的发呆时,说话的那个士兵来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凑近前低声道:“木兰。”   这、这是……   这个声音犹如闪电划过让我心头一震,不敢相信的看向来人。除了一双晶亮眸子好似熟悉完全是张陌生的脸。他是?我半激动半疑惑的打量他。   “我没死,现在混进噶尔丹的军营当了小兵。你快想办法把我调到亲卫队里。”   没错,是廷璐!原来他没死!极度的伤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我声音颤抖地轻问:“真的是你!”   廷璐点了下头,恭敬地退后一步候着。看他不动声色的扮演着小兵角色,我心里明白了,极力按捺着冲天的情绪缓缓站了起来。意料不到的转机让我一时有些不敢置信,目光一遍遍扫过这位看似陌生的小兵。噶尔丹满意地声音自身后传来,“做得不错,你对夫人说了什么?”   “回大人,属下对夫人说,与其对远在天边的人伤心,不如把握身边的人。快乐是一辈子,不快乐也是一辈子,想怎么过全在自己。”   “说得好!”噶尔丹伸手搂住我,“这小伙子好象有点墨水。”   “把他调到我的护卫队里吧,难得有个会汉语的人。”我故作伤怀的说道。噶尔丹不疑有它,爽快地答应了。随他回去的路上,我几次想回头确认廷璐是否跟上来,却又极力忍住了。回到行宫,我透过窗子望去,月色下那名小兵正静静的伫立在院子一角值勤,好熟悉的身影啊,真的是他!   恰在这时,廷璐的头朝这边转来。就这样,我们隔空相望,无数话语全部融化在无声的视线中。   夜里,噶尔丹临时外出去处理事情。终于寻到半刻空闲,我手持油灯急切地行走在长廊上。这回廷璐应该还在吧?正想着,面前突然闪出一道人影横在前方,同时脖间触及到一个冰凉凉的硬物,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我一跳,顿时僵在原地不动了。那人手持长刀横在我颈项处,怒道:“噶尔丹在哪?说!”   “他不在。”我保持着镇静回道。我一身素服,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他大概以为我是宫里的仆人。奇怪的是,外面有重兵把守,他是怎么进来的?   “去哪儿了?”   “好象去了扎肯领主那边。你要急于见他可以去那里找。”来人见我居然没有被吓怕,意外的打量起来。就在这时,格尔玛突然从下人屋里走出,一见这状况,吓得飞快往外奔去,“快来人哪,有刺客!快来……”话没说完,就被刺客的匕首刺中后心,身子软软倒在地上。看见鲜红的血水流了一地,我心一窒,忽想起几天前赵晋的死,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你是夫人?好极了,带我去找噶尔丹,我要亲手杀了他!”刺客恶狠狠地说。   “好呀,这正是我想做的,这就带你去。”我努力保持着镇定,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刺客用不敢置信的眼神频频打量我,想不到我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竟然犹豫起来。“你真是夫人?”   最后我还是被他胁迫着来到屋外,廷璐不见了,内院地上倒着几名士兵的尸首。看到这里我心一沉,感觉自己遇到高手了。正要带他出去时,忽听外院突然传来动静:“大人。”“没什么事吧?”“一切安好!”“嗯。”   是噶尔丹的声音,他回来了!   突然脖领一紧,刺客将我拦在他身前,刀横在我颈项间。这时,噶尔丹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和我们打一照面当即脸色顿变:“木兰!”噶尔丹惊叫出声。再扫向院内的情形,他顿觉不妙。“来人!”   “噶尔丹!你杀了我义父,今天我要以让你为我义父偿命!”   “全蒙第一刀客沙昆!”噶尔丹认出了他,“想为父报仇那就来吧,我给你堂堂正正较量的机会。先放了她!”   “当我是小孩子吗?要么我先杀了她再跟你决斗,要么你自尽我会放了她!”刺客的手劲加重,我脖间一痛,立刻感觉到有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噶尔丹脸上露出微惊的神情,眸中顿时闪现出凶狠的眸光。“杀了她,你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那只有试过才知!”   一股无形的硝烟在紧张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住了,噶尔丹阴沉着脸,一步步朝这边逼近,沙昆被他面不改色的气势给惊住了,“站住,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你不是要杀我吗?胸膛在这里,有胆就刺过来。”噶尔丹一直走到距离我们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有恃无恐的嗤笑。   “扎日勒素行不良,赐死也是罪有应得!想为父报复当然可以,但是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一旦输了,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噶尔丹咬牙道。原来沙昆是扎日勒的养子!我明白了。   沙昆被逼急了,“噶尔丹,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一生嗜杀成性暴虐无数双手沾满鲜血,谁不知道就连这位夫人也是你掠夺来的!好呀,今天我就杀了你为义父报仇!”刺客举刀狠狠朝噶尔丹刺去。噶尔丹等的就是这个时间,当刀一离开我脖子,他迅速行动起来。“啊!”我眼前一花,转眼间就被他扯到身后。噶尔丹显然低估了对手的水平,不及回身,我惊骇的看着刺客举刀朝他刺来,刀身顿时贯穿他肩膀。   “噶尔丹!”我惊骇地叫道。看着他伤处的血水正渗透衣服,迅速漫延开来,我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噶尔丹闷吭一声,皱起的眉头很快展平,飞脚将沙昆踢去。沙昆动作更快,抽出刀紧接着又刺向他腹部。闻声赶来的守卫们见噶尔丹与沙昆战成一团,一时无法插手,只得将刺客团团包围起来。沙昆一时无法制住噶尔丹,周围的士兵却越来越多,不由有些急燥,眼风扫见我,明晃晃的刀立刻改向朝这边刺来。   我大惊,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时,噶尔丹纵身扑过来一把抱住我滚到一旁。   “噶尔丹,你输了!”沙昆瞅见机会,不等噶尔丹起身举刀砍来——   “大人!”“不好!”   “不要!”我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抱住噶尔丹翻过身,让自己挡在上面。其它士兵见状,忙拼命冲上去,就在危机时刻,一支箭带着啸声破空射来,只听一声惨叫,那只箭头没入沙昆额头正中心,他眼睛睁得老大,少顷,身子僵硬的向后倒去。快刀沙昆终于杀死了,我惊魂未定的朝射箭方向看去,廷璐刚刚放下弓,一边喘息地看着我们。原来是廷璐,是他救了我们!   我手一拄正要起身,忽听噶尔丹一声闷哼,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按在他的伤处,越来越多的血水正不断从伤口处渗出。从小到大几时见过这么多血,噶尔丹若不是救我也不会受伤,怎么就那么傻呢!一时间,心里被复杂的情绪所包围,我忙脱下外衣团成团捂在他伤口处,可惜没有用,很快就被血水渗透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我紧张的看向噶尔丹。面色有点苍白的他表情却很轻松,唇角边竟然勾起一抹宠爱的笑意,深深地看着我。“怕我死掉是吗?你在害怕,是为我担心吗?”   鼻子一酸,眼中泛起淡淡的水意,我低道:“不是。”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放在面庞边,“你是。刚才为我挡刀,现在又为我落泪,你的心终于为我打开了!我很高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叫大夫来!”   我扶着噶尔丹回到会客厅,一会儿大夫赶来为他检查伤势,我则扭头看向窗外。仆人们正在收拾现场,廷璐则蹲在沙昆身边一脸沉默地想着什么,一会儿伸手帮死者轻轻合上眼睛,头低垂着,似乎在为死者伤心一般。他到底怎么了?我心一动,这好象是廷璐第一次杀人吧,为了救我,第一次出手,这个深刻的记忆会牢牢刻在他心头终身难忘。   “木兰?”   听见噶尔丹在叫,我收回视线转过头,噶尔丹将药瓶递给我,“帮我上药。”   他赤裸着上身,大夫已经将他伤口周围清理干净,我接过药瓶,轻手轻脚的上药。然后开始用干净的布条绕胸缠起来好裹住伤口。以前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身体,直到这时才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有数十处伤疤,一生都生活在征战中,这是怎样的生活啊!噶尔丹见我动作减慢,扭头看来,我忽而回过神继续缠起来,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在想什么?”   我系好布条,这才抬起头来,“你连年生活在战争中,难道不怕死吗?”   “以前从不知道怕死是什么感觉,不过刚才看到沙昆举刀砍来时,我突然明白那是种什么感觉了,原来我也会怕死……”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抚着我的秀发,宠惜地说:“我很怕自己死了,就不能爱你了。”他低头吻上我额头,无比留恋地低道:“都说人有三生三世,可我只能拥有你一世,如果来生也能遇到你,那该多好……跟你在一起我变得越来越贪心了。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好好爱你,就算死去也无憾了。”   “心有眷恋对你来说也许不是好事,也许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知道吗?”我轻道。   “那又如何,为你生,为你死,岂不快哉!”他抬高我下巴,一通热烈的深吻。现在,我终于能感受到他浓浓的爱了,那种强烈的霸道的非他不可的独占爱。他身上有一种能憾动人心的东西,跟他生活得越久越容易被吸引,长此以往下去,我很怕自己真的会爱上他。还好现在,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抬起头,打量着我通红的小脸和红肿的唇瓣,满意的笑了。这时,他好象想起了那个让局势逆转的人,“那个小子干得不错,应该好好奖赏才是。”   一会儿,我按噶尔丹的吩咐,把一串玉润圆滑的珍珠项链交到外面值夜的廷璐手中,“这是,噶尔丹对你奖赏。”   “谢夫人。”廷璐接项链时,偷偷将一小包东西塞到我手中。小声道:“想办法让噶尔丹喝下去,我们要趁夜离开这里。”说罢,轻轻握了下我的手。   难道是毒药?我心猛地跳了一下,看了廷璐一眼没有问出口,接过小包转身离去。   “木兰,你还好吧?我们必须今晚赶上队伍。”   深夜里,两匹快马踏着月色在沙漠上狂奔中,廷璐跑在前面,手中牵着两匹坐骑的缰绳,我则紧紧抱着马脖子任它狂奔。此刻我们正奔跑在逃亡的路上——   昨夜,当廷璐递给我那包药粉时,我就知道他已为逃跑作好准备了。整整一天时间我不是努力进食进水就是在卧床休息,噶尔丹误认为我在为明天大婚做准备心里很是开心。晚膳的时候,我把掺了药的酒倒给他喝,因为不确定它是什么药,很担心会真的害死他。   噶尔丹兴奋的多喝了几杯,不一会儿便一头倒在桌上全无反应了。伸手试了试他的呼吸,发现沉稳有力应该不是毒药,这才松了口气。不管噶尔丹这人是好是坏,和他共同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这位有着战争恶魔之称的人对我并无坏心,再怎么样也罪不致死。他送给我的那些首饰一样未动,轻身简装来到院子。   外面的守卫和仆人们也被廷璐放倒了。我们换上蒙古士兵的衣服,备足粮水,就这样逃出行宫。   心里时刻担心着噶尔丹会提前醒来带人赶来,我们跑得很快,骑术很差的我几次从马上摔下来,廷璐想两人同骑却被我拒绝了,这个时间马的体力最为重要,如果赶不上队伍,我们是没办法逃出大漠的。廷璐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易容术,把我改装成面色黝黑的小兵,中途几次遇到噶尔丹的巡逻队查查,都一一通过了。   “快看,他们在那儿!”廷璐惊喜的叫道。   前方不远处,一支长长的队伍正缓慢移动中,经过一夜的急行军我们终于赶上了廷玉的队伍!疲于奔命的我此刻已是疲惫不堪了,廷璐心疼的拉着我的手,“木兰,坚持住,只要混进他们的队伍,我们就成功了!”   我虚弱的点点头,笑了,“好,我听你的。”话语中透着完全的信任,从逃亡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把生命交给他了,除了信任再没别的。廷璐的眼中流露出无以复加的感动,他握着我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们继续朝前赶去,东方的天空露出微白,催促着我们不断提高脚程,快些再快些。一个时辰后,我们终于追上了大队人马,因为我和廷璐都易容了,身上又穿着蒙古士兵的衣服,洛桑误以为我们是来送信的小兵。   “什么,大人让属下尽快返回,不得延误?”洛桑问。   “是,军中还有要紧等着你回去处理。大人是这样说的?”廷璐回道。   洛桑疑道:“奇怪,出发时大人怎么没提?”思忖了一会儿,他决定率大部人马回返,一小队士兵被留下继续护送汉军南下。眼见洛桑的部队离去,廷璐冲我得意的一笑,提马朝前面追去。不多时,汉军们将为数不多的蒙古兵团团围住,逐一绑起。太好了,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安全,轻轻吁了口气笑了。一扭头正迎上廷玉又惊又喜的目光朝这边望来。   明珠欣喜地赶过来,“哎呀,真是想不到,廷璐真的把你救出来了!看到你平安,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明相大人。”   “快别叫明相了,老朽现在是待罪之身,唉,一切就别提了。”明珠惭愧的摇头。廷玉抛下马,情不自禁的朝我大步而来,终于可以再次见到他,我不由屏住呼吸,眼底也现出隐隐泪花。就在这时,廷璐开心的叫着小跑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太好了,我们成功了!再过两三天我们就可以跟大阿哥的队伍合会,那时噶尔丹就算追来也拿我们没办法了!”   我下意识的抱住廷璐,开心的点点头。扭头再看廷玉,他正怔怔的站在不远处,表情很是伤怀。我突然想起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向廷玉吐露真言,那时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时间,各种情感交织涌来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们快启程吧,噶尔丹很快会追来的,我们要尽快离开大漠!”廷玉说了一句,转身回去队伍中。   我身体虚弱,能够赶上大部队体力已经透支的厉害,如今,廷玉把他的马车让出来,我终于可以放放心的休息了。随着马车的摇晃,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因为担心噶尔丹的人马追上来,队伍开始急行军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几天下来累得士兵们个个人仰马翻,有人忍不住发牢骚,更有人干脆不走了。   见此情形,明珠向廷玉进言,“让大伙好好休息休息吧,再这样赶路,走不出沙漠我们就都累死了。”   廷玉满脸疲惫的看了后面一眼,点了下头,“那就休息吧,天也黑了,明天一早再上路。”   “全体原地休息!”带队的官员一声令下,士兵们个个仰头倒在地上,累得一摊泥。我一直在车上睡觉,经过几天调养体力倒是恢复了少许,听见号令便坐起身来。车帘一动,廷璐飞快的窜上来挤到我身边。疲倦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双目更加晶亮了。“木兰,来喝点水。我这里还有点烤馍,多少吃一点。手伤怎么样了?”他拉过我的手解开布条检查,“还好,好好保护几天就结痂了。”这几天他一直帮我定期上药,再用新的布条缠上,总算伤势没有恶化。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大漠?”   “估摸着还有四五天吧,也快了。明后天就能跟大阿哥的人马会合了!终于可以放心了!”廷璐长长舒了口气,手臂环着我的腰,将头倚在肩头处。语气轻轻的,无比眷恋地低道:“抱着你的感觉真好,这一刻已经盼了好久了……”   我将被子盖在他身上,手指轻轻划过日益成熟的面庞,发自内心地感激道:“辛苦你了,谢谢你。”   “木兰,你有什么愿望吗?或是想做的事?”他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想做的事……”经历那么多风波,此刻我只要跟他静静的享受人生。把脸贴在他脸上,轻道:“我们在城郊买块地好不好,建一座木屋,然后在周围种上很多很多的花树,春天赏花,夏天乘凉,秋天摘果,我们做个快活的花农吧。”   “好,都依你,什么都依你……”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窝在我怀里静静的相依着,没一会儿功夫,低浅的鼾声响起来,他沉沉的睡过去了。细想廷璐为我做的这些事,每一件都让人为之感动,还有掘坟那件事有谁做得出来,偏偏他去做了,冒着大不违的风险亲自验看结果。我浅浅的笑了,点点他的鼻尖,轻声道:“这个愣头青,想不爱上你都难。”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叫道:“张大人晕倒了,快来人哪!”   “廷玉,廷玉!”明珠的声音也在叫。我心一惊,廷玉怎么了?廷璐还在沉沉睡着,他太累了,我忙把他安置在座位上,盖好被子然后掀帘而出。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我飞快赶过去一看,只见廷玉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不醒人事中。我忙伸手摸向他额头,只一触就迅速缩回来,好烫!   “明相,他在发高烧!”我惊叫。   “好端端的怎么发起高烧了,难道是累的?也难怪了,廷玉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定是累坏了!”明珠急道。“快叫军医来!”   “明相,叫几个人把廷玉抬到马车上吧,这样子没办法赶路了。”我担心地说。明珠为难的摇摇头,“我们带来的那些物资都被噶尔丹扣住了,现在只剩两辆马车在用,其中一个刚刚听说轱辘坏掉了,唉!”   “不是还有一个吗,让廷玉用那辆,我骑马好了。”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走长路?”   “我现在好多了,体力也恢复了一些,骑马没有问题。倒是廷玉要快点好起来才行。”听我一说,明珠只好叫人把廷玉抬上马车,廷玉脸色很差,昏迷不醒的样子着实让人担心。我坐在中间的地板上,把药就着水让他服下,然后拿布沾着水轻轻擦试着他的脸,廷玉体质不比廷璐,长途跋涉再加上这些天被担心焦虑和各种打击包围心里承受着巨大压力,内外交加才病倒的。擦着擦着,一丝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飘出:“是你么?”廷玉的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啊。”我正要帮他擦脸,拿手绢的手突然被他握住,我不由惊呼一声。   “真的是你……你过得好不好?他有没有打你骂你……你受苦了……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他把我的手紧紧贴在他面庞边,呼吸急促的喘息着,满着红血丝的眼睛渐渐泛起水意。他烧糊涂了,还以为我在漠北呢。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微痛,“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不记得了?”我鼻腔里隐隐泛着酸意,轻声说道。   廷玉合上眼,一行清泪自眼角流出。“没人知道我的痛苦……你知道吗……”   听到这儿,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时,安静的马车内意外的响起廷璐的声音:“二哥醒了吗?”我吓了一跳,这才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正注视着自己。扭头一看,廷璐正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这边。   “没有,只是在说糊话罢了。”   手还被廷玉握着,我下意识的想分开,不料,廷玉的力道好大试了几下都没能抽出。完蛋了,这下没办法跟廷璐解释了。心急之下只得去掰廷玉的手指。廷璐倾身过来,一手搂着我肩,一手握住我们的手,我一惊,抬头看向他。“廷璐!”   “没关系,这样他才会睡得安心。这一路上,他肯定一定为你担心死了。”   “我以为你……”   他跟我额头碰额头,轻声地说道:“担心我在意是么,以前或许会,但现在,不会了。因为我相信你啊。”他眸内闪烁着信任的光芒,很珍惜地看着我。“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二哥也是,我常常感觉自己是最幸运的一个,能将终身托付给我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了,不是么?”   他伸手帮廷玉掖了掖被角,“除了父母,二哥是最疼我的人,你们都是我至亲的人,所以我就更没必要去在意那些个小事了。”   “廷璐,谢谢你。”他的话让我感动的无以复加。   “以后跟我无须客气,这才是夫妻同心嘛。”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好了,我下去看看大家,你替我照顾二哥吧。”说完,他拍了拍我,掀帘钻了出去,一股冷风随着帘动席卷进来。我转回头,正要用毛巾敷廷玉额头,他的头突然转向里侧,鼻翼在微微颤动,呼吸很急促。   我一愣,难道……他听见刚才的话了?   夜里,为了避嫌我让廷玉睡在马车上,自已则跟廷璐住帐子。期间几次爬起去照顾廷玉,直到很晚才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听着马嘶声和一声声惊叫,我的心紧紧揪成一团。廷璐迅速站起来,冲到帐口。“糟了,是噶尔丹的军队,他们追来了!”   我心一惊,脸色顿变得煞白,这么远,他还是追来了!   奔到帐口一看,百十余黑衣快骑正高速游走在外围对我们展开合围之势,不愧是沙场战将,数天追赶后他们的行动依然那么快速老练又有杀伤力。而我们早就疲惫不堪完全的失去作战力。不一会儿,帐子被他们一一掀翻,我们象待宰的羊群被赶到一起。“廷玉……”眼见廷玉也被他们推了过来,我正要去扶,廷璐紧紧拉着我。“不要暴露自己。”   我惊惶地看向四周,清一色的黑色劲装中,我一眼就认出了噶尔丹。那双鹰隼般的黑眸微眯着正扫视所有人,目光几次从我身上扫过去。   “你们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她在哪儿?”噶尔丹冷道。周围寂静无声。“我知道她化装混进队伍中了,交出她你们可以活命,否则格杀勿论。”   见无人回答,噶尔丹猛的揪出一个士兵,举刀一挥,那人的头竟被他生生砍下来。顿时惊呼声四起,噶尔丹面不改色的晃了晃刀,“如果我得不到人,他就是你们的下场。可有人回答?”大家被噶尔丹的无情与残暴吓坏了,我紧紧闭上眼睛,吓得心都快窒住了。   “没人么,很好,那你就是第二个。”噶尔丹又扯出一人,转眼间又一条生命在大家眼前消失了。   天哪,他怎么可以这样做,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我要不现身,他一定不会停手还会有更多死在他手下,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我气得眼睛红通,几次想走出去。廷璐死死抓着我的手。噶尔丹扭头朝一旁看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的心猛地一窒。是廷玉!不要……   两名黑衣人把廷玉从人群中揪出来扔到地上,噶尔丹缓缓走过去,“你肯定她在哪儿,对吧?”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廷玉虚弱的叫道。   “你或许不会,但是,木兰就不好说了,她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噶尔丹拿刀指着廷玉的头,抬头扫向众人,“出来!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让他血溅当场!”   好狠的噶尔丹,知道我的软胁所在,就用这招对付我。没错,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廷玉在我面前死去,那还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真是太卑鄙了……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渐渐变得湿润了。   “一,二……”   没等噶尔丹喊到三,我眼前发黑,腿一软,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噶尔丹的目光立即射了过来,锁住了我。廷玉痛心的叫:“木兰,不要!”他挣扎着要动,却被士兵死死压住。   “对不起,廷璐,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怎么能为了自己连累了廷玉,我做不到……   有双脚来到我面前,我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噶尔丹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亲爱的夫人,就知道你会出来。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就算逃到天边,也逃不出我噶尔丹的手心。现在明白了吗?”他的手抚摸上我的面庞,猛地一扯,我顿觉面部一凉,那张人皮面具转眼间被他抛向一边,露出后面的清秀面容。   紧接着,我整个人被他一把揪起,“我就让你记住背叛我是什么下场!”他口气突然一转,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不要!”我大惊!   “可恶,你以为我们没人敢反抗么!别欺人太甚!”廷璐怒道。噶尔丹轻笑:“你是第一个。”廷璐气不过,提刀朝噶尔丹砍过来,噶尔丹把我推给手下,自己迎了上去。一时间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只在教场练习过的廷璐从未上过战场,哪里是长年征战沙场的噶尔丹的对手啊,眼见两人战成一团,我紧张得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生怕廷璐有什么闪失。   这边奋力厮杀着,其它人也战成一团,到处都是喊杀声刀剑声。这些黑衣人是噶尔丹的亲卫队,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强将,杀起人来动作凌厉又快又狠,每每刀起头落,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毫无声息的死人,倒在地上。清兵的战斗力远不及噶尔丹的人马,没过多久,百十来人的清兵很快减少了大半,只剩下十几余人跟着廷璐还在拼死抵抗。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残酷的场面,我苍白着脸,完全被惊呆住了。廷玉晃荡着身子,捡起刀也要加入战斗,附近一个蒙古人看到,骑马冲来。我惊慌的大叫:“不要!”转身朝守卫的蒙古兵手臂狠狠咬去,刚得到自由便风一般冲过去。见我突然出现廷玉身前,蒙古兵手中的刀生生停住,他们知道我是噶尔丹心爱的女人,不敢下手,纵马转向它处。   廷玉身子一晃倒了下来,我忙抱起他的头。“廷玉,你怎么样?”   “看来我们要一起葬身大漠了,木兰,你不能死,跟噶尔丹回去……好好活下去……”他神情恍惚地喃道。   “你在说什么?我隐忍到现在就是为了回京城,难道让我放弃吗?廷玉?廷玉!”廷玉双目紧闭没有反应,我慌乱用力摇晃,并伸手到他鼻下试了试,还有鼻息,好象是晕过去了。放眼望向四周遍地横尸,那么多生命因为我而葬身大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睛再次湿润了。明珠在士兵的保护下躲进马车,廷璐还在跟噶尔丹拼杀着,这回他好象拼了命,竟然跟噶尔合激战了好久。噶尔丹突然飞起一脚,廷璐的身子飞出几米远,摔到地上。“身手不错嘛,能跟我过上几十回合的人并不多,想不到清军里还有能人,要不要跟了我?”   “当你的走狗?没兴趣!”   噶尔丹一脚踹在廷璐胸口上,廷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地滚倒在地。想不到噶尔丹这么强悍,拖着带伤的身体追到这里不说,跟廷璐激战这么久,竟然还有体力支撑下去。而廷璐气喘吁吁的连站的力气都很费劲。   “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活。”噶尔丹冷笑道,举刀指向廷璐——   “住手!”我一声惊呼,跌跌撞撞地直扑过去挡在廷璐之前。“噶尔丹,要杀他的话,先从我身上走过去!”噶尔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中满是痛楚,“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给了你,却及不上他万一,到现在你还要跑他走。好,他活在世上一天就是我噶尔丹不共戴天的仇敌,今天非死不可!”   噶尔丹一把拉开他,举刀欲砍,不料,有把刀更快的刺入他腹部!噶尔丹一下子僵住了,吃惊的低下头看向腹部。原来廷璐趁着我的掩护抢先一步得手,刺中目标后他无力的倒在地上,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哈哈,这回,你死定了老兄!”   一番拼杀,噶尔丹肩头的旧伤早已崩裂开来,再加上新伤,他纵然有天生神力,也终于显出少许疲态。“该死!”噶尔丹怒极,一把将刀拨出抛向一旁,重新拿刀指向廷璐。“狂妄的小子,我噶尔丹征战四方,再重的伤也受过,你这点小伤我岂会放在眼里。”   我吓得脸色惨白,廷璐也笑不出声了,瞪圆着双眼惊呆的看着。“妈呀,这家伙不是人吧!”   “臭小子,没有想到你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吧,全军覆没就是你们的下场!”   “全军覆没?不尽然吧。”直到这会儿,廷璐居然还能笑出声:“哈,你太小看我们大清了,我们会只带着这么点人马奔赴漠北,看看你身后吧。”廷璐疲倦的脸上现出一丝轻松的笑。噶尔丹转头朝身后的方向望去,经过一场殊死战斗,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只见不远处又出现了一支庞大人马正高速朝这边赶来,正黄旗随风猎猎抖动,接应我们的救兵赶到了!   时间过的好快,转眼间就进入了初秋。   我坐在窗前的书桌前,认真的画着腊梅,苍劲的枝干,娇艳欲滴的梅花,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画技总算有了少许提高,不会被人嘲笑是孩童水平了。给笔沾上颜料,准备给梅花上色,一滴鲜红的颜色落入纸端,看着它我不由的怔呆起来。粉红……接近血一样的颜色……   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逃亡大漠时的情景,飘渺的思绪一下了把我的记忆带回到一个月前,那个兵戈铁马刀光剑影的血腥夜晚——   噶尔丹几乎就要快我们整支人马尽数消灭时,大阿哥胤禔带着一支援军及时赶到。噶尔丹万万想不到我们还有援军,狂笑:“哈,看来我噶尔丹今天要大开杀戒了,现在就先送你上黄泉!”举刀廷璐砍去,我想也不想扑向廷璐,大叫:“不要,噶尔丹!”   “闪开!”   “噶尔丹,就算是精兵强将,你们百十来人能是我们数千清兵的对手?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掉了。”廷璐兴灾乐祸的笑。一句话提醒了噶尔丹,他扭头朝我看来。   我心头一紧顿觉不妙,抬脚要逃,噶尔丹抢先一步将我挡腰抱起强行带往马匹方向。天哪,他就是撤退也要带上我。我大惊:“噶尔丹,放下我,我不会跟你走的!”   廷璐脸色微变,“噶尔丹,你走不掉的!”   “别忘了,大漠是我的天下!”噶尔丹轻哼一声飞身跃上坐骑,连同把我也带了上去。黑衣人迅速集合准备撤退,就在这时,无数支箭雨点般射来,在噶尔丹亲卫队。飞速赶来的援军停在距离我们几十米的地方开始拉弓放箭,其中一个穿着黄金护甲的年轻人首当其冲赶来,一边叫道:“噶尔丹,停止抵抗,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挣扎着试图摆脱噶尔丹的钳制,“噶尔丹,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不会一个人回去,要走我们一起走!”   大阿哥搭弓瞄准噶尔丹,冷道:“放下她!”   噶尔丹哈哈大笑:“黄毛小儿,我上战场时你还没有出生呢。也敢在我面前叫板!勇士们,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神兵天助!”说罢,所有静止的黑衣铁卫们就象得到某个命令似的,突然展开整齐化一的扬沙攻势,紧接着朝最近的清兵们交战起来。面对数量众多的对手,铁卫们威力大增终于展现出他们最恐怖的一面,几乎刀刀见血,刀起头落,以破竹之势不断斩杀前行。眼前一个个活人转眼间变成死人,清兵们脸上均露出惊恐的表情。   廷璐也被这残酷场面吓到,呆呆的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噶尔丹跟大阿哥短兵相接,几下子就把大阿哥逼下马背。一场轰轰烈烈的殊死厮杀在我们面前展现开来。   “啊!”趴在马背上的我眼前一花,突被噶尔丹拨下马背,掉到沙地上。为了方便拼杀,他终于决定舍弃我这个包袱开始不顾一切的反击了。   “天哪,我们清兵不是他们的对手!”廷璐望着那边的博杀惊呼。我踉跄地走过去,扶起他。“我们还有胜算对不对?”   廷璐转过头,冲我肯定的点点头,看了一会儿周围,他摇晃着站起身,“大阿哥不是噶尔丹的对手,我去帮他!你留在这里别动!”   “廷璐!”   我眼睁睁看着廷璐举刀挥向噶尔丹,如今阿哥和两名军官首领再加上廷璐四个人围攻受伤的噶尔丹都占不到上风。再看周围,几乎好几个清兵对付一名蒙兵,到处都是叮当作响的金属敲击声,伴着一声声惨叫,一个个活人陆续仆倒在地,这残酷的场面简直就是阿修罗战场。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大阿哥刚开始还以救人为重,如今仗着人多势众,不肯轻易离去竟然想借机连噶尔丹一并拿下。“兄弟们,谁杀了噶尔丹,朝廷重赏!”   无数清兵们呐喊着冲上去,很快遭遇到黑衣精兵们的打击,接着是一个个的仆倒在地。   不停的举刀,砍杀,血光四溅……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兵数量减少了一大半,噶尔丹那边情况也不妙,个个浑身血迹斑斑累得气喘不止,博杀仍然在继续。 第30章张廷玉的执着   噶尔丹终于活捉住阿哥,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上,他面色有点苍白,脸上依然带着狂妄地笑:“大阿哥,你想拿我,想得太简单了,你这点能耐还成不了气候!”   “阿哥!”廷璐惊叫。阿哥倒在地上,不服气的硬道:“动手吧,死在你手上不算丢人。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住手!”我也惊叫。   廷璐将刀一丢,咬牙痛道:“好吧,我们放弃了!木兰,你带走吧。”胤禔怒道:“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亏木兰对你痴情一场,你竟然、竟然跟他认输!我宁可死在他刀下也决不投降!”   廷璐……我呆呆愣愣的看着,不敢相信他会说出那番话,那不是我认识的廷璐!廷璐低下头,没有勇气接触我的目光。   “哼,算你识相!用木兰换皇子的命你们也算值了。我成全你!”噶尔丹放开了阿哥,朝手下们发出收兵撤退的指令。此刻那些清兵们个个疲乏地倒在地上,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噶尔丹步覆蹒跚地走过来,伸手接住我,“听到了吧,他已经放弃你了。”   廷璐这么做莫非有什么用意?我扭头看向廷璐。噶尔丹伸手抚上我的脸,胜利般地笑了:“这小子是个怕死之辈,不值得你留恋。”胤禔听罢愤然拾刀试图再战,廷璐忙制止住他。胤禔挣扎着叫道:“放开我,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行,你是皇子!这时候不能出任何意外!”   “狗屁皇子,我们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放开我!”   他们两人还在拉拉扯扯,噶尔丹则搂着我的肩朝马匹方向走去。我转身的一瞬间,突然看见廷璐动作飞快拾起地上的弓,搭箭朝这边瞄准。心里顿时清亮起来,原来如此……耳边听见部下们大叫:“大人!小心!”   噶尔丹的身子一震,猛地僵在原地,正要回头时,身子再次晃了一下,这一次他彻底失去平衡单膝跪倒在地,以刀支住身体。他额头暴起青筋,面色惨白,正大口大口喘息着缓缓抬头朝我望来。这个骁勇善战的勇士一向很警觉,任何时间都保持着高度警戒,可在刚才转身那一刹间他竟然完全忘记了防备……此刻,他背上背着两支箭,箭头深埋进肉中,我心一软,慢慢蹲下身子,把手覆盖在他持刀的手上。   “这小子……”噶尔丹唇角边流出一行血迹,他猜是谁暗算的了。伤痕累累的他连续拼杀数个时辰,就是铁人也该筋疲力尽了。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廷璐又要搭箭,不知怎么心头突然有些悲哀,也有些歉疚。“如果你不恋战,原本可以走的。”   “我噶尔丹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在这里!”噶尔丹一咬牙,猛地站了起来。只一下,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在地。他急促地喘息着,不敢相信的扭头朝我看来。   他的命数走到尽头了吗?我同情的望着他,伸出接住他满是鲜血的手,“你这是何苦呢,为了我,不值得。”   “噶尔丹这辈子能遇到你,值了……我说过……为你生,为你死,此生足矣……”他喘着粗重的呼吸,泛着血丝的眸底竟然现出从未有过的泪花。他手臂颤抖着,拼命想支起自己的身体。   “木兰!”那边传来廷璐的声音,他用箭指着噶尔丹,迫使其它黑衣人不敢有所异动。我起身要走,噶尔丹死死握着我的手不放,倔强的嘴唇紧紧抿着硬是说不出不要走那三个字。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轻声道:“你是北方的雄狮,应该战死杀沙场,我不希望看到你死在这里。”噶尔丹见我要走,愤怒的眼底日渐泛红,几次想站起来都失败了。我缓缓起身,向后退去,有两名黑衣士兵赶过来扶起噶尔丹,我这才转身离去。“带你的部下回去吧,不要觊觎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如果噶尔丹不放弃想吞并大清的念头,日后必定会遭到康熙的沉重打击,这是他的命。   “木兰……”声音沙哑而无力,虚弱的噶尔丹已经叫不出声了。   和他在一起的种种情景象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依次放映,我忽尔想起第一次遇到噶尔丹时的情景,他把钱袋交给我,那双漆黑的眸子毫不掩饰地直直注视着我。还有在木兰围场他当众向我下跪,许下众人皆惊的誓婚盟:我噶尔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权力,钱财,甚至生命全部献给你,任你驱使,噶尔丹愿做你忠实的奴仆……   从始至终他从未动过伤害我的念头,不过是用他的方式表达爱意罢了。想到这儿,我的眼底湿润了。噶尔丹伤势那么重,恐怕无法走出大漠,也许真的会死在途中……如果真的死了,到应了他那句誓言,把生命都献给了我……   都是造化弄人,对不起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不用回头也知道噶尔丹绝望的视线一直追随在我身后。廷璐见我安全返回,这才放心的放下箭,伸手抱住我,拍了拍。   “不想噶尔丹有事的话,就快带着他回去,再战,我们也不会输给你们。”廷璐冷道。   噶尔丹发出几声怒吼声挣扎着要动,几名黑衣人硬是把他拖了回去。胤禔和廷璐开始清点人数整理装备准备上路,我忍不住扭头朝他们离去的方向望去,幸好噶尔丹被重伤,部下们无心恋战带着他踏上了归途。噶尔丹彪悍的身躯象座小山趴在马背上,没走几步,他的身子突然从马背上坠落下来,部下们纷纷跳下马围聚过去。   我为什么那么多部下围着他下跪……心一紧,他死了吗!   心莫名其妙的伤心起来,我转过头,看见廷璐他们也朝那边张望着,脸上均露出吃惊的表情。“糟了!他们的援兵到了!”胤禔脸色大变。   什么?我迅速回头望去,之前注意力都放在噶尔丹身上了,竟然没有看到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又出现了一支人马,眯起眼睛细看,打头的首领正是洛桑!洛桑——噶尔丹座前第一副将,也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此刻我们这边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如果洛桑想一举拿下我们简直易如反掌。这支人马的出现给大家带来的压力绝对是空前的——   院里传来一阵丫头们的调笑声,打断了我的出神,叹了口气低下头,拾起笔继续未完的画。虽然洛桑带着另一支人马及时赶到,但由于噶尔丹伤势更重,他们无暇对我们展开追击,终于让我们得以逃脱。上千人的队伍最后只回来了三四百人,可见这一仗打得有多惨烈。   一回到京城我就病倒了,廷玉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有廷璐体质好,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本想装病想多陪我几日,不料皇上得到消息一道口谕就把他召进宫伴读去了。于是,我和廷玉两人便成了府里上下重点看护的对象。听说皇上对廷璐和胤禔这次的表现大为赞赏,不少大臣们称赞他们少年有为云云。不过民间却有很多流言蜚语,指责朝廷为救一女子折兵数千,太不值得,更暗指我是个祸国秧民的女人。   自从那些生死一役后噶尔丹就失去了下落,有的说他死在途中了;有人说他还活着,可能被送往某个秘密地方养伤;还有人说他不甘心失去夫人,暗中带人南下……   总之,关于他的事我已经不愿去想了,一门心思在府中修心养性,享受着难得的清静生活。床头传来廷璐轻微的鼾声,我扭头看去,他张着小口睡意正浓。我不禁浅笑,走过去帮他把被子盖好。这家伙每日下学回来都喜欢窝在我房中逗留,今儿午睡醒来发现他躺在身边时着实吓了我一跳,因为睡得沉,他几时来的都不知道。   “小姐,你怎么不在床上好好休息,这样身体怎么能养好呢。”   小青端着汤药走进来见我又在作画,忍不住数落道。她的出现打断了我的出神,我淡淡笑道:“再躺下去我就要生锈了。天天躺在床上也很辛苦的。”   “呀,三公子怎么又来了!真是的,也不为小姐的清誉着想。让夫人知道免不了有意见。”   小青口中的夫人指的是雪莲,她现在是廷玉的妻子,以后见了她我要叫嫂子了。接过汤碗我一口气喝了下去,苦得呲牙裂嘴,忙端起调了蜂蜜的水猛灌几大口。“呼,这药应该改良一下了,喝下去能苦死人。”小青笑道:“人家二公子跟你一样天天在喝药,也没见他象你这么多话的。”   “我去给你拿茶点来,顺便告诉夫人你醒了。”小青端着托盘退了下去。   自从回府以来,我多数时间都在昏睡,身边一直是廷璐陪伴。隐约记得也曾听过雪莲的声音,也许昏迷期间,她来看望过我。听廷璐说,雪莲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悉心照料廷玉不说,还把全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看来当初自已的退出是正确的。相信廷玉迟早会接受她的。而我……扭头望向酣睡中的廷璐,心里漾起微微的甜蜜感觉。   ……我和廷璐肯定也会幸福的。   想起在漠北的那段日子,我就象笼中的鸟儿,心里一点也感觉不到自由。噶尔丹那份霸道的占有式的强烈爱意快将我淹没了,完全失去了自我。刚回来那会儿,对周围的人很排斥谁也不想见,经过一段时间的心里调整,我总算渐渐找回原来的自已,那个会享受生活时不时和别人调侃几句的木兰。   我走到床头,蹲下身,细心打量这张日益俊逸的面庞。廷璐个头拔高了,体格也显得健壮了许多,经过一场风波,他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廷璐,该起来了,想睡到天黑吗?”我调皮地捏捏廷璐的脸蛋。   冷不丁,静静睡着的廷璐突然伸出长臂一把将我抱住,我只觉眼前一花,惊叫出声:“啊!”等定下神,发现自己被他翻身压倒在床上,他贼兮兮地笑:“好呀,打扰老公清梦该当何罪!来,让我放肆一下!”   我咯咯笑着,一边推他一边笑道,“快起来,这象什么话,一会儿小青会进来的!”“不行,除非让我亲一下!”廷璐玩心顿起,吵着要亲一下才行。就在我们推搡间,外面传来动静,伴着一串杂乱地脚步声,几个熟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小青说木兰已经睡了,这会儿正在房间里画画呢。”   “近来她身体恢复得如何,太子带了御医来,刚好给木兰瞧瞧。”   “是啊,皇阿玛惦记着木兰的病情,一再询问她近况如何。可巧今天有空,就请大哥带我走这一趟。”太子特有的温和声音在说话。   一听到人声,廷璐一愣闪电般的跳下床。我下床已经迟了,刚直起身就与踏进门来的廷玉,胤禔和太子打一照面。他们几人愣愣的看着我们,从凌乱的床铺再望回到我们身上,表情显得不那么轻松了。廷玉笑吟吟的脸刹那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尴尬与不悦,甚至还有点愤懑。胤禔眸中透着几许复杂的神情,大有意见的看着廷璐一眼。太子面色如常的打量着我们,眉宇间隐约带着一抹少见的愤然。   “太子爷吉祥!大阿哥吉祥。”廷璐麻利的打千。“你们怎么来了?”   迅速调整好慌乱的心情,我平静地走上前行礼。“太子爷吉祥,阿哥吉祥。”今儿吹的什么风,连太子爷都来了,要是在前厅见面就好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一定了误会什么。   “三弟,太子爷代皇上过来看望木兰。”廷玉埋怨的看了廷璐一眼,说道。   “是啊,皇阿玛很关心木兰的病情,特意托我过来看看。御医正候在外面。”   既然是代皇上前来看望,我自当诚惶诚恐的叩头称谢,接下来,太子爷招候在外面的御医进来,我则坐在桌前让御医诊脉。一番诊视后,御医说我脉象弱气血虚,仍要多卧床休息,于是,开了几处调气血的方子。等御医瞧完了病,我和廷璐便请太子他们去前厅小坐。   张英夫妇和雪莲正在前厅等着,见太子来了,忙起身迎上前。他们在前厅依次就座,我不好就座,只好立于一旁细心侍茶。   “看木兰的气色尚好,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太子端着茶杯上下打量我,面带微笑地说道:“这次来,皇阿玛还赐了些养身子的药材,我已经交待给府上了,回头好生服用,早点养好身子,大家就安心了。”   “是,多谢太子爷关心。”我低头称道。   “这次归来,你们真是凶险不少,皇上听了明珠的叙述很为你们捏了一把汗。好在,大家平安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呀。”太子说完客套话,突然话题一转,轻松的笑道:“这下,我们的开心果又回来了,以后可有好笑话听了吧?”   胤禔跟着笑道:“是呀,听不到木兰的笑话,日子显得无聊许多啊。”   “简单,那就让木兰说给你们听一个就是。”廷璐朝我投来一个眼神,我侧头想了想,笑道:“一时哪想得起那么多乐子,要不,我出一道题好了。”张英夫妇相视一笑,大概猜到又是什么好笑的题目了。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我清清了嗓子,“如果让一头牛头朝北屁股朝南,在原地转三圈,之后,牛的尾巴朝哪个方向?”   这些现在早已熟烂的题,足以让他们考虑许久了。廷璐眼前一亮正要积极回答,眼见其它人都在沉思,一时间又沉了回去。我笑眯眯的鼓励他,“没关系,说吧?”   “不不不,还是让太子爷先回答吧,我不能抢了太子爷的风头啊。”廷璐这时候倒谦虚起来。   太子爷斜了他一眼,“以前抢得还少么?”   “不管转几圈,牛头总归是朝北,那尾巴不是还朝南吗?”胤禔试探地问。廷璐端出一副先见之明的姿态,哈哈大笑:“告诉你们,木兰的题不能以常理来推,所以这个答案肯定不对。幸好我没说哈哈。”   胤禔眉头一挑,把头转向廷璐,“莫非你知道答案?”廷璐笑嘻嘻的端起茶杯,用茶盖撇了撇茶沫,很是得意地说:“非也,但是我知道你们肯定会答错。”   张英犹豫了半刻,不确定的问:“这道题会有第二个答案么?”   “有的。”我肯定的点点头,扭头看向其它人,恰好跟廷玉的目光撞到一起。廷玉身子骨差,加上没休息多久就外出忙差事,直到现在脸色仍带着少许苍白,时不时要咳上几声。雪莲对他的一意孤行也不劝着点,换成我肯定会逼着他多休息一阵子再出门。他太不珍惜自己身体了。我望着他一时间出神起来,连太子爷那边说了句也没有听清。廷玉被我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心疼意味给怔住,一时间眼神变得柔和了。直到听见太子爷说话,才转回头去。   我猛地收回心神,这才发现好几个人在看着自己。廷璐一脸探究的望着我,若有所思,另一边,还有个人正警惕地盯着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雪莲都已经跟廷玉成亲,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暗自叹了口气。廷玉跟太子爷说着什么,谈笑间抬眼朝我   廷玉微微一笑,劝道:“还是说出来吧,我看我们想破头也猜不出答案了。”   “是,其实这道题的答案很简单,不管牛头转多少圈,它的尾巴永远是朝下的呀。”   我话一落,太子爷,胤禔和廷璐等人脸上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张英夫人拿着手绢吃吃的笑:“原来如此,我看他们呀就是猜上半天也不会猜到这个答案。”太子爷哈哈一笑,“这个题有意思,今儿可不白来,回去我就学给皇阿玛,也逗逗趣。”   廷玉笑得咳了几声,雪莲端茶过去,小声在他耳边劝说着什么。廷玉下意识的抬头朝我看来,我则故作转过身坐到到廷璐身边。廷璐拿脚踢了踢我,凑头咬耳朵:“哎,你刚才干嘛那么看二哥,眼神怪怪的,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也没什么。”   “没什么会有那种眼神,快老实交待。”他大有埋怨的看了我一眼。他还真是多心啊!我只好说道:“不过是看他脸色有点苍白,不太确定,多看了几眼罢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嘿嘿。”廷璐笑眯眯的抚了抚胸口,扭头跟胤禔他们说话去了。他的话却让我留神起来,日后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可被人落下把柄。雪莲直到现在还时刻戒备着我,生怕廷玉被我拐走似的。低头静静地喝茶,心里突然变得不塌实起来。   太子和胤禔没坐多久就告辞离去了,我端着茶点打张英夫人门前经过,忽被里面的谈话声停住脚步。只听张英不无担忧的说道:“夫人,我总觉得太子此番前来这件事不简单呀。”   “原来你也注意到了?”夫人小声叹道:“平时看太子,皇子们围着木兰转也就算了,都是年轻人,在一起乐呵乐呵也很自然。如今听说皇上也惦记着木兰倒让我有点不塌实了。”   “没错,当初在木兰围场时,我就觉得皇上对木兰的态度有问题,只是没有多想。今儿一听皇上亲赐了许多珍贵药材,我心里总觉得里面大有问题……”   “老爷,莫非你也觉得皇上对木兰……”   后面的话音突然变小许多,听不清后面说了些什么。我便抬步朝自己房间行去,听他们的话音似乎担心着什么,难道怕皇上喜欢上我?怎么可能嘛,后宫佳丽三千,几个月前才选过秀女,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打我的主意。长辈们的担心实在多余。我笑着摇了摇头。这时,雪莲的声音响起:“木兰?”   扭头一看,雪莲笑吟吟走了过来,我正要福身,她忙拉住:“我们姐妹间何须客气,好久没有好好在一起聊聊了,找地方坐会儿吧。”   跟着她,我们来到前院的凉亭,桌上摆着一些甜点和瓜子,看来她早就准备要跟我一番长谈了。她拉我坐下,温柔地说:“前些日子一直在照顾廷玉,难得几次抽空看看你,都赶上你在昏迷。可怜见的,总算见你好起来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一时之间又不知从哪里提起。”我捧着茶杯在唇边轻啜,一边静静地听着。   她同情的看着我,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原以为你在京城过得很风光,想不到命运捉弄人……漠北那么荒凉的地方你肯定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吧。”   “还好,我在哪里都过得下去,不至于你想的那么糟糕。”我淡然地笑道。   她有点诧异,缓和了一下脸色,道:“在桐城老家的时候,突然接到圣旨,我又惊又喜,想不到皇上会为我们亲自指婚。我早就盼着能嫁给廷玉,后来到了京城才发现事情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听说了你的死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后来宫里来人让我以木兰的名义嫁给廷玉……没人告诉这是我为什么,婚事办得那么匆忙,我几乎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嫁进了张府……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你的成全。”   “廷玉对你好吗?”我忍不住问道。   雪莲脸上洋溢起妇人才有的幸福笑容,很开心地点点头:“他对我很体贴,经常对我嘘寒问暖,有好东西也总是第一个拿给我吃,他是个很会哄人的男人哦!啊,对了,他还教我学习蒙语呢!”她用生硬的蒙语说了句什么。“你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在漠北生活了三四个月,一些日常用语基本都能听懂。但见她一脸期待的表情,我淡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我今生的新娘的意思。想不到廷玉对我那么好,真的要谢谢你呢。”   我心微微一酸,若无其事的笑,“看到你幸福就好。”语音一落,背后突然响起廷璐的声音,贼兮兮的在耳畔响起:“你们躲在这里在谈什么话题呢,没说我坏话吧?”   “廷璐来了。”雪莲道。   廷璐笑嘻嘻的抱拳,“二嫂好。”廷璐这句二嫂叫得又亲热又顺口,雪莲的脸微红。廷璐一屁股挤到我身边坐下,笑眯眯地说:“怪不得到处找不到你,原来在这里。”   “找我做什么?”我往旁边挪了挪,给他倒了杯茶。他把眼一瞪,“吃药啊,一刻不紧盯着你就跑路,这样子几时才把身子养好。反正是皇上赐的药材,别心疼,可着劲补就是了。”他转头冲假山外面喊道:“小史,人在这儿呢。”   小史一声应喝,乐颠颠的端着汤药上来,动作麻利的将碗放好倒上汤药。看到黑乎乎的中药我心里直反胃,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打起退堂鼓,为难的看向廷璐道:“不吃行不行?”   “一定要吃!这是宫里的御用药材,很珍贵的。浪费不可惜么。来来,我喂你。”他摞起衣袖,一副很积级的姿态。小史在旁边捂嘴偷笑,雪莲用手绢掩嘴吃吃的笑,唯有廷璐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当成一件乐事。一个大男人殷勤的喂女人吃药,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我哭笑不得地接过碗,“好好,我喝就是了。”   深吸了口气一口气猛灌下去。刚放下碗,廷璐便将蜂蜜水递过来。喝下蜂蜜水嘴里总算没那么苦了。“乖,这样才好嘛。”他笑眯眯地劝道。这句话是我以前经常对他说的,现在反倒被他用上了。   “不要学我好不好?”   看着我们亲密的有说有笑,雪莲脸上露出好生羡慕的神情,眸中隐约浮现出几许落莫,我扭头看向她,她马上堆满笑意,“看你们相处得这么亲密,该是操办婚事的时候了,别拖着了,这样大家伙也好早点安心。”   安心?难道有谁不放心么?听了她的话我心一动。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的她话里有话。   廷璐恍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对呀,就是这个理,我一直想着这事呢,好,我这就找娘合计合计去!”没等我叫住,他已经风风火火的跑出了凉亭。他一离去,我也失去了谈兴,起身便要告辞。   “要是没事,我先回房了。”   雪莲对我的话浑然不觉,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后院方向兀自出神。顺着她视线看去,刚刚有道人影从树后离开,依稀的背影看上去有点熟悉,难道是……廷玉?可是,他为何要躲在树后偷看我们呢?我心存疑惑的往自己房间走去,经过男院的拱门时,我下意识的扭头望了一眼,廷玉的房门刚刚合拢。   廷玉和雪莲的新房就在南院,用的是廷玉原来的房间。南院原本是廷玉和廷璐两兄弟合住,张英夫妇为了方便他们小两口培养感情,就让廷璐搬了出来,把整个南院给他们当新房用。廷璐则搬来了北院,这里只有我住着,旁边闲置着很多房间,廷璐很乐意跟我住在一起。   “木兰,我跟母亲提过了!她说跟爹商量一下,早点把我们的事办了!”我刚进门不久,廷璐就一头冲了进来,喜不自胜的将我抱住。我微笑道:“小鬼,这下你就放心了吧。”   “不许叫我小鬼!我个头比你高,哪,你才到我这里!”廷璐最不喜欢听小鬼这个词,每次听我叫小鬼都愤愤然以示抗议。我转过身,抬头打量面前这张日渐成熟的俊逸面庞,微微一笑,“小鬼就是小鬼,到现在,你的脾气跟以前一样没变嘛!”   廷璐的双臂环着我的腰,亲呢地额头碰额头,坏笑的小声道:“可我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喽……”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暖昧的语气分明在暗示什么,顿时,我被臊的脸红心跳,低下头去。臭小子,竟然会拿这件事取笑人了,我在心里小声埋怨。他象偷腥的猫贼贼地笑了起来。   他们静静地相偎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少顷,他低声道:“木兰,你知道吗?在漠北经历的那些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有太多的第一次让人永生难忘,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杀人……”   “还有第一次掘坟。”我微笑的补充了一句。他点点头,“知道吗?遭遇刺客的那天,射出那支箭后我的手一直在抖,心里怕极了……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间变成了死人……现在想想心里都会发抖。”   怎么会不明白呢,那天看他蹲在死者身边沉默许久,就想到了。我不也一样,给噶尔丹下药时手也是抖的,生怕下的是毒药因为我并不想杀死噶尔丹。不过这件事就不打算告诉廷璐了,让这个秘密一直深藏在心里沉寂下去吧。我贴在他怀里,听着沉稳的心跳声,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唉,为什么别人成亲顺顺利利的,怎么换到我这里就灾难不断,有时还要豁出性命去。我好命苦哪。”廷璐很不甘心地说。“娶你真不容易啊!”   他大有意见的皱眉叹气,我不满意的拿手戳了戳他胸膛,“怎么,别告诉我你想知难而退,打退堂鼓。”   “切,费了那么大周折才把你带回来,现在放弃,岂不亏死了。”廷璐嘿嘿一笑,露出一张色眯眯的嘴脸来。“只要你好好补偿我就行了!成了,今儿我住这儿不走了!”他坏坏的一笑,几步跃到床上霸占了我的位置,美美的躺在上面。   “不行,会让你家人知道,想找挨骂是不是?”我笑着上前去拉他。   廷璐手一带,我收势不及一下子扑倒在他身上,腰间被他手臂牢牢锁着,根本无法起身。“廷璐,别闹了……”我正要挣扎着起身,他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你,感觉真好。”   经他一说,我心软了,安安静静在他怀里躺了下来。我们额头碰额头,彼此分享着呼吸,从漠北回来,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廷璐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拥着我,轻轻的哼起蒙语歌。   这首歌很熟悉,是那首美丽的姑娘。我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让思绪随着他低沉婉转的嗓音四处飘扬,渐渐的,他的声音仿佛离我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静谧的夜里,我们相拥而眠。   “吱——”门口的响动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睁眼一眼,天已经大亮了,小青端着水盆轻手轻脚放在水架上。这一觉睡得好沉啊,连梦都不曾有。对了,廷璐呢?扭头一看,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不知何时他先一步离开了。应该是进宫伴读去了吧。我掀开被子下床,小青奇怪地问:“小姐,你怎么没有脱衣服就睡了?”   “啊,昨个有点累,忘记脱了。”我随口应了一声。洗过脸,用青盐擦牙的时候,小青走过去收拾床铺,忙着忙着,突然咦了一声,从床上捡起一块物件:“这不是三少的玉佩吗?怎么落在这里?”   我脸微红,“昨个在我这里闹着玩,可能落下了。”   小青走过来帮我梳头,几次朝我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嫁给璐公子吧?”   我转过身看着她,小青似乎很看不惯我和廷璐在一起亲密玩笑的样子,每次看见廷璐在,脸色都怪怪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青觉得二公子才是最适合小姐的人……”小青瞄了我一眼,吞吞吐吐地说,“三少整天嘻嘻哈哈的样子,哪里有当家的风范啊。而且我觉得二公子喜欢你的程度不比三少少,要是你嫁给三少,廷玉公子会好可怜。”   “可怜?不是有雪莲陪着他吗,这话从何说起?”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小青。   小青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小姐,你不知道,廷玉公子打从你出事起就没见他开心过。尤其接到圣旨,听说要与雪莲成亲的那天,他一个人躲在屋里喝闷酒,房间的灯亮了一整晚呢……成亲明明是大喜事,可他一点也不开心,我猜他想娶的是小姐你。”   “不知怎么说,雪莲还是嫁给他了,他们现在相处得不是很好吗?”   “才不是。”小青见我饿了,只好打住话口出去备饭,一会儿端着托盘回来,把几碟小盘一一端到桌上,我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听小青继续说:“他们夫妇才不象你想像中的那样,表面上看是和和气气的,其实私下里廷玉几乎跟雪莲不怎么说话。就算必须说什么,也是客客气气,一点新婚夫妻的感觉都没有。”   咦?这跟雪莲说的有出入啊。我心一动,抬头看向小青,不解地问:“可是,雪莲说他们很幸福啊。”   “那是她这样说。雪莲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哪儿好意思告诉你实情啊。”小青很为廷玉抱不平,“自从知道你被噶尔丹掳去漠北的消息,廷玉几次向皇上请求,让他陪明珠大人以使节的名义走一趟漠北。当时他新婚不久,为这件事,还跟张老爷和夫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呢。雪莲有心想阻止,偏偏廷玉铁了心要走,谁也拿他没辙。在他心里,小姐是很重要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那样不顾一切的想去救人。”   原来还有这回事……廷玉从未跟我提起过。我端起茶小口抿着,听小青喋喋不休的说下去。“昨个我经过后院,看见廷玉公子站在树后面怔怔看着你,样子好可怜……要不是心里念着小姐,他也不会到现在都不接受雪莲……”   我一怔,那个背影真的是他!都已是成了亲的人,为何还对我念念不忘……这岂不是自寻烦恼?   小青说到这儿,突然小心地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小声道:“小姐,我听说他们到现在都不曾圆房呢……”   什么?我大大地吃惊住了。算算他们成亲已经五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竟然……   听了小青那番话,心里突然象压了块石头沉沉的。我轻舒了口气,穿上披风准备出门走走散散心。一出门口,恰好看见雪莲刚从夫人房中出来,眼睛红红的,脸上带着受委屈的神情,夫人拉着她的手小声宽慰着什么。我正想悄声离开,忽听夫人叫我名字。   雪莲已匆匆离去,夫人只身走过来,“有空吗?我们娘俩好久没有一起聊聊了,一起坐会儿?”   之后,我随夫人回到了自己房间,小青敬上茶退了出去,夫人关上门,返身坐回到我身边,“木兰。今儿没外人,我们说会体已话吧。”   “是。”我轻声道,挨着她落座。心头隐隐觉得这次谈话有点不同寻常。   “昨儿下午,璐儿来找过我提起了你们的婚事,我听了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以前总觉得他跟个孩子似的,如今难得有点男人样了。”夫人欣慰地笑了,拉着我的手,很慈爱的说道:“我呀,其实早就打算着快点把你们的事给办了,不过老爷说,他还要知会皇上一声才能办事,今儿大概就会跟皇上提起了。”   知会皇上?我奇怪的抬起头。   “听说上次你们去木兰围场,皇上不是亲口说让廷璐晚点成家吗,还说要为他指婚。不管他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有这话在先,你们要成亲总要知会一声才妥当。”   经夫人一提,我突然想起的确有这回事,都大半年过去了,要不是夫人提起,我早就忘了。皇上当时只是随口那么一提,也许并未当真,但是这些当臣子却不敢有丝毫马虎。于是,我点头称是。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一直让我有些为难,恐怕还要拜托你……”夫人看着我,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夫人请讲,能帮到忙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夫人便把她的心事一古脑倒了出来,听了她的话,我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心扑腾腾跳得飞快。我猜,这才是夫人要找我的真正原因吧。夫人说完话又陪我多坐了一会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家长里短,快到响午时分才起身离去。之后,我的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原来今天廷玉身体不大舒服没去上朝,他不躺在床上休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闭门不出。雪莲几次送药都被拒之门外,无奈,雪莲只好来找夫人。所以就出现了我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夫人把这件事讲给我听,就是想拜托我去劝劝廷玉,让他按时服药,顺利帮忙调解一下他们夫妻间的僵局。   这件事对我来说的确有些为难,夫人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深居简出,尽量避着廷玉不去影响他们夫妻间的生活。可惜事非人愿,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不是我想避免就能避免的。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心绪很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推门而出。   前往前院的途中,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夫人的话。“廷玉成亲以后,性子沉闷了许多,话也不多,他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唉,原以为他们小两口成亲后关系就会有所缓和,想不到事情反而越来越僵,这可怎么办?木兰,这个时候能劝动他的只有你了,就帮雪莲劝劝廷玉吧。再怎么样,他们已经成亲了,难不成继续僵持下去?   从漠北回来,他身子骨一直没有养好,咳嗽不止。要不按时吃药身子迟早会挎的。   廷玉过得不愉快,看他整日闷闷不乐的样子做娘的心里会舒服?雪莲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方才她还跟我提出,要是廷玉实在很想跟你在一起,她不介意让他收房纳妾。可眼下,你和廷璐也快办事了,这时候要是成全他,廷璐会干?希望你能帮我劝劝廷玉,不要钻牛角尖了,个人有个人的命,让他面对现实吧……   踏进南院,我看见雪莲正端着托盘站在书房外,想必打算送药进去。听到脚步声,雪莲朝这边望来,见是我来了,表情有点惊讶,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我来此处的用意,脸上飞快掠过一抹尴尬和难堪。这时候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静的上前接过托盘。雪莲脸微红,低声道了声谢。   想不到她会做出同意廷玉收房纳妾的举动,这倒让我有些意外,想必是两人关系已经僵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不得已才做出让步。推开紧闭的门,我端着托盘迈步走进去。廷玉坐在书桌前,双手拄着额头埋头发呆中,听到门响他头也不抬的说道:“出去,我说过不想吃药。”   桌上摊着一副画卷,他正在看原来那幅关外草原图,这幅画原来在我房间放着,不知何时不见了,想不到在他这里。   我把汤碗放到他面前,他忍无可忍的猛的抬起头,一脸不耐烦的皱眉道:“到底让我说几遍,我不吃……”话说到一半,突然看清来人是我,到嘴边的话生生打住。眼睛睁得老大,很吃惊地看着我。“是、是你!”   “为什么不吃药?”   “你妹妹又去告状了?”他唇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端过碗一口气喝净。本想收了碗就走,可他却把碗拿在手中迟迟不放下。“你都知道了?”   “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为难自己的身体,也不能改变什么。日后要跟你过一辈子的是雪莲,你真想这样过下去?”   他闭上眼睛,疲倦的靠向身后。淡淡的口气中带着几分无情,“我说过,她既然坚持自己的选择,就应该考虑到后果。为了家人我放弃了一生幸福,但感情,由我做主。”   “廷玉……”他怎么如此固执?   “我并不是无情的人,只是没办法接受她,如果雪莲不能忍受这种生活,那只有解除婚姻了。”廷玉的语气那么坚决,摆明了不想接受这种婚姻。看来我根本劝不动他,再留下去也无益处,我伸手拿回碗转身要走,他忙道:“木兰……”   我转身面对他,猜到他想说什么,无奈又有些心疼地说道:“你这样做对我们双方没有半点好处。要是因为我,跟雪莲一直僵持下去,那我也无颜再在张府住下去,那样的话,不如离开这儿回老家桐城。免得落个破坏你们夫妻的名声。”   “你要走?”他微惊。   “你若这样冷遇雪莲我没办法安心留在这里,不如从你面前消失。你以为,看到你们这样我心里会舒服?”   “你……你在逼我?”廷玉额头泛起青筋,微眯的黑眸死死瞪着我,咬牙说道。   “我只是说明一个事实,晚点时候雪莲会送药进来。”我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脸色苍白的他死死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握着画轴的手指泛起青白色。走出门,看见雪莲还等在外面,看到我出来的那刻,一脸的不安瞬间放松下来,释然的呼了口气。   我把碗放到她手上,转身便走。雪莲轻呼:“木兰。”   “晚些时候送药,进去就是了。”我头也没回的离去。   走出南院,心情还没有调整过来,就见小青急匆匆赶来,一把拉住我,“小姐,夫人叫我来找你!快点,说是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找我做什么?”我疑惑地问。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0 _2._c_o_m   小青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一听是宫里来的,生怕我惹出了什么乱子,赶忙风风火火赶来告诉我。赶到前院,张夫人正在院里等我,身边站着一位年轻公公。那位公公扭头瞧见我,忙上前殷勤地行礼:“给木兰娘娘请安。”   我一愣,这没名没份的,朝我行什么礼呀?   张夫人笑着介绍,“他叫小顺子,是佟贵妃打发来的。”   “是,贵妃娘娘知道木兰姑娘很会讲笑话,一直想见,这不,今儿个请示了皇上,特意打发奴才过来请姑娘。”小顺子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腔,笑道。“马车就停在外面,要是姑娘方便的话,跟小的走一趟?”   “是,那公公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今儿要吹哪门子的风呀,佟贵妃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我了?实在有点摸不着头绪,我只好匆匆回到房中,让小青帮我梳洗打扮,换上新衣裙,然后背上背包赶回前院。临行前,张夫人不放心的叮嘱道:“进宫以后要事事小心,宫里不比外头,尤其跟娘娘说话更要仔细点啊。”   “知道了。”   “夫人放心,回头,小顺子会把木兰姑娘平安送回来的。”   张夫人送我到府门口,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小顺子麻利地从马车上取出一只脚凳放在地上,让我踩着它坐了上去。不一会儿,马车飞快的跑起来,很快便将张府远远抛在了后面。   我头靠着门板,身子随着马车一路轻晃,突然安静下来,我不由想起之前和廷玉见面时的情形。从他房间里出来后,雪莲好象想进去,结果一推房门发现里面锁住了。想不到把话说到那种地步,他还是不肯接受雪莲,甚至连门都不让进。   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已经很痛苦了,如今又听了我那番绝情的话,廷玉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不愿见雪莲的心情。想到这儿,心隐隐的酸疼起来。   “木兰姑娘,过了这条街,再往前一会儿就到皇宫了。”前面传来小顺子的声音。   外面变得越来越嘈杂,把我从出神中扯了回来,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正经过一段繁华的街市。路边很热闹,卖货的,杂耍的,吆喝小吃的一家挨一家,过往的行人更是络绎不绝。这条路很少来过,我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外面,生怕错过什么精彩场面。   快到皇宫了!这还是回到古代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进宫。   马车驶到午门,小顺子跳下去,将腰牌递给侍卫,另有侍卫挑起帘子探头看了看,检查结束后准许马车放行。马车走在青石砖上一路轻摇,我好奇的把头探出窗子,新鲜的看着周围一切。想不到故宫真大,从午门进来后拐过熙和门,然后便一直往里行进。小顺子知我头一回进宫,一路热络的介绍着哪里是慈宁宫,哪里是养心殿,我很想知道廷璐现在哪里读书,要是能去看看那就更好了。   穿过长长的甬道,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小顺子掀开帘子道:“木兰姑娘,到了。”   我走下马车抬头看去,原是到了长春宫。李德全正抄手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等着,小顺子忙上前行礼,“李公公,木兰姑娘已经接来了,奴才这就带她去见贵妃娘娘。”   李德全嗯了一声,“小心侍候着,木兰姑娘有什么不懂的你多提醒着点。”   小顺子点头哈腰,口中称是。李德全上前笑道:“木兰姑娘,皇上命奴才在这里迎候,既然姑娘到了,小的这就回去知会一声。您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找小顺子。”   “多谢李公公。”   李德全又交待了小顺子几句,方才告辞离去。皇上处理事情一向这样周全吗,对我这样一个平民之女也要派李德全过来接应,还要对小顺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生照顾我。如此一来,小顺子对我更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怠慢。“木兰姑娘,随小的进去吧?”   我点点头。心头不免有些奇怪,记得历书上记载,佟贵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已算是后宫之首的她为什么没有住在宁寿宫,而是在长春宫呢?也许一日不封后就不能入主正宫吧。小顺子带着我一直来到到了门口,“启禀贵妃娘娘,木兰姑娘到了。”   里面传出一阵说笑声,佟贵妃温婉的声音响起,“快请她进来。”   “姑娘,请吧。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有事您吱声。”   这时,有宫女上来挑高门帘,我深吸了口气,轻步走进去。外面寒天冻地的,一进屋明显感觉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屋里地上,搁着几个大暖炉,里面烧得正旺。佟贵妃端在正前方的坑上面带微笑的看着我,左右两旁陪坐着几位妃子模样的人,一个个珠围翠绕,凤冠旗头很是华丽贵气,此刻她们都扭头朝我望来细细打量。   我走上前,跪下去行礼:“民女叩请贵妃娘娘金安,娘娘吉祥。”   “快起来吧,自从上次北围,有好一阵子看不见你了。”佟贵妃温和的说道。宫女搬来座位放到身后,我谢过恩才落座。佟贵妃我是见过的,其它几人除了德妃都很面生,贵妃见我在打量其它几人,笑眯眯的说道:“你都不认识吧,这位是惠妃,坐德妃旁边的是敏妃,定妃。”   我忙起身再次行礼。被称作惠妃的女子笑眯眯的上下打量我一番,扭头对佟贵妃笑道:“真是传闻不如一见,果然生得很秀气呢,让人一见就喜欢。”   德妃也笑:“木兰很会讲故事,连皇上都爱听她的故事呢。”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皇上对姐姐疼爱的紧,看,定是怕您没趣都把木兰姑娘请来了。今儿姐妹们可要沾姐姐的光好生乐一乐了。”惠妃应该就是大阿哥的母亲那拉氏吧,我抬眼朝她打量了一眼,长得颇为明艳,凤眼娥眉,嘴唇总是微微上勾端着一副喜气的娇相。听她奉承的样子就知是个八面玲珑的厉害人物,难怪日后会仗着皇上的宠爱成为后宫呼风唤雨的重要角色。   再看向德妃身旁的敏妃,隐约记得她好象是十三阿哥的母亲,也不知对不对?四阿哥和老十三关系最为亲近,想不到他们的母亲就已经关系很好了。正想着,一转眼,看见佟贵妃在朝我招手,“来,坐到我身边来。”   贵妃娘娘这一说,不止我被愣住。我哪有资格陪坐在她身边啊。这下,连惠妃都忍不住诧异的朝我看来,似乎隐隐瞧出有什么不同寻常。敏妃和平妃好奇的看着,只有德妃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   “来呀,木兰姑娘,坐我身边说话才方便啊。”   见佟贵妃在叫,我只好硬着头皮移步过去,偏身坐在她身边。“看你气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早听说你从漠北回来生了场大病,心里一直惦记着。现在可好,又回复了以前的水灵劲,我也好放心了。”   “有劳娘娘惦记了。”我受宠若惊的回道。   “可怜见的,一想到漠北那蛮荒地儿,木兰姑娘真是受苦了!”德妃说道。惠妃一甩手绢,忿忿不平地说:“噶尔丹那个贼子早该让清军给灭了,听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把人给掳去,简直不把我们皇上放在眼里嘛。换成是我,一准派兵把他给剿了。幸好赶在贼子大婚之前救回,不然姑娘家的清名岂不被他毁了。”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佟贵妃眉头微皱,淡淡说了一句。惠妃突意识到有些失口,忙用手绢捂住了口,“瞧我这张嘴,一见有贵客到就管不住了。”   我淡淡的笑一下,没有说话。   “木兰姑娘头回进宫吧,是个什么印象?”佟贵妃问道。   “是,感觉皇宫很大,很深,在这里看天跟外面的都不一样。”   “可喜欢这里?”佟贵妃递给我一个苹果过来。我老实的答道:“回娘娘,不太喜欢。”   佟贵妃很意外,“为什么?”   “宫里除了高大的砖墙连棵草都没有,而我比较喜欢亲近自然,喜欢树,喜欢绿意遍野的名山大川,与花花世界相比,这里显得太冷寂了,会让我心里有压力,感觉不自由……”   惠妃咯咯笑道:“听听,木兰姑娘的想法还真与众不同呢。”佟贵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点了点头,一时看着我沉思起来。德妃开口笑道:“木兰姑娘虽说头一回进宫,不过你的大名早传遍了后宫,谁不知道张中堂府里有个开心果。上次皇上不是也去了张府,亲眼见了你一面呢。”   “哎呀,说起来宫里的确是冷清了点,我们才需要有个开心果时常陪我们主说说话,也热闹不是。”惠妃道。德妃点点头,“这有何难,请佟贵妇跟皇上提一声,以后常叫木兰来宫里坐坐就是。”   “这样也好。”佟贵妃点头,一双眼睛频频朝我打量。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启禀贵妃娘娘,万岁爷命奴人过来知会一声,等下了朝万岁爷会来长春宫用膳。”   “哦,皇上要来?”惠妃和德妃等人很是意外。佟贵妃微愣,很快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抹了然于胸的神情。“知道了。”然后扭头打发宫女去御膳房走一趟,通知那边多准备几道菜。因为皇上要来,惠妃她们个个脸上带笑,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正暗自盘算着几时走比较合适,忽听佟贵问道:“木兰老家在桐城是吧?家里有兄妹几人?”   “回娘娘,民女家中……”不知佟贵妃有何打算,竟突然问起家世,我忙一一作答。   末了,佟贵妇满意的点点头,“家世不错,传闻姚家出美人果然不假。听说你那个同胞姐妹也长得很漂亮呢,廷玉也算是个有福之人。”惠妃撒骄地插嘴道:“姐姐,怎么突然盘问起她家世了,请木兰进宫不是为了听笑话么,都快晌午了,再盘问下去,我们姐妹怕连听笑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佟贵妃释然笑了,“好好,想听笑话多留一刻就是,也急成这样?”从进门起,我一直小心坐陪,娘娘问到什么才紧慎地回一句,不敢冒然多话。倒是有惠妃在,把一屋子气氛搅得热热闹闹。惠妃笑吟吟地目光转移到我身上,“臣妾曾听皇上提起,说有回考问皇子们功课,结果满堂哄笑,一问才知原来纳兰揆方闹出过一个笑话,送他排头吃的就是木兰你么?”   我脸微红,“娘娘见笑了。”   德妃好奇的问:“什么笑话?”敏妃和定妃也望过来。于是,我只得把那个望江楼的事讲给她们听,没等讲完,佟贵妃已经笑喷出声,娘娘们笑成一团,旁边伺候的宫女也有忍不住逗笑的。   “真真笑死人了,亏木兰想出这个法子整人,怪不得揆方气得那样。”惠妃说完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忙用手绢点点眼角。“就应该整冶一下,那小子都被明珠宠坏了,有看不顺眼就给人下排头,这下可好,反倒吃了别人的暗亏。”   佟贵妇笑着劝道:“揆方可不是省事的主,当心日后他寻你苦头吃。”   “是,他再凶不过是叫两声罢了,总不至于上来咬我,以后见了他躲着走就是。”我轻声回道。话一落,屋里又是一阵爆笑。佟贵妇手指着我,不停的擦眼泪,“你要管管你的嘴呀,这话要让那个浑小子听见,指不定真上来咬人呢。”   德妃捂嘴笑个不停。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一声高喊:“皇上驾到!”众妃们忙收住笑,起身走至门口。伴着一连串脚步声,人还未露面清朗的声音已先传了进来:“呵呵,早就猜到这里会很热闹,隔着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好呀,朕也来凑凑热闹!”随着愉快的话音,身着明皇色龙袍的皇上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到皇袍下摆在眼前晃动,我忙把头垂得更低。   “万岁爷吉祥。”妃子们齐向皇上行礼,我也跟着深深叩头:“木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都平身吧。”   我站起身,一抬头,恰好迎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皇上正满含笑意的望着我。我心一跳,忙避开他的视线,退后一步屏神恭立一旁。皇上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调转开视线往里走去。一班宠妃们欢喜的围上去口中不断说着奉迎话,看他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话家常,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容易见佟贵妃从那边走过来,准备安排进膳等事,瞅见空子,我赶忙上前请示:“娘娘,民女是否可以先行告辞。”   “什么?你要走?”佟贵妃略一沉吟,下意识地扭头朝皇上看去。我不禁有些奇怪,佟贵妃干嘛要看皇上的脸色?   正被几位妃子围着宽衣洗手的皇上扭头朝这边扫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又转回头去。惠妃刚好在跟他讲方才的笑话,皇上专心的听着,唇边泛起了丝丝笑意。   见这情形,佟贵妃心里有了主意,拉着我手劝道:“你看,都已经晌午了,哪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不如就在这里跟着我们一起用膳好了,完后,我会让小顺子送你出宫。”   跟一群身份尊贵的皇室妃子们用膳,而且还有皇上……光这样一想头皮都有些发麻,我为难的看了那边一眼,一时有些踌躇。佟贵妃笑道:“难不成还嫌我们皇家膳食不如张府那边好吗?好了,就这样定了啊。”   佟贵妃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心里再有意见也只好应下了。“是。”   与皇上后妃们一起用膳绝不象在家里那么随便,光看乌压压一群人在旁伺候这架式,就足以让我喘不过气了。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落坐时,佟贵妃自然挨着皇上身侧,我本想等他们一一入座后自己在看着位子坐下,不料,佟贵妃却把我拉到她身边就坐。此举让惠妃大为意外,她热络的把我按在座位上,自己移到旁边的位子就坐,之后一双凤眼不停地在我身上打转,似乎在猜测贵妃的用意。   用膳时,皇上旁边自然有人伺候进餐,佟贵妃也在旁边帮皇上夹菜,其它几位妃子都有宫女在旁伺候。只有我身边冷冷清清的,干坐冷板凳。尽管明知自己跟他们地位不同,可心里总有点不大舒服。本以为是家宴,大家可以吃的随便点,哪知皇上一来,排场摆得十足十,害得我坐在那儿不敢冒然下筷,只好捧着茶杯一口口的喝茶。   皇上看向这边,奇怪地问:“木兰,你怎么不动筷啊?” 第31章一入宫门深似海   惠妃是个伶俐人,一看就知道我为什么拘谨了。“大概是跟我们一起用膳有点不大习惯。小薇。”她叫过一位宫女照顾我用膳。大家这才一起重新吃了起来。他们随意的唠着家常,我不便插嘴,便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一边低头吃饭。皇上的视线几次有意无意的从我身上扫过,害得我食不下咽,连饭菜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惠妃打趣道:“瞧木兰,皇上一来她连话都不敢说了。皇上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佟贵妃等人吃吃笑起来。   我脸倏地红了,惠妃又道:“木兰呀,别光顾着吃,也给我们讲几个笑话。”   经惠妃这一鼓动,我只好抬起头来,发现大家都在看着我,讲点什么好呢?脑子飞快转动,搅尽脑汁的馊刮肚子里的墨水。于是,好容易想了几个好玩的相声段子讲给他们听,果然逗得他们笑声不止,那些都是熟烂的段子早就笑不起来了,此刻还要跟着他们陪笑几下,应应景儿。   皇上笑着笑着,突然被食物呛住剧烈的咳起来,佟贵妃脸色一变,赶忙上前拍他后背。皇上脸色通红,咳个不停,其它妃子已无心吃饭纷纷围过去服侍,递水的递水,送手巾的送手巾,一时忙乱起来。皇上是听了我的笑话才被呛住的,万一有什么意外那还了得,见此情形,我吓得哪还有心情吃饭,放下筷子忙退离餐桌一旁。   这下惨了,我紧张的心直提到嗓子眼。   皇上咳了好一阵子才过了劲,喝了口水,喘息未定间抬头看了我一眼。佟贵妇口中念着菩萨,直叫庆幸。惠妃一跺脚,“都怪臣妾,没事让木兰讲什么笑话,不然万岁爷也不会被呛到。”   德妃温和地劝道:“好了,都别说了,看木兰姑娘吓得脸都白了。”   皇上挥了挥手,“都坐下吧,不妨事的。木兰也坐下。”佟贵妃拉我坐回来,一边劝道:“皇上都说了不妨事,把心放宽些,要怪就怪这笑话太好笑了。平日里没人会讲这些,也难怪万岁爷笑地呛住了。”   佟贵妃说着宽慰的话,还是不能让我摆脱不安,坐在那儿,根本无心吃饭。好不容易挨到用膳结束,看到宫女们将桌上的餐盘一一撤去,我暗自吁了口气。妃子们在外间洗手的时候,万岁爷已经坐在里间喝茶了,我跟着妃子身后走进里间,恰好宫女端茶进来。   笑话也讲了,饭也吃了,不知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我捧着茶杯不安的想着,几时跟他们提才好。   “怎么?朕呛了一下,就把你吓成哑巴了?”   皇上的话把我从发呆中拉了回来,抬起头,只见皇上正用茶盖撇着茶叶沫子,抬眼看着我,黑眸内暗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我深吸了口气,轻步走上前行礼,“皇上,木兰惶恐。请皇上恩准木兰先行告辞。”   皇上没有说话,低头喝起茶来。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等着他发话。佟贵妃看着不吱声的皇上,又看看我,忍不住倾着身子对皇上小声道:“万岁爷,我看木兰今儿也是吓坏了,让她回去吧。”   皇上放下茶杯,随意地抬了抬手,佟贵妃欣慰的笑了,“好了,木兰,快起来吧。”然后高声叫:“小顺子。”   “奴才在。”小顺子飞快溜进来,跪地回道。   “你送木兰姑娘回去,路上小心着点。”   “喳。”   “谢过皇上,谢过贵妃娘娘!木兰告辞!”终于可以走了,我高兴得忙向皇上和佟贵妇磕头谢恩,话语听上去和之前相比明显轻快许多,好象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似的。就见皇上眉头高挑,忍不住扭头朝我看来。   跟着小顺子出门时,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佟贵妇小声在皇上耳边说着什么,就在这时,皇上象是有所感应似的,突然侧头朝门口看来。我心一跳,慌忙快步走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皇上沉默的样子让我很有压力,心扑嗵扑嗵跳个不停。我手抚着胸口好一阵子才让心情平复下来。   “木兰姑娘?”   抬头一看,小顺子正停在前面几步远地方,奇怪的看着我。   “啊,来了。”我忙跟了上去。“公公,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   “姑娘请讲?”   “你能带我参观一下皇宫吗?”我小声地问道。小顺子抄着手为难地回道:“木兰姑娘,宫里有规矩,可不是任谁都能随便在宫里走动呀,你要是想看看皇宫,下次进来再好好看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我失望的叹了口气。这时,佟贵妃出现在门口,“小顺子,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小顺子看了我一眼,朝佟贵妃行礼:“回贵妃娘娘,木兰姑娘想让奴才带她四处看看,奴才正跟她说宫里的规矩……”   “哦?”佟贵妃抬头看来。   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难得进一次宫,很想四处参观一下。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佟贵妃很意外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笑道:“除了乾清宫,永寿宫和慈宁宫,东西两宫我还是可以作主的,不知道木兰姑娘想参观哪里?”   “我……我可不可以去皇子们学习的地方看看?”我试探地问了一句。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用意,似乎有点不大妥当。   好象有人走到了门口,但是被门板掩住什么也看不到。佟贵妃扭头看向身旁,似乎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才将头扭向我,“那就让小顺子带你过去看看,不要逗留过久。”   “是,多谢娘娘成全。”我开心的佟贵妃行礼,拉着小顺子跑了出去。走我们一离开,佟贵妃身边,有人闪身出现在门口,佟贵妃欠了欠身子,低声劝道:“万岁爷,您要想见,下次臣妾再请她进宫就是。”   皇上微微颔首。   “万岁爷,外面天冷,小心着了凉。”惠妃笑吟吟地走过来提醒。皇上点点头,带着佟贵妃走了回去。另一边,我正跟着小顺子前往目的地,小顺子见我走的飞快,频频叫道:“姑娘,你急什么,皇子们这会儿正在上书房读书呢,现在过去也参观不了。”   我莞尔一笑,“我就是要趁这时候过去看看呀。小顺子,快点!”   走得飞快也不忘参观四周,小顺子指指点点,分别告诉我每个地方都叫什么名字,这回总算长了些见识,知道各个宫殿都是什么人住,做什么用的等等。很快我们来到了乾清门,左侧就是上书房,里面有侍卫把守不方便走近前去看,我悄悄站在墙后探头张望。皇子们读书的屋子个个窗门紧闭,唯有一扇窗子开着,恰好廷璐就坐在附近,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他学习的样子。读书先生身穿朝服在课桌间走动着,皇子们个个专心的听着,唯有廷璐手拄着下巴,好象在走神。   纳兰揆方坐在廷璐身旁,也是呵欠连天的模样。再往里看就是十一二岁的胤禛,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的一副少年老成相。这位日后接下帝位的年少帝王不免让我多留意了几眼。正看着入神,突见廷璐扭头朝窗外看来,我手指着自己,冲他呲牙一笑,摆出一张咖啡猫式笑脸。   也不知他看到没有,扫了一眼就扭回头去,下一刻,他猛地飞快转过头重新望过来,眼睛睁得老大,一脸见鬼似的表情。我歪着头,冲他眯眯笑,还招了招手。想让他确信我不是幻觉。果然看他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吧。教书师傅走到他身边,大力咳了一声,我马上将头缩了回来。   这时,我注意到小顺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身旁,刚才好象有见他行礼过,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身旁多了一行人,回头一看,不禁吓了好大一跳。“啊!”我惊呼出声。   只见皇上双手负手,正兴味盎然的侧头看着我。刚才我做的那些小动作,必定被他全看在眼里。先前小顺子要行礼,好象被他伸手制止了。   “皇上吉祥。”我脸微红。这下皇上肯定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上书房参观的用意了。   “哼哼,朕还奇怪,你怎么会对上书房感兴趣,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皇上眉头微抬,半戏谑地说道。   也偏巧,就在这里,上书房里传来廷璐的叫痛声:“师傅,我肚子好痛啊,痛得受不了,我看我要先走才行。”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痛起来了。”   “我也不晓得,怎么就这么痛!”廷璐一边叫痛一边回道。听到这里,我感觉头嗡的涨得老大,额头开始往外冒汗。天哪,廷璐早不说晚不说干嘛这时候添乱啊,这不摆明了在装病么,好象和我约好了似的,我心里暗暗叫苦。   果然,皇上眉毛高挑,下巴微微抬起,一双再精明不过的黑眸直直注视着我,“哼,很有意思么。”   嗓子象被桃核梗住一般,说不出话来,我汗颜的垂着头立在原地。扰乱书堂秩序应该不是什么大罪吧?之前明明听见皇上说要去养心殿,谁知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心里正在打转转,忽听一阵轻快地脚步声传来,一道人影飞快的冲出来,“哈,木兰,真没想到……”   头继续低着,我微微侧了下头朝廷璐看去。   没等话说完,廷璐猛然间发现皇上就站在我旁边,发现情形不对他忙刹住脚步,满脸的惊喜立刻变成了吃惊,他愣愣地看看皇上,再看看低着头的我,生生咽了口口水,僵在原地全然忘记了反应。   “廷璐,课没上完,你怎么出来了?”皇上眉头一挑,问道。   廷璐一怔,条件反射似的迅速朝皇上行礼,“皇上吉祥!呃,我是临时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这就回去。”他抬头偷偷瞄了我一眼,露出一张悻悻的倒霉相,不等皇上发话扭头一溜小跑奔了回去。   他倒溜得快,现在又剩下我一个人了,心里象有千万条虫子在爬,好象快点摆脱这难挨的局面。   “你也早点回去吧。”皇上深深看了我一眼,再没别的话,起步朝前行去。前方的甬道口,有个太监身影飞快闪了一下,见皇上走过去了,忙就地跪在那儿。皇上一行人拐弯走了养心殿。那个小太监才起身朝这边疾步赶来,小顺子咦了一声:“那不是大阿哥身边的小桂子?”   象是来找我的,我停下脚步等着,小桂子走过来向我行礼:“是木兰姑娘么?”   我点点头。   “大阿哥正在前边等姑娘呢,等了有一阵子了。”   大阿哥?他找我做什么?我点了点头:“劳烦公公带路。”跟着小桂子一路前行,拐过弯,就看见隆宗门附近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胤禔正背对着我跟侍卫说话,听见小桂子的声音,他转过身,神采飞扬的年轻面庞一下子对上了我——   “木兰!”   “皇阿哥吉祥。”我笑眯眯的行礼。胤禔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满意地点头:“今儿的气色不错啊。听说你进宫了,起初还不信,想不到真的见到你了。对了,你是去了佟贵妃那里?”   “是。德妃,敏妃和定妃都在,你额娘也在那里呢。”   胤禔一笑:“我额娘好热闹,隔三差五都会去佟贵妃那里坐坐。你这一去,那里更添热闹了!”   “是啊,他们都很开心,我倒透不过气了。”我埋怨道,胤禔奇怪地看着我,“怎么讲?”   “佟贵妃让我进宫说是陪她聊聊天,逗逗趣,原本陪着一班娘娘说话就已经很紧张了,谁晓得后来皇上也去了,我坐在那里呼口气都要惦量下分寸,快吓死了。”我长长呼了口气,沮丧地说:“最倒霉的是,还被皇上撞件糗事。”   胤禔眉头一挑,好奇的追问:“糗事?”   我把之前的事情讲了出来,胤禔先是饶有兴趣的听着,听着听着,后来忍不住大笑出声,“怎么这么赶巧!兴许皇阿玛误以为你们是约好的,刚好被他撞见了。”   “还笑!我当时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唉,希望以后不要再见到皇上,好没面子。”我又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栽个面子嘛。”胤禔扫了旁边一眼,之前谈话的侍卫早就识趣的退到一旁。小桂子拉着小顺子离开原地。他转回头,表情多了几分认真看着我,口气缓缓地说道:“今儿皇上交待给我一件新差事,做好了,不须时日我就能有机会带兵打仗。到时,我一定替你扫平整个准噶尔部,把那个狂妄的噶尔丹人头带来!”   一提到噶尔丹,我努力想要遗忘的东西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不要再提报仇的事,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不去想它了。不过还是恭喜你取得皇上的赏识。”我淡笑。   “看到你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我打心眼里替你感到高兴。打从木兰围场中毒那件事起,我的心就一直没有塌实过。一会儿是你的死讯,一会儿又听说你被噶尔丹带去漠北,知道吗?我这辈子都没有为别人这样担心过……”   胤禔直直注视着我,眸中闪烁着某种令人心跳的东西,我还是头一次见大阿哥用这样的热情眼神看人,一时怔呆住了。唉,我又不是傻瓜,这么浅显的话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我垂下视线,轻轻淡淡地笑了一下:“多谢阿哥的关心,害你担心实在很过意不去。”我的细微动作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胤禔忽而一笑,很快转移开话题。   “哎呀,我有时真同情廷璐呀,喜欢上你这个丫头,够折磨他的了。”   “是呀,也许他也有点后悔了吧。因为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哦?什么话?”   我笑道:“他说见别人娶妻都顺顺利利,轮到他怎么就这么命苦。还说出娶我实在不容易的话来。”我把廷璐当时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逗的胤禔哈哈大笑。“没错,这话不假呀!”我不好意思的陪阿哥笑着,无意中眼风一扫,忽然看见太子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毓庆宫那边行来,可能是瞧见了这边的动静,他抬头朝我们望来。   进入了秋实的季节,京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各种水果,空气中洋溢着甜甜的瓜果香。我想着心事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从漠北回来后一直养病错过了生辰。前几日张夫人突然提到此事,决定为我和雪莲补过生辰宴。廷璐显得很兴奋,说要送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我不禁有些期待那会是什么样的礼物。可是到了生辰宴那天,他突然变得忙碌起来,绝口不再提礼物的事。我房间的桌上却多了件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套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新书。   廷璐想不起送这么雅致的礼物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我望着这套新书怔怔看了好久,心里生出几分怅然。   最近廷玉开始按时吃药了,但是跟雪莲的关系依然没有多少缓和。后来听说,廷玉之所以心情变坏是因为雪莲曾擅自进入他书房,动乱了他的东西,好象是为一幅画吵了几句嘴,结果廷玉从此拒绝跟雪莲沟通。即便后来雪莲低下姿态想缓和一下矛盾也没成行,现在听说两人分房睡,见面连说话都不曾有。   本想劝劝廷玉不要闹得这么僵,可看到他日渐消瘦的面庞就心痛的说不出话来,跟雪莲在一起生活就让他那么接受不了?如果我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相信雪莲除了嫉妒,也未必领情,兴许更把我当成在破坏他们夫妻关系。唉,人生真是有很多无奈啊,为了不引起雪莲的敌意,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我连视线都小心的控制着,就算听廷玉说话也是低头吃饭,很少正眼看过去。这日子过得好累啊。   想到这儿我长长呼了口气。京城的街头很热闹,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天桥附近。路边摆设着很多摊位,我一边走一边浏览各个摊位的物品,不时蹲身细看。一大天转下来,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前方走来一群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放肆的眼神和无状的举止一看就知不是善类。我挑完东西从他们身边穿过,他们眼睛一亮,个个惊艳的朝我望来,没走出多远,我就被他们包围拦住。其中一人色眯眯地打量我:“小美人,怎么今儿一个人逛呀,要不要哥哥们陪陪?”   我拨开探过来的猪爪,不动声色地说:“我外子正在前边等我,有兴趣的话一起呀?”   “外子?”那人哈哈大笑,频频打量我的发饰和穿着。“别骗人了,你可不象已婚女人。”一伙人围着我,不怀好意的笑。有个好心的路人上前劝了句什么,结果被他们一把推搡到一边,吓得恢恢离去。   “你要有那么好的眼力,就知道为什么别人不敢过来寻晦气。你以为本姑娘是一个人出来的?”说着,扭头朝不远处望了一眼,那边站着七八个官兵模样的人在聊天,恰好有人朝这边扭头望来,我微笑的点了下头。他们见我处事泰然的样子多少有些半信半疑。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早开始扑嗵了,脸上却还要装出一副轻松镇定的样子。   “那不是骁骑营的人?姑娘认识他们?”为首的混混不大相信。   “这有什么,我外子跟他们关系很好,我自然也认识的。怎么,你们不信?”   那几个混混相互看了一眼有点半信半疑,接着,他们的视线越过我齐唰唰朝另一边看去,脸色均露出意外之色。没等我再说什么,他们相互推搡着恢溜溜离去。奇怪,他们看到什么了突然变得这么识趣,肯定不是那群骁骑营的官兵。我扭头一看,顿时惊喜的叫出声:“廷璐!”   只见廷璐骑着高头大马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而真正把混混们吓得的却是他旁边骑马的一群人。离廷璐几步远,立着大阿哥胤禔,太子爷还有几名权贵子弟,再往后,则是一班保护他们的亲随侍卫。   胤禔正好笑的跟旁人说话,那个人眉清目朗又不失几分刚毅,似乎是福全家的大公子常安,他一边听胤禔说话一边一脸新奇的朝我打量。一袭黄袍的太子爷则眉头轻挑,脸上堆满温和的笑意。显然,刚才发生的事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爷本想帮你解围,想不到你居然搬出外子,所以只好由我出面了。”廷璐笑眯眯地啧啧道。   经他一提,我突然想起刚才说的话,脸不由一红,埋怨地朝他斜睨了一眼。他吃吃的笑起来。我上前几步,向皇子太子等人行礼。“太子爷吉祥!大阿哥,你们怎么来了?”   “木兰,我们约好一起去跑马场玩呢,你也一起呀。”胤禔邀请道。   “怪不得廷璐这小子偏要挑这条路走,是不是早就计划着能在路上碰见木兰呀。”常安打趣道。廷璐嘿嘿笑,朝我伸出手,“上来,我们一起去。”转眼间,我被一把带上马背落到他怀里。   太子爷和胤禔等人一夹马肚,率先奔起来,廷璐带着我紧跟其后,后面一班侍卫们紧随其后跟着。一行人在行人不多的马路上纵马驰骋起来,约摸半个时辰后,我们来到京城外一处皇家马场。说是马场,其实就是村庄附近一块没有耕作的空地,坡势缓和,周围绿树成林,后来被人用旗杆围起来,专用作马场。一眼望过去,开阔的场子颇为不小。要是在春天这里肯定景色迷人!   “哈,常安,我们赛赛谁快!”好动的胤禔高兴的吆喝一声,顷刻纵马奔了出去,常安道了声好呀紧跟上去。   “常安自小就练马,论骑术大阿哥也不一定是他对手!快看,这骑术没有五六年练不出来的!”廷璐一边看一边啧啧道,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扑哧一笑:“好了,放我下去,你想去跑马就去跑吧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就行了。”   廷璐跳下马,扶我下场,然后自己飞身上马,开心地说:“你等着,我跑一会儿就回来找你!”看来还是玩兴大,跟我说一句就迫不及待的下场了。他把马骑的飞快,奋力朝他们追去。常安和胤禔都是马上行家,遥遥领先于众人,想不到太子爷的骑术也不弱,跟他们只落两个马身。廷璐迎头追赶,渐渐缩短被落下的距离。   那边有几个侍卫聚在一起聊天,我则沿着树干走走停停,随意的散着步。那边不断传来廷璐和阿哥们的笑声,伴着疾风般的马蹄声一群男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听着他们的笑声和打趣声,我不禁被他们快活的情绪所感染,脸上一直漾着笑。   扭头朝远方有村庄的方向望去,看着看着,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这里好象紧挨着大榆村,因为我望见了几处熟悉的民庄。大榆村……就是从那里开始我的命运偏离了方向,带给我一段不愿回首的经历。   “木兰,要不要一起来?”玩的很尽兴的廷璐终于想起了我,特意骑马过来问道。   “不用了,我随意走走就好,你一会儿来接我就是了。”我冲他笑眯眯的招了招手。他开心的点点头,调转马头和朋友们会合去了。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休息,正悠悠地出神,有双手从后面伸过来蒙上了我的眼睛,我想也不想的笑道:“怎么不去找他们玩?”   “你知道是我?”廷璐惊讶地问,挨着我坐下来,手顺势落到腰际轻轻搂着。“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指着远处几间零星的民房淡笑:“那里是大榆村,我容颜被损时就住在那里。”他意外的看了我一眼,心疼地抱了我一下,安慰道:“都过去了,别回忆那些伤心事了。对了,想不想知道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你没忘呀?现在才提。”我斜睨了他一眼。   “赶巧了,我要让你看的也是大榆村。”他嘿嘿一笑,很得意地说:“你的愿望不是想当花农吗?哪,我花了三百两银子把大榆树那片地儿买下来了,以后那就是我们的产业了,想怎么处置,爱做什么都随你!”   我一怔,吃惊地叫道:“什么?三百两银子?你哪来这么多钱?”他一个月的零花不过是几两银子,而且月月花光,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跟朋友借的。”   “借的?”天哪,这下我更吃惊,谁这么大手笔一下子借他这么多钱!我追问:“你跟谁借的?”   没等廷璐说话,胤禔的声音响起来,替他答道:“哼哼,当然是跟我借的。”我扭头一看,原来大阿哥他们骑马走过来了,旁边除了太子爷和常安,居然还有纳兰揆方,不知他几时到的,此刻一脸没趣的望着它处。“这小子前个突然跟着提起借钱的事,还厚脸皮地说不计利息。原来买地是为了讨好你呀。那里面可有我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呢。”   我吃惊的站起来,“大阿哥?都是你借的吗?”   “怎么会,也有我一份呢。”太子爷也微笑道。纳兰揆方冷眼瞧着我们,冷言冷语地哼道:“我还借了这小子三十两银子呢。”   啊?我大为意外,纳兰揆方几时变得这么好心了,居然借银子给廷璐。纳兰揆方的话刚落,廷璐立刻更正:“错,我可没朝你借,那是你打赌输给我的!常安,你可是人证,不能让死小子耍赖!”   这小子,为了买地大概跟朋友借遍了吧……我斜了廷璐一眼,埋怨他不跟我商量。廷璐心虚的笑:“安啦,先借他们的用用没关系的,反正迟早要还的。”   “哼哼,你打算几时还呀?”胤禔坏笑的瞄着廷璐。   太子爷也笑道:“你现在又没的差事做,光凭家里那点零花,哪年哪月才能还上啊。算了,借给你,我就没打算收回来。”   廷璐一听,眉开眼笑的叫道:“哈,太子爷,这话我可记住了,说话要算话哦!”说着,拍拍我的肩,“看吧,太子爷就是够义气,这下我们就省下一笔钱不用还了。嘿嘿!”   胤禔眉毛挑了起来,故意插话道:“哎,别得意得太早,我可没说不用还。”   “放心放心,等我们成亲了,光礼金就足够还你了。还担心我还不上!堂堂一皇子也别太小气了嘛。”廷璐露出一张笑眯眯的猫脸。纳兰揆方双手抱胸,看也不看这边,哼道:“三十两……”   廷璐侧头瞪了他一眼,“哎,没你什么事,少来凑热闹!”   在跑马场消磨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暗,大家开始有说有笑的往回返。他们牵着马并排走着,我则坐在马背上一路随行。走着走着,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黑狗直冲着我们跑来。身下的座骑被突然出现的状况吓到,一下子惊跳起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一时没抓稳缰绳的我被坐骑猛地掀翻下来。   “啊!”眼前一花,我顿时惊呼。   坐骑把我掀翻下来,又朝胤禔撞去,不及时控制住马儿不仅会踩伤我,还会伤害胤禔,廷璐顾不上救人忙跳上翻腾的马背试图控制住它。头昏脑涨之际,隐约感觉有谁伸手拦了我一把,还以为自己会被栽倒在地,不料,一道黑影扑来抢先抱住了我,总算保住我的头没撞到地上。   抬眼一看,太子爷的手还伸在半空中,刚才显然是他要拉我。惊魂未定的我心里扑嗵得紧,脸色苍白,下意识的向出手扶我的人道谢:“好险!真是谢谢你……”一扭头,我的眼睛顿时吃惊的愣住了。怎、怎么……是他?当看清扶我的人是纳兰揆方时,我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睁大眼睛满脸惊险的看着我,也许事出突然,他几乎想也不想就出手抄住了我。乍一对上我的目光,他也愣住了。短暂的对视后,他瞬间意识到什么,脸上倏地多了几分不自然的表情。我忙就他的手站了起来,拍打身上的土。揆方一边象征性的掸着衣袖,一边时不时的拿眼偷瞄我,隐隐的,脸好象红了。   “奶奶的,这头笨马训练了那么久,还受不得惊!”廷璐气喘吁吁的骂道。他在胤禔的协助下,刚刚把马控制住,两人忙跑过来看我。“木兰,伤到你没有?”   惊心动魄的一幕真把我吓了一跳,心还在扑嗵着。“没事,幸好被揆方扶住没有摔到。”   廷璐意外地看着他一眼,释然一笑,拍拍揆方的肩,亲密地说:“危难时刻见真情,这才够朋友嘛,真谢谢你了!”廷璐之前对揆方还是冷冰冰的敌视态度,此刻却突然拐了180度大弯,看得胤禔和太子爷愣愣的,扭头上下打量廷璐,仿佛头一次认识他似的。揆方对廷璐的示好一点也不领情,牵着马视若无睹地往前走去,“别忘了三十两……”   廷璐笑眯眯的脸顿时挎下来,耸拉着眼皮道:“……谢早了。”   一班侍卫正站在不远处朝这边跷头张望,除了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漂亮姑娘,眯起眼细看,喝,居然是和硕郡主!原来她是跟着纳兰揆方一起来的。也不知哪里得罪过她,她又气又恨的斜视着我,冷若冰霜的小脸上写满愤怒和嫉妒。看她一副黑脸包公的模样似乎正找机会发火,看到这儿,我刻意落在队伍最后。   回京的路上,廷璐载着我,和硕郡主一人骑马,和太子爷他们踏上归程。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唯有郡主一言不发,对谁的话都爱搭不理,纳兰揆方似乎也懒得理她,只跟太子爷聊天。真不知这对冤家似的小夫妻平常是怎么一起生活的,两人性情出奇的相似,谁也不愿迁就谁,关系好象处得很糟糕。   由于玩得太晚,我和廷璐回府时天已黑了。这个时辰张家人早已用过晚膳了。果然,一进正堂,就看见张英夫妇和廷玉,雪莲四人正等着我们。   “廷璐,你又去哪儿疯去了?”张英不悦地说道。“整天不着家,还带着木兰四处乱跑,象什么话?”   廷璐嘿嘿一笑:“爹,我陪着太子爷,大阿哥他们去跑马场消磨了一会儿。去时就不早了,回来自然会晚一点嘛!嘿嘿!”张英斜了一眼,哼道:“看你玩得连用膳都忘了,看来是不饿,今儿的晚膳也甭用了吧?”   廷璐笑眯眯地凑到张英前,讨好道:“我不吃没关系,让木兰吃就行了。爹,我帮你锤背!”   “不用了,你用这点伎俩就象蒙混过关?”张英拉着脸说道。我轻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到自己也有错,便不敢冒然开口。廷玉咳了几声,抬眼朝我看了一眼,见父亲还在数落廷璐,淡淡地开口道:“昨个大阿哥就约了三弟今儿去跑马场的,廷璐不便推辞,不然早回来了。大阿哥尽兴起来总没时没点的。”   廷玉这一开口,张英的气象是消下去不少,抬眼见廷璐仍一脸期待的表情,“还有事?”   “爹,你有没有跟皇上提我和木兰的婚事?”   张英点了点头,“嗯。提是提了,不过还没有给准信。”   “为什么呀?”张夫人问。张英寻思地叹道:“可能赶的时间不对。我刚跟皇上提了这事,就有几个大臣进来禀事,等他们议完了事,皇上也乏了,就没在提此事。”   “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也值得皇上跟议事似的过几天才放话。”廷璐大为不满地叹气。张英说道:“放话是迟早的事,多等几天也就是了。改天我再催催皇上。”夫人看了张英一眼,脸上浮起几许担忧和愁色。   这时,下人从外面进来报告,“大人,小顺子想见大人,正在外面候着呢。”   小顺子?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我心一动。张英夫妇相互看了一眼,面露疑色。一会儿,小顺子快步进来叩头行礼:“小顺子叩见张大人。”   “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   “贵妃娘娘近来身体欠身,整日烦闷,想请木兰明日进宫陪陪,解解闷。”   又要宣我进宫?听了小顺子的话我整个人陷入到一片紧张状态中。一想到上次进宫发生的那件糗事,心里实在不愿再和皇上碰面。唉,怎么办,一想到进宫……心里着实有点发怵!佟贵妃好静,很少宣外人进宫陪伴,而这次突然又要宣我入宫,张英夫妇都意外的愣住了。廷璐却开心地说悄悄话:“这样也好,我们都在宫里,下了学我就去接你,一起回家!”   第二天一早,小顺子带着马车来接人,跟上次去长春宫的路线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佟贵妃的寝宫。   “木兰叩见贵妃娘娘。”   “木兰呀,来来来,快过来!早就想宣你进宫来呢。”佟贵妃气色不是很好,脸色有点苍白。她斜靠在椅子上,冲我招了招手。我忙走过去,“娘娘身体不舒服么?”   “老毛病犯了,这回一直不见好。一个人呆闷了总想找你说说话。”佟贵妃似乎有了点精神,直起身陪我一起喝茶。“听说昨个你和大阿哥他们去跑马场了?”   我一怔,贵妃娘娘的消息好灵通啊,什么都瞒不过她似的。“是。”我把昨儿发生的事一一讲给贵妃娘娘听,象唠家常似的跟她闲聊起来。贵妃娘娘听到我被马掀翻下来,着实吓了一跳,后来听说被纳兰揆方及时接住这才释然的舒了口气。“真是好险呀。想不到揆方那孩子平日跟你针对惯了,关键时候倒帮了一把。最后廷璐把马制服了?”   我点头称是。   “廷璐这孩子能文能武,是块好材料……”贵妃娘娘好象想到了什么,“木兰很喜欢他吗?”想不到贵妃娘娘问得这么样直截了当,我脸一红,点了下头。   “廷璐就是贪玩了点,跟纳兰揆方一样玩兴大,要是能象廷玉胤禔那样稳重就好了。”佟贵妃笑了一下,“姑娘家要趁着年轻好好为自已的将来打算打算,挑个好夫婿才行。我要是你,就把眼光放远一点,多接触一些有前程的青年才俊,比廷璐好的小伙子可不少呢。”   听佟贵妃的口气倒象要帮我作媒似的,我微笑道:“我眼光不高哦,只要自己喜欢,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廷璐现在没有官职在身,活得比其它人轻松自在,也没有压力。前途什么的我倒没想那么多,只要他愿意,哪怕我们守着一块庄稼地生活也好呀。”   “你说的这是假话。你不图名利,男人们可都争着抢着要呢。难道廷璐就不动心?”   我肯定的点点头。“我相信他啊。”   佟贵妃扑哧笑了。就在我们说话的空当,有两个宫女端着茶壶和水果进了里屋,听到里面传来沏茶倒水声,我不由有些奇怪,莫非里面有人?会是谁呢?   “以前你出事的时候,廷璐受了很大打击,看得出他很喜欢你,原来也是个痴情种子。这让我想起戏文里的梁山伯。”   “是啊,梁山伯那个痴情种子可怜赶上一场‘大雨’……被淹死了。所以我要好好保护廷璐这粒种子才是。”我调皮的回了一句,逗得佟贵妃捂着手绢吃吃的笑了起来。旁边的宫女们也跟着笑出声,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在一群笑声中间,好象隐约听见里屋有个发闷的笑声传出,还伴着低低的咳嗽声。听声音好象是个男人……我好奇的扭头朝里屋瞄去,可惜被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怪不得别人喜欢你,说起话来总是那么好笑,真是个开心果!”佟贵妃笑了一阵子,端杯喝茶,边喝边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放下茶杯又说道:“木兰呀,其实我们女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的,命好命坏谁也不知道,所以有时不一定能处处遂人心愿,你说是不是?”   啊?我带着几分茫然看着她,不明白她说这番话的意思。   “对了,让你一整天陪着我说话,会不会觉得闷呀?”   “不会呀,反正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的,除了在府里看看书,种种花,就是出府走一走,偶而进宫陪娘娘说话也可以调剂下生活嘛。”我笑眯眯地答道。佟贵妃微笑的点头:“要是,让你一直在宫里陪着我,你可愿意?”   啊?我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她,一时脑筋有点转不过弯了。我愣愣地问:“娘娘身边不是还有那么多人陪吗,德妃娘娘,惠妃娘娘她们也都经常过来,还需要我么?”   “当然需要,我巴不得你天天住在宫里,陪我逗逗趣呢。”佟贵妃微笑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虚笑:“能陪娘娘说话当然好了,只是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天天住在宫里?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不是吗?”   “那有何妨,只要我跟皇上说一声,很容易就能办到。”佟贵妃说到这里,暗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口道:“再说,皇上也很喜欢你,自然不会反对的。”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出口,对我来说犹如平地里惊雷,心头猛地一震。皇、皇上……喜欢我?我吃惊的睁大眼睛,僵在座位上完全忘了反应。佟贵妃低下头喝茶,我愣神了好半天,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干笑道:“贵妃娘娘是在说笑吧?皇上怎么可能会答应?”   “如果皇上真的应了呢?”   佟贵妃慢悠悠地说道,一双微笑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我,我顿时愣住了。周围突然变得好安静,心脏咚咚的狂跳着震得耳鼓生痛,隐隐感觉到佟贵妃此番找我谈话是有用意的,莫非跟皇上有关?还是皇上授意她在试探我的口风?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不断扰乱着我的心神。   里屋传来轻微的翻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那样清晰。我的头蒙蒙的,一时有些短路。许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呐呐地说:“我当然愿意陪佟贵妃了,不过我快要成亲了,已婚女人住在后宫,好象有点不大合适吧?”   “傻姑娘,你要成了亲我干嘛会留你在宫里呢,当然是问现在了。”   “现在?”   “是啊,后宫哪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住进来的,你要愿意住在这里,皇上自然会给你一个名份。”   名份!这个词差点吓得惊跳起来。我猛地抬头看向佟贵妃,脸上满是受惊吓的表情。天哪,若是给了我名份,那岂不变成了皇上的妃子?佟贵妃问我这话的意思是……   佟贵妃斜了我一眼,轻笑出声:“看把你吓得,也至于惨白成这样。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哦,是……”我轻轻舒了口气,心里仍有些半信半疑,佟贵妃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是无意中提起还是有意在试探我呢?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塌实起来。佟贵妃递过来一个水果,我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没有半点想吃的心情。佟贵妃起身走到房间中央忙活起来,那里摆了很多盆花,姹紫嫣红的花朵正肆意怒放着。   我坐在座位上,正心神不宁的思忖佟贵妃之前说的那些话。佟贵妃从花盆里剪了几支花插在花瓶中,转身递给旁边的宫女,“把这些摆到屋里去,顺便看看茶凉了没,别冷着……”   宫女口中称是,捧着花瓶进了里屋。不多时,安静的里屋响起轻轻的放茶杯声,接着又是一声轻咳。到底谁在里面?大白天还窝在里面不露面?我好奇的伸长脖子探头往里瞧,隔着门帘只看见一双普通的黑缎面白底皂靴搁在地上,一会儿宫女象是打开了窗帘,屋里一下子变得亮晃起来,透白的窗纸映出某人的身影,果然有人正坐在里面的床上在看书。分辨轮廊隐约觉得有点面熟……   我正看得入神,忽听佟贵妃咳了一声,扭头一看,她正好笑的看着我。“想看就大大方方走进去,脖子伸得再长能瞧见里面?”   里屋的人朝这边侧了侧头,似乎在听这边的动静。我脸一红,忙道:“不用了,我只是有点好奇……”   闲聊了没一会儿,就听小顺子在外面禀道:“奴才启禀贵妃娘娘,大阿哥现正在宫外候着,想问娘娘木兰是否可以走了?”   “哦?”佟贵妃奇怪地看着我一眼,冲门外道:“是大阿哥吗?”   “除了大阿哥,廷璐也在。”   廷璐一定是邀上大阿哥一起接我来了。趁这机会,我忙行礼:“娘娘,木兰在这里打扰时间太久,怕扰了您休息。这会儿快响午了,木兰可否先行告辞?”   “廷璐都来了,看来留也留不住你了。去吧。”   “是。”我再次行礼。佟贵妃端起水果盘走进里屋,之后再没出来。我一边跟着小顺子往外走一边琢磨屋里的人会是谁,连佟贵妃都亲自进去伺奉了。只听廷璐的声音在叫:“木兰!”   收回神一看,廷璐开心的冲我跑来抱一满怀,大阿哥也在微笑的看着我。“木兰的魅力不小呀,害得廷璐无心上课,巴巴的跑来找我一起来接你。”   “什么?你不会又装病跑出来了吧?”我斜睨了廷璐一眼,质问道。廷璐不服气地争辨:“哪有,是课上完了才出来的,今天师傅们有事就提前下学了。”   “对了,皇阿玛可在贵妃娘娘这儿?今儿听说身体欠安没有上朝,要是在,我就进去问个安。”大阿哥问道。   我摇摇头,随口应道:“没有啊,我呆了一天也没有看到皇上……”说到这儿,脑海中猛地想起那个坐在里屋的身影,心里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天哪,能坐在贵妃娘娘里屋里的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怪不得觉得身影好熟悉,怎么一时没有想到是皇上呢。那么佟贵妃先前跟我说的那番话,难道是皇上授意来试探我口风的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不成真如佟贵妃口中说的,喜欢上我了?   细想皇上看我的眼神,漆黑的眸子总透着无限热情,还有每次的巧遇,就象设计好的似的经常出现在我身后……我越想越惊,额头渗出密集集的细汗,只觉得背后有无数小虫在爬。如此一来,就不难解释出为什么张英向皇上提指婚的事总是一拖再拖,不给予正面回应,难道说他在等我的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明知我喜欢的人是廷璐,怎可能横刀夺爱?   从宫里回到府上,我心神不宁的躺在床上想心事。吃饭的时候,廷玉大概看出我脸色不对几次抬眼朝我看来,无奈雪莲在旁边殷勤的为他夹菜,一边主动搭话,让他连眼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廷璐学着雪莲的样子频频为我夹菜,嘱咐我多吃,那样子把张英夫妇逗笑了。见我们相处的如此亲密,廷玉的眸子看上去有些黯然失神,偶尔努力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应应景儿。看他过得这样痛苦,我的心一阵揪痛,再也不敢去看他一心埋头吃饭。   快到新年了,一转眼我已经在张府住了快一年了。按照惯例皇上会在新年第一天祭祖,然后安排皇室子女的指婚大事。张英说皇上会在那一天安排我们的事。算算时间就差十几天了,张夫人很高兴,不等皇上的旨意下来,就开始忙着为我们张络婚事。桐城老家送来了我的八字牌,并来信说老爷姚文元身体欠佳,不能回京参礼,请张夫人全权操办婚事等等。这些天,我努力忘记佟贵妃说的那番话,计算着天数一心盼着新年。   成亲的嫁妆装了满满十大车,从遥远的桐城运到张府,我和张夫人花了整整一天归置物品,做新衣,忙得乐此不疲。   “哟,府上好热闹啊!”一个很特别的声音响起,李德全出现在门口。   正在院里清点物品的我抬起头,笑了起来。“原来是李公公到了。”张夫人马上差人去通知老爷,笑道:“李公公是来找老爷的吧?”   李德全点着头,视线不停地朝院内满载货物的马车瞄来瞄去,“这是要为谁办喜事呢?早就听说张府在忙着办喜事,这回又是为哪位公子呀?”   “还能有谁,当然是廷璐和木兰呀!”张夫人道。李德全一听,表情顿时变得怪怪的,一脸疑惑的表情。张英从后院赶来,他转身行礼:“张大人,皇上在宣您进宫呢。”   “传话的事打发小公公过来就是,怎么李公公亲自来了?”   李德全看了物品车一眼,疑道:“张大人,恕小的多嘴。令公子廷璐成亲一事可不能急着操办呀,皇上北围时不是说要亲自为廷璐指婚么,你们怎么现在就急着办了……”   张英笑道:“哪里,我们当然要等皇上赐婚,不过是先准备着,免得到时忙手忙脚的。”   李德全疑惑的点点头,张英回道后院更衣去了,张夫人正指挥下人搬运东西,李德全走过来恭手道:“木兰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德全似乎有话要说,我看了张夫人一眼,点点头,便跟着他走到清静之地。李德全小声劝道:“木兰姑娘,你可要想好了呀。别人不晓得怎么回事,你心里总该清楚呀。”   他口气中带着明显的规劝意味,好象知道什么事似的。听他一说,我眼皮突的一跳,心狂跳起来,慌乱的抬头看了公公一眼。强自镇定的问道:“公公这话怎么讲?”李德全是御前贴身红人,皇上每天心里想什么也最是清楚,他这么自然有一定用意的了。   “皇上是什么心思你不明白么?非要小的点破不成!”   李德全埋怨地瞄着我,“今儿皇上为什么要差奴才过来,传话是假,过来瞧瞧动静是真。张府要是不等皇上发话就办事,那后果可不是说着玩的呀……木兰姑娘,你怎么就那么不开窍,死心眼呢。富贵荣碌就摆在你面前,只要你点头那可就一步登天了!你好好考虑吧!”   李德全摇摇头,着急地为我叹了口气。这时张英更衣归来,李德全这才打住话口,陪张英出府离去。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一股寒风吹过,浑身透凉透凉的。   “木兰,快看,那儿就是景山了!”   廷璐指着前面一座山兴奋的叫道。廷璐骑马带着我,和张英廷玉沿着官道朝景山进发,张夫人和雪莲则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景山上种着很多阔叶林和常青松柏,初秋时节,这里仍然绿树成萌,处处呈现着绿意生机。   昨日,小顺子突然来到张府,说皇上明日决定去景山走走,知会张英夫妇随行。临走时小顺子特意提了一句说佟贵妃希望我也能去。最后张英决定全家齐齐出动都去游园。听说这次皇上只点了几家人陪同,除了张府还有纳兰家的,将军府福家的等等。   前面的路边停着很多辆马车,沿着马路排出老长队伍,我们下了马车,往前面走去。途中不时遇到其它大臣和家眷,张英和廷玉上前寒喧,被我们拉在了后面。   “廷璐,木兰!”听见大阿哥的声音,举目望去,他对和太子爷正在前边冲我们招手。   “太子爷那儿有好酒,我们可以好好畅饮一通了!”廷璐大乐,拉着我小跑赶过去。当看到他们身后簇拥的一群人时,心里不由感叹:到底是皇家子弟,简单的出游都要动辙几十人在旁侍候着,跟普通官员的待遇完全不同。   赶到近前,廷璐乐滋滋的上前打了个千儿。“你们到的好早啊,皇上来了吗?”   “哪,已经到了!”太子爷朝我身后一抬首,笑道。转身看去,只见皇上围着明潢色披风,在佟贵妃德妃和惠妃的陪同下,领着一干随从正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迤逦行来。早先的亲贵大臣们齐聚集到路边候着。片刻功夫,神采飞扬的的皇上便到了众人面前。“今儿出来是为了散散心,众卿们可以随意走动,不必都随着朕啊。”皇上跟众人招呼了几句,领着大伙朝前走去。   张英和明珠等大臣自然要时刻相伴,大阿哥和太子紧跟其后。其它臣子家眷在后面拖拖拉拉跟出老长。廷璐象导游似的一路给我介绍着周围各个景点的典故,我听得津津有味,想不到廷璐肚里的墨水不少介绍起来头头是道。绕了皇家园林大半圈后,跟着的人群渐渐散开,自行活动去了。皇上似乎也走累了,回头看了眼身后就近去了观花殿。   皇上和后妃们在殿里歇息,其它人则分散在四周寻地各自而居。张英和明珠几位重臣在里面陪皇上聊天,我和廷璐决定一会儿去山上走走,于是便坐在殿外的台阶上稍作休息。   “奇怪,怎么没看见纳兰揆方?这个爱凑热闹的家伙居然没露面!”廷璐疑道。   这次出来明珠没有带任何家眷。我庆幸道:“谢天谢地呀,他不在,我可以图个清静了。”   大阿哥把三位妻室都带来了,他和太子爷在里面陪皇上聊天,妻室们便跟太子爷的福晋们聚在了一起,一群珠围翠绕,明艳华丽的女子们叽叽喳喳聊得不亦乐乎。意外的,我看见和硕郡主也坐在她们其中。不知她们在谈什么,大阿哥的福晋和和硕郡主不时朝我投来冷意的视线,估计又在说我的坏话吧。我没趣的摸了摸发僵的鼻头,扭头望向它处。   雪莲正跟张夫人在不远处谈着小时候的趣事,可惜我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刚开始还能装得饶有兴趣听的样子,到后来干脆就打起了呵欠。“看木兰哪,大白天的也犯起困了?”皇上扭头朝这边望来,笑了一声。   “所以才有春困秋乏一说啊。”我强词夺理的小声嘀咕道。廷璐捏了捏我鼻头,宠爱地说:“啧啧,等到了冬天,你就变成猫冬的熊了!”   “提到熊,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想不想听?”他忙不迭的点点头,我嫣然一笑,讲了起来:“有一天,有个男人走进一间屋子,里面站着个穿红裙的美貌女子,手中举着木牌子,上写道:如果追上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个人卖力的追,没有追上。第二天,又进了那间屋子,里面站着一位穿绿裙的姑娘,手中也举着木牌子,上写道:如果追上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又使劲地追仍旧没有追上。心想别是在拿我取乐吧?明天要再让我追,说什么也不追了。第三天,他又进了那间屋子,里面站了只狗熊,手中举着木牌子,上写道:别让我追上,让我追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当我粗着声音说完最后一句,廷璐噗嗤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两声,突然意识到里面的人在议事,忙捂嘴吃吃的笑,笑得肩头抖动个不停。这时,殿里的谈话声突然消失了,却听见几个发闷的低笑。我忙捅了捅廷璐,手指竖到唇边作嘘声手势。皇上的声音在道:“太子,胤禔,你们还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呢?刚才朕说到哪儿了?”   原来,大阿哥和太子也在支着耳朵偷听这边的笑话,不料一时喷笑出声引起了皇上注意。胤禔忙道:“刚说到徐学士再三邀请顾祖禹参与的编修,顾祖禹不愿为清廷修书给拒绝了。”   “皇阿玛,这个顾祖禹太不识时务了,我们再三请他都不理不顾,难道除了他就没有别的能人了?”太子说道。   “哼哼,这个人倒是很有民族气节呀。”皇上赞赏的同时口气一转,语气就没那么悦色了。“什么才学浅薄不敢当此重任,他分明是不愿为清廷作事,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朕说他行就能行,容不得拒绝!难道朕还要看他的脸色不成?”   到底是皇上作事总是那么强势,甚至连别人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我突然想起冯巩的小品里曾有出对子,放在这里用倒是十分适合。想着想着,不由扑哧一笑。 第32章皇恩难宠   廷璐好奇的问:“什么事啊这么好笑。”我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廷璐憋地面色通红,几经强忍之后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殿内传出皇上的问话:“外面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我一惊,正要拉着廷璐开溜,可惜晚了一步,李德全已走出门口,请道:“别跑呀你们,皇上叫你们进呢。”   廷璐冲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安心,然后拉着我走了进去。一踏进门,在座的众人目光齐唰唰朝这边聚集过来。皇上坐在正前方的座位上,身边坐着几位后妃;左边一排是亲贵重臣张英,明珠,福全和廷玉等人,右边则依次坐着一班皇阿哥们,太子爷,胤禔,胤祉还有年纪轻轻的胤禛。   皇上眯起眼睛,埋怨中带着几分无奈,问道:“说说吧,什么事把你们逗成这样。一定是木兰说了什么笑话吧?”   我不安的把头低了一低,廷璐看了我一眼,不顾我杀人般的眼神威胁还是忍着笑回道:“回皇上,也没什么,刚才木兰说了一个对子……”   “什么对子?”   廷璐清了清嗓子,“对子的上联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下联是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话一落,满堂轰得笑成一片,除了皇上所有都被逗笑了。皇上唇边忍着笑意抬眼朝我看来,眉头高挑,戏谑道:“看来木兰对朕很有意见呀。”   一句话说得汗颜万分,忙恭顺的行礼。其中最数胤禔和太子爷笑得最大声,佟贵妃一边咳嗽,一边笑道:“万岁爷,也怪不得廷璐在外面发笑,木兰说话总出人意料,逗趣的很。”   德妃浅笑:“木兰这孩子聪颖活泼真是讨人喜欢。”   “是啊,为木兰着迷的小伙们可少不了,看我那个儿子每次来问安都有提到木兰,几时见过他这样。”惠妃笑着插了一句。皇上哦了一声,把头转向惠妃。惠妃忙趁机进言:“万岁爷,胤禔这孩子对木兰喜欢得紧呢,何不趁这好时景儿成全了胤禔。”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表情。   胤禔正跟太子爷小声说话,万万想不到惠妃会这时突然代他跟皇上提婚,他又惊又喜的转回头迫不及待地看向皇上,眸底闪着期待和激动的眸光。太子爷看了胤禔一眼,表情明显一惊,带着隐隐的担心看向皇上。张英吃惊极了,明珠和福全面面相觑,静观其变。除了不明所以的惠妃笑得份外灿烂,德妃兀自低头喝茶,佟贵妃眉头微皱,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廷璐的反应更激烈,惠妃的话一落,他不敢置信的瞪着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跳起来。幸好我及时拉住他的手,以眼神暗示他稍安勿燥,廷璐粗粗的喘着气这才极力按捺下来。我被惠妃冷不丁的提议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盘算着皇上肯定不会答应这个请求的。果然,就见皇上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在考虑什么,一时没有说话,脸上却现出一抹心知肚明的笑。   惠妃还在努力进言:“皇上……”   “皇上……”张英也叫了一声。   好几道急切的视线落在皇上身上,少顷,皇上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喜欢木兰的就只有胤禔一个吗?看看周围,朕要答应了,有人岂不跟朕拼命?”惠妃听得一愣,陪笑了几声,下意识的扭头望向胤禔。胤禔脸上现出隐隐的失望,淡然笑了一下。皇上抬眼朝我看来,深沉地眸子隐隐透出几许复杂的眸光,我心一跳,赶忙把头低了下去。张英释然一笑,奉迎道:“皇上圣明,心知廷璐与木兰两心交好,自然舍不得拆散他们。”   惠妃美目斜了张英一眼,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姑娘择夫总要好好挑挑不是,这儿哪有先来后到之说呀。”   “皇上,廷璐和木兰这两个孩子情投意和,相好了好一阵子了。上次北围给耽误了婚事一直拖了下来,皇上你看,是不是及早为他们指婚?”张英请示道。   终于正面提出来了!我心砰砰的狂跳,屏息的等着皇上发话。廷璐也抬起头目不错珠的紧盯着,跟我一样紧张。只见皇上捏着茶杯,沉吟着。佟贵妃释然一笑,“张大人,成亲还要择个吉日呢,你怎么急着这样,小辈们的事先等等再说,皇上早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说法?我眼皮一跳,侧头看了廷璐一眼。他眉头微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线,好象很不开心的样子。   时间在大家的闲聊中悄然度过,转眼间到了响午时分,该是用膳的时候了。李德全临时指挥下人将餐桌抬起殿内,这里是皇上和后妃们用膳的地方,其它人则在殿外用餐,一会儿功夫,好几张餐桌搭了起来。宫女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开始忙着张络膳食,有的从食盒子里取出预备好的佳肴摆到桌上,有的侍候主子们净手,各有忙碌的事。张英一家六人几乎就占满了一张桌子,明珠单身一人就跟着我们坐在一起。   今儿是皇上赐宴,准备的膳食自然精细不小,个个称得上美味佳肴。趁明珠跟张英谈话刚落,廷璐就忍不住问道:“明相大人,今儿纳兰揆方怎么没来呀?”   “哦,他呀都被我宠坏了,昨个数说了几句今儿就发脾气说什么也不来了。”明珠无奈的摇头,“还是张大人教子有方,调教出来的儿子个个是人中之龙,实在令老臣羡慕呀。”   张英夫妇跟明珠大方的闲聊着,廷璐则跟我说悄悄话:“也不是明珠教子无方,是揆方这小子脾气太坏,换到皇上手里也调教不出个一二三的。”他冲我眨眨眼睛,好象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话说间,眼风一扫,只见李德全踮着小脚朝这边走过来,最后停在我身后站定。张英抬头问道:“李公公,可有事呀?”   “回张大人,佟贵妃想请木兰过去呢。”   “里面用完膳了?”明珠问道。李德全恭手道:“是的,皇上交待说,请大家随意用膳,之后可自由走动不必相陪了。”   这个决定倒让人有些出乎意料。张英和明珠用手绢擦了擦嘴,准备起身陪驾,李德全忙道:“两位大人,皇上已经离开观花殿了,您二位就安心用膳吧。”然后扭头问我:“木兰姑娘,佟贵妃还在等着你呢。”   张英招招手,“去吧,有事廷璐会去叫你的。”   我点点头,道了声客气的话,便跟着李德全去了殿内。德妃和惠妃正被太子和胤禔一班年轻福晋们陪着玩纸牌,笑声不断。我一踏进去,恰好跟和硕格格的视线撞到一起,她不悦的斜了我一眼,扭过头去撒娇样的跟惠妃说话逗趣。扫了一圈,殿里哪有佟贵妃的身影,我一脸疑惑的看向李德全。李德全小声道:“请随小的来,佟贵妃在另一处等你呢。”   我点头称是,跟着他从另一扇门出去,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朝山下走去。   没走一会儿,李德全停住了脚步,躬身笑道:“木兰姑娘,贵妃娘娘正在前面等你,一直朝前走就是了。小的还有事就先回了。”李德全说完,抄起手扭头便要走。我一愣,怎么让我一个人过去?   “李公公……”正要喊住他,李德全闪的挺快,转眼功夫身影就从灌木丛后面消失了。看看前面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我摇了摇头,只好继续往下走去。道路两侧种着很多树,还有一人来高的灌木丛,密密丛丛的挡住了前方的视线,总是一拐弯又发现另有洞天美景。想不到在现代很少旅游的我回到古代后却有机会参观故宫,浏览皇家园林,啧啧,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正大为感叹老天的厚遇,前面有人在低声细语的谈话:“……要是盛夏时节,这花不定开得多好呢!”   是佟贵妃娘娘的声音,原来她在这里!我不由加快了脚步。才走了几步,忽听另一个声音在说:“你若喜欢,等明年开春,让人在这里多种一些就是。”   听到这个低低的,浑厚的男音,我脚步一顿立刻停了下来,心突然莫名其妙的跳起来,怎么皇上也在?还以为只需陪佟贵妃一个人,想不到他们在一起……一想到要跟皇上碰面,心里实在有些发怵。正踌躇地站在原地发呆,前方闪出佟贵妃的身影,笑眯眯地冲我道:“木兰,都已经到了,怎么站在那儿发呆呀。快过来,我说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呢。”   “是。”我猛地回神,忙快步走过去。   绕过灌木林,一个宽敞的小场地豁然入目,原来这里是一片花地。走到佟贵妃面前,我恭身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要不是我叫你呀,恐怕还站在那儿愣神呢吧?怎么,知道皇上在这儿,迈不开步子了?”佟贵妃打趣道。我脸微红。皇上背着手站在另一边看花,听到这儿,侧头朝我望来,黑漆漆的眸子闪烁着费解的光芒。我眼皮一跳,努力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佟贵妃身上,吞吞吐吐地回道:“回娘娘,木兰方才听见您跟皇上在说话,不敢冒然打扰所以……”   “这是什么话,叫你来了不是让你陪我们说说话啊。”佟贵妃笑着转向皇上,说笑道:“木兰跟那帮年轻人在一起话多着呢,一到我这儿就词穷了。”   皇上嘴唇微微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看了我一眼,转身朝前走去。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我看是朕在的缘故吧。”   “好了,别拘束了。你瞧,这里的景致如何?”佟贵妃拉着我跟上去,一边说一边指给我看,口中说着明年我打算着把这里改建成如何如何,我听真听着,时而附和的赞几句,哄得佟贵妃咯咯笑个不停。当佟贵妃说起这里各个殿堂的由来,皇上便接过话口讲了起来。“……这个园林历经数个朝代,称得上历史悠久了。原先这里没有绮望楼的,是朕让人在最高处搭了这座亭。木兰还没见过吧?”   “是,木兰第一次来这里。”   “走,朕带你上去看看。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园林的景致,游览景山园林只有到了绮望亭才算真正的来过。”   正当我全神贯注听着皇上说话时,佟贵妃的脚步逐渐放慢,渐渐的,被我们落出好远。当我想起佟贵妃半天没有吱声了,回头一看,哪还看得见人影呀。猛地,脑门子的汗腾的全冒了出来,心也不安起来。惨了,我就是再笨终此刻也明白了佟贵妃叫我来的用意了,原来是想给我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木兰?”走在前边的皇上回头叫道。   “哦,来了!”我口中应着,忙不迭地上去。一时走的太快没留心脚下,突然就被地上的小坑绊到,“啊!”我惊呼一声,手臂在空中挥舞着,身子失去平衡斜地朝一边倒去。皇上眼疾手快,手臂伸来一把将我抄住,搂在怀里。我喘息着定了定神,猛地发现自己正被他搂住,我吓了一跳,慌忙直起身正要退后一步,突然脚踝处传来一阵扭痛,“啊,好痛!”   “可能扭了筋了,坐这儿,让朕给瞧瞧。”皇上扶我坐到旁边一块岩石,俯身蹲下顺势就要脱我鞋子。我心一跳,忙道:“皇上,不要了。”   哪能让皇上做这种事,我被他的举动吓坏了。皇上一边脱鞋一边淡淡地打趣:“你是不是担心朕不会冶这个?朕学过一些推拿功夫,这点小伤还是能应付的。”说话的功夫,袜子已被他脱下,厚实的手掌就这样握住了我光光的小脚,然后轻轻转动起来。我脸被羞得一阵燥热,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皇上神情专注地检查着我的脚,我不敢跟他的视线接触,只好抬眼看向它处,这一转目,就见不远处的树后有道背影一闪而过,似乎躲到了树后。是谁鬼鬼崇崇的跟在后面偷看?那人好象穿着太监衣服,别是李德全吧。这家伙整日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皇上,除了他应该不会别人了。   唉,今天的事看来是逃不出别人的耳目了。   “好点了么?”   听见皇上在问,我忙收回视线,一转脸发现皇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脸倏地一红,呐呐地回道:“是,已经好多了。”   被皇上细细推拿按摩了一刻时功夫,脚踝真的好多了。我正要自己动手,皇上制止了我,坚持亲自动手为我套袜子穿鞋。看他有条不紊地细心照顾的样子,我心里越发不安了。皇上小心地扶我站起来,柔声道:“现在走走,还痛么?”   我试着走了几步,惊喜地说道:“真的不痛了,好像不碍事了!”想不到皇上这一手推拿功夫真起到作用了。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没事了我们就往上走走?”   我点头称是,准备跟在他身后走,不料,皇上很自然地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带着我一起往前走去。   “……皇上。”我不安的说道。天哪,这么亲密的举动要是被李德全或是别的人看到,怎么解释得清啊!皇上象是没听见不为所动的继续走着,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他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一直没有说话,心神不定的我更不敢冒然开口,我们安静的走了一阵子,忽听皇上轻声地问道:“贵妃娘娘已经都跟你说了吧?”   心猛地窒住,然后剧烈地跳动起来。老天,烫手的山药终于扔过来了,越是想回避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是。”   “你是个什么想法说说看?”   啊?我额门渗出密集集细汗,因为太过紧张,所有的意识都乱了套哪儿还能思考问题?“这个……木兰惶恐。”   “无妨,随便说,朕不会怪你的。”   皇上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走着,我努力定了定神,才回道:“木兰不敢奢求福贵,只是我和廷璐……我们两家已有婚约在先,张家重诺,我们姚家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取消婚事是不可能的了。”   我特意把张英和姚家抬出来,好加重此事的份量。皇上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手被他握着,热得渗出不少汗。他却无动于衷的带着我一直走上绮望亭,这才松开了手。站在这里果然可以眺望整园的景致,还能看到观花殿那边的人们。似乎有人发现了我们,有几个扭头朝这边望来。皇上背着手走进亭内,鸟瞰整个故宫全景,默默地想着什么。   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候着。   “朕以为坐拥大清江山,身边又有佟贵妃等人相陪,此生足矣。想不到朕还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木兰,你让朕变得不知足了……”皇上象是在说给我听,又象在说给自己听。许久,他转过身,目光灼灼的锁在我身上,语气轻淡却不失置疑地说道:“木兰,不管你同不同意,朕想要你,朕要定你了!”   这就是他的决定!头嗡地一下涨得老大,心猛地窒息住了,脸色苍白的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的黑眸那样执着,霸道和坚定,似乎在告诉,此事没有任何置啄的余地。   我们离开的功夫不长,所有人都还是离开前的状态,但见我和皇上一起走回他们不由有些意外。皇上神情自若的走过去,跟迎上来的张英和明珠熟络地谈话。佟贵妃的目光在我和皇上之间转来转去,忽尔一笑,笑吟吟的上前握住我的手,“走累了吧,来,进殿里坐一会儿,景山空气好,多走走对身心也有助益不是。”   佟贵妃似乎想知道我们谈了些什么,不断研究我的脸色。皇上说的那番话搅得我心神有点恍惚,早没有心气再逗留下去了,我挣脱开佟贵妃的手,轻声道:“木兰有点乏了,请贵妃娘娘准许木兰先行告退。”   佟贵妃意外地看着我,“木兰……”似乎感觉到我情绪有点不对头,犹豫了一下,疼惜地叹道:“好吧,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凡事要想开点,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木兰!”廷璐从另一边出现跑了过来,到了近前一把拉住我的手,吃惊的叫道:“怎么搞的,脸色这么差?手好凉,你不舒服吗?”   “我想回家……累了,我们回家吧。”说这话的时候,我眼前阵阵发黑,腿抖地有点站不住了。廷璐疼惜地看着我,点点头:“好,我们回家。”   廷璐打发下人去牵马,我站在树下怔怔的出神,大脑乱乱的,已经累得不想再去思考问题了。直到听见廷璐的声音我抬起头,无意中看见不远处,廷玉站在花丛那边正出神地看着我,眸中隐没着浓浓的担心。他看出我心里藏着事,大概从我苍白的脸色和闪烁惊慌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可惜,碍于人多,他不能做什么,只能站在那儿默默地送上几抹关心。当他们继续留在景山逗留时,我和廷璐已经骑马往回走了。我无力的靠在他怀里闭目小睡。廷璐感觉到我有点反常,几次低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一味的拥着我。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从他的表情里就能看得出来。相信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人在猜测我和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木兰,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我叹息一声,很眷恋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轻声道:“璐,我担心……皇上不会为我们指婚。”   他奇怪地问:“为什么这样说,难道皇上说了什么?”   我鼻子隐隐发酸,这怎么说得出口呢?要是让他知道了皇上的心思,他的打击不会小,实在不想看到他受伤的样子。我轻轻摇头,没有说出来。把头贴在他怀里久久依偎着。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手臂搂得我更紧了,声音低低的,满是安慰地劝道:“别担心,再大的事我们两人一起分担,你还有我啊!虽然我不如二哥出色,可我会不断努力,争取做一个能为你顶风雨的人啊。”   他抬起头,“你相信吗?”   我点了点头。   “你没有对我失望吧?”   看他不放心的样子,我微微一笑,“你要有信心哦,记住:你是我选中的人,我愿意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你。”   他似乎被我的话感动到了,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低道:“我会的,一定会的!”   我唇边拉出一抹浅浅的笑,勾住他脖子,把他拉低,在他唇间轻啄了一下。不论周围发生任何事,遇到怎样错综复杂的情乱纷争,我已然下决定要将整颗心都交给眼前这个男孩子。保护他,爱着他。   看着我的黑眸变得深蛰了,他拉住马缰绳停了下来,手捧高我的脸,视线在面庞上俊巡少顷,再没半点犹豫低头覆盖上我的唇。我整个大脑嗡的一声,瞬间变得涨热无比,所有的意识通通罢工了,只觉一股灼热气流在身体里乱窜,时而冲上头顶,时而窜入四肢,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他着迷的索取着,不知何时,火热的感觉减弱许多,我仅存的一点意识终于飘悠悠回转,迎上一张笑盈盈的脸。他看着我一脸通红的脸,焕散茫然的眼神,唇边露出一丝坏笑。   旁边传来几声路人的笑声,我猛然间想到这是在外面,一想到刚刚上演的火辣辣的吻戏,脸倏地涨得通红。他嘿嘿的笑着,小声在我耳边低道:“我真想天天抱着你,一时一刻也不分开……”   听着他露骨的情话,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白烟。他呲牙一笑,伸手将我搂入怀里,“走啦,我们回家!”一抖缰绳,马儿开始缓缓走起来,我头依着他胸膛,静静地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在廷璐快乐的心情感染下,我总算从低谷中恢复少许,本想闭目小睡一会儿,皇上那番冷又硬的话却跳出来在耳边回响,撞击着我的神经。   “朕喜欢你,并不强求你成为朕的妃子,只希望你能留在身边陪伴着朕,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和皇上见面的一幕却再次浮上心头——   为什么我和廷璐之间总有人横加干涉,先前是噶尔丹,现在又是皇上……我当真没有选择的权利吗?皇上眯起眼睛定睛地看着我。我缓缓垂下眼皮,腿一软缓缓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只听见自己飘渺的声音固执的说道:“皇上,木兰此生只爱一个人。”   “只爱廷璐?朕哪点不如他,嗯?朕贵为天子,难不成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皇上的口气有点动怒了。“朕感到寒心,当初你被噶尔丹掳去漠北时,是朕派人把你救回来的!没有清兵的协助,他廷璐能有这么大能耐?好好想想吧,朕就不信你体会不到朕的一番苦心!   别指望着朕会把你指给廷璐,你们想在一起,朕不答应!”皇上气愤的说完举步走出了绮望楼。我长时间的跪在地上,如木雕般静静的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小腿有点发麻了,才吃力的站起来,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淡淡的苦笑,真是天公不作美,人走背运的时候什么麻烦事都能遇到,这回麻烦可大了……   走出亭子,我沿着石阶往下走,一抬眼,发现皇上并未走远,正前方某个拐角处双手负后眺望着远方。听到脚步声传来,他扭头朝我看了一眼,这才举步往下走去。大概想起我对这里不熟才刻意等在那儿吧?我和他始终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一前一后的走着,不多时就走回观花殿。   “姐姐的身子还没养好就陪万岁爷去景山吹风,这哪能好利落呢。”   德妃柔声细语的说着话,佟贵妃躺在床塌上,歪着身子听着,不时的咳嗽几声。之前我正陪着佟贵妃聊天,德妃一来,便退到一旁静静的候着。德妃看见我在这里,意外的看了一眼,多余的话一句没问然后就跟佟贵妃聊了起来。想起前日惠妃见到我的情形,反应可大多了,扭头便问佟贵妃我怎么会在这里。佟贵妃告诉她是皇上的旨意,让我进来陪她几日的。   惠妃半信半疑的打量我半天,满肚子疑惑。何止是那群妃子不解,就连佟贵妃身边的一群丫头们也摸不清眉目。我在这里没名没份,做的是女官的工作,可却有专门的丫头伺候着,完全是主子级别的待遇。个中原由只有我和佟贵妃还有皇上知道,大家心知肚明却没人点破。   那日从景山回来没过几天,李德全就带着皇上的口谕来到张府,说是佟贵妃身体微恙,皇上请我进宫陪伴几日。佟贵妃最近身子骨渐弱,时不时小病一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张英夫妇没有多想,催我快去准备。不知为什么,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安,心里万分不情愿,但旨意当头容不得拒绝。后来我被接到宫里,住进了佟贵妃所在的长春宫。   佟贵妃身体不太好,每天都在喝汤药,原来每天清早其它妃子要过来问安,不知是不是怕过了病气,一向跑得最勤的惠妃只来过一次就再没露面。德妃倒是天天过来请安,有时敏妃也跟着一起来。   “姐姐,万岁爷命我明儿去谭柘寺进香,为姐姐玉体安康乞福。可惜姐姐还在病中,要是能一起去那就最好了。”德妃可惜地说了一句。   “我是去不成了,那就让木兰代我走一趟吧?”佟贵妃扭头转向我。我忙从书本里抬起头点头称是。佟贵妃见我好奇的翻着桌上那几本官制书,微笑道:“这些书都是前些日子皇上差人送来的,我一直没有时间看。你要喜欢就拿去吧。我有点乏了,木兰替我送送德妃……”   几个丫头上前侍候娘娘躺下。我则送德妃出门,“明儿去谭柘寺进香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明儿我会差人过来接你。路不远,不过且折腾一阵子呢,你要早点休息。”   “是,木兰记住了。”   正要送出一段路,德妃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淡笑:“留步吧,木兰姑娘,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长着呢,总这么客气倒显得见外了。”   啊?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是自己多心吗?听话的意思好象把我当成自己人一般。别看德妃总也端着淡淡表情,心里什么时候都亮堂着呢,难道在试探我的口风?   我恭敬的低了下头,“是,娘娘请走好。”   等德妃走后,我长长舒了口气,心道:看来事情瞒不了人,连德妃都嗅出几分不同寻常了。我想着心事转身往回走。自打那天听了皇上那番话,搞得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甚至害怕跟他接触。好在进宫这几天皇上没露面,提了好几天的心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天天细心的照顾佟贵妃,盼着她早点好起来,自己也好早点出宫。不过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次佟贵妃是真的好不起来了。记得史书上说,佟贵妃就是这时候开始犯病的直到病入膏肓,可怜这位只当了一天皇后的女人就这样去了。看她面容日益憔悴,再想到最后的结局,心里便不禁抱怨起命运的不公。   送走了德妃我回到长春宫,只有在佟贵妃睡觉的时候丫头才有片刻空暇做自己的事。我坐在外厅埋头看书,一会儿,宫女小桃走过来低声道:“木兰姑娘,有人在殿外等你呢。”   有人找我?难道是廷璐?我心一喜,下意识地朝里屋望去,佟贵妃还在睡着,现在出去应该没关系。我向小桃道声谢,放下书匆匆跑了出去。小顺子站在门口冲我笑,想必是他过来报信的。出了长春宫,果然看见甬道尽头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开怀一笑,拎着裙摆跑过去,因为跑得太快,赶到他面前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呀?害我跑这么远。”   “亲爱的,那边是后宫好不好,能到这儿就很不容易了!”廷璐双手抱胸,埋怨地看了我一眼。   “以前不是能进去吗?”   “因为有大阿哥帮忙啊,现在大阿哥忙得不见人影,没办法,我只好临时抓虾把那个小鬼拎过来了。”廷璐拿眼朝一边瞄去。   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小男孩,正是年方十一岁的皇四子胤禛。我倒吸了口冷气:“你让他带你来的?”   “是啊,这小鬼,花了我十两银子才肯带我过来!”廷璐大有意见地咬牙道。   “十两……”我有点不信的偷偷瞄了一眼那边,怎么看胤禛也不象贪财的人呀?廷璐故作大方地说:“算了,就当前日没有赢他好了,反正也是他的钱。”   啊?原来是羊毛出在羊身啊,怪不得胤禛要趁此机会收回自己的钱了。廷璐最近好象很爱赌钱么,这家伙穷疯了么?“喂,你也差不多点,干嘛老要皇子们的钱,就不怕他们说你贪财。”   “你不知道,那帮皇子就喜欢这个,打赌一向是三阿哥挑头,我不过是常胜将军,时不时赢个彩头罢了。”他嘿嘿的笑。“对了,佟贵妃好点了没有?”我泄气的摇摇头,他满是期待的俊脸顿时拉得老长,耸拉着眼皮,道:“这么说,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陪她啊。唉,这样下去几时是个头啊!”   我无奈的笑,“明天我要跟德妃一起去谭柘寺进香,可能会在那里消磨半日。”   “谭柘寺啊,我知道,那座皇家寺庙以前去过一次,风景很不错。你要去那里呀!”廷璐摸摸下巴,暗自琢磨起来。我斜了他一眼,“哎,没有时间就别去了,不许跷课哦。”   他一愣,奇怪地看着我,“真神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好了,快回去吧,后宫是非多,被人看到又不知编排出什么乱子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忙催促他快点回去。他依依不舍的叹气,“好吧好吧,我先走。今晚又要睡不着了……”他小声嘀咕着,转身要走。我正要摆摆手跟他说再见,突然他长臂一勾猛地将我拉入怀中,大力一抱,然后迅速分开。“好了,找到感觉了。”   说罢,美滋滋的跑开了。我追了几步,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家伙到现在还跟小孩子似的爱开玩笑!直到廷璐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我这才转身欲走,走出几步,突然记起四阿哥,扭头一看他还等在那里呢,他蹲在地上,手托着下巴很没趣的望着远方发呆。连我走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嗨!”我蹲下身子,友好的叫了一声。“今天谢谢你了。四阿哥。”   他转过头,对我一副哄孩子的口吻似乎很有意见,站起身,不冷不热地说:“不用客气。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我微愣,直起身子来,发现他有一双成人般的眼神,份外冷静,又有些孤寂。见我没出声,又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什么?这小鬼,收了廷璐十两银子居然还要报答。我瞄了瞄个头还不及我肩头的胤禛,啼笑皆非的伸手捏了捏他脸蛋,“啧啧,小鬼,大丈夫助人为乐是应该的,不要动不动提什么报答,太计较个人得失很没意思的,明白吗?”   他偏了下头,很反感我这个动作。有太监朝这边小跑而来,似乎是来找他的,“小鬼,将来的你会很有作为。相信我的话哦!”看他微皱着眉头,我还是忍不住在他额头弹了个爆栗,胤禛手捂着额头,一脸无语的看着我。我则转过身美美的离去。   回到长春宫,屋里静悄悄的,佟贵妃应该还在睡着。我坐回原来的座位上继续看书,心情已然大好。刚翻过一页,忽听里屋传出细微的声响,竖着耳朵细听,好象有个轻轻的脚步声朝门口方向走来。莫非小桃在里面照看着佟贵妃?“小桃,是你么?”我轻声唤道。   有人走到了佟贵妃的门口,因为挂有门帘,仅能看到下半身的装束,随意的看了一眼,我顿时愣住了,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那身明潢色龙袍的下摆和黑锻白底朝靴,脑袋嗡地一下涨得无限大,完全忘记了反应。   原来是……他在里面?   门帘被一只手挑开,一脸肃容的皇上出现我面前,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的锁定在我身上。   天哪,他、他几几时来的?我怔怔的望着他,忘记了说话,忘了行礼,如木雕一般僵在当场。皇上一步步走过来,带给我的是空前的压迫感,我的呼吸一下子窒息了,耳边是震耳的心跳声,好象心都快跳出来了。   那日的话不期然跳了出来,刺激着我紧迫的神经。“不管你同不同意,朕想要你,朕要定你了!”他终于得逞了,一道圣旨就轻而易举的把我召入宫中,放在他经常出入的地方,放在他的眼皮底下——   就在这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我猛地扯回失神的意识,才注意到皇上已经站到面前了。我强自镇静了一下,故作自然的福身下去,行了个端正的礼。“木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小桃将沏好的热茶放到桌上,一边上茶一边偷偷冲我投来同情的眼神,皇上缓缓坐到座位上,抬了抬手。小桃行礼,悄然退了出去。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皇上两个人,他端起茶杯低头喝茶,我则屏息的立于一旁。   “去见廷璐了?”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皇上……我低声道:“是。”   “在宫里还住得惯吧?朕希望你能习惯这里,过得跟以前一样快活。”   “……其实木兰在哪里住都无所谓的,如果是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木兰还是喜欢外面的生活……”   皇上的眉头抖了一下,“飞鸟择良木而栖,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如何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生活,你怎么就不晓得?嗯?”   “……木兰愚钝。”我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   皇上气道:“你是愚钝!放着荣华富贵不顾,偏偏喜欢过平凡人的生活!你以为朕的厚遇就那么容易给的吗?”见他有点动怒了,我低头不再吱声。“他廷璐何德何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的喜欢,他能给的,朕也能给你,他不能给的,朕照样能给你!去你房间看看,朕为你做的还少么!”   这些天皇上不断差人送东西过来,新衣,首饰,精美的瓷器以及名家书画等等,看得惠妃定妃等人份外眼红,都知道皇上对我备加宠爱,可惜那都不是我想要的。皇上说的急了,捏着茶杯的手指泛起青白色,目光死死瞪着我。见他气成这样,先前的惊慌突然不见了,我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万岁爷,何苦气成这样,木兰还小,总该给她时间慢慢领会不是。”佟贵妃的声音从里屋传出,她刚刚被皇上的话吵醒。   皇上看了我一眼,愤愤然的调头离去。没等我进屋侍候主子,佟贵妃已经自已走出来了。她温柔劝道:“木兰,你也累了一天了,明天还要陪德妃进香,快回房休息去吧。晚膳时我会派人叫你的。”   我口中称是,行礼退了下去。我住的地方在西边一个偏房里,原本佟贵妃打算安排我住在正殿中,我执意不肯,最后只好随我心愿,住进一间跟女官规制相同的单间里。隔壁是佟贵妃贴身大丫头小桃的房间,我们之间仅隔着一道小门,说白了很像双套房,就是面积小了点。   躺在床上我满脑子兜转着心事,总也睡不着,皇上黑漆漆的霸道眼神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睡了过去。   “木兰,听说昨儿万岁爷动怒了?”   坐在晃动的马车里,德妃突然问起这件事。此刻皇家车队正浩浩荡荡的行进在去谭柘寺的路上。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外出活动,直到在小顺子的引领下来到太和殿前才发现华盖云集人数之众多简直令人咋舌。百多顶的华盖在前开路,后面则是皇家侍卫队列,当看到中间那辆华丽的明黄盖头的马车时,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上也要去,难怪内务府会安排这么庞大的仪仗队呢。   除了德妃,敏妃和定妃也去,她们都有各自的坐驾。不知自己被安排在哪里,正要找人问,李德全一溜小跑的赶过来,“木兰姑娘,德妃娘娘请你过去上她的马车。”   “德妃娘娘?”   “是啊,德妃娘娘怕你行程闷得慌,想跟你路上聊聊天,相互解个闷不是。”听李德全一说,我只好来到德妃娘娘车驾前,行了礼便坐了上去。德妃是个性情温和不张扬的女人,按说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一想到他的儿子胤禛可是未来的皇帝,她则是未来的皇贵妃,心里便多少有些忌惮,能帮儿子顺利登上帝位,想来也是个能人吧。德妃话语不多,每说一句话都给人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感觉,于是,坐在她身边害得我也不敢冒然开口。从车队出发开始,我一直静静的望着窗外出神,很少跟她说话。冷不丁听见她在问话,我赶忙集中心思,回道:“是,是木兰的错。”   “知道吗?昨夜万岁爷没回寝宫,在养心殿批了一夜奏折,心里定是在烦你的事才那样苦苦折磨自己。谁都看得出来万岁爷很喜欢你,我从没见过他为哪个姑娘这般彻夜不眠。再说他贵为天子身边从不缺少女人,可让他这样牵肠挂肚的人却不多呀,对你的宠爱大家都看在眼里,个个羡慕的紧,你就不能试着接受一下皇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呀。”   德妃劝起话来跟佟贵妃有一拼,也许皇上有意这样安排位子好指着德妃做我思想工作吧?我淡淡一笑,“娘娘,您是选秀进来的吧?”她点点头。   “在嫁给皇上之前,娘娘有没有遇到过心仪的男子?”   德妃愣了一下,摇摇头。“这有关系?”   “娘娘嫁给皇上之前心无杂念,自然会对皇上一见倾心,也容易接纳他。可是,我早在认识皇上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先入为主,我怎么可能会再喜欢上别人。”我淡淡地笑着,轻声道:“撇开张姚两家联姻不说,就凭廷璐单枪匹马拼着老命把我从漠北带回这一点,就值得我用一生去回报。更何况,我早答应过廷璐,此生非他不嫁。”   德妃默默的听着。   “娘娘刚才说皇上身边不缺女人,没错,他没有我还会有别的女人捧着他爱着他,时间长了,就会把我渐渐淡忘,不会记得木兰是谁。可廷璐不会,他只有我,只有我一个……换成娘娘是廷璐,如果我不在了,您会怎样?”说到这儿,我眼中渐渐有了湿意,眼前被一团雾气笼罩。德妃不禁动容了,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我轻轻舒了口气,“后宫,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它有什么牵扯,以后也不会。我这个比较贪心,要托衬一生的这个人必须是完完全全,全身心的爱我一个人,而不是和别人共同分享。所以皇上不适合我。”   德妃浅浅地笑了,“听你的口气倒象是自己在挑别人。”   “那当然了,关系到自己的一生当然要好好挑挑了,免得将来一辈子后悔哦。”我莞尔一笑。德妃捏着手绢轻笑,车内的气氛这才开始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我一边和德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边不时朝外面望上几眼。有人骑马从马车旁擦身而过朝前方赶去,我咦了一声,忙探头去看,“那不是大阿哥吗?他也有来?”   “是啊。万岁爷好象开始磨练胤禔了,这次行程的侍卫军全权交由他负责呢。”   原来如此。说起来大阿哥十七岁了,是到了担大梁的年纪了。马车队正在经过一条繁华街道,来往的行人被御林军拦在两侧,供车队通行,老百姓们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直朝马车望来。我手拄着下巴,正望着窗外出神,突然心头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下意识的转向路边,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加杂着两个高大醒目的身影,一下子将我的视线吸引过去,不期然地,我被迭进一双幽暗无比的黑眸中。   一触到那双熟悉的黑眸,大脑瞬间出现短暂的空白,眼睛怔怔的看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彪悍槐梧的身形,刚毅决然的沧桑面庞,虽然为了掩饰身形换上了汉人的衣服,但站在人群还是那么醒目。一看到他,我受惊吓般的脸色一变,忙转过头背对窗口。心,扑嗵扑嗵狂跳起来,好象快要跳出喉咙了。   没有看错,的确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心一阵心悸。   就在我转头的一瞬间,那人的目光朝这边看来,定睛的锁定在我身上。我一动不动的僵在那儿,连头也不敢回。德妃注意到我的异样,关心地问:“你脸色好难看,不舒服吗?”   我慌乱的摇摇头,嘴唇颤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手捂着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周围有那么多官兵沿途保护,他再勇猛也会有所顾忌,应该不会对我构成威胁……   马车走出好一段路,我才鼓起勇气抬头朝窗外看去,人群中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身影。一个时辰后,队伍抵达了谭柘寺山脚下,皇上领着嫔妃一行人沿着石阶往上走去。我一边陪着德妃走,一边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某人悄悄跟在后面。“木兰,你是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紧张兮兮的,莫非还见鬼了不成。”德妃扭头跟皇上说道:“万岁爷,你不知道,刚才在路上不知木兰看到什么了,吓得脸煞白,问她怎么了,也不说。”   闻言,皇上扭头看我了一眼。我低下头,扶着德妃往上走去。   到了寺院里,皇上和几位后妃进殿上香去了,我趁机退出来,拉住一位侍卫打听大阿哥在哪里,侍卫说他在后面安排护卫的事呢。我听罢忙朝山下冲,才跑了几步猛地收住脚步,突然想起什么。不能这样冒然下去,这时候不能落单,不然遇到他可就麻烦了。正当我焦急万分时,旁边一个侍卫鬼鬼崇崇的贴到近前,小声问:“哎,你是怎么了?象没头的苍蝇似的!”   啊!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惊跳起来,廷璐!我睁大双眼,吃惊的打量改扮成侍卫的廷璐。“你、你到底还是混进来了!”   “啊,有位侍卫大哥恰好生病了,我就代他值一次班,除了大阿哥,没人知道的。”他笑眯眯的小声道。   “对了,噶尔丹,我看见噶尔丹了!”   他奇怪地挠挠头,“不会吧,这时候他还敢来京城,找死不是?”   “我没看错,一定是他,而且……他看见我了!”   “放心,我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你,不会有事的。哎,那不是大阿哥吗?”廷璐扭头看向山口,大阿哥刚从下面上来,廷璐迎上去和大阿哥耳语了几句,胤禔脸色微变,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扭头朝我望来。“山上山下都有御林军把守,噶尔丹就算插翅也飞不进来的。我去山下调几个好手过来,你安心留在这儿!”   胤禔返身朝下走去,廷璐突然想起什么追上去说话。我舒了口气,太好了,有大阿哥在,应该不会有事,他不会威胁到我的……正暗自庆幸,就在这时,离我最近的一个侍卫缓缓转过身,抬头看过来。陌生的面庞却有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难道他是……顿时我惊慌的睁大眼睛,僵住不动了。噶尔丹!   他易了容,身上穿着侍卫的衣服,表情超然又悠闲,似乎在告诉我,出现在我面前是件很容易的事……   天哪,这不是真的!当我们忙得团团转时,他已经混进来了!他一步步走过来,伸手给我:“我找你找得很辛苦,夫人。”   我倒吸口冷气,连连后退,“我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日子,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你属于大漠啊。跟我走!”   “不可能……”喊人已经来不及了,我猛地转身朝人多的寺庙跑去。噶尔丹紧着追上来,我慌不择路地跑着,手胡乱的在腰间摸索终于摸到那把弯刀,正要抽出来,突然面前撞到某人身上,脚猛地崴了一下。“啊!”我惊呼出声,就在这时,一支手臂稳稳的扶住我,低沉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上空响起:“怎么慌成这样?”   “皇、皇上!”弯刀被我从腰间拔出紧紧握在手中,我骇然叫道。   皇上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到刀上,眼色顿变得幽暗深沉了。他该不会误以为我要行刺他吧?我顾不得解释,扭头望向身后,哪儿还有噶尔丹的影子啊,再往远处看,噶尔丹的身影在山间小路闪了一下,隐没了。我终于长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握刀的手一直在抖。   “他来了?”皇上看到我手的刀,居然一下就猜到了什么。   我缓缓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他看着我的黑眸倏地变得柔和了,上前一步将我拥入怀中,深沉的嗓音中透着浓浓的疼爱,“别怕,有朕在,谁也动不得你半分。”他搂着我,厚实的手掌象哄孩子似的在我背后轻抚,惊魂未定的我渐渐从紧张中缓和下来。   在他身后,德妃刚好跟惠妃说着话走出来,恰好撞见我们相拥的一幕。德妃平静的脸上并没显露出多大意外,倒是伶俐的惠妃一双凤眼滴溜溜地在我和皇上之间打转,好象恍然悟到什么似的,小心的捂住了口。   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和皇上的姿势太过暖昧,如今被后宫那些女人看到,没准以为我和皇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情事,当下脸一红,忙从他怀里挣脱开后退了一步,慌恐地福身。   就在这时,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廷璐和大阿哥的身影飞快从山口方向奔出,身后跟着一队精干官兵,才跑了几步,两人同时急刹住脚步,吃惊的望向这边。廷璐更是脸色一变,苍白着脸怔怔的看着我们。   皇上对突如其来的疏离感到很意外,怔怔的看着我。少顷,上前轻轻扶起我,轻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朕,还是信不过朕?”   “不是,在皇上身边自然是最安全的。”   “除了安全感以外,朕希望你能得到更多恩宠,而不是拒朕千里之外。”皇上说完这番话,扭头看向四周,“胤禔,可曾发现异动?”胤禔吃惊地望着我,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听见皇上问话。   “胤禔?”皇上眉头高挑,提高声叫道。   李德全见状赶忙上前唤了一下,胤禔这才从愣神中惊觉,赶忙上前行礼,“皇阿玛,儿臣已加派人手在附近山区进行搜索,目前尚未发现噶尔丹的动向。”   “严密监视,他,刚刚来过这里。”   大阿哥一惊,立刻点头称是。视线落到皇上搭在我肩头的手上,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他的细微变化我一一看在眼里,皇上又岂会注意不到。大阿哥无论如何也绝想不到皇上会对我有意,震惊之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连大阿哥尚且如此,廷璐就更不用说了,脸上血色尽失愣愣的站在那儿,呆若木鸡一般。待大阿哥领命而去,他仿佛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睛直直望着我,惊呆的廷璐显然忘记自己的角色了。   皇上见这个侍卫非旦没有跟上大阿哥,反而这样直愣愣的看人,不禁有些不悦了,眯起眼睛细细朝廷璐端看,疑心顿起。“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廷璐一震,心神不宁的声音躬身。“是。”   皇上精明的眸光闪过,无奈的哼道:“廷璐!”廷璐沉默的单膝跪地,将头俯低,手指叩进土里泛起青白色,人已经说不出话了。看到这里,我心痛的无以复加,这家伙在胡想什么呀,又不是天人永隔何苦悲成这样?这个傻瓜啊!   皇上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底飞快掠过一抹无奈与心疼,还有稍逝即纵的几分愧疚。想必在为自己抢别人的老婆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吧。“廷璐,从明天你不必再去上书房伴读了,去文华殿帮顾先生做些编修的工作吧。另外,朕让你参加明年的春闱会试,你的卷子朕会亲自批阅。你比廷玉聪明,朕希望你有个大好前程!”   廷璐缓缓叩了个头,没有起身。皇上心疼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李德全见我没有动,看了我一眼,忙跟着皇上离去。廷璐悲痛的样子实在叫人打心眼里心疼,我缓缓走上前,扶他站起来,轻声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对你说过的话都忘了?我喜欢的人要嫁的人是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伸手抱住他,安慰道:“我,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你要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啊……”   他失神的缓缓抱住我,“木兰,皇上想要谁,从来不会轻易放过。我真笨,防来防去,居然没有想到皇上……”   “廷璐,这只是暂时的,等佟贵妃的身子养好我就求皇上为我们赐婚。”   “……皇上说那番话的意思,就是暗示我在前程和你之间做个选择,木兰,皇上已经决定要你了……”廷璐轻喃,不惧怕噶尔丹的势力却对皇上的强势束手无策。他不会知道,我对噶尔丹才真的毫无办法,但是皇上,我确信自己可以应付得了。我轻轻拍了拍他肩头,送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别胡思乱想,记住,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的!”   廷璐怔怔的点了下头,红红的眸底泛起湿意。   回程时,皇上为防出意外特意安排我坐上他的马车,多重的兵力密集集的布署在皇驾四周,严防噶尔丹的偷袭。一路上我一直担心着廷璐,双手抱着膝盖默默地发呆,皇上知我心情不好就没有打扰,自顾自在一旁看书。车队快要进京城大门时,前方突然骚乱起来,皇上大声叫:“什么事?”   “回皇上,前方有一群乱民闹事,侍卫们正控制现场。”   “哼,谅噶尔丹也不会在京城附近闹事。”皇上拾起书继续看,眼睛却跃过书朝我看了一眼,“为什么会怕噶尔丹?听说他对你宠爱到极至,很让人羡慕啊,做部族首领夫人不好吗?”   我缓缓回道:“噶尔丹是个有个性有气魄的男子,对我也很好,只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什么是你想要的?”   “皇上知道。”   皇上收回目光,翻了一页书,才道:“谁都有想得到的东西,但不一定就能得到。人要学会知足才行。”皇上是在提醒我什么吧?我淡淡一笑,“是啊,道理谁都明白,但做未必能做到,就算是皇上也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皇上听到我语气中的不满,眉头微抬,视线直直朝我看来。我端着恭敬的表情,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皇上无奈的低头继续看书。我穷极无聊扭头看向窗外,咦?视线突然被远方一群人吸引过去。   清一色的游牧民族特色的黑衣劲装,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聚集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静静地朝这边眺望,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令人心悸的噶尔丹!也许看到皇驾车队有重兵把守不便冒然出击,只能远远的观望。他终于决定放弃了吗?看到这里,我轻轻的吁了口气。   “小桃,去把上元节时万岁爷赏的那半匹苏锦雪缎拿来给四格格。”   我正跟小桃在一旁小声说话,忽听佟贵妃说了一句,小桃口中称是马上离去。我继续整理着外间那些外官们送来的字画。今儿四格格来了,心情很不好,一进门就跟佟贵妃撒娇,哭着说不愿嫁去北方荒蛮之地。细细听了一会儿,才渐渐听明白,原来皇上打算跟噶尔丹交好,要把四格格指给噶尔丹。四格格心生不满,跑来央求佟贵妃代为求情,希望让皇上改变心意。佟贵妃正细心的规劝,说了很多其它格格外嫁的事,一边劝她要识大局,一边又为格格的远嫁而心疼。   “皇额娘,我不要去漠北,噶尔丹是什么人呀,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粗野男人哪会怜香惜玉,嫁过去只有我受苦的份!”四格格梨花带泪的央求道:“皇额娘,让皇阿玛指别的格格去嘛,凭什么让我嫁!”   “要有别的选择又怎么舍得让你嫁呢,其它格格都已指婚,只有你待字闺中。”   “噶尔丹见都没见过,怎么能跟他生活一辈子?皇阿玛以前说过为我选个好夫婿,结果呢,分明把我往火坑里推!”四格格捏着手绢一直在点眼角,又是哭,又是埋怨。“皇阿玛只知道疼别人,一点也不心疼她女儿。谁不知道噶尔丹要的是木兰,把木兰还给他就是干嘛把我塞过去!” 第33章万岁爷不放人   “哟,四格格来了,这是生哪门子气呢?”门外传来脆生生的声音,惠妃娘娘迈着轻快又从容的脚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里屋给佟贵妃行礼。“姐姐,今儿身子可好?四格格这是怎么了,遇到为难事了?”   “可不是吗?”佟贵妃把皇上新下的决定讲给惠妃听。听后,惠妃拿起手绢帮四格格擦泪,“要我说呀,万岁爷这个决定下得太草率,哪能把姑娘家嫁去那么荒蛮的地方,看把我们四格格委屈的!”   佟贵妃道:“那能有什么办法,皇上这么决定自有他的用意。”   “能有什么用意,皇阿玛分明舍不得木兰,在他心里谁也不如她重要呢!”四格格说着,埋怨的目光朝我射来。四格格对我一直有成见,她喜欢的人是廷玉,早在木兰围场时就对我很有看法了,把我视作她的情敌。如今又因皇上指婚的事再次跟我对上了火。人家贵为格格,哪里是我能惹得起的,听到这里,我只好装成听不见的样子,“认真”的整理字画。   “……格格要想开点,也许人家噶尔丹并不象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是人们以讹传讹,给夸大了。”惠妃细声劝道。听见我进门的脚步声,扭头道:“木兰姑娘,你在漠北生活过,也了解噶尔丹,快给四格格说说,他是怎样一个人?”   我一愣,抬头看去,正好迎上四格格斜睨的一双冷眼。惠妃这话问的真把我给难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我低下点了一下,轻声道:“……是,噶尔丹外表看似狂妄暴戾,举止很粗野,不过他人豪气有胆识,是漠北一等一的勇士。他私生活很严谨,很少听说跟别的女人有染,四格格可以放心,他不是一个花心滥情之人。”   “哦,很少跟别的女人有染?你知道的倒很清楚啊。我就不信,他噶尔丹把你囚禁在漠北好几个月,从没有碰过你吗?”   想不到四格格的锋芒如此咄咄逼人,竟然毫无遮掩就这样问了出来。听了她的话,我心头一震,只觉得一口气直堵在嗓子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简直就象把人的自尊活活撕下踩在地上,让人颜面尽失。   就在这时,外间屋子传来皇上一声轻咳。佟贵妃和惠妃忙起身下坑,四格格似乎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丫头小桃挑起布帘,皇上绷着脸走了进来。   “万岁爷吉祥!”   “皇阿玛吉祥!”   我也跟着大家跪下去,“皇上吉祥。”不知皇上几时进来的,似乎刚才在外面听了一阵子才现身走出。皇上朝低头不语的我看了一眼,眸中隐约透着忿然与不悦,转眼看向四格格,训道:“朕已经决定了,你说什么也无益,在这里指东道西做给谁看呢?”   “皇阿玛,人家不愿嫁噶尔丹嘛!”   “晚些时候,朕会在绮春园召待噶尔丹,你也要去。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见了便知。下去吧。”皇上一摞衣服,走上前坐到坑上。四格格赌气的一跺脚,愤愤的离去。佟贵妃和惠妃陪着在旁边坐了,皇上这才看向我,“怎么还跪着?”   我方意识到自己还一直跪在原地,忙起身立于一旁。佟贵妃劝道:“木兰,四格格说的都是气话,别往心里去啊。”我极淡的一笑,低下头去。皇上和佟贵妃她们说着话,一时忘记我的存在,于是,我悄然退了出去。   宫里的规矩很多,生活很受拘束,自从廷璐有了新差事很少有机会到后宫来。我也不能随意出宫或是在附近走动,闲来没事时只能待在房间里,闷得我快发霉了。幸好大阿哥总是隔三差五过来请安,还可以陪着说说话,讲些外面的事。他告诉我,廷璐现在很受皇上重用,任了翰林院编修,他哪里知道廷璐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坐得下来?我担心的叹了口气。大阿官现在也有重任委身,皇上真的开始培养皇子学习用兵了,让有带兵经验的大阿哥跟着福全巡视几大军营的练兵情况外,还参与一些军事会议,学习布兵打仗等实际事务。似乎打算让大阿哥驻防京城的北大门。   噶尔丹率部众来京的事半月前早有官员向皇上报备过,他带人驻扎在京城东北郊外十五里的地方,然后带着洛桑浏览京城风光,偏偏那么巧就遇到了我。自从知道了我的下落,几次三番求见皇上,知道进宫才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皇上早有平定蒙古之心,这是他撤藩平台之后最后一件心患,但是此时军备粮草各方事务都在暗中进行中,没到合适之时,不便跟噶尔丹正面冲突。于是皇上决定以联婚的方式拉笼噶尔丹,好为日后的军事行动争取时间,所以四格格成了皇上笼络噶尔丹的筹码。   晚间,皇上要在绮春园设宴席款待噶尔丹,给四格格提供了一个双方接触的机会。四格格临行前突然说出:要她去可以,必须有木兰坐陪的话。皇上准了。到了晚间,我和佟贵妃陪同皇上一起出现在议事殿里。   一进门,先到的人们齐跪地行礼,他们都是对噶尔丹有所了解的臣子,大皇子,太子等人都在,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突然间我看到廷璐也列位其中!当他直起身落座,猛地发现我也在,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我冲他微微一笑。同时眼睛的余光也注意到,噶尔丹虽然俯低了身子在行礼,鹰隼般的利目目光却越过皇上直朝我看来。要不是皇上在,相信他早就忍不住冲上前了。多种不同的情绪如潮水般朝我涌来,一边是一心想对我掠夺不放的人,一边是我想托付终身的心仪对象。而在他们两人中间却横插着另一个人——皇上。   我和佟贵妃坐在皇上身侧坐下。在场的群臣分列入座,一边是皇子太子廷璐等人,一边是噶尔丹和洛桑等几位亲随将士。皇上另一边下首还有一个空位,似乎是为四格格预备的,所有人就座后,忽听门外通报:“四格格到!”   姗姗来迟的四格格打扮得十分漂亮,仪态万千的走到皇上面前行礼,然后看也不看噶尔丹一眼,径直走到自己位子坐下。   皇上笑道:“噶尔丹,以前你和大清之间种种事情都让它过去,你依然是我们大清倚重的良才。为了准噶尔部与大清有个长期稳定的将来,今儿,朕正式将四格格赐给你,以示大清交好之心。”说着,扭头看向李德全,李德全展开礼单逐一念起,皇上赐的随亲嫁妆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噶尔丹谢主隆恩。”礼单宣读完毕,噶尔丹不得不起身叩头谢恩。   “朕的四格格从小宠坏了,日后你可要好好呵护她啊。”皇上扭头对四格格道:“格格,为噶尔丹你未来的夫婿敬酒。”   四格格带气的倒了杯酒,站起来,端着来到噶尔丹面前,噶尔丹正要接,她突然收了回来,“听木兰讲,你是全蒙一等一的勇士,有胆有谋又专情,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儿。是这样么?”噶尔丹眼睛一亮,不敢置信的朝我看来,大概想不到我对他评价这样高。“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能一心一意待我,绝无二心?除了本格格以外,在你心里不可以有第二个女人。”   让人无法忽略的灼热眼神再次朝这边飘来,我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喝茶,眼皮抬也没抬一起。噶尔丹犹豫了片刻,才道:“是。”   “真遗憾呀,明明喜欢别人却不敢承认,这也叫勇士?”四格格不屑地笑起来,“要是你承认,或许本格格可以请求皇阿玛把木兰还给你呀?”   “四格格!”皇上沉声叫道。   “皇阿玛,你急什么,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四格格意气的说道。皇上的眉头皱了起来,有点动气了。噶尔丹被四格格挑拨的几次看向我,似乎努力隐忍着什么。“让我嫁给噶尔丹也行,除非让木兰当我的陪嫁丫头!噶尔丹你同意么?”   什么?我心头一惊。四格格这是……什么意思?想不到四格格竟然说出这番话,在场的人都震惊住了。噶尔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搞不清格格真正的用意,但见事情有点转机,他做出一副卑微的姿态抱拳低道:“噶尔丹愿听格格吩附。”   “皇阿玛,我要木兰陪我一起去漠北!”   皇上捏着茶杯的手开始泛青了,脸色很不悦。“休要胡说八道!”   “那我就不嫁,皇阿玛找别人嫁好了。”四格格赌气的说完,转身出了大殿。皇上气得生生说不出话来,佟贵妃忙在一旁劝慰。噶尔丹脸上显露出轻松的表情,和洛桑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眼底都透了几分释然。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着实有些不安,万一皇上答应了格格的请求,那岂不是糟糕?   有别的大臣进言劝了几句,现场气氛总算有所缓和,接下来便是欣赏皇家歌舞。丝竹声声中,大家举杯畅饮笑语不断。廷璐怀有心事一直埋头喝着闷酒,很快眼中有了少许醉意。这家伙哪里是来陪宴的,分明是找罪受来了,难得利用这机会见一面,他怎么就知道灌酒?我心里又气又担心。   噶尔丹借着向皇上敬酒之机,眼睛总不由自主的朝我飘来,一接触到他灼灼的视线心头就会猛地一紧,再没勇气与他对视。一场歌舞下来,我没吃半点东西,茶水倒喝了个肚圆。可怜坐在这里半天,一直没有机会跟廷璐说话。宴席快要结束时,大阿哥突然长身而起,“皇阿玛,明天是儿臣的生辰,福晋想请木兰到儿臣府上坐客,可否请皇阿玛恩准?”   佟贵妃微笑的点点头,“木兰在宫里闷了些日子了,让她出去跟年轻人乐一乐也好。”   “准了。”皇上点点头。大阿哥连声称谢,开心的朝我眨了眨眼。大阿哥坐回位子,小声跟廷璐低语了一会儿,廷璐脸上顿时现出大大的惊喜神情朝我望来。我回了一个调皮的笑。太好了,大阿哥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趁生辰这天给我和廷璐创造碰面的机会!正笑着,皇上象是长了后眼突然转头过来,被他看个正着——   “木兰!”我一出宫,早已等在那儿的廷璐和胤禔齐迎上来。送我出来的小顺子打了个千:“见过大阿哥,木兰姑娘送到,奴才先回去覆命了。”   小顺子回去了,我身后仍跟着一队皇马褂侍卫随身保护。这是皇上为了提防噶尔丹在京期间对我不利特意安排。   “上马车吧。我们到府里聊。”大阿哥扶我坐到马车上,看他照顾的这样体贴周全,我不禁感激地低声道谢,大阿哥深深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我不是为廷璐,你知道的。”廷璐正在那边上马,自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大阿哥眸底闪烁着不易轻见的热情与疼惜,他放下帘子,飞身跃上坐骑。“出发吧。”   大阿哥对我对廷璐实在很够义气,可惜我的心只容得下廷璐,没办法接受他的好意。大阿哥深知这一点,并不强求什么。马车飞快的跑着,出宫让我心情变得愉悦许多,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看,靠在座位上长长吁了口气。皇上明知放我出宫等于给了我和廷璐私下会面的机会,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还是同意了。   昨晚从绮春园回来,伺服佟贵妃睡下后我回了自己的小屋。因为心情不错半点睡意也没有,于是就俯桌写字,默写好听的歌词。由于写得太过入神竟然没有查觉有人悄然接近,直到背后响起一个低沉醇厚的男音:“你的字写得不错,有几分风骨,要是再练练会更好一些。”   往常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来,出其不意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啊?”我惊呼出声,吃惊的发现皇上就站在身后,双手负手低头在看我的字。我慌忙欲起身,皇上伸手按在我肩上,“行了,又没外人安心坐着。”   天哪,外间是小桃的房间,他是怎么进来的?“皇上,我去给备茶。”顺便看看外面的动静,小桃不会现在就睡了吧,就这样放皇上长驱直入……我正紧张的胡乱想着,皇上俯低身子,伸手握住了我拿笔的手,“坐好,这个字要这样写。”说着,手把手教起我写字。   皇上的脸挨得我好近,能感觉到他的鼻息。狭小的房间里,被他贴得这样接近,搅得我有点心乱,很不习惯他这么亲密的举动。见皇上认真的在教,我只好硬着头皮学起来。   “‘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很有意境的一句词嘛,对了,你的字是跟谁学的?”   “谁都教过,平时都是自己胡乱写得玩的。”我呐呐地回道。皇上松开手,认真的分辩了一会儿,“这字既有廷玉的端正有度,又有廷璐的随意奔放,你的字融合了两人的长处,写得很不错啊。”   “皇上过奖了……”我忙站起身请皇上落座,然后去旁边的矮桌旁倒杯热茶,小心的端过去。皇上伸手来接时竟然一起将我的手握住,我一抖,热水一不小心晃了出来泼到了我们手上,我吓了一跳顾不得手疼,忙去看他的手,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杯子失手落在地上。   “啊,有没有烫到你?”   我忙用手绢擦他的手,他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不让我看。“不妨事,别大惊小怪的。”就在这时,被响动惊醒的小桃迷迷糊糊的走进来,“什么事啊,木兰,我好象听见有……”话没说完,她突然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我们,后面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皇、皇上?啊,对不起,奴婢不知道您在,奴婢告退!”她象见了鬼似的,风也般的闪了出去。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皇上握着,忙抽了出来,福身下去。“皇上,天晚了,请您注意保重身体,早点歇息。”   皇上缓缓站起身,“直到现在,你还不愿接受朕吗?罢了罢了,在你面前朕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立了一会儿,他失望的离去。后来,小桃溜进来连夜审问,追问皇上跟我谈了些什么,我说只是教我写字,她半信半疑,然后又替我婉惜,埋怨我不懂把握机会,难得被皇上喜欢,为什么不趁机留皇上过夜得尽恩宠云云。在她们丫头心中,能与皇上有一夜恩爱便是改变命运,一步登天的良机。真是人各有志,她们极其盼望的事却是我极力想避免的。   正出神的想着,马车一晃停了下来,原来到阿哥府了。廷璐迫不及待的跑上前掀开帘子,把手伸过来扶我下车。终于出宫了,见一面好难啊!看着他,眼底有了少许湿意,我冲他浅浅一笑,他痴痴地看着我,不禁动容,再也控制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我。“木兰……”   胤禔被我们久别重逢的样子感动了,欣慰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失落,把头调往它处。   “好了,都到家了,有话进来说嘛。”胤禔带头走进去。廷璐拉着我的手跟了上去。阿哥府上办生辰宴少不得要请很多亲贵子弟捧场,又见到了那些熟面孔,这次坐序跟福晋办宴完全不同,破天荒的让各位随意而坐,所有很多女宾跟着心上人坐到了一起。“大阿哥特意为我们做了这样的安排。”廷璐小声在我耳边道,拉着我坐到胤禔桌上。   摆在园子里的桌子足有四十余张,和硕郡主和纳兰揆方坐在隔壁桌和福全一家的在一起。我所在的这张桌上都是大阿哥的妻室及妻室娘家的妹妹们。想不到大阿哥撇下这里那么多宾客,亲自和廷璐去宫门口接人,这一点让我颇为感动。难怪福晋从我落坐到现在一直对我抛冷眼,拉着老长一张脸,一定又是误会我们了。   出于对阿哥的感激,我对冷眼旁观的福晋也多少有了几分好感,主动拿起酒壶为临座的福晋倒酒,“福晋,今天是阿哥的生辰,我借花献佛也敬福晋一杯,多谢你们对我的关照。”   福晋见我主动与她示好意外极了,低头看见廷璐在桌下偷偷握着我的手,顿时明白了什么,拿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你们过得也不容易,以前是我误会你们了。对不住了。”   我笑了一下,“哪里话,福晋的心情我当然理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相信福晋对大阿哥的感情那是任何人都干扰不了的。”一句话说得福晋脸色好转许多,对面的吴雅氏冲我投来满意的笑。大阿哥不时的在各桌间走动,接受各方敬酒,现场气氛很是热闹。一向爱好热闹的廷璐没有跑去和他们打闹,反而安安静静的陪在我身边,帮我夹菜,痴痴地看着我吃东西。   吴雅氏小声对福晋笑:“快看廷璐,看木兰都看呆了,象个傻小子!”   几个姑娘家一起吃吃的笑起来。我脸一红,偷偷在桌下推了他一眼,暗示他收敛一点。结果手反而被他握住,火热的感觉一下子将我包围。我情不自禁的抬眼迎上他的视线,深情的黑眸里满是思念,疼爱与不舍,心一漾,整个人就这样陷了进去,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我喜欢这样看着你,看一辈子都不觉得够……”曾经说过的情话在耳边回响着,好喜欢这种感觉,被人爱,被人思念和呵护……世间什么东西能比这些更宝贵的呢,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算舍弃一切又何妨……旁边的福晋小声咳了一下,把我迷失的心神瞬间拉回眼前,脸又是一红。   吴雅氏打趣道:“哎呀,火热的眼神都快把人烤化了吧?”福晋捂嘴偷笑,“早知你们好成这样,早先我就不吃多余的醋了。真是误会你们了。”   钱氏凑趣的问:“木兰姑娘可会唱歌?想来木兰姑娘的歌一定很动人吧。”   我想了想,说道:“那就献丑唱一首情歌吧,名叫为你写诗。”她们纷纷拍手叫好,我转头看向廷璐,甜甜一笑,柔声唱了起来:“爱情是一种怪事我开始全身不受控制……为你我做了太多的傻事,第一件就是为你写诗,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弹奏所有情歌的句子……我忘了说,最美的就是你的名字……”   望着我的那双黑眸,渐渐地变得痴了,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被热情的眸光笼罩,我心甘情愿的融化在他无究无尽的温柔中。脑海中,回忆着我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从他在聚会上大声宣布要娶我开始,他一直坚定的追随着我,为了守护我,他做了太多太多令人惊骇的事,为了他就算唱一辈子情歌都难以回报这份爱。   在我专心唱歌的时候,胤禔原本在那边与宾客敬酒,听到这边的动静,他手持酒杯出神的听着。别的桌上一片喧闹与快乐,这里却安静非常,全都沉浸于美妙的歌声中。   一曲终了,廷璐的脸上不禁有些动容,“好听,又好看。”   透着热力的黑眸深深地注视着我,不由的,我脸微红,嗔道:“什么叫好听又好看,歌也有拿来看的,酒喝多了吧?”   “嗯嗯,兴许是酒,也兴许是你的歌,反正我已经醉了……醉得开始胡言乱语了。”他拉起我的手,开怀地笑起来。福晋好生羡慕的冲我们笑着,视线一转朝我们身后看去,胤禔一口喝干手中的酒,带着几分失落与伤神朝别桌缓缓走去,看到这里福晋眼底现出了几分醋意与心痛。   “福晋,我敬您一杯。”   福晋淡笑着,端杯喝了一口。“你们这么恩爱着实我们羡慕啊。几时成亲呀,我好备一份厚礼送你们呀。”   廷璐看向我,我则微微一笑:“等贵妃娘娘身子养好,我就可以出宫了,就快了。”   钱氏忍不住插嘴:“皇上也真是的,明知你们这样相好还请木兰入宫,这分明是有意拆散你们嘛。”福晋暗中瞪了她一眼,钱氏自知失口赶忙低头喝酒,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木兰,我们悄悄溜回家吧,二哥近来身子不太好,父母也天天惦记着你,不如趁这机会回家看看?”廷璐小声道。我点点头,朝四周望了一眼,胤禔似乎有意给我们提供便利,只见随来的侍卫们被安排在稍远的地方用膳,一时不会注意到我们。“要不要跟大阿哥打声招呼?”   “算了,大阿哥知道你们会中途溜走,要不也不会做这样的安排,去吧。”福晋露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   我发自内心地道谢,“福晋的大度让木兰佩服的很,今儿真是谢谢你了。”   “快别说客气话了,我带你们从后门走。”福晋起身,引着我们朝园林深处走去。时间不长,我们就轻松的避开了侍卫们的注意,悄然溜出阿哥府。   园林的后门是一条偏僻的小路,行人不多。廷璐拉着我小跑起来。“快,但愿阿哥能多拖住侍卫一会儿!”跑出路口,恰好看见有马车,我们坐上去朝张府赶去。正是晌午时分,张英一家人正在用膳,听到脚步声,他们齐扭头朝门口望来,一见是我和廷璐个个意外的睁大眼睛,愣住了。廷玉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他吃惊的站了起来。   视线很没志气的落到廷玉身上,一看到他我的心突的一紧,天哪,他的变化好大,看上去好清瘦!怎么回事,他过得不好吗?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生活,难道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吗?   在出神看着他的时候,廷玉也离开座位缓缓走过来,直走到我面前。他嘴唇微动,好象有太多的话要说,话到嘴边却化成了很普通的一句:“你们回来的好突然,怎么不差人回来通知一声。”   “你瘦了……”看着他我鼻子不由一酸,一口气直堵到嗓子眼,再没说下去。廷玉张夫人忙差人加椅子唤我们入座,廷璐拉我坐过去。张英一家人七嘴八舌的问起事由,廷璐便把我们如何出来的事一一讲了出来,听得他们面面相觑,面露担心之色。趁他们聊的正欢,我一边回应着说上几句一边忍不住朝廷玉扫去几眼,廷玉的话很少,似乎在克刻着什么,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一些。但我感觉得到,此刻他心中正经历汹涌的情绪,每次看过来的黑眸中都透着太多太多的信息。   “姐姐,快尝尝我亲自做的菜,对了,你们溜回来那些侍卫不知道吗?”   雪莲热络的给我夹来一筷子菜,我安慰道:“你们不必担心,大阿哥那边会尽量拖住他们的,不会发现我们出来过。再说,就会知道了,有大阿哥为我们顶着,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廷璐很开心,大口大口海塞着饭菜,一边鼓着腮帮笑道:“木兰的时间不多,一会儿我们还要回去呢。啊,大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比大阿哥那边的膳食好吃多了。嘿嘿。”   张英眉头高挑,哼道:“每天跟着大伙吃,也没见你饿成这样!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张夫人吃吃的笑:“还不是木兰在,心情好吃什么都香!”廷璐冲我调皮的眨了眨眼,继续埋头大吃,大家都被逗笑了。只有廷玉吃得很慢,半天才动一次筷子。刚才他拿筷子的手一直在抖,为了不让人发现才不想动筷的吧?这么久了,他还是那么固执,就不为别人做些改变吗?我心疼的暗自叹气。   “唉,也不知木兰几时可以出宫,总待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呀。皇上怎么能这样安排呢。”张夫人叹道。我道:“佟贵妃身子总不见好,这个时候我没办法提出宫的事。”   “宫里生活得好吗?”雪莲好奇的问。   我没趣地叹气:“怎么会好呢,宫里规矩多,也不自由,整天就是陪着佟贵妃说话,要不就是回自己的小屋,哪里也不能去。再不出来透透气我快闷得发疯了。”   “看你说的,真那么不好,为什么那么多姑娘都愿意入宫呢。”雪莲笑道。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要是理解我的想法就不会那么问了。张夫人欣慰地打量我,“你进宫的这段时间可让我们好生惦记,还好,看你气色不错,过得还算顺心,这下我们放心了。前几天你桐城老家来信了,还问起你们过得好不好呢。”   “信我已经回了,把我们的近况一一说了下,好让他们放心。”雪莲说。张夫人深有感触地说:“那你们父母对你们惦记得紧呀,每次接到我们稍去的信都忐忑不安,生怕是坏消息。之前木兰的事早把大家吓得心惊肉跳了,也难怪他们会这样。”   我们坐在一起聊东聊西,谈得很尽兴,小青匆匆奔进来,“木兰小姐,大阿哥府里来人了。”   我和廷璐相视一看,无奈的站起身来。“我们要回去了,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你们。”相聚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很短暂,张英夫人和廷玉夫妇齐送我出府。大阿哥的贴身随从柱子正等在外面,见我出来,忙上前道:“木兰姑娘,我家爷儿派小的过来接你们,时间不早了,快点回去吧。”   廷璐跟柱子很熟,没好气的一脚踹过去,“臭小子,催什么催,有阿哥顶着天塌不下来!”   柱子嘻笑着,上前打车帘。廷璐扶我坐上了马车,张英夫妇不断嘱咐我在宫里要事事小心,多长几个心眼等等,我点头称是。辞别他们,马车飞快跑起来。黑夜里,送行的人们越来越小,而他们身后那道白衣身影却显得越来越清晰,犹如一颗亮星在我心中驻留。   这次回来发现变化最大的是廷玉,从始至终他一直很少说话,有些沉默寡言,以前的他不是这样子的。从他眼神中看得出来他过得不幸福,只是在勉强承受着。是我害的他吗?“木兰,你这一回宫,不知又要几时才能见面了。要是有办法不进宫就好了。”扶我下车时,廷璐百般不舍的叹道。   “机会是等出来的,总会有机会的。”我安慰道。我们相视一笑,转身要进府。突然廷璐的目光停在一处不动了,脸上现出惊讶之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聚集在府门口的数辆马车之间,有一辆非常醒目的明潢色盖头的马车。天哪,那不是皇上的车驾吗?怎么会在这里?车驾四周守护着几十个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看到这里,一个不好的预感顿时沉入心里。廷璐道:“我们进去看看。”   没等进门,一个公鸭般的尖细嗓音响道:“哟,这不是木兰和廷璐公子吗?咦,你们不是参加阿哥的生辰宴吗?怎么从外面回来的呀?”李海全站在门口很是奇怪的看着我们,话音一落,他偏身后退了几步,给里面的人让了让路。一身明皇色装束的皇上从里面走了出来,眸中透着复杂的意味直朝我望来。   想不到皇上会来,廷璐已经低身下去,“皇上吉祥。”   我依然愣在那儿,忘记了反应。皇上那双黑眸在我眼前晃动着,似乎无形间放大了很多,里面读出很多讯息,不悦,失望,嫉妒,甚至还有几分后悔。少顷,我避开皇上带着追究意味的视线,低头福身,轻轻的回道:“皇上吉祥。”   “明珠啊,虽然朕撤了你的大学士之职,不过大清一统志的编修工作你可不能放,让年纪轻轻的廷璐担任总裁官朕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要在旁辅佐才是。”   “是,老臣一定尽全力辅佐廷璐。”   “你放心,朕不会埋没你的功绩,这部书籍朕仍让你以主裁官的名义编著留名。”   “臣惶恐,臣谢万岁。”   养心殿内,皇上正在召见明珠谈论公事,我走过去,将沏好的凉茶轻轻放到桌上,退到一旁。明珠虽然被贬了官,但皇上仍有需要倚重的地方,包括一些史书的编修工作。趁他们在谈话,我不由想起几天前跟廷璐参加大阿哥的生辰宴的事,那次偷偷跑回张府一趟,想不到回来竟然撞上了等在那儿的皇上。   昨晚,皇上来看望病中的佟贵妃,两人倾心长谈了一番,第二日,当我来到正房准备伺候佟贵妃时,突然被告知让我去养心殿那边。一定是皇上跟佟贵妃说了什么,临时做出的决定,于是,我摇身一变,从佟贵妃的陪伴变成了养心殿无名有实的宫女。   皇上自从尝过我调制的凉茶,几乎离不开它了,每天都要喝到才行。好在宫里材料完备很容易准备。我在养心殿的工作很轻松,除了冲制凉茶外,就是帮皇上整理整理桌上的折子,提醒他用膳等等。   要是站累了,我可以出去走走,但仅限于殿外的长廊。皇上在处理朝庭公事时李德全就站在养心殿门口候着,等皇上随时召唤,想来做皇上的亲随也不容易啊。“李公公,皇上每天看折子都这么久吗?”我小声的问道。   “也说不准的,有时会在这里呆上一天,有时也就一两个时辰。”李德全低道,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嘿嘿笑道:“今儿皇上好象格外专心呀,以前奴才经常看见皇上喝着茶走神,今儿有木兰姑娘在,到底是不同了。”   听他一说,我朝屋内瞄了一眼,也没看出皇上有什么不同。似乎快喝完茶了,我走进去重新将茶续满,然后将桌上看过的折子一一叠放整理,捧到旁边的案几上搁着,一会儿会有内阁官员过来收走。有份折子没放好,掉在了地上,拿起来时恰好看到里面有个人名:李光地。好耳熟的名字,好象也是个什么有名的历史人物吧。细细一想,突然想起二月河写的康熙王朝里有提到这个人,好象还是某个妃子的女儿蓝齐儿暗恋的对象。哈哈,到底是杜撰出来的,宫里根本没有蓝齐儿这号人。   如今指给噶尔丹的人是四格格才对。   “李光地……哈哈。”不自觉的,我轻笑出声,合上折子摆放好以后,突然发现屋里好安静,扭头一看,皇上正眉头高挑,歪着头在看我,明珠同样也是一脸奇怪,不晓得折子有什么可笑的。   我神情一凛,忙屏神的候在那儿,眼皮也没敢抬一起。   天哪,象我这样随意翻看折子换成别的太监或是宫女,大概就是铡刀伺候了吧?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皇上和明珠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久,终于,皇上轻咳一声收回了视线,端起杯杯喝了一口,脸上平复回若无其事的表情。明珠那么精明的人物分明从皇上脸上看出了什么,不时的看看皇上,又看看我,显然有了新的发现。   “启禀皇上,刑部侍郎陈则仕求见。”门外传来李德全的通报。   “宣。”   一位身穿朝服的年轻人走进来,跪地叩头。皇上问道:“陈侍郎,薛良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目前已经查得七七八八,只等皇上定夺。”陈侍郎翻开手抄念道:“薛良祖籍桐城,是前朝进士,曾任担过江苏某知府师爷。康熙二十四年参加科举选入瀚林,任期两年间此人诗文狂妄对同行不满故一直不被重用,康熙二十六年他弃职返回桐城老家,联合当地几位前朝知名才子共同修书印制,言词激烈抨击我朝机制。这批书共有二百册,目前已查抄出一百八十册,还有二十册散落民间,下落不明。”   “这个案子牵扯了多少人?”   “刻书、印书、修订、送板的与买书的,共计二百七十人。目前属下已全部羁押在案。另外……”侍郎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皇上眉头一皱,“另外?”   侍郎吞吞吐吐地说:“本案还牵扯出几个朝廷大员之子,属下不知如何处理。”   “禀公办事,有什么可犹豫的?都有谁?”皇上厉声道。侍郎忙报出几个人名,当听到廷璐的名字,我心头一震,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廷璐怎么会牵扯上这个案子?会不会搞错了?我紧张地朝侍郎看去。   皇上眯起眼睛,沉声道:“廷璐?他跟此案有什么关系?”   “经审问几名要犯,他们说薛良所用的所有纸张均由廷璐牵的线,还有一个修订者也是他介绍过去的。据说薛良与廷璐关系非浅……”   “你确定廷璐也牵涉此案?”皇上脸色一沉,冷道。   “属下也曾再三审问过其它与主犯相熟的人,他们均交待薛良的确在京城有个铁交情,还说其父就是当朝的张英张中堂。加上其它人供认,属下可以确定廷璐也知此事。”   怎么会这样?那岂不是廷璐也要牵连问罪?我不由有些慌了。以前从未问廷璐提起过这件事,也不知事情究竟如何?他不会有事吧?皇上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嘴角紧抿久久不语,似乎很是气愤。大殿里的气氛开始凝重起来,象有股低气压悄然弥漫,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廷璐……朕平日对他那么好,比廷玉更为宠信,想不到他视朕于无物,竟然跟罪臣合伙印制反朝廷反大清的非法书籍!办,这个案子所有涉案人员务必严办!一个也不放过!”   当听见皇上声色俱厉的说到最后一句话,我心一慌,正在倒水的手抖了一下,热水倾刻浇在了手上,“啊!”我不禁惊呼出声,好在声音不大,又是背对着他们,没有惊动他们谈话,我顾不得手疼,忙取出手绢去擦桌上的水。   难道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文字狱?廷璐真的牵涉了案子,怎么办?要不要赶快找人通知他!要是能出宫一趟就好了。我胡乱的想着,心有点慌乱。   “行了,都下去吧。朕乏了。”   皇上淡淡的说了一句,让明珠和那名侍郎都退下了。我一心忙着收拾残局,一蹲身突然撞到身后的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皇上走到了我身后,淡淡的声音近在咫尺。“让朕看看你的手。”   想不到他会注意这点小事,甚至为了这个还中断了重要的议事。   他抬起我的手细看,被烫到的皮肤已经泛红了,有点肿。我呐呐地说:“没事的,回去上点药就是了。”   “德全!”皇上高声叫道。   候在外面的李德全一溜烟小跑进来,“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去佟贵妃那里把雪肤膏拿来。”皇上从衣袖里扯出手绢一边替我做简单包扎,一边头也不抬的吩咐。李德全的眸子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道了声喳,匆匆离去。“倒水都会烫到自己,你还真爱走神啊?”皇上抬眼看了我一下,很不可理解。   “皇上,我有个提求……”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眉头一挑,淡淡地说:“后宫女人不得干政。”   我大有意见的嘀咕道:“我不是后宫女人……还不让说话了……”我的埋怨被皇上听得一清二楚,他双手负后,无可奈何地正视着我。“什么事,说?”   “后宫女人不得干政……”我很有意见的回敬道。皇上深吸了口气,心烦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朕让你说,看你憋屈的样子朕都难受。”   我心情一松,忙道:“我想请一天假。”   “请假?”皇上墨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我,似乎在考虑什么,许久,才缓缓道:“这几天陪着朕有点闷了吧,只要不出宫,除了毓庆宫,慈宁宫和乾清宫,其它地方你可以随意走动。”   可是,我就是想出宫啊!我泄气的叹了口气。这时,李德全回来复命了,“皇上,雪肤膏拿来了。”皇上点点头召我上前坐到旁边的座位上,他则微躬着身子,亲自为我上药,动作细柔又细心。李德全睁大双眼,一脸份外吃惊的表情,似乎头一次见皇上这样对待别人。让堂堂一国这君亲自伺候别人……的、的确有点不大合适……   “皇上,让奴才来做吧?”李德全忍不住道。   这下,心里毛毛的我也有点坐不住了。“皇上,木兰会自己上药。”   “好了,回去以后记得每日早晚各抹一次,不要沾水。这两天就……”皇上顿了一下,我满怀期待的想,莫非他想放我几天假休息?不料,后面的话给我当头浇了盆凉水。“……照常来养心殿吧。”   啊?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皇上,听他的口风明明打算让我休息的,怎么话到嘴边就改主意了?心里多少有点失望。行过礼,我迫不及待的退出了养心殿。走在长长的甬道,我一边疾步走,一走焦急的思忖对策,不能出宫,就不能给张府送信了,那这个时候应该去找谁帮忙才好呢?   心神电闪间,一个念头倏地钻入脑海,我猛然间刹住脚步惊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记得历史课上,老师明明讲过廷璐是在雍正年代被腰斩的,那就是说他不可能死于康熙年间……那这回所谓的文字狱事件也不会影响到他了吧?这样一想,慌乱的心豁然安定了少许。没错,这件事肯定有转机!   自己不能出宫那就找人稍信出去,除了大阿哥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这个忙。可是这样干等碰面的机会也不是办法呀?“木兰姑娘,再往前就是储秀宫了……”前边带路的小顺子说了一句,打断了我的思绪。皇上知道我一直很想参观皇宫就把小顺子打发来陪我四处走走。   不过我很清楚,让小顺子陪着还有另一层意思。我去过哪里,跟谁说过话,小顺子都会一一回禀,也许皇上防着我把消息透露出去呢。“……原来住在这里的姑娘们都是选秀进来的,等决定了去向就会分到其它六宫。现在住这儿的姑娘都是一些年纪大了的宫女,等到了下个月就集中外放了。”   他介绍他的,我自顾自想着心事,转完西六宫,我们朝东六宫走去,途中经过御花园,小顺子问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传出德妃与惠妃、定妃谈笑的声音,原来她们正在里面游园。不多时,我们来到了毓庆宫门前。突然,我灵机一动,要不要请太子帮这个忙呢?正想着,小顺子提醒道:“木兰姑娘,太子现在不在宫里,你是不是……”   “啊?不在?”   “是呀,我跟太子前的小卓子熟,他要不在,太子肯定是出宫了。”   唉,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今儿怎么这么背运。我泄气的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去。前面就是保和殿了,正思忖着要不要过去,突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面熟的身影。那人生得眉清目秀净白细致,正捧着一叠文书埋头走着,似乎在想心事连打我们旁边经过都未曾查觉。   他不就是上次在木兰围场跟纳兰揆方私会的潘安少年么?原来也在宫里呀。“他是谁?”   “哦,他叫英顺,听说跟佟贵妃沾着什么亲来着,现在给太子爷当笔帖式呢。”   哦,原来如此?太子爷干嘛把这么俊美的男孩留在身边,一起到他跟纳兰揆方的暖昧关系,浑身就起鸡皮疙瘩,相信太子爷肯定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层交情吧。   “喂。”我叫了一声。潘安少年还在朝前走,我索性快步赶了过去,突然有人挡住去路把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发现是我,表情很是意外。“是你?”   “是我,原来你也在宫里呀,新鲜新鲜!”   他没好气的问道:“有事?”   “当然……”我正想追究那次秀女事件,突然想起此人也许还有可利用之处,话到嘴边便拐了个弯,“没事。”上赶着追上他又说不出任何理由,英顺眉头一挑,意外的看着我。   这么近距离的打量俊美少年还真是挺养眼的。我啧啧道:“啊,难得在宫里遇到熟人,感觉蛮不错的。”   “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呀。拜你所赐,我和张家为秀女的事头疼了好一阵子呢。”我慢悠悠地说道。他脸色微变,视线迅速朝四周飞快转了一圈,语气依然是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休得胡说,那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真的么?”我斜睨着他,送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他脸微红,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看到他闪烁的眸光,我心里得意的笑:真是物以类聚,跟纳兰揆方一样孩子气而且藏不住心事。我大方的摆了摆手,“得了,我并没有打究这件事,当然,要是被皇上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有人吃不了兜着走。”说罢,我转身便要走。   叫英顺的潘安少年听了我的话脸色唰地变得苍白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纳兰揆方告诉我的,我们可是无话不谈哦。”   “不可能!”他惊道。我解气的眨了眨眼睛,“那就去问他啊,他肯定会告诉你的。”相信听了我的话,他肯定会沉不住气去找纳兰揆方,这下有好戏瞧了。想到这儿,我不由一笑,真想看看纳兰揆方被气得跳脚是什么样子!走了一会儿,小顺子问道:“木兰姑娘,还要逛下去吗?”   正为另一件事发愁的我哪还有心思继续转,没兴趣地说:“算了,回去吧。”   要想点别的办法才行。   尽管心里一直盼着出宫,但是留在宫里也不是没有好处,噶尔丹现在仍在京城,要等过几天皇上为他和四格格办完了送亲宴才能离开。如此一来,噶尔丹在京城多留一天我的心就不会塌实,总担心他会突然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将我带走。四格格对这桩婚事也是极度反感,上次跑到长春宫哭诉被皇上撞见,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听说被禁足了。真是人人有本难念的经,都有不如意之处。好容易跟皇上请了一天假,结果却不能出宫,让我着实有些郁闷。   次日我象往常一样如时来到养心殿,皇上正坐在龙椅上埋头批阅折子,我走过去行礼:“皇上吉祥。”   “嗯,手伤好点了没有?”皇上头也不抬的问。   “是,已经不碍事了。”   皇上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做事。待处理的奏折在桌几上推成小山般高,皇上每看一个便随手放于一旁。我正要走过去整理,候在一旁的宫女已经抢先过去归拢了。当看到茶杯见底时,没等我动手,另一位宫女也机灵的上前去续茶。很快,我意识到自己的工作被人接替了。李德全在门外朝我招手,我走了出去。   “木兰姑娘,你歇着吧,万岁爷已经交待了,在你手伤没养好之前不用做任何工作。”李德全小声笑道。   “啊?”我愣了一下。不过是小伤而已,不值得皇上如此特别照顾啊!怪不得今儿多了两名宫女,看来我真的不用做事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这个……万岁爷没交待话你还得留在这儿。”   自从工作被宫女接替,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无所事事,为了得到廷璐的消息,我总是尽量多的留在大殿听皇上议政。皇上每天在养心殿内办公,门外总会等着很多请求召见的大臣们,那位负责刑部案子的陈侍郎天天都来呈报最新情况,可见皇上对这件案子多么重视。   现在案子交由大理寺审理,廷璐已被关入刑部大牢。偏偏这么不赶巧,张英被派去外地办差,短时间内回不来。张府家里剩下廷玉这个主心骨,这个时候想必已经急的焦头烂额了吧?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他为何还不露面,亲自面见皇上为廷璐求情不是更好吗?想到这儿,我不禁暗暗有些心急。   昨天我遇到了进宫向佟贵妃请安的大阿哥胤禔。原来他前些天去了附近几个大营办差,直到昨天才回。他也是刚刚听说廷璐惹上了官司,想不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棘手的地步。   我请他帮忙想办法怎么救出廷璐,要是有机会能进刑部大牢去看看廷璐那就更好了。现在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见他一面。堂堂重臣之子被关押在那种地方,生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胤禔好言劝慰了我一番,答应会尽全力救廷璐。   陈侍郎将名单表呈上,“皇上,这是所有涉案人员名册,每个人所犯罪名均已查明,如何处理均有具报,另有几位要犯如何处置尚须皇上批示。”   廷璐就是几位重犯中的一个。皇上拿在手中看了好久,终于,拿起朱笔在名册上勾了几道。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借倒茶之机抬眼瞄去,只见廷璐的名字被他用红笔横批了一道,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砍头的意思?这样一想,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皇上合上折子退给陈侍郎,“按大清律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再报了。”   “是!”陈侍郎收起折子,正要退出去。我连忙唤道:“皇上!”   “记住朕说过的话!”皇上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他指的是那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话。犹豫了片刻,我还是硬着头皮试探地问道:“皇上,廷璐的事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陈侍郎站在原地,奇怪地看着我,皇上没有说话,抬手在空中挥了挥,陈侍郎行礼退了下去。   “皇上,兵部马中堂在外候见。”门外传来李德全的声音。   皇上疲倦的按了按太阳穴,缓道:“宣吧。其它人都下去。”两侧的宫女太监依次鱼贯退了出去,我只好行了礼,走向后面的侧门。走进去是一间标准制式的起居室。原本是供皇上临时休息用的,但整日忙于国事,这间屋子实际上成了我在用。   到底怎样才能救廷璐?我该做什么才好呢?可怜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一个人闷头在屋里苦苦琢磨。这几天,为了这件事我急得心烧火燎,嘴里起了好几个水泡,嗓子也火辣辣的痛,害得我好几天食不下咽,只能勉强喝点流食凑和事。这时,我想起唯一有希望帮到我的人。   “大阿哥,现在能帮到廷璐的人只有你了,快想想办法,怎样才能把他救出来?”   昨天回长春宫时,途中撞见了刚请安回来的胤禔,我马上把廷璐的事讲给他听,请他想办法疏通一下关系救出廷璐。胤禔感到颇为棘手,“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恐怕不太好办。皇上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又是亲自督办,很难从下面活动。唯一的办法就开一面。”   “可是,皇上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有谁能说进去话呢?佟贵妃那边我已经求过情了,佟贵妃劝我不要干预政事。大阿哥,这时候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胤禔见我焦急的样子心软了,“你信得过我是吗?”   “宫里我认识的人不多,只有你能帮到我们。你是我们最信任的人啊!”   胤禔被信任这两个字打动,深深看了我一眼,终于,果断地点点头:“好,我去试试,明天就去求皇阿玛!”   “谢谢你,大阿哥!太好了!”   “放心吧,你身边永远都有我力挺着呢,天塌不下来!”他朝我点了下头,清亮的眸子显得那样温柔和坚定,给我带来极大安慰。一时间我被感动的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胤禔,那个仁义正直的大阿哥啊!   皇上下朝后就一直待在养心殿批折子,也不知胤禔什么时候来,我在这边焦急的期待着盼望着。他是我在宫里唯一能拜托到的人,希望能起到点作用。正急切的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宫女端茶来了。   “皇上现在在做什么呢?还在跟那个中堂大人议事吗?”我忙问。   “没有,马中堂已经走了,现在正跟张侍郎说话呢。”   我奇怪的问:“张侍郎?哪个张侍郎?”   “好象叫张廷玉……”   廷玉!一听到他的名字,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终于来了!没等宫女的话说完我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奔出侧门,果然看见廷玉脸色苍白的站在那儿,几天不见他显得更瘦了,眼珠布满红血丝,眼睛周围也多了黑眼窝。一定是为廷璐的事操了不少心。看到他面容憔悴的样子我心里不禁一痛。   我刹住脚步调整了一下气息,改成小走轻轻走过去。借故整理桌上的奏折偷偷打量着他。   “……皇上,廷璐与薛良确实有过交情,那是在薛良入瀚林之前……”说到这儿,廷玉突然发现我也在,意外的愣住。他的视线下移到我唇间停驻了一下,眸中隐隐现出丝丝疼惜。想必我嘴唇上的火泡很乍眼吧?   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某双精明的眸子,皇上侧头扫了我一眼,廷玉忙收回心神,继续道:“在薛良入瀚林之前,廷璐对他曾有过救命之恩,后来因为欣赏他的诗文这才结交成朋友。但是这些都是前几年的事了。后来廷璐一直在宫中伴读,两人很少有过接触。直到薛良去年弃职离开京城时,廷璐曾见过他一面,赠了他少许银两作路上盘缠之用,都是基于朋友道义才这样做的。并非陈侍郎所奏的出资印书之费用!”   “哼,为他们介绍编修,这件事怎么解释?”   “那位编修也是桐城人,因为无亲无故,廷璐就介绍他去投靠薛良。至于后来的事情,廷璐只知他们要出书,其它一概不知情啊!”   “他知道印书的事不是吗?”皇上冷冷的哼了一声。廷玉急切的辨道:“廷璐根本不知他们要印的是什么内容!在桐城,印书是很普通的小事!”   皇上被激怒了,拍桌而起,“够了!小事,他们印的书在江南一带引起多大轰动,都快憾动半个大清了!事情还小吗?”廷玉低头行礼。“他薛良是什么人,廷璐还跟他结交?廷玉,要是你当初约束着点他,能发展到这种地步!”   廷玉脸色煞白,身子抖动起来。“是,臣也有责任,臣愿意替他分担罪责。”   “你跪安吧!廷璐的事朕自有公断,不许再提了!”   “皇上!”   “再提一次朕冶你的罪!”皇上斩钉截铁的咬牙道。皇上似乎气到了极点,这么重的话都说出来了。一边是面色铁青的皇上,一边是难掩激愤的廷玉,看到这里,我的心腾的直提到嗓子眼。这事该怎么收场啊!   廷玉留在原地没有动,撩起长袍缓缓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俯下身去。皇上抬眼一看,眉头紧皱,想不到廷玉竟然如此固执,简直不要命了。我看着他,心如刀割一般。为了廷璐,他拼了性命在争取机会啊。文字狱真那么可怕,难道廷璐这次真的要栽在它手里了?   眼底泛起湿意,我暗自咬唇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第34章皇上的条件   大殿里寂静无声,皇上不悦地咳了一声,我这才注意到皇上的手停在半空中,好象在要茶,而茶杯正端在我手中。我忙把茶子递过去,没敢接触皇上埋怨的视线。   皇上似乎注意到我眼底的点点湿意,静静的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喝茶。廷玉沉默的跪着,皇上视若无睹的继续看折子,大殿里出现令人难耐的寂静。双方的较力僵持了好久,终于,皇上忍不住发话了。“行了,别跪在那儿了,难道朕还冤枉了你们不成。这是陈侍郎的折子,拿去看!”皇上把一份奏折抛给廷玉。   “皇上,廷璐在这件案子中确实无辜,臣恳求皇上重新定夺。”   “够了,退下吧!朕乏了!”皇上突然没来由的烦乱起来,这回是真的怒了。廷玉身子一震,面色更苍白了,沉默地磕了个头缓缓退了出去。皇上无力的靠向椅背,闭上眼睛,头痛的按起太阳穴。眼见廷玉走出殿门,我再也待不下去了。错过今天以后更难有交流的机会,我忍不住快步追了出去。   跑出大门那一刻,突然感觉身后多了一道视线。我顾不得许多,快步朝前方追去。“廷玉!”   廷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没等我开口,他已经猜到我要问什么,沙哑的声音沉道:“别担心,我不会让廷璐有事的。”   “到底怎么回事?印书的事真有那么严重吗,廷璐的罪刑部会怎么处置?”我一口气追问了好几句。廷玉疲倦的闭了下眼睛,口气异常低沉。“很难说,十几年前曾发生过一次相同性质的明史案,涉案的七十余主犯或凌迟、或杖毙、或绞死,全部被绳之于法,无一逃脱。还有数百人受牵连被发配充军……刑部给廷璐罗织的罪名足以判死刑……”   死刑?我心猛地打了个战栗,浑身一阵发寒。原来史书上所说的文字狱这么可怕!   “事情还有转机吗?”   “很难说……”廷玉乏力的虚道。“廷璐以前最得皇上喜爱,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轻易处置他,但是这件案子的影晌力太大,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皇上纵然有心饶过他,有大清津法在,他也难逃血光之灾。”   廷玉的话犹如晴天里的霹雳,震得我浑身一阵冰凉。原来这么严重……   廷璐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我的大脑突然短路了,变得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明白了……我去求皇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他……”   说到最后一句时,眼前的视线模糊了。廷玉面色动容,手臂伸过来似乎想抱我,不知想起什么,又有所顾忌的垂了下去。他转过身,极力用着平淡的声音劝道:“回去吧,自己好好保重,廷璐的事我会处理。噶尔丹还在京城,你留在宫里是最安全的。”   “廷玉,你能救出他对吧?”轻颤的声音恳求道。廷玉是挽留廷璐生命的最有力的救命稻草,他再也不努力,就没人能救廷璐了。   廷玉没有说话,仰头朝天深深呼吸了一下,闷闷的说了声保重,举步离去。看着他的背影,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单薄了,张英不在整件事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我几乎感受得到他肩头的压力有多大,可惜自己不能帮他分担点什么。   我在最无助的时候可以想到廷玉,廷玉呢,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   天阴沉沉的,空中飘起零星的雨丝,我抬头看向天空,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面临着生死,一个活在巨大的压力中,我该怎么办……   我失神的走回来,李德全奇怪的打量我,小心翼翼的问:“木兰姑娘,你没事吧?”   跨进门,皇上仍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走过去,眼一红,便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后面跟进来的李德全看看我又看看皇上,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俯身小声问:“木兰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抬了抬手,李德全躬身退了出去。诺大的殿堂只剩下我们两人。皇上长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朝我看来,微眯的眸底透着丝丝怨愤与不舍。“你以为处置了廷璐,朕心里就好受?”   “木兰知道廷璐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皇上视他如亲子般,怎么忍心在心口上惋肉……”我强忍着鼻腔里的酸意,恳求道:“皇上,您也算是看着廷璐长大的,他的脾气禀性您最了解,他能做出那种事吗?廷璐平日里跟孩子似的嘻哈打闹,可他心里亮堂着,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对皇上您又敬又爱,怎么会参与印制非法刊物,由着那些不法文人做出反清的举动。我虽然不清楚刑部掌握有哪些证握,但是我了解廷璐,他绝对做不出对不起皇上的事!皇上,木兰恳求您,重新对廷璐的事调查取证,还他一个清白!”   “放他当然容易,朕一句话的事么,那样的话还要大清例律做什么?”   “大清例律是为了平民愤申正义,廷璐的案子断的不公,并不合逻辑。”此时此刻,我已经顾不得许多,公然跟皇上驳论起来。“张英张中堂是朝廷重臣,一个对朝廷不满的人怎么可能会跟重臣之子交以倾心,况且这个人还是皇上身边最宠爱的人。如果我是薛良,多半不会再跟廷璐交往而是应该割袍断义,从此不相往来。陈侍郎所说的什么赠送银两的事可能是有的,那也是甚于朋友的立场送个盘缠之用。和做书费用相比,这点盘缠能起什么作用?”我激愤之下,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皇上静静的看着我,半天没有吱声,也许我的反驳真的被他听进去了。   “还有吗?”   “有!木兰要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情绪激动的说道。   皇上眉头高挑,“你是对朕有气啊。”   ……也可以这么说。我心里纵然不服,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低下了头。皇上点点头,口气突然清冷了许多。“木兰,你可知罪。”   “知道。”我一怔,老老实实的叩头下去,“后宫女子不可干政。”   “哼,这些天你在这里可听了不少政事呀,都敢跟朕辨驳了!不可干政,你做到了吗?”皇上眯起眼睛,清明的眸子透着厉色直朝我望来。我头也不敢抬一下,轻声道:“木兰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干政。女人一向头发长见识短,哪有能力干政。”   “哼,头发长见识短?可话说得头头是道,辨得连朕都无话反驳。朕今儿是见识到了,原来你是这样伶牙俐齿!”皇上大有意见的哼道。我俯身叩头下头。突然,皇上提高声音,“李德全!”   “奴才在。”   “宣刑部陈侍郎来见朕。”   李德全口中称是退了出去。莫非事情有了转机,我又惊又喜的心道。皇上走到我身前,低头看了我半晌,“你很能耐呀,木兰,今儿胤禔为廷璐的事来跟朕求情,这也是你的主意吧?”我一抬头,发现皇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眼神很是复杂,心一惊,忙屏息的低头。“朕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许插手政事!不许怂恿任何人过问案情,包括胤禔!如有违背,朕,按大清例律办你!”   我心一抖,浑身如同掉进冰窖般寒意顿起。平日里皇上对我恩宠有加,从来都是和悦颜色的,想不到会为请大阿哥说情的事突然翻脸!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今儿算是领教了。   面色苍白的我深深叩了个头。   “下去吧!”   皇上命我回长春宫自行反省。从宫里出来,我整个人象打蔫的茄子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太过出神,跟回宫的太子从旁边经过都没注意到,太子忍不住开口:“木兰?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身子不舒服吗?”   “给太子爷请安。”我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颜色,低低的说道。   “怎么了?要不要跟我说说?看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太子温和的问。此刻,我太需要别人帮助了,抬起头,迎上一双满是关怀的眼神。我嘴唇动了动,眼前一热差点流出泪。正要跟他说话,突然皇上那句毫不留情的话狠狠砸了下来。“再插手政事,朕按大清例律办你!”我浑身唰的又是一寒。   “要不要叫太医给你看看?”   “没事,我只是有点乏,休息一下就好了。”不敢多说什么,我行了礼,匆匆就走。太子在后面怔怔的看着我,半天没有动步。我回到长春宫,突然看见大阿哥的跟班柱子在跟小桃说话,难道大阿哥在这里?“柱子?”   柱子忙走过来,小声道:“木兰姑娘,我家爷正在里面等你呢。”   我忙朝柱子说的房间走去,刚迈侧门,忽听里面传来惠妃刻意压低的的训斥声,我顿时愣住了。怎么惠妃也在?这几天她常过来看望佟贵妃,兴许赶上大阿哥也来长春宫请安,母子两人恰好碰在一起了。   “胤禔,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薛良那么大的案子你管得了?还向皇上给廷璐求情,我的神仙呀,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还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惠妃正在里间责骂胤禔,我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动步。“今儿听小顺子跟我说,皇上动怒了,我一听心里直打颤,就猜到是你挑的事。张英是什么人物,想为他家求情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没人敢站出来?你倒好,脑袋一热,上赶着撞枪口上,皇上能不气?”   “我不明白,以前也有人为案子的事向皇上求情,也没见他气得那样,怎么就针对我?”胤禔气道。   “儿呀,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小事行个义气求求情就算了,薛良案那可是大清要案,谁敢插手!”   “廷璐跟我交好,为他辨白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呀!”   惠妃苦口婆心的归规,越说越气,“那也要分时候呀。换成从前我就不说什么了,眼下你舅舅明珠被贬官,咱家的气势大不如从前了,事事都要小心才是。这个时候你不能为别人的事强出头,没那个能力啊。”惠妃分析的不错,她那么精明的人能在后宫站住脚,自有一套行事方法,看来她正努力打消胤禔想帮助我的念头。“你是我儿子,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会不晓得。是因为木兰找过你对吧,所以你头一热就应了她。”   “基于朋友我应该那么做!”   “你做错了!”惠妃愤道。“娘求求你了,人家名花有主了,就别惦记着她了,对你没有好处!”   胤禔一拍桌,固执的叫道:“我就不明白了,木兰还没跟廷璐成亲呢,你凭什么断定我没有机会。”   “愚蠢!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别说你没的机会,就连廷璐都没有机会,因为万岁爷想要她!”惠妃最后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震在我心口上,我脸色煞白一片,要不是扶着门我恐怕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了。接下来里面是难耐的寂静,隐约可以听见胤禔粗重的喘气声。   我缓缓从里面退了出来,脚象踩在棉花团般软软的,没有半点力气。惠妃的话象是点醒了我,这下,没有谁再敢为这件事出头了……最后的一个希望也变得十分渺茫。   “木兰,贵妃娘娘正等你呢。”小桃走过来道。   佟贵妃听说我回来了,很奇怪我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露面,我强忍着伤心,走进佟贵妃房间,佟贵妃正在看家信,见福身行礼仔细瞅了几眼。“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只好紧咬着唇努力控制情绪。佟贵妃转念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木兰呀,廷璐的事你要想开点,人都有自个的命份,是廷璐命不好,谁也没折的。”   听了她的话,我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积压在心口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倾泄出来,眼眶里积满泪水,“贵妃娘娘,木兰恳求您答应一件事。”   “可怜见的,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成全你。”   “求娘娘放我出宫。”我俯身叩头。这下,佟贵妃没有动静,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我眼含泪水,声音颤抖的说道:“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木兰希望能帮廷璐做完最后一件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天下就只有廷璐一个好男人吗?”佟贵妃走过来,心疼的抱住我,好言劝慰道:“你要想开点,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还有很多好日子等着你呢!再说了,案子还没有结,你怎么就开始说晦气话了。”   “以刑部定的罪名,廷璐是死路一条。除非皇上法外开恩还可饶他一命,不然……”   “木兰,朝廷上的事咱们女人不要管,有皇上作主几时能轮到我们女人说话。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这些天皇上对你的好你也看到了,除了廷璐就不能试着接受下别人?皇上对你打心眼里喜欢啊!”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木兰今生今世只认定廷璐,要爱的,要嫁的,要陪伴一生的都是他。”轻缓的语气透着不容改变的固执,我说完这番话,佟贵妃吃惊的看着我身后,半天没有作声,最后只剩下叹气的份。“行了,你也累了,下去吧。”   “谢娘娘。”我磕了个头缓缓站起来。一直起身,突然感觉某人粗重的呼吸喷在我脖子处,因为心情不佳我没有回头去看,转身出了房间。踏出殿门,只见李德全正抄手候在外面,一看到他,我的脚步突然生生刹止,脸色一片煞白。刚刚……好象看到那一抹明潢色的衣衫,莫非是……   刚才和佟贵妃说话时太过专心,居然没有查觉皇上几时到的,原来他就站在我身后一直静静的听着……   我简直不敢去想,皇上听了我那番话,会是怎样的一脸忿色与难堪,堂堂大清皇帝难忍下这口气?   完蛋了,这下不仅救不了廷璐,连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我苦笑了一下,算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如果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样一想,紧张的心情总算稍微放松了少许。   “木兰姑娘,借一步说话?”李德全见我神色不定,有心想说什么,他引我走到一处偏僻地,停下脚。“木兰姑娘,也别怪万岁爷对你发火,这件事你做错了!”   “错了?”   “是呀,找人向皇上求情这谁都理解,可你找谁不行偏偏找了大阿哥,那大阿哥对你是什么心思,万岁爷心里不知道?”李德全一提点,我登时听出了什么,意外的抬起头来。“万岁爷也是男人,容不得别人来争你……你说他能不气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原来皇上误以为大阿哥在趁此事争女人,所以才会牵怒于我。   回到房里,我呆呆的坐在床上出神。透过窗子,只见胤禔和惠妃一起从屋里出来,连招呼也没打便默默离去,看样子很受打击。惠妃调整好表情,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笑吟吟地走了正殿。不一会儿,屋里传出惠妃和佟贵妃逗笑的声音,显然在帮皇上解闷。   我低头看向腕间的手镯,反复抚摸,不知廷璐现在过得好不好?廷玉有没有办法救出他呢?   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有人走出正殿朝这边望来,扭头一看,正好跟皇上望过来的视线触到一起。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注视着我,里面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猛地,我的呼吸一窒,屏息的呆住了。   明艳动人的惠妃端着吟吟笑脸走出,扭头看了这边一眼,小声跟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一会儿,皇上负手返回屋内,惠妃则无奈的叹了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木兰,昨晚看你没吃多少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可吃不消啊。”小桃端来点心放在我桌上,然后开始帮我梳理头发。小桃手很巧,喜欢帮人梳各种好看的发型。可惜满洲女子只能梳那几种固定的发型,而我是汉人,刚好可以供她发挥手艺,每天都帮我做不同的发型,常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木兰,要我说呀,你也太傻了!后宫女人那么多,谁不想方设法的希望得到万岁爷的恩宠,偏偏他对你那么上心。换成别人呀,早就拿到名份了,怎么你就一点反应也没有?”   和小桃相处一室,关系处得很亲密,她很信得过我自然什么心事都跟我讲。小桃最大的希望就是盼着能有机会得到万岁爷一夜恩宠,基于这个目的,她天天变着花样把我打理得漂漂亮亮,就是希望借此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我淡淡一笑,“知道为什么万岁爷注意不到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话太多了!”我埋怨的斜睨了一眼,起身欲走。她没好气的拧了我一下,“死丫头,就会打击我!”我淡淡一笑,反身抱住她,感慨地说:“开玩笑的,其实这些天真的要谢谢你的照顾,能跟我这样说说话解解闷的人也只有你了。”   小桃被感动了一下,反而有点不自在了。“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没来由的乱伤感,搞得我都有点神经失常了。”   我被逗笑了。“好了,我去养心殿了,晚上见。”   今天皇上好象有心事,看着折子时常走神,不是提笔忘字,就是望向窗外悠悠的想着什么,视线总是若似若离的朝我扫上一眼。我自顾自整理旁边案几上的物品,对多余的视线视若无睹。   廷玉这两天一直四处游走,积级动员一些重臣拯救廷璐。期间,不少大臣向皇上提出恳请法外开恩,听说张英为了廷璐的事急从外地赶回,几次叩请皇上但都被拒之门外。皇上只淡淡说了一句:“时候未到,朕自有主意。”之后禁止任何人再为廷璐的事求情。   不晓得皇上指的时候未到是什么意思?我急得无心做事,却又不便问,天天盼着此事能有新进展。   胤禔来向皇上回禀差事,我悄悄退到门口外等着,不一会儿,就听皇上不满地问道:“这点小事交户部办就行了,也值得进宫请示一趟?要是闲的话,替朕去通州大营和丰台大营走一趟,告诉那边的统兵将领,噶尔丹的兵力驻守在京城附近,让他们日夜监视不可大意!”   “是,那儿臣先告辞了。”胤禔退出养心殿,扭头看到了我。他小心的把我拉到一旁,低声道:“这件事可能有转机,皇上只把一些涉案的人发配关外,薛良和廷璐几个重犯仍关在牢中,没准有活动的余地。别担心,看在张中堂多年老臣的份上,皇上兴许不会杀他,我们且等一等听听信吧。”   我不安的点了点头。“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你跟廷璐都是我朋友,这个忙哪有不帮的理。”胤禔宽慰地淡笑。“改天我再找机会进宫来看你,放心吧。”   原来胤禔进宫来就是为了给我通通信,好让我安心!昨天惠妃把各种利害关系讲的透透的,他仍在努力的帮我,好一个仁义的大阿哥,这份人情我是欠下了。殿里传来皇上和李德全的对话声,好象是让李德全看看大阿哥走了没有。很明白,这是在不放心我呢!心一急,我赶忙长话短说央求道:“大阿哥,有没有办法,带我去牢里看一看廷璐!”   “这个……”他有点犹豫。   这件事很棘手,如果被皇上知道少不了又把他牵扯进来,说出这番话时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李德全出现在门口在催了:“木兰姑娘……”   马上要回去了,我焦急的低道:“大阿哥,拜托你!”在我急切的期待下,终于等到他点头,低低的说了一句:“等我消息。”   对大阿哥的仗义相助,我已经不知该怎么谢他了,我感激的低道:“谢谢你!”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抱以信任的一笑转身离去。   太好了,真是太感谢大阿哥了!如果将来有机会报答他,一定会倾尽所有去帮他!送他远去,我调整了一下翻腾的情绪走回殿堂。一进门,恰好迭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只见皇上端坐在龙椅上,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一脸平静的走回,扫了一眼案几,发现砚台里的墨汁干了。我动手研磨,眼皮也不抬一下。暗暗心道:随他怎么想吧,他根本不理解别人的心情,为了能见廷璐也顾不上许多了。皇上放下折子,脸色变得越发阴沉。正在议事的明珠和兵部大将福全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头,福全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轻咳一声,进言道:“皇上,关于噶尔丹离京的日期要尽早定下来啊。他的两千名蒙古兵驻扎在距京城几里的郊外,给京城驻防的压力可不小啊。”   “是啊,噶尔丹对大清一直怀有觊觎之心,此刻离京城这么近,难保他不起异心。”明珠附和道。   两位大臣的进言把皇上的心思拉回到正事,他口气不悦的哼道:“何需担心,丰台大营和通州大营已做好各种应变准备,五万精兵随时待命。他噶尔丹区区两千人马能成什么气候。”   “可驻守地点离京太近,终究是隐患啊。”   “噶尔丹和四格格相处的怎么样了?”皇上问道。   皇上为了让他们两人培养感情,特意选了一处庄子送给他们做临时住所,每天宫里会派车送四格格过去,跟噶尔丹相处两个时辰。刚开始,听说四格格花样百出想方设法想激怒噶尔丹,逼他放弃这桩婚事。而噶尔丹则对她不理不睬,不是带着洛桑下酒馆,就是进出妓院,气得四格格有气无处发泄。   明珠除了要负责宫内侍卫的工作,还兼顾着噶尔丹在京的所有工作,听到皇上问,他忙答道:“最近两人过得倒是平静了许多,似乎已经接受这个安排了。如果四格格的脾气再收敛点,以她的品貌收服噶尔丹的心不是难事。”   皇上点点头,“通知内务府选个良辰吉日,月底左右为他们举办大婚。”   “是。”   “明珠啊,多点派人留意噶尔丹的人马,防着他藏匿兵力在京城对我们不利。他带进来多少人,最后让他一个不差的全部带走。行了,你们跪安吧。”明珠和福全行礼退了出去。皇上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闭目养神。我上前将摊在桌几上的奏折一一归拢整理到一边。然后倒了杯热茶轻轻放到皇上面前。   “木兰,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朕商量,非要找胤禔办?嗯?”皇上缓缓的开口问道。   我心一动,皇上不会又多心了吧?“没什么,木兰只是向他打听一下外面的事,好久没回张府了,外面什么事宫里一点也不知情。”   “朕不让你回去自有道理,你晓得吗?”皇上拉起我的手,轻轻的含握在手中,缓缓说道:“噶尔丹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你,朕只有把你放在宫里才放心。想出宫的话等噶尔丹离开京城,朕会让你回去看看家人,你且安心等等。”   “谢皇上。”   原来皇上是考虑到我的安全才迟迟不放我出宫,说起来也是为我好。如果他肯放过廷璐那样就更完美了。我在心里默默的想道。“你还有事瞒着朕么?”想得太过出神,皇上一句淡淡的话突然把我吓了一跳。   “回皇上,没有了。”   “那就好。”皇上细细端看我的手,上次烫伤的地方正渐渐长出新肉,皮肤显得有些难看,我不好意思的想收回手,不料却被他紧紧握着。“昨晚你说的那些话,朕都听到了。到底要朕怎样做,你才肯接受朕呢?”   到底要朕怎样做,你才肯接受朕……皇上竟然不惜放低姿态,问得这样直截了当。这些天我的固执与坚持大概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终于肯放弃自尊直接表白了。我的心有点慌乱,故作镇静地回道:“皇上知道的。”   “你喜欢廷璐到非他不嫁的地步,要是朕不放他,你怎么办?”他低着头,轻描淡写地问道。   “木兰会等,等到有结果为止。”   “要是朕一辈子不放他呢?你打算等一辈子么?”他抬起头,黑黝黝的眸子锁定了我。我迎上他的目光,口气依然淡淡地回道:“是,木兰等一辈子。”   突然,他手下的力道骤然加重,“咝!”好痛,我不禁眉头微皱,倒吸了口冷气。皇上的口气明显多了几分火药味,几乎是恨恨的瞪着我:“很好,你一再挑战朕的底线,以为朕不敢冶你吗?嗯?”他伸手朝我抓来,我下意识的想躲,不料慢了一步,铁钳般的手一下子扣住我手腕猛地扯向他。   “啊!”我惊呼的同时只觉眼前一花,自己被跌入某人的怀抱。正想慌忙起身,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皇上一手揽在我腰间,一手控制着我的头,黑不见底的眸子带着愤怒直直盯着我。“朕也是有底限的!明白吗?”   底线?什么意思?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眼睛不敢放松地看着他,粗重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他额头暴起青筋,隐忍的怒气开始显现出来。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激怒他,那后果就难说了。   他喘息地看着我,少顷,视线落到我唇际,目光渐渐透出渴求的意味,缓缓俯低身子似乎想一亲芳泽。我吓坏了,用力挣扎,“皇上,不要,这是大殿……”   外面等着很多群臣,万一传出去,我还怎么面对众人的目光。   差一点就要碰到我的唇时,皇上停了下来,看到我眼内的恐慌,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低哼:“终于晓得怕了,嗯?你也知道的,朕想要的东西岂会得不到?朕想要你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就在这时,门口闪出李德全的身影,走进来通报:“皇上,刑部陈侍郎求……”话说了一半,突然被生生打住,他的眼睛因吃惊变得滚圆,一时忘记了反应。皇上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我,轻轻抬手做了个手势,机灵的李德全忙噤声退出,顺手将大殿门也带上。诺大的殿堂只剩下我们两人,周围悄然无声。天哪,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我连哭的心都有了,忙伸手挡住他低下的唇,低叫:“皇上……”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我睁大睛睛,不知他会提出什么条件来。皇上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肯委身开一面放过廷璐。”   什么?他、他分明在借此事要胁我!我的心跳得飞快,这种无距离的接触几乎吓得我没办法思考了,天哪,老天在惩罚我吗?为什么总让我面临选择,之前是噶尔丹,现在又是皇上……头涨得老大,纷乱的思绪已经变成一团乱麻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廷璐……我当然希望他能平安出来,但是,他如果知道我不再是以前的木兰,那比杀了他还痛苦,应该怎么做才好?皇上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头吻上我的唇,我心一慌,扭头侧向一旁,让他的唇落空。“怎么?你不想救廷璐?”他扳正我的脸,让我看清他脸上势在必得的神情。   “我需要考虑……”我的声音低不可闻,已经失去了底气。   皇上脸上露出胜利的笑,低头覆盖上我的唇肆虐一番,然后抬起头打量,想必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红肿的唇显得很醒目,他疼惜地轻吻我额头,将我揽入怀中,“朕等你,花多长时间都等……”   接下来,皇上继续接见大臣处理政事,他的心情好转许多,我则来到外面望着天空透气发呆。前日曾问过胤禔,皇上用红笔勾出廷璐名字是什么意思,他说那是死缓,其它人可立即执行,廷璐可以拖后处置。薛良案的行刑日期应该是明天了。按说事情该结束了,陈侍郎这次来不知又有什么事?   他跪在大殿里,好象正恳求皇上下旨。   我出神的时候,李德全一脸陪笑的打量我,已然看出了什么,连说话都变得份外恭敬。“木兰姑娘,您要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这儿奴才盯着就行了。”   李德全似乎已经把我当成主子了。先前皇上那番霸道的话耗尽了所有力气似的,此刻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清静清静,于是我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李德全赶忙招过小顺子,“来,木兰姑娘要回长春宫,小心伺候着。”   小顺子道了声:“喳。”   “木兰姑娘,咱们万岁爷对姑娘的好可没挑的,奴才还是头一次见万岁爷对哪个姑娘宠到这份上了。日后姑娘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照拂下小的呀。”回去的路上,小顺子低眉顺眼的陪笑。   宫里的太监们个顶个的精明,有听到什么风声都逃不出他们的耳目。这不,小顺子开始打我的主意了。“小顺子。”   “哎,木兰姑娘?”   “我跟皇上一点关系也没有,将来也不可能留在宫里。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呀。”   小顺子一愣,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好象领悟出什么,忙打自己一下嘴巴,陪笑道:“是是,宫里人多口杂,现在说有点早,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不是。木兰姑娘心好,不会跟小的计较的。”   小顺子一门心思认定我迟早会跟了皇上,再解释也没有,我索性不再说什么。   没出一天,拜托胤禔的事情就有了结果,早膳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悄悄赶来通知我尽快赶到宫门口,有人正在那里等。心里装着事,我早膳吃得很匆忙,拨拉几口便扔下碗筷一刻不停的赶往集合点。幸好今晚噶尔丹设宴款待一班朝臣,皇上已经去了那边,估计不会太早回来。佟贵妃身子欠佳还在睡着,趁这时间出宫应该不会被人查觉。   到了隆宗门,真的看见胤禔和柱子正等在那儿。胤禔冲我招手示意,我气喘吁吁的跑过去,“给你添麻烦了,大阿哥。”   “要是被皇阿玛察查,那才是大麻烦呢。抓紧时间快走吧。”胤禔催促道。旁边停着一辆马车,我马上钻进去,他随后跟了上来。柱子拉着马车朝宫门方向走去。   “皇阿玛去噶尔丹那边了,我们估计有半天的时间,只要赶在他之前回宫就行。”   胤禔小声解释道。拨开布帘朝外望了望,“快到太和门了,这几道守城的我都打好招呼了,到时你别出声,我们悄悄出宫就是了。”我点点头。胤禔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很让人放心。太好了,终于可以见到廷璐了!我满怀期待的盼着,巴不得快点飞到他身边。   在胤禔的建议下,我把头发放下来,打成男式的麻花辫。然后他又从座位底下取出一包衣服递给我,“这是太监的衣服,你换上,这样就没人怀疑你了。”   胤禔考虑的很周全,连这个都想到了。就在我换衣服的时候,他一直抱胸望着车外,悠悠地出神。   “知道吗?有时我很羡慕廷玉兄弟。一个很幸运能娶到你,一个虽然不能在一起却被你爱着。我有时傻傻的想,如果我是其中一个该多好……”我垂下视线,不跟大阿哥的眼神对视。“……可惜,你的心已经满了,容不下别人了。”他自失的一笑。   “大阿哥,在我心里你就象廷玉一样,对你除了敬重就是兄长般的信任……真的很感谢你。”   “感谢的话……就不要提了。我是心甘情愿帮你的,不图回报的哦。”他宽慰地说道。见我放心的点头,他笑了,笑得很明朗,很轻松。但是等我将头转向车外,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眸底浮上一抹不轻易被人察觉的伤神,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好久,马车终于驶到刑部大狱。胤禔跳下马车,转身扶我下来,不知他从哪里搞来了探视条子,很快通过了典狱官的核查,在牢班头的带领下,我们走进监牢一路往深里走去,两侧见来了生人,激动的发出怪叫声,很快被牢班头大声喝斥回去。“大阿哥,请往这边。”   拐到一处阴暗潮湿的牢门前,只见廷璐躲在草垫子上,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处,嘴里叨着一根干草,正跷着二郎腿呼呼大睡。环境这么差而且面临着死刑,他居然还睡得着。看着他渐瘦的面庞,乱乱的头发,我心里一阵心痛,眼底顿时布满湿意,缓缓扶着拦杆靠到近前。   “要不要我去叫醒他?”牢班头点头哈腰的低声道。大阿哥抬手制止,见我怔怔的看着廷璐,猜到我想独处,于是领着牢班头离开了这里。   等他们走远,我正要唤廷璐的名字,不料才刚张嘴他好象有所感应似的,突然睁开眼扭头朝这边望来。一对上我的视线,他顿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我。“木兰!”没有半点犹豫,他腾的从地上弹起奔到门边,伸手握住我的手,惊喜的问道:“你、你怎么来了?你能出宫了?”   “是大阿哥带我来的……你瘦了……”我眼圈一红,鼻腔里泛起酸意,话都说不下去了。   廷璐心痛的摸着我的脸,“别哭别哭嘛,见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啊。其实这里没那么糟糕,除了伙食差一点,睡得差一点,环境差一点点也没什么啦。我这人没那么娇气,哪里都住得惯的。”他打哈哈道。   “怎么会这样,听说你被薛良案牵连入狱,我快担心死了。”看到他脏兮兮的脸,我从衣袖里掏出手绢帮他擦拭,“在宫里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不能回家,也没有认识的人,除了每天听皇上议政全是薛良案,脑子里整天都在担心你……”说着说着,眼底湿润了。“廷璐,你千万不要有事,你答应过我,会好好保护我的对不对?我每天都在安慰自己,你会做到的,不会有事的对吗?”他粗实的手指笨拙得帮我拭泪,脸上不禁动容了,伸手抱住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到做到。”   “可是,你已被皇上判了死缓……”   我忍痛告诉他真相,廷璐身子一震,瞬间的怔呆后他反而轻松的笑了,“死缓么,皇上对我还算不错,没有直接给我死刑嘛。”他拍拍我的脸颊,安慰道:“安心吧,皇上不是铁石心肠舍不我的,瞧,你不也舍不得我吗?”我知道他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好让我安心,其实他心里也在恐惧。   “我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带煞会遇几次劫难,既然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就不要烦恼了,听天命好了。”他很乐观的笑道。我抬起泪眼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开玩笑,“我有福星庇护着呢,没事的。”   “我不信命……只相信你的话……”我低道。   他身子一僵,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情不自禁的再次拥住我,抱得紧紧的,他知道我没那么骗,那些话根本安慰不了我。我们长久的抱着,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你在宫里住得习惯吗?皇上对你好不好?”   我低道:“不好,没有你什么都不好,皇上对我再好那也不是我需要的。廷璐,我会等你的,不论发生什么意外,我都等你。”   “傻瓜!干嘛说这种话,都说过我不会有事的!”他捧起我的头,又气又急的说道,见我眼圈又红了,他疼惜地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别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了,我比你还心痛!”他叹息一声,额头碰着额头,依依不舍地说:“不晓得哪里出错了,明明没有做过的事,刑部硬扣在我头上,有人证,有物证,我有千张口也说不清了。大概老天在考验我的意志吧?知道是谁办的案子?”   “陈则仕。”   “什么?”廷璐吃惊道。“是他?”   “有什么问题?”我急道。   “他嘛……跟我爹政见不同,三年前因一件科场案两人闹得势如水火,后来陈则仕就调去了刑部。”廷璐轻描淡写的说道,随后兀自想着什么。“难怪了,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他在搞鬼……有点麻烦了……”   我担心的叫道:“廷璐……”   廷璐突然眯眯一笑,“行了行了,我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了!顶多是在这里享受几天就出去了。”就在这时,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胤禔面色苍白的匆匆而来,看见我们恋恋不舍的样子满脸悲痛的将脸撇向一旁。“大阿哥,你怎么这副表情,有就话说嘛,对了,我还没为木兰向你道谢呢。”   廷璐正笑着,胤禔侧了下身子,一身朝服的陈则仕面无表情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一看到胤禔的神情,我的心突然一沉,廷璐也愣住了。陈则仕见有人探视,扫了我一眼,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意外。“廷璐,今晚这顿饭会很丰盛,好好享用吧。明日你将和薛良案另几名主犯一共押往午门外问斩!”   “什么?”我惊呼出声,“皇上明明判的他缓刑!”   陈则仕把折子抛给廷璐,淡道:“这是皇上批的折子,还能骗你们?”廷璐面色煞白,缓缓捡起折子展开来看,手指都是抖的。我不敢相信的看着廷璐,胸口有股巨大的气浪顶在喉咙处,心慌慌的狂跳个不停。他喘息着看着折子,震惊,愤怒,悲痛齐齐堆积在脸上,我紧张的看着他,渐渐的,他的情绪竟然平和下来,合上折子一声自嘲的轻笑从嘴中溢出。“陈则仕,你不惜余力一直寻我家的晦气,这回目的达到了。真是可喜可贺!我廷璐早在噶尔丹手中死过一次了,能活到今天已经赚了。我廷璐可不是怕死之人!别忘了你所做的一切,廷玉会一点不漏的记在你头上,它日有你自食恶果的一天!”   “我是禀公断案,还怕你不成!这是皇上亲自批的旨意,想不到吧?”   廷璐低头看看手中的折子,自失的一笑,缓缓看向我,眸底有了湿意。“对不起,木兰,我说过的话,做不到了……”   不,这不是真的,皇上明明答应我要考虑的,怎么这么快就……下旨意了呢?   我紧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眼泪却很不争气的哗哗流了下来。我张了张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浑身抖动的厉害。廷璐低下头,额头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似乎也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胤禔走过来伸手揽住我的肩,用力抱了一下。我伏在胤禔肩头,头阵阵发晕,连站的力气都没了。   我缓缓接过他手中的折子,泪眼模糊的看着,前面是陈表的内容,后面则是要处决的名单,翻过一页最后落着廷璐的名字。皇上的玉玺意外的印在前一页尾部,而不是压在最后的人名处……   我突然想到在现在惯用的一个伎俩,难道……陈则仕在这里面玩了把戏?我猛地朝陈侍郎看去,愤愤地问:“你以为玩这个把戏没人看得出来?”   陈则仕一惊,“我不明白你的话。”   我唰地抖开折子,愤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陈侍郎,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想不到你落井下石一心置人于死地!”陈侍郎强自镇静地说:“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无用。”   “好,陈侍郎,你最好记住,你今日对廷璐所做的一切,日后我会加倍还给你!”通红的眼睛直瞪着他,我咬牙叫道。陈侍郎这几天见我一直陪在皇上身边,不难猜到我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听我一说,他脸色唰得一变,他冲胤禔拱手,不安地说:“大阿哥,臣使命已毕,这就告辞了。”   胤禔以为我心情不好,牵怒于陈侍郎,招了招手让他先离去了。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廷璐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救他!我慌慌然的想着,廷璐努力挤出轻松的笑,伸手握住我的手,“木兰,我心爱的木兰,算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在乎之一天少一天,临死前能看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让我抱抱你……”   他把我拉到近前,想拥入怀中,无奈中间隔着栏杆没办法靠得更近。廷璐的手万分留恋的抚摸着我的脸,我感觉到他的脸也是凉凉的,湿湿的。他沙哑的声音低道:“木兰,别难过,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求求你,别做傻事好吗?”   我的眼泪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不要听这些话!”他刚刚还许诺会没事的,转眼间口风就变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去求皇上……当宫女也好,当妃子也好,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什么都答应……都答应他……”我哽咽了。廷璐突然听出里面的讯息,捧起我的脸,“你说什么?在胡说什么?”   “如果我答应了皇上的条件,你就不会有事,这是皇上亲口说的。我回宫就去求他,你肯定没事的。”   “不可以!”   “不要你管我!”说完,调头转眼便要走,手腕突然被廷璐一把扣住,再也迈不动步子了。我用力挣扎,怎么也脱不出手,廷璐用气得通红的眼睛直瞪着我,里面写满了反对。就算他反对我也要去,心一急,低头朝他手腕咬去——   “唔……”他手一颤,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依然象铁钳般死死扣着。直到牙缝隙尝到了微甜的血腥味,我心一跳,再也咬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为什么不让我去,我想让你活下来啊!”   “木兰,好木兰,你听我说……”廷璐忍着心痛把我拉到近前,手温柔地捧起我的脸,让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眸中同样浮着一层浅浅的泪花。“不要去求皇上,如果我的生命是你用一生幸福交换来的,那样的话我宁愿死掉……听着,你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要快快活活的生活下去,不可以违背你的心知不知道?我已经不能给你什么了,但是二哥能,他喜欢你,还在等你,我希望你把终身托付给他……”   “什么意思?你在说遗言吗?”我浑身一震,愤然推开他叫道。   “我想让你幸福!”   “鬼话!你活着我才会幸福!你活着,我生命才有意义!”   廷璐为之动容,眸底也湿润了。“傻瓜啊,只要你幸福,我活着或是死了,都没有关系。我要你幸福啊!”   我固执的看着他,缓缓摇头,轻声道:“不,你说服不了我,我要跟你一起生活,为你生一个孩子……那才是我盼望中的幸福生活。”   廷璐听罢,伸手拥住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声音在喉咙处哽咽了。“……对不起,木兰,这些我给不了你,给不了你……”   我的眼泪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站在旁边的胤禔一直转身背对着我们,此刻,肩头微微颤动着,似乎也在控制着什么。廷璐抱着我,为了安慰我,轻声唱起以前曾唱过的那首蒙语歌美丽的姑娘。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饱含着无限深情,我听进耳中,心如刀割一般。不行,不能让这次会面成为最后一次,决定他生活的人是皇上,能求动皇上的只有我……   “木兰,如果你去求皇上,我就死给你看!”一曲终了,他捧起我的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我。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口气坚决的警告道。我身子一震,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他、他怎么可以……   我的气息变了,眼睛通红的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此时连杀了他的心都有!见我这副模样,他眼神顿时变得无限柔色,捧着我的头频频亲吻,“亲爱的木兰,我的木兰,别再管我了,想想自己的后半生,为了我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没有说话,眼泪象决提的江水泛滥开来。   “明天不许来看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死相,你会让我留恋这个世界的……”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说道,最后一次重重吻上我额头,突然转过身去:“走吧,你们走吧!”   “廷璐……”   “大阿哥,拜托你替我照顾她!快走!”   “不!”没等我再说什么,胤禔上前一把拉住我手臂连拖带抱的朝外走去,我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放开我,胤禔,不要带我走。廷璐!”   最后一眼看见廷璐,他正背对着我们沿着栏杆缓缓蹲下去,他在哭,不想让我们看见……他想一个人度过这段难熬的期间。看到这里,我的心都碎了……   走出刑部大牢,我悲痛的样子连胤禔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伸手抱住我,连声劝慰:“木兰,别这样,让他静一静吧,此刻最难受的人是他……”   我极力忍住自己的情绪抬起头,越过他肩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拭去泪水分辨,我惊讶的脱口而出:“廷玉?”只见他站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我们,憔悴的面庞上写满意外和吃惊。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应该也是来看廷璐的,可是为什么没有进去?   “木兰,廷璐说的话没错,换成我也希望你不要去求皇上,你是不是再好好考虑一下?”   坐马车回去的路上,胤禔似乎猜到我会去求皇上,忍不住劝慰。我低着头,迟迟没有出声,满脑晃动的都是廷璐深情的泪眸。一想到他,我的心一直揪痛得难以自持,要紧咬着唇才能控制住内心翻腾的情绪。廷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让我去跟皇上求请罢了,还把我托付给别人,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人是你吗?天下为什么还有这么傻的人!   从刑部监牢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廷玉。他也是来看望廷璐的结果却被典狱官拦在门外。看到陈侍郎来了,后来又见我梨花带泪的从里面走出,隐隐察觉有些不妙。   从胤禔口中得知廷璐明天将问斩的事,廷玉身躯一震,脸色益发的苍白。“明天?我还以为皇上……怎么会这么快……”   “如果我没有猜错,是陈侍郎玩了一个花招,骗皇上下的行斩令。”我哆嗦着嘴唇,咬牙道。“我去找皇上,把这件事告诉他,一定可以有挽回的余地。”   “木兰!”胤禔制止道。   “没关系,要怎样做我心里清楚,不要再劝我了。”我固执的低道。胤禔见劝不动我,便把廷玉拉到一旁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廷玉惊惧地看向我。“什么,你要去求皇上?”   “廷玉,换成你是我,也一定要做点什么,对吧?”我看着他,相信他了解我,知道我是不可能按照廷璐的话去做的。他望着我的眸中透着不能言说的痛,额头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许久,沙哑的声音低道:“就算我说什么你也未必能听进去,想做就去做吧……”   “廷玉!”胤禔惊道。   廷玉的话没有说完,深不见底的黑眸象深潭般吸引着我全部心神,“……只有一点:事情要是没办法挽回,请务必保全自己。失去廷璐也许是没办法的事,但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我,承受不起第二次打击了……”   抬起眼,望着他眸底隐约泛起的湿意,我心一紧,鼻腔迅速传来一阵酸意,热泪差点夺眶而出。胤禔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去备马车,留下我们两两相望被复杂的情绪所包围。直到此刻,我突然发现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与廷玉相比,廷璐已经悄然无声的在我心中占据了不可取代的位置,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不敢想象没有他在身边,会是怎样的寂寞痛苦,恐怕自己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廷玉走上前,象兄长般抱了抱我,在我耳畔低道:“木兰,不管做什么都记住,你背后还有我……不要忘了……”   我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的滑下面庞,“谢谢你,廷玉……廷璐没有我会很寂莫,我什么时候都要陪着他……”廷玉的动作僵硬了,我推开他退后一步,好生留恋的看着他,最后,忍痛的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木兰!”廷玉叫道。   马车奔驰在回宫的路上,胤禔见我一直默默无声的发呆,担心的看着我几乎欲言又止。马车驶进宫中一处僻静角落停下,我正要下车,胤禔一把拉住我的手,“木兰……”他知道如果我去求皇上肯定会有转机,但是我的身份地位也将随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木兰不再是可以跟他打趣聊天的木兰,而是深锁后宫的娘娘,我也不再是大家的开心果,将变成皇上身边的独宠妃子,改变这一切全在我点头之间。   胤禔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一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胤禔痛惜地看着我,手轻轻缓缓的松开我的手,低下头去,果然不再劝说什么了。下了马车,一抬头,赫然看见李德全正抄手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副等人的架式。一看到他,我大大的愣住了。   李德全一早就跟着皇上出宫去赴噶尔丹的宴会,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他,难道说,皇上已经回来了?我着实有些意外。胤禔看见李德全又惊又疑,和我对视了一眼,问道:“李公公,你不是一早陪皇上出宫了?”   “啊,给大阿哥请安。”李德全上前打了一个千。“万岁爷早就回来了,见木兰姑娘不在,就差奴才在这里等。”   等?我心中一惊,听李德全话里的意思好象知道我出宫了一般。但是从他脸上完全读不出有用的讯息。胤禔担心的看了我一眼,我点了下头,淡道:“正好我要见皇上,那就去吧。”说完,举步便走,李德全看了阿哥一眼忙小跑着跟上来。   回到养心殿,果然看见皇上正等在里面。他手捧着茶默默地望着窗外出神,见我从窗前经过视线自然而然落到我身边,直到我走到他面前站定。“木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嗯,去哪儿了?”他把茶杯交给李德全,负手回到龙椅坐下。   皇上的耳目那么多,相信他对我的去向已然心中有数,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想到明日即将行刑的廷璐,心一阵揪痛,我双膝跪地深深叩头上去,“皇上恕罪,木兰去刑部大牢了。”   “谁带你去的?”皇上平静的语气中透着隐隐的不悦,表面上依然动作缓缓的喝着茶。   要是把他牵连进来实在对不住他,一时间我无言以对,“皇上,都是木兰的主意……请您不要降罪于任何人,木兰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哼,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皇上冷哼一声。   我苍白着脸,再次叩头下去。“皇上,您亲口答应给木兰几天时间考虑,在这期间不会动廷璐。”他眉头高挑,冷峻着脸直朝我看来,“没错,你可想通了?” 第35章生死相随   “可是皇上,陈侍郎拿着你的批折去了刑部大牢,说廷璐明日即将问斩……我想请问皇上,这件事您是否知道?”   “什么?”皇上眼睛微眯,不确定的问:“陈侍郎是这样说的?”   我把那道折子从衣袖里取出,李德全接过折子转呈过去,皇上翻开一看,这才发现问题所在,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个陈侍郎有点太过份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沉呤片刻,缓缓地问道:“既然如此,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心头从未有过的清明,声音低沉地说道:“……木兰希望皇上收回成命,重新调查廷璐的案子。”   “你呢?”   皇上鹰隼般的黑眸直盯着我,他关心的不是别的,而是关于我的另一个回答。我深吸一口气,“木兰的心永远跟廷璐在一起,如果他死了,我的心也会死,皇上想要的,木兰给不了。”   皇上听了额头暴起青筋突突的跳动,足有半晌没有说话,透着愤怒的黑眸死死瞪着我,此刻连杀了我的心都有。他紧握拳手唰的站起来,压着心中的火气,咬牙道:“……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廷璐去死?”   “……”   “朕给了你机会都不领情,你以为朕的机会那么容易给的么?”皇上怒了,几步冲到我面前,咬牙道:“你太让朕寒心了,朕等你等到现在,为了你破例派人重查廷璐案,等来等去就等到这结果?朕悔呀!”我面色苍白,头也不敢抬起。想必刚才的回话打翻了皇上的自尊,此刻所有的愤怒与不甘一股脑朝我浇来。“你以为朕这个机会是给你一个人的么?那是给廷璐的!想不到你竟然连他生的希望都放弃了!你真值得他爱吗,事到临头让你做小小的牺牲都不肯?朕替廷璐寒心呀!”   李德全小心偷瞄着我,不停的打眼色,让我赶快应下来。我对此视如不见,固执的低着头任凭皇上大加指责。皇上气得手指直颤,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朕真是疯了,原本就不该给你机会!”   李德全生怕皇上气出个好歹来,忙上前劝道:“万岁爷息怒啊,别气坏了身子。”转头对我劝道:“木兰姑娘,你就应了吧,万岁爷对你的好那是别的娘娘盼都盼不来的恩宠啊,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你要是应了,廷璐不就有活头了,家里也因为你光耀门楣,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呀。”   “皇上,木兰愧对于您……”我低声道。   “哼,朕也觉得你愧对于朕。”皇上狠狠瞪了我一眼,坐在龙椅上兀自生气。我眼睛一红,叩头下去,“皇上,容木兰解释。木兰对廷璐的感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当初木兰从遥远的家乡来到京城,人地两生,是廷璐一直守护在我身边,带我见识到一个繁华世界,还认识了很多关心我的人。那时木兰就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后来被噶尔丹骗去漠北,所有人都以为我我已经死了,还是廷璐冒着大不敬深夜挖坟以确定我是否真死,这么疯狂的举动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爱我,试问谁敢亲身尝试?原本木兰以为没有希望回还,是廷璐只身犯险,在没有同伴呼应的局面下混入敌营守护在我身边,如果没有深厚的感情,谁能做得出来?还有,当时我们被噶尔丹的部队包围面临死亡威胁,廷璐和噶尔丹拼死一战,他那是在用生命保护我……木兰的心是一步步被他的努力和坚持征服的。我们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无论哪一个发生意外,对另一个都是很大打击。   皇上,您没有亲身经历这些磨难,是体会不到其中的艰辛。木兰已经下决心,不管世事如何变化都会陪在他身边,守护着这份爱……绝不背叛他……”   听到这里,皇上眉头微抬,似乎被我的一番长话感动了。   “之前去看廷璐,他还劝我不要来求皇上,他不愿意为了活命让我放弃一生的幸福。被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男人所爱所喜欢,木兰知足了。所以,木兰恳求皇上,如开一面还他一个清白。至少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不抛弃,不放弃,生生世世都陪着他。”   皇上听罢,突然抬起头朝天,起伏不定的胸口和动容的表情无一不表明正受汹涌情绪的冲击。我的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重重将头叩下去。   “生生世世都陪着他……如果他死了呢?”皇上咬牙沉声道。   原以为皇上被我的一番表白感动了,会放我们一马,想不到……似乎反而更激怒他了。我心一沉,低道:“那木兰也不妥协……”   “很好,这就是你的回答!”皇上怒不可遏,愤怒的眸子如刀锋般直射过来。“朕看错人了,也等错人了。出去,别再让朕看到你!”   “皇上!请给木兰一个机会,放过廷璐!”我急叫。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0 2. c o m   皇上死死瞪着我,“朕,已经给你机会了,他是生是死由你决定!”   我睁大双眼,震惊的望着皇上,看来我前面只有一个选择,不会有第二个了。我眼圈一红,紧咬着唇,端正的给皇上叩了个头,皇上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我,里面被各种复杂情绪包围着,有愤怒,有不甘,有心痛,还有几分嫉妒……   我缓缓起身走出门外,天阴沉沉的,清冷的寒风中透着几分凛冽朝我袭来,此刻,刑部监牢里一定也是寒风刺骨吧?廷璐正孤伶伶的置身于寒冷与寂莫和恐惧之中,无人陪伴。   失魂落魄的步下台阶,突然之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能救廷璐的人就坐在身后的大殿中,该怎么办才好?   转身朝殿内看去,皇上紧抿着双唇,一双阴沉的黑眸正幽幽地死瞪着我。皇上的眼神告诉我不会再有别的机会了,能否挽救廷璐全在我一念之间。我的心被深深刺痛,膝盖一软,就在殿前的地上我跪了下去。   实在没有办法安然回去,只有在这里继续求皇上心里才能稍稍好受些。那就陪廷璐一起度过行刑前这段难熬的时间吧。我决定一直跪在这里等皇上改变心意。   过了一会儿,李德全无奈的走到门口,只听门吱吱作响,厚重的门板被关了起来。   ……皇上已经心烦的见都不想见我了。我低垂着头,继续挺直腰板跪着。身后不时有太监和宫女打附近经过,他们纷纷朝这边投来奇怪的目光。不久,准备面见皇上的朝臣们陆续集合在这里,看见有人跪在这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因为皇上心情不佳,大门始终紧闭,那些大臣们只好继续等着,不时朝我投来各种眼神,似乎在猜测其中的缘故。   胤禔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处怔怔的望着这边,原来他一直没走,想必正在担心我吧?不愧是廷璐的知交好友,他能帮忙的全做了,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   终于,养心殿的大门打开了,皇上正在里面埋头看折,李德全看见我还跪在地上,无奈的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人道:“万岁爷叫几位大臣进呢。”   一群朝臣中的几个重臣鱼贯走了进去,门没有在合拢,皇上跟其它朝臣议事的时目光总是不自觉的朝我这边扫上一眼,我很清楚,他也在考验我到底能坚持多久。跪得时间长了,膝盖被石板咯得生疼不说,腿越来越酸疼,我咬牙忍受着一动也不动。寒冷的冬季里,空气都是冰凉刺骨的冻得手指尖有点生疼。   不知跪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痛惜的低叫,“木兰!”是廷玉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我侧头看去,廷玉气喘吁吁的朝这边大步奔来,他红着眼睛又气又急的直冲到近前,伸手就要扶我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不要!别管我,让我跪在这儿!”我用力挣扎,死活不肯起身。   “廷璐是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廷玉气急。   “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自己还能做什么。廷玉,与其在这里劝我不如去看看廷璐,他身边更需要你啊。”我红着眼睛恳求道,泪水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廷玉看在里面痛在心里。他缓缓蹲下身子,怜惜的看着我,“廷璐那边,爹娘已经都过去了。木兰,不要这样,廷璐要是知道会心痛的,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你这样。”   “只有这样,我心里才塌实啊。我要跪在这里等皇上回心转意,直到他点头为止。”   廷玉见我如此固执,索性一撩长衫也跪了下来。我大惊,“廷玉?”   “连你都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我更没有理由不这样做,我陪你!”   我望着他一脸坚决的神情心里突然慌乱起来,这怎么行,我并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啊,再说皇上……看到廷玉也陪着我跪在这儿,心里会怎么想……情人眼中容不得沙子,万一他多心,事情岂不适得其反?我下意识的抬头望向殿内,恰好看见皇上刚刚将头转回去,原本阴沉紧绷的脸上更多了一层阴霾。   坏了,刚才皇上一定看到我们拉扯的情景了!我头痛的闭了闭眼睛。就在这时,胤禔气急败坏的赶来,看了看我们两个,一把拉起廷玉,气道:“廷玉,我叫你来,是劝说木兰的,怎么你也跟着发疯!”   原来是胤禔通知廷玉来的!   “你别再添乱了,木兰一个人跪在这里皇上尚可接受,要是看到你跪在这儿,事情一点转机都没有了!”廷玉一时情急生乱,这时候反倒是胤禔比他遇事考虑得周全一些,硬是把廷玉拉走。总算,身边清静了……我暗自呼了口气。   想不到自己这一跪竟然跪了两个多时辰,殿外的朝臣一个个进殿,又一个个离开,最后一个禀完了事也离去了。此刻,我的脚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自眼角的余光,只见御膳房的宫女们捧着食盒鱼贯进入养心殿,到了进膳的时间了,直到这时我才记起自己连中膳都没有吃。   空中有星星点点的东西飘落,仔细一辨,发现下雪了。我把冻僵了的手缩进袖子,空气很冷,大脑冻得好象麻木了,什么也不愿想,空空的,任其发呆。   只听殿门吱呀一声响,李德全小心的探出头望了外面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抄着手走过来,见我冻得鼻尖通红,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禁同情的叹气:“木兰姑娘,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你在外面冻着受罪不说,万岁爷在里面也吃不下饭,你们两个怎么都一样的脾气啊,谁也不肯放低姿态。这让奴才怎么办才好?”李德全低头看了我半晌,苦口劝道:“木兰姑娘,万岁爷对你的好那简直没得挑呀,你怎么就不知道惜福呢?万岁爷现在食不下咽还不是因为心里惦记着姑娘,你也惦量惦量这里面的份量,只要你点个头,别说廷璐没事,你也会一步登天,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要不,这么着,奴才跟万岁爷回一声说你同意了,可好?”   我摇摇头,无力地轻喃:“多谢李公公费心,木兰不想改变主意。”   “你……你真是固执得不可救要!”李德全数落了我一句,一跺脚,转身回了养心殿。夜更深了,雪也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不断落到我身上。很快,身上便披了一层白雪像个雪人一般。殿前诺大的空地上,除了几个值夜的侍卫外,再也看不到别人走动。   好冷的天啊,真想找地方睡一觉,我迷迷糊糊的想着,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好象该是皇上翻牌子的时候了。往常住在佟贵妃那里的时候,三天里总有两天看见皇上摆驾长春宫。那段时间贵妃娘娘身体欠安不能侍候,于是皇上和娘娘一直是分床而睡的。宫女们私下里议论娘娘中还是佟贵妃最得宠,唯有佟贵妃的贴身丫头心里明白,皇上是为了方便看到我,才经常过来的。   听说今天是惠妃娘娘的生辰,刚才还打发人过来请皇上过去,现在惠妃肯定正在咸福宫中等呢。而皇上到现在还留在养心殿迟迟没有离开的迹象。   好累啊,浑身骨节咯吱吱作响,下半身早已没了知觉。我意识不清的胡思乱想着,忽听殿门方向传来脚步声,厚实的白底黑靴踩着厚厚的雪朝我走来,我抬起发僵的眼皮,抬头看去。只见皇上手捧着暖炉正低头注视着我,漆黑的眸子散发着幽幽的眸光。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是改变主意,还是坚持初衷?”   皇上的声音很沙哑,低沉的问了一句。我低下头,平静的回道:“木兰不会改变心意。”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朕为你做的还少吗?到底还让朕怎么做?”皇上带着几分恼火的咬牙道。“好,就说廷璐,朕给了你机会,为什么不答应?难道跟了朕委屈了你不成?”   我跪在地上没有说话,生怕哪句话再激怒他。皇上越说越气,似乎难以平息心中的怒火,李德全站在殿门口小心翼翼的候着,不敢冒然打扰我们。“朕不愿意象噶尔丹那样强迫你,给你自由选择的机会。可你呢,对朕的礼遇视若无睹,难道你的心是石做的铁打的不成?早知如此,朕不该给你自由,一道圣旨就召你入宫了,还用这样苦苦等你,受你折磨?哼,朕疯了,真是被你逼疯了!”   我苍白着脸,颤抖的低道:“木兰惶恐,请恕木兰愚钝,不能理解皇上的苦心。”   “愚钝?你心里可清亮着呢?明知朕的心思,却不惜把朕的自尊踩在脚下,朕已经受够了!”   我深深叩头下去,一言不发。   “回去吧,你就是跪死在这里,也不能改变什么!”甩出一句气话,他调头便走,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我,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毅然决然的回去了。   周围又恢复到一片寂静之中,雪花依然不断飘落下来。   身形一晃,我不得不借着双手支撑着发僵的身子,真是好冷啊,感觉整个人象坠入冰窖,头一次发现京城的冬夜竟是这么的寒冷。距离皇上回殿过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又冷又饿的我思想已经麻木的停止思考了。   养心殿的窗户透着发黄的光,除此之处,到处是一片漆黑。我的头越来越沉,眼前阵阵发昏,好象坚持不了多久了。皇上气成那样,铁定没有劝解的余地了,廷璐的命运真的不可改变了吗?   怎么会这样?史书上不是这样写的啊?究竟是为什么?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皇上的身影,我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黑,身子朝地面歪去。快要触地的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我,将我拥入温暖的怀中。快要失去意识的一瞬,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低叹,声音中带着无限疼惜与无奈。“你还要朕怎么做……”   皇上……终于还是露面了。我心里一放松,登时晕了过去。   耳边传来倒水声,接着有人托起我的身子手捧着头,将茶杯凑到我唇边,一股清茶顺着喉咙流入,胃里顿时变得暖暖的。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养心殿的寝宫,而我则躺在某人的怀里,被他小心伺候的喝水。“皇上……”我挣扎着要起身,突然自己的腿完全使不上力气,也感觉不到手的位置。   屋里好安静啊,宫女们都去哪儿了,李德全怎么也不见了?难道他们……都被皇上清退了?一想到诺大的寝宫里只有我们两人,心里顿时变得不塌实起来。   “别动,你跪得时间太长,要好好按摩一下才能活动。”皇上沙哑的声音低道,又将热茶凑到我唇边。“听话,多喝点水,暖暖身子……”他的语气就象父亲哄自己的孩子般宠溺。   皇上不是正在气头上吗?想不到对我还这样细心照顾……   屋里好温暖……只是我的手脚依然冰凉僵硬,无法动弹。“朕从来没有遇到哪个姑娘象你这么死心眼,要不是朕抱你进来,你恐怕这儿还搁雪地里冻着呢,为了廷璐值得吗?”   “……值得。”我低声轻喃。   皇上动作一顿,冷哼道:“你最好不要说话,免得朕罚你。”喂我喝了几口水,他转身将茶杯放于一旁,然后伸手拉起我的手细看,细嫩的肌肤被冻得通红发肿,皇上眸中透出几分心痛,扭头冲外间叫道:“来人!”   “万岁爷,奴才在。”转眼间,李德全出现在门口。   “去拿冻伤膏和活络止痛膏,再打盆热水来。”   “喳!”李德全临走前抬眼朝我们偷瞄了一眼,一脸暖昧的偷笑。见此情形,我心里开始隐隐有些不安,宫里流言多,可别有什么麻烦才好。不一会儿,李德全捧进来几个瓶瓶罐罐,还有一名宫女端着热水盆走进来。皇上拉着我的手放入水盆,泡了一会儿,然后将冻伤膏抹在我手背上反复按摩。直到现在,手指终于有点知觉了,肿涨的皮肤又痛又痒。膝盖处火辣辣地一动就痛,这就是长跪的后遗症。   皇上帮我涂完药膏,俯下身去,似乎要帮我脱鞋。我吓一跳,忙叫:“皇上!”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老实待着,休要多嘴!”李德全见皇上亲自照料我的伤,吃惊的睁大眼睛,几次想劝说什么。皇上头也不抬的忙着,脱下我的鞋和袜子,将裤腿挽到膝盖处。这里的皮肤红中透紫看来伤势不轻。皇上看了一眼突然怔住,气息跟着变了,脸上顿时现出难掩的愤怒与痛心,他抬眼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拿来!”他伸手,暗捺着怒气说道。   旁边的李德全忙把药递上,识趣的背过身去。我从醒来到现在膝盖一直保持着弯曲状态,稍一用力就痛得不行,根本不敢伸直。皇上把活络止痛膏抹在手中,一点点帮我按摩腿部,我强忍着来自膝盖的痛,一想到自己遭受的这番罪,还有廷璐即将面临的行刑,鼻腔里渐渐泛起酸意,好想找个地方哭一场。   皇上如果把对我一半的好分给廷璐,他也不会面临被问斩的命运,曾经那么喜爱廷璐的皇上,怎么就因文字狱风云变色了呢?怎样才能救廷璐……想着想着,眼底有了湿意,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紧咬着唇,努力平复着翻江般的情绪。   见我半天没有出声,皇上抬起头,对上我满含泪花的眸子,原本带着怨气的声音无形间好象柔和了许多。“现在晓得痛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在皇上的按摩下,膝盖终于可以缓缓伸直了。看他对我这般照顾和呵护,心里越发得不安,他想把心意一层层堆积到我身上让人无从拒绝,可是,无论他做什么,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因为自己根本无法回报他这份情意。不想也不愿……   宫女将水盆放到地上。皇上低下身,似乎要亲自动手帮我烫脚,我再也忍不住忙抓住他的手,惊呼:“皇上!”   他扭头看向我。   “……木兰自已来就行了。”我不安的说道。皇上漆黑的眸子带着探询的意味直直看过来,翻手将我的手反握住。试着挣扎了一下,竟无法抽回。我心一惊,这、这是……猛地抬头看向皇上,突然发现皇上眼神变得探蛰了,眸底的热情与渴望显露无遗。天哪,他的手好烫,难以承受的热度直传到心上似的。这下,我的心更慌了。   他的注视竟然让我有种眩晕的感觉,怎么搞的?我喜欢的是廷璐啊,为什么面对着皇上头会……发晕……眼皮也开始发沉了,此时此刻,沉沉的大脑好想倒头睡一觉。   “在外面冻了一天,累了吧?”   皇上低哑的声音劝道。猛然间,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头晕不该是这种感觉,为什么很想睡觉?我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刚刚喝过的茶杯,“皇上,那杯茶……”不会是下了药吧?我越想越心惊,眼皮却越发的沉了。   这时,李德全偷偷扭头瞄了一眼,见我们两两相对,悄悄冲宫女打手势,他们悄然退了出去,最后不忘体现的关上寝室的门。我的头嗡的一下涨得老大,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皇上!”   他、他怎么这样……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用这种手段……   皇上伸手抚上我面庞,黑漆漆的眸子牢牢锁定了我全部心神,响在耳畔的低哑声音令人阵阵心悸。“朕是皇上,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这里里外外哪个不知道朕的心思,如果放你出去,朕的颜面何存?”   这、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气急的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生气的瞪了他一眼,挣扎着要逃,突然发现身子软软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心猛然间一沉:完蛋了,身子好象不能动弹了!   我惊恐的抬眼看向皇上,他伸手将我拢入怀中,一手抚着我秀发,语气轻轻柔柔地说:“朕是喜欢你,不过朕不是噶尔丹,不会强迫你什么。今晚留在朕身边好好睡一觉吧。”   “……是……真的?”我不确定的轻喃。   药效上来了,头昏沉沉的陷入一片虚无之中。仅存的一点意识感觉到皇上抱着我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耳边是他无奈的叹息声。很快,皇上暖暖的体温包围了我,渐渐的,所有的意识在药效的袭击下齐齐罢工,沉入不知名的空间。   不知是梦境还是什么,迷迷糊糊中总感觉皇上一直搂着我,手亲呢的抚着我的秀发,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念着:“……朕败得一塌糊涂啊……为什么就得不到你的心呢?朕不想放弃……噶尔丹能从漠北追到京城,朕也能……   真应该让你跪到幡然醒悟的一刻,可是朕心痛……朕舍不得你受苦啊……”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李德全小声报:“万岁爷,卯时到了。刑部中堂蔡大人在宫外候见,说有急事要见皇上。”   “知道了。”皇上身子动了一动,自言自语:“蔡文卓?让他暗地重查此案,莫非有什么新发现,哼,最好不要让朕失望。”他伸手抚了抚我额头,还在留恋难得的亲近时光,过了一会儿,他才掀开被子起身而去。随后听见李德全小声疑道:“万岁爷,您怎么自己换上衣服了?啊,蔡大人已经等在外面了。”   “嗯,叫宫女们等在门口,不要打扰木兰休息。”   “奴才晓得,万岁爷心疼木兰姑娘,要是她能理解万岁爷的苦心就好了。”   周围的声响突然静止,随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皇上的脚步声朝门外走去,“今天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管他们嘴严点。”李德全点头称是。   嘴严点?我暗暗苦笑,宫里人多眼杂,怎么嘴严,我一个大活人跪在外面多少人看到了,再加上一夜未归,佟贵妃会不知道?她周围的宫女们会不知道……太可笑了,这透风的墙多了去,有口也难辨了。对了,皇上好象真的派人在暗中调查廷璐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我心里一急,猛地睁开了眼睛。   屋里空无一人,想必宫女们都等在外面,我忙起身看向自己,还好还好,衣服仍然穿在身上,皇上果然如他所说没有碰我,也许他所说的禁止外传指的是和衣而睡这件事。和我同居一室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传出去皇上自认很没脸面吧。我翻身准备下床,脚刚一触地膝盖处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差点害我摔倒在地上。忍着痛活动了一会儿,痛感终于减轻了许多。床头茶几上搁着茶杯,皇上有起床先喝一杯热茶的习惯,摸了摸茶杯早凉了。   听见屋里有动静,宫女们推门鱼贯而入。她们见我身上穿着衣服,误以为是自己穿的,忙不迭的迎上前说着问罪的话,然后紧着帮我打理梳装。另几个则整理床铺,收拾杂物。   她们看我的眼神很是恭敬,大概以为皇上已经宠幸过我了,对我的态度大为改观,象伺服娘娘般小心伺奉着我。   “皇上呢?”   “万岁爷离开养心殿了,木兰姑娘有事?”   离开这里了?去哪里了?一想到廷璐午时就要行刑了,事情还没有回转的生机,我一下子急了。一把拨开正准备帮我梳理复杂发型的宫女,自已动身匆匆编了两个简单的麻花辫,马上冲出屋去。   “木兰姑娘,你去哪儿?”   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乾清宫坐朝听政,我马不停蹄的赶到那里发现已经散朝了?皇上不在!我站在原地心乱如麻的想着,还应该去哪里找人?对了,我猛地想到了佟贵妃,她近日身体益发的不好,莫非皇上去看望她了?想罢,我又是一通急跑。一口气冲回长春宫,结果没有在院里看到李德全的身影,猛地,我顿住了脚步,心头仿佛被重锤击了下脸色煞白。   皇上没在这里!   心不停的哆嗦,脚步发软的走到自己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怎么办?之前象苍蝇似的一通乱找,时间已经过去大半,现在就算找到皇上也来不及救廷璐了,难道他的命数已经到头了……   约好要相互守护一生一世的,如今他要先离我而去,这怎么可以?   眸中含着泪,我茫然的打量四周,视线不自觉落在桌上一小瓶酒壶上。那是廷璐托人送过来的太白酒,我一直留着没有喝,伸手拿过来怔怔的看着,另只手缓缓从床铺底下摸出一小包药粉。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是前不久托人搞来的五步散,打算必要的时候用它。   如果……廷璐的死不可改变,如果朕决意不放过我,为了向张家人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有走这条路了。没有廷璐的日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认识廷璐,是我穿越回古代最大的收获,遇见他,我才知道体会到生命的重要生活的多彩,就算经历再多风雨吃再多的苦,我也愿意去守护这段感情。这样做,不是绝望,只是想陪着他给完美的恋情画上一个句号,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遇见彼此……   打定主意后,我深吸了口气,朝门外冲去。不料刚跑到门口正跟回来的小桃撞个正着,手中的药包掉到地上,“木兰,你回来了?”小桃的目光落到地上,一看到药包满脸疑惑的看向我,“这是什么?”   我拾起来匆匆装入衣袖。“我回来拿东西,这就走了。”说完就要往外走,小桃一把拦住我。“木兰,那是什么,你快告诉我!”   “只是冶肚子痛的药罢了。”我淡笑。   “胡说!我知道这包药一直被你藏在床铺底下,今儿廷璐要问斩了,你突然拿出它什么意思?你不是要……”吃惊的小桃没有再说下去,我心一惊,想不到小桃也有心细的时候,竟然知道我藏药的事!我掩饰的笑:“看你说的,难道我还寻死不成,大好生活我还没享受够呢。”我伸手捏了捏她脸颊,转身便走。   “木兰!”小桃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追上来。   听到她在叫,我不由加快脚步。忽听身后传来佟贵妃的声音。“什么事呀,小桃?”   “娘娘,木兰要寻死,她拿着一包药跑了!”   “什么?快呀,快追呀!”佟贵妃急催。“来人,赶快去通知皇上!”   小桃起身追来的时候,我已经快到长春宫门口了,听到后面的动静心一急,索性改成小跑。小顺子恰好从外面进来,一看到我忙打千行礼,不料我不理不顾的风一般冲出,他正奇怪地愣神,小桃一把拉住他:“小顺子,你来得正好,快,快拦住木兰!”   “哟,这急扯白列的,怎么啦?”   “木兰要寻死!别说问了,快追呀!”小桃急得直跳脚。小顺子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拨脚朝我追来。除了小桃,小顺子还有佟贵妃打发来的几个宫女,六七个人一起在后面追,这下,我跑得更拼命了。   要是被他们追上还了得,恐怕连见廷璐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脚步跑得飞快,耳边净是呼呼的风声,好久不曾这么奔跑了,跑得我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有股气梗在心口明显气不够用。小桃子和一干宫女被甩到后面,小顺子离我不远,一边跑一边叫:“木兰姑娘,你停一停,别跑了!”   穿过贞度门,午门就在前面了。身后传来小顺子的叫喊:“前面的侍卫大哥,快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侍卫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冲过去了。一见后面有侍卫追赶,把守午门的官兵们有了动作,其中一人伸手拦住我。“站住,不得擅自出宫!”   外面的刑场已经布置起来了,四周围了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们,看到那边的情形,我急了,离廷璐只差几步了不能功亏一篑。“让开,我有皇上的口谕!”侍卫们半信半疑,拉住我的手的侍卫正在犹豫,我想也不想的低头朝他咬去,他一吃痛忙松了手。其它人想拦已经来不及了,我趁机风一般的冲了过去。   他们知道我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不敢得罪,守城的将领不放心,赶紧派了两名侍卫追上随行。   行刑的锣鼓声声震耳,压迫着我的神经,我拨开众人挤到最里面,果然看见廷璐和薛良几人身穿囚服背插着斩牌被押在刑场中央。他低着头,头发凌乱,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兀自想着什么。   几时见过他这般狼狈,这般无助的样子,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撕心裂肺。“廷璐!”我眼圈一红,大步冲过去。   负责四周警戒的清兵一把拦住我,廷璐听到我的喊声,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抬头望来。一看到我,他双眼瞪得滚圆,眼睛迅速泛红。他强忍着悲痛与伤心,愤然叫道:“你来做什么,回去!你想让我走得不安是不是?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   “我怎么能不来呢?你说。”哽咽的回了一句。看着他,泪水夺眶而出。   他的眼睛湿润了,悲愤的低下头不敢跟我对视。   “木兰!”人群中也传来张英夫妇和廷玉夫妇的喊声,回头望去,他们被清兵拦在外面,个个一脸又急又悲的神情。原来他们来也为廷璐送行了。张英搂着满脸泪痕的张夫人,脸上掩饰不住悲痛之情。廷玉看着我又惊又气,似乎想上前把我拉回,可惜被旁边的清兵推了回去无法上前。雪莲拉他不住的劝说什么,一边朝我看来,即同情又有些埋怨。   虽然还未与廷璐成亲,但我也算是他至亲的人,怎么能不来呢。   负责监刑的人正是陈侍郎。看到这边的动静,抬手让侍卫放我进来。我终于如愿来到廷璐身前。廷璐一瞬不瞬的看着我,通红的眸底盈满泪水,因为情绪激动,嘴唇颤动不止已经说不出话了。我努力端起一个轻松的笑,让他记住我最美的样子,可泪水却不听使唤的扑簌簌掉落下来。   我放缓声音,轻柔的说道:“我去求过皇上,可没有答应他的条件……我们说好彼此守护一生的,想不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你放心,为了你,我会好好活下去,一直快乐的活下去……”   他用力的点了下头,迷蒙的泪眼朝廷玉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我,“……虽然有点委屈……但二哥喜欢你,把你托付给他我放心……这下,我可以走的无牵无挂了……   一干人犯面前摆着满满一大碗水酒,我捧起他面前的碗凑到他唇边,“我一直盼着等着嫁给你的这一天,这酒就当我们的交杯酒。希望来生,我还能找到你……一生一世不够我们相恋,就祈祷上天赐给我们三生三世的遇见吧。”   他的脸不禁动容了,猛地低头大口大口喝酒,以掩饰自己翻江般的情绪。我轻轻一笑,手绢帮他擦拭唇边的酒渍,“知道吗,我最喜欢听你唱的那首蒙语歌,听了那么多遍,我现在也学会了。一会儿我唱给你听好吗?”说着,从衣袖里取出那小瓶掺了药的酒。他奇怪的看着我,我轻松的一笑:“没酒对饮岂不遗憾,上次你送我的那瓶太白酒,一直留舍不得喝,这下可以陪你喝了。”   我凑到唇边正要喝,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手抖了一下,是皇上的声音?   回头一看,几十名御前侍卫护着皇驾停到人群外围,一脸铁青的皇上从刚刚停驶的马车走出,眉宇间透着怒不可遏的恼火朝这边疾步而来。胤禔跳下马,紧跟追来,一边指着我这边,叫道:“快拦住她!酒里有毒!”   还以为皇上突然赶来廷璐的事会有转机,想不到是为我而来,仅有的一点期待也化为虚无。听到胤禔一喊,廷璐浑身一震,带着无比盛怒猛地朝我看来,一双喷火的黑眸死死瞪着我,“这、这是什么?”他又震惊又恐慌的叫道。   “他们的话你也信。”我轻笑,说罢忙仰壶就要喝。“不要!”廷璐急欲起身阻拦,无奈被衙役误以为要逃,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红着眼睛,拼命大喊,“木兰!不要喝!”   就在我仰头的一瞬,有人从背后猛地撞了我一下,手中的瓶子一下子飞了出去,我摔倒在地。是谁?是谁干的!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   “廷玉……”我吃惊极了。   想不到廷玉竟然冲破清兵的防线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他喘息的站在那儿,额头青筋暴起,双眸睁得老大又惊又气的看着我。他的手仍停在空中,似乎刚才想拉住我。一看到他,我的心猛地被刺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如泉涌。廷玉只知道保护我,却体会不到我失去廷璐会有多痛苦,怎么就不成全我们呢?   廷璐挣扎着试图冲上来,发狂的力气两三名衙役都压不住他一个人。他的眼睛铜铃般瞪着我,悲痛的脸上更多的是忿色,想不到我竟然做出陪他寻死的举动,这怎么不让他发狂。“木兰!你答应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他撕心般的低吼,身子跟着抖动起来。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低头哭泣,眼泪接连不断的掉落到地上。   廷璐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突然失控的大喊起来。廷玉不禁动容的抬头望天,几次深呼吸,泪水还是无声的滑落下来。周围的老百姓们有的开始低头拭泪,之前的喧哗声顿时低了许多。   没等抬起头,就看见面前晃动着明潢色的下摆,皇上正站在我面前。   “你想寻死?嗯?”皇上低沉的语气中透着极度愤怒,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两道犀利的视线正落在我身上。“朕不同意,你就算寻死也要过了朕这一关。来人!把她带走!”   没等我反应过来,左右手臂突然被人扯住,拎了起来。我大惊,“不,我不走,放开我!”   “胤禔,带她走!”   侍卫把我推向皇驾后面的马车,我百般挣扎,“胤禔,不要带我走,再多留一刻,多留一会儿就行!求求你……”胤禔打开帘子,扭头看着我,满是怜惜的眸底此刻多了几分坚决与固执。“抱歉,你要寻死的话,连我也不饶你。”说完,给侍卫做了个手势,我被他们推上马车反锁在里面。   我用力的又是推又是撞,怎么也打不开门,等扑到窗口想看廷璐,马车已经穿过午门,远远将刑场抛到了后面。看着壁垒森严的皇宫侍卫和红砖高墙,绝望的我无力的跌回座位,眼睁睁任凭马车把我带回皇宫——   被押回养心殿后,佟贵妃,惠妃,定妃纷纷赶来安慰,说了很多劝解的话。胤禔交待宫女和外面的侍卫把我看住,然后又匆匆赶了回去。面对一干女人的喋喋劝解,我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兀自坐在桌前伤心和发呆。这一走,就是跟廷璐的最后一面了,以后再也……再也看不到他了……   怎么会这样,老天不是很眷顾我的吗?安排在这个朝代重生又遇见他,难道经历了这么多轰轰烈烈的事后,最后留给我的却是一段撕心裂肺的痛苦回忆?   不公平,为什么老天总在最后一刻狠狠打击我一把,幸福这个词多半与我绝缘……   “贵妃娘娘,皇上回来了。”门外传来李德全的通报。   快到天黑时分,疲倦的皇上终于回到了养心殿,一进门,黑漆漆的眸子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眸光直朝我望来,一看到他的表情我的心直往下沉,仿佛看到了廷璐被斩的那一刻,于是,缓缓跪在地上叩头不语。皇上低头看着我,几次张口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看到这情形,佟贵妃识趣的起身道:“皇上累了,我们都回吧。”   不多时,惠妃她们陪着身体不好的佟贵妃一起回去了,只剩下我和皇上面面相对。皇上坐在床榻上,默默的喝着茶,对我的固执已然没了办法。   “你真行啊,把刑场闹得天翻地覆,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啊。”皇上轻讽道。我跪在地上,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朕也喜欢你,也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动心,没有半点留恋……”皇上心里有气急须发泄,这时候只要安安静静的听就行了。果然,皇上越说越气,握茶杯的手指尖泛起了青白色,他忿忿不平的低道:“朕输了,输了一塌糊涂……就是你木兰让朕败得颜面无存!   ……为什么不说话?之前的勇气哪儿去了?嗯?”   我叩了个头,语气轻轻缓缓的低道:“皇上,您听说白头翁的故事吗?它们一生只爱一次,一个配偶,彼此忠诚同生同死。一旦配偶死了,另外一只白头翁绝不会独活,它会把自己从半空中狠狠摔在地面上,至到断颈而亡……皇上,木兰和廷璐的感情就如同白头翁。皇上身边宠妃无数,就算一时失去哪个宠妃,还有更多的妃子来抚慰您,很快就会忘记痛苦,也许若干年后甚至都记不起那位妃子的名字。而廷璐,就象在我心头留下了烙印,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兴许你会,但廷璐朕就不信,哪个男子会守着空巢过一辈子?你想得太天真了!”皇上冷哼。   “皇上信与不信也没法证实了,如果他还活着,我相信他绝不会有放弃我的一天。”   “你倒很自信嘛。”皇上深吸了口气,不悦的道出:“朕倒想看看,如果他还活着,以你命抵他的命,你可愿意。”   他在试探我怕不怕死吗?我轻轻淡淡一笑,“如果有这个机会,木兰愿意为他去死。”   “你……”皇上想不到我真会接这话茬。“好,你若真想寻死朕就成全你!命是你自己的,朕纵然想拦也拦不住。三日后廷璐下葬,朕会给你跟他共赴黄泉的机会。”说罢,起身愤然离去。   “谢皇上。”   那日从养心殿回来,皇上派人把我押回长春宫软禁起来,还派人守在我房间门口,除了小桃送饭,禁止任何人进出。这几天过得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没人说话,整天面对着空空的四壁,不过却是我进宫以来过得最平静最规律的几天。每天按时早起,练练书法,写写字,就这样安静的消磨到天黑。   唯一让我不习惯的是与外界隔绝,大阿哥几次来长春宫想看望我,都被守卫拦住谈不了只言片语。小桃说皇上来过长春宫了,脸色极差,饭也吃不下多少,佟贵妃她们百般劝慰也无济于事。我一连几天不进食,一点也没觉得饿,心情反倒超然平淡了许多。只要不去想廷璐,自己可以不知疲倦的写个不停,只一想到他,沉积在心底的伤痛就会迅速漫廷,直到将我完全淹没。   “木兰,你多少吃点东西,万岁爷可没让你绝食啊。”小桃苦口婆心的劝道。   小桃每次送饭进来,都无奈的叹气,再把上顿的食物撤走。终于三天过去了,我还在昏沉沉的睡着,有人将我叫醒。小桃红着眼睛帮我洗脸,梳头。从她伤心的表情上我知道了,自己的大限到了。   小桃帮我梳了一个很漂亮很华丽的发型,真是人靠衣装,经她巧手改扮,我俨然变成一位绝美绝艳的小美人。想不到自己长得蛮不错的,可惜廷璐虽看不到了……   我正对镜打量自己,这时,身后无声的多了一个人,明皇色的衣袍在我身后晃动着。抬眼望去,只见苍白的面庞上一双满是伤痛的黑眸正默默地注视着我。我起身跪了下去,“皇上吉祥。”   “你可想好了?”皇上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沙哑和低沉,一般只有彻夜不眠没有休息好的人才会如此,这几天想必他也是度日如年吧。“三天时间给你冷静想来已经考虑好了。朕现在给你两条路:如果留在宫里,你就是朕的兰妃,一生富贵加身。不仅你,你们整个姚家朕也会施以恩泽仕途不可限量。另一条路,如果坚持出宫……”皇上声音顿了一下,咬牙道:“等待你的就是一条黄泉路。李德全!”   李德全应声而进,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搁着一只酒杯。   “这杯毒酒是为你准备的,要不要喝,自己考虑清楚。”   皇上深深的看着我似乎很是不舍,目光在我身上留恋兜转少顷,终于猛地一闭眼,转身离去。李德全倾身上前,“木兰姑娘,万岁爷给了你一条生路,你可要想好了呀。”   我缓缓拿起那杯酒,脑海里不期然的跳出一双热情的黑眸笑盈盈的在眼前晃动,好熟悉的感觉啊!是廷璐吗?不,好象是……一个被我遗忘许久的眼神。仔细一想,我突然记起自己的来历,想起临死前柳云飞说的那番话:我永远陪着你,不论生死都会陪在你身边。   ……为什么廷璐有着跟柳云飞一模一样的眸子?怪不得一看到廷璐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要找的人就是他啊……   可惜,美好的恋情才刚开始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断。要不是那场地震自己也不会穿越回大清,不会再次遇到他,更不会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情。这时才意识到,苦苦寻找时一直没有认出他,直到天各一方时才恍然醒悟过来,为什么自己总醒悟的那么迟。   算了,老天怎么安排我就怎么过好了,奢望太多又有什么用?   我轻声说了句:“就当是黄粱美梦,梦也该醒了。”说完,仰头一饮而尽。李德全想劝阻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地直跺脚,“你真是个傻姑娘呀!没见过象你这么这么……万岁爷!”   一道身影几乎跟着李德全的声音同时出现,皇上手扶着门栏喘着粗气,他脸色煞白,眼睛震惊的直望着我,眸中是无边无际的愤怒伤痛与不甘……好象有太多太多的情感堆积在里面,可是我已经看不清了,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只看见皇上身形一晃,突然快步冲过来,一把抱住倒下去的我。   “木兰,木兰!”   我嘴唇微动,已经发不出声了。皇上紧紧将我抱在怀中,“你到底还是放弃朕了,朕下多大心思都没办法让你回转心意,你当真是铁心石肠,要折磨死朕吗?”   一向冷静自持的皇上眸底竟然泛起泪水,感觉他的手在抖,心……也在抖。   真是造化弄人啊,守在身边的都是口口声声爱我的人,而我真正想要的人却不在身边,我苦笑。要是廷璐这样抱着我,就算死去也无憾了,为什么不是他呢?鼻腔里泛起酸意,我伸手摸向面前这张刚毅动容的面庞,刚触到脸,就被他的手握住紧紧贴在唇间,他闭上眼,呼吸急促的喘着,几乎能感觉得到他的心在战栗。   “……我要做白头翁……”   我想笑,眼中的泪水沿着眼角滑了下去。从我口型中皇上读出了其中的意思,他的额头青筋突起,胸膛剧烈起伏,用力闭了闭眼咬牙道:“朕成全你,成全你!”我浅浅的笑了。   李德全上前小声道:“万岁爷,外面都准备好了。”   皇上轻轻抬了抬手,李德全低头退了出去。皇上依然抱着我舍不得放手,把脸贴着我的脸,静静的等着。他怎么还不放手,难道在等我死去吗?我暗暗的忖思,奇怪,喝了这酒之后居然没有灼痛感,除了身体软而无力外,意识始终一直很清醒,毒酒不该是这样吧?   我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正想着。皇上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你的坚持让朕怎么舍得让你死呢,朕要你好好活着,好好过你想要的生活。朕……会一直看着你……不管什么时候当你想起朕时,记得朕心里有你就行了……”   什么?这番话的意思……我有点转不过弯了,正在努力消化他所表达的讯息。突然,他低头在我的额头用力吻了一下,将手绢盖上我的脸,随后直起身来。“来人!”   李德全应声,很快领着几个太监进来,有两个人手中抬着担架。我越来越纳闷了,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只见他们搬起我动弹不得的身体移到担架上,然后抬了起来。   “去养心殿。”皇上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随着担架一路轻晃,不久我被他们带到了养心殿大堂。透过薄薄的白纱,可以看见大殿里正等着很多人,一侧立着太子,皇长子胤禔,明珠还有蒙古王噶尔丹四格格。另一边立着张英夫妇一家人,廷玉和……当视线落到旁边那个人,我心一震,不禁睁大眼睛直盯着他打量,没错,是廷璐!他、他竟然没有被午门问斩!   这怎么可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抬着我的担架一进门,所有人的视线齐汇聚过来,廷璐身形一震,叫了声木兰就要扑上来,廷玉忙伸手拦住他,廷璐又惊又疑的眸子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抬过去。廷玉急促的呼吸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强忍着不安怔怔的朝我望来。   今天这是要演哪出戏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到齐了?想不到廷璐没死,一时间我内心百感交集,皇上到底还是放过廷璐了,看到他还活着,没有比这件事更让人开心的了。我被放在大殿一角,奇怪,喝了那杯毒后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死气沉沉的平躺在担架上,只能转动眼睛观看周围的动静。   不过,能在临死前看到廷璐已经很知足了。隔着手帕我用柔和的目光一直看着他,迟迟不愿将目光调开。   皇上坐在龙椅上,语气低沉地说:“廷璐,你能保住性命全托木兰的福。因为木兰一再坚持,朕便让蔡中堂暗中重查此案,发现事实非并如陈侍郎所陈述的那样,才知你确是被冤枉的。如果不是她,今儿你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朕说话。今儿通知众位前来,是想解决一些事情。在这之前,朕先讲一个故事。”朕缓缓说话的时候,廷璐仿佛没有在听,全部心思都随着视线怔怔的望着我这边,整个人形如雕塑一般。廷玉则低垂着头,默默的想着什么。   “……你们可曾听过白头翁的故事?它们一旦寻找到自己的配偶,一生都会深爱着对方,彼此忠诚同生同死不离不弃。其中一个不幸死去,另外一只就会把自己从半空中狠狠摔在地面上,至到断颈而亡……当木兰把这个故事讲给朕听时,朕被它们的忠贞彻底感动了。廷璐,朕之所以讲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你,木兰也想做白头翁,她要用实际行动表达对你的心意,所以,喝下了毒酒,要用自己的生命换你的命。”   所有人为之震惊,皇上闭上眼,沉重地道出:“木兰报毒自尽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被震住,整个大厅出现一时的寂静,又惊又痛心的表情同时飞上每张面孔。张英夫人吃惊的相互看了一眼,张夫人手捂着嘴忍不住低声哭泣。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当皇上话一落,廷璐顿时大叫。他脸色变得煞白,通红的眼睛睁得滚圆不敢相信的朝我望来,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俯身大哭起来。廷玉面色苍白,惊恐的眼睛朝我飘来,嘴唇动了几动,身子一晃登时晕了过去。所有人都惊愣的伫立在原地,廷璐更是嚎啕大哭,“皇上,您为什么不阻止她!你怎么忍心……看着她去死……木兰,木兰,你怎么这么傻啊!”   廷璐……听到他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我心被狠狠的揪痛了,眼泪泉涌般倾泄出来。   “让你死比杀了我还痛苦,不晓得吗?不要……这不公平,为什么是你去死……天哪,你让我情何以堪,我为什么要活下来啊!”廷璐一声声哭喊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我闭上眼睛忍不住再去看了,泪水却源源不断的狂泄。   胤禔眼圈红红的,神情是那么的悲痛和伤心,他低垂着头,手紧握成拳在微微颤抖。   噶尔丹就更不用说了,额头的青筋暴起,一双黑眸震惊之下瞪得有如铜铃般,带着愤怒的犀利眸光直朝龙椅瞪去,表情无比愤怒与不堪,似乎把我的死归罪于皇上。“不,木兰不会寻死,不管处境多么艰难她绝不会寻死!”   噶尔丹自认为很了解我,不敢相信我会自寻短见。   皇上抬起眼皮朝噶尔丹看去,伤心的黑眸掺进了几分不悦,“怎么,你怀疑朕逼死的她吗?”   噶尔丹怒极,抬起下巴不再说话,那表情似乎在说至少与皇上脱离不了干系。皇上精明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个噶尔丹说话一向直来直往,有着不惧任何人的胆识。可惜,他忘了,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大清皇帝,这无畏无惧的举动会为他招来杀身之惹!   廷璐还伏在地上痛哭,皇上深呼了口气,低沉地问道:“廷璐,木兰是因你而死的,你可愿意接她回去?”   “我愿意。”他哽咽道。   “朕给你两个选择的机会。朕不希望看到你痛苦的生活下去,有意将福全将军的千金指给你,你可以接受朕的安排娶她为妻,风风光光的大办婚事。至于木兰朕会想个妥当的办法好生安置。如果想带走木兰,必须娶木兰为妻,日后也要葬入你们张家祖坟。你可愿意。”   皇上又在出选择题,他怎么这么喜欢摆布别人的命运!我有些不安的看向廷璐,不料,他没有半点犹豫,叩头泣道:“谢皇上成全,廷璐愿意娶木兰为妻……”然后便是埋头痛哭。我的眼泪又不听使唤的狂泄出来,这个笨小鬼,总算没白让我倾心一场,放着大好姻缘不要,宁可接纳一个死人进门……   “张爱卿,你可认同廷璐的说法。”   张英忍痛行礼。“臣没有意见,臣亲眼见证了木兰与小儿生死相恋的故事,木兰的痴心坚强让为臣深感佩服与同情,老臣愿意要这个儿媳妇,并将她葬入张家祖坟。”   皇上点点头。“好,朕命你们三日内成亲。”说完,扭头看向极力按捺着情绪的噶尔丹,“噶尔丹,等张家办完喜事,下来就轮到你们了,十日后,朕亲自为你们送行。”   噶尔丹像是没听见似的,目不错珠的望着我,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除了悲伤还有渐渐不轻易被人查觉得报复心。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他,此刻,他内心正经受着无比痛苦的煎熬,咬牙忿恨皇上的不公:既使木兰人死了,依然轮不到他噶尔丹…… 第36章新婚燕尔   “快,苹果哪儿去了!如意呢,都要拿在手上的。”在佟贵妃的指挥下,一群宫女跑步进进出出忙着团团转。我端坐在梳装台前,正在两个宫女的帮助下化妆打扮。   头上戴着金光耀眼的凤冠,华丽的霞帔和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此刻我已然一副新娘子的扮相,激动又满怀期待着等待着出发那一刻。看到小桃和宫女们忙的象没头的苍蝇,唇角边绽起一抹笑意,忍不住笑出声。   “笑吧笑吧,今儿是你大婚,可我们累惨了!”小桃嗔怪道。   “我的一生大事你就多担待一下嘛,以后不会忘记你的好的。”我笑眯眯地说。   小桃学我的样子,在我脸颊上捏了一把,“我可记得你这句话,不许忘了!不然再次进宫,我可不饶你!”我点点头,她紧着跑去忙别的事了。想不到我真的要嫁给廷璐了,这一天等得实在实在太久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了。   原来那天皇上赐给我的酒不是毒酒,只是暂时让人失去反抗的药,一来想试探我是否真的肯为了廷璐去死,二来也想让我亲眼证实廷璐是否愿意娶我。结果在明知我已死去的情况下廷璐依然决定娶我过门,皇上彻底认输了,终于决定成全我们。   他特例恩准我从宫中出嫁,内务府以嫁公主的标准为我筹备婚事,听说皇上赐了不少嫁妆。   这两天我留在长春宫尽心尽力的照顾佟贵妃,想到出宫后再进来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突然对陪伴多日的佟贵妃产生了留恋。佟贵妃侍我象女儿般亲切,把多年积攒下来的首饰通通摆到我面前,随我挑选。推来推去,最后不得不收下了几款首饰。   皇上把用膳地点从养心殿改成了长春宫,一到时间便移驾过来陪佟贵妃和我一起用膳,尽管他心里不说什么,人人都看得出来,他依然舍不下我。当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飘过来,望着我怔怔出神,眼神无奈中又带着几分不舍。   “木兰,这是万岁爷赐给你的。”佟贵妃打开丝巾,取出一支通体翠绿的镯子,色彩盈润通透一看就知是极品物件。她亲自为我套上手腕,很是羡慕地说:“这套手镯本有一对,那只在孝庄皇太后那里,这只皇上送给你了。”   什么?我吃惊的睁大眼睛,正想脱下来,佟贵妃拍拍我的手,安慰道:“送给你就安心收着,这是万岁爷一片心意呀。”   我呐呐地道了声谢,只好收了下来。   “唉,万岁爷为你伤透了心啊,可惜他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再怎么样也只能成全你们,万岁爷心上的伤只能等他慢慢平复了。”佟贵妃心有感触的念道,转瞬,又笑了,“看我,大喜的日子跟你谈这些做什么,好了,站起来让我看看。”   我站起来,转了一圈。“可以吗?好看吗?”   佟贵妃扑哧一笑:“好得不能再好了,现在的你像天仙一样漂亮,等廷璐那小子看到没准眼都要直了!”听她打趣的话,我脸微红的低下头去,心里却笑开了花。这会儿张府那边一定还蒙在鼓里,不晓得我假死的事,一想到廷璐神情凄凉的筹备婚事,心不由有些微痛。唉,谁想得到皇上给大家开了一个大玩笑,把所有人都瞒住了。   记得药效没有过去时,我从昏睡中醒来发现皇上握着我的手正怔怔出神,好象站了许久似的。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才放下我的手转身走回外间。其实我应该谢谢皇上才是,他没有象噶尔丹一样把我强捆在身边,而是放我自由。就象他说的,他会一直心系着我,不会打扰我的生活。   “好了,花轿到了。”小桃兴奋的跑进来,“木兰,该上轿了哦,心里早盼着见你的如意郎君了吧?”   “谁说的,反正早晚都会见面,也不急于一时呀。”我调皮的一笑,伸手就去捏她脸颊,小桃咯咯笑着抢先闪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谁叫你先占我便宜,我也要捞回本才行!站住,别跑!”眼看小桃夺门而逃,我拎着累赘的衣裙刚追到门口,突然撞上一堵肉墙,“哎哟!”我叫了一声,一时收势不住,身子朝旁边歪去。就在这时,有只手臂及时伸过来拉住我,低沉的声音如炸雷般响在耳畔,“小心。”   我动作猛地顿住,想不到大喜的这天他还是来了!没等直起身,我忙对着一身明潢色龙袍的来人跪了下去,“皇上吉祥!”   坐在喜轿上,一行上百人组织的送亲队伍出了宫门浩浩荡荡的朝张府行去,一路上唢呐声声锣鼓喧天,路边吸引了很多行人围观,纷纷交头接耳在猜测今儿是哪位格格出嫁。我低头摸着廷璐送的那只手镯,甜蜜的感觉直涌心头,想着一路走到今天多么不易,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很想看到廷璐发现木兰没死会是什么表情,想到这儿,我不由偷笑出声。   不久,花轿停在张府门前,我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偷偷朝外看,廷璐身披红绸大花一脸强忍悲痛的表情伫立在门口,喜娘叫道:“新娘下轿,请新娘踢轿门啦。”脸色苍白的廷玉推了廷璐一把,他这才走上前。我忙垂下红盖头,当有只脚踢进来时,心头突然起了坏心,趁他没缩回去忙伸脚踢了他一下。   “请新娘下轿!”   在两名丫头的扶持下我缓缓步出轿子。想不到有个活人从里面走出,就见廷璐身子一抖,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朝我瞄来,呆呆愣愣的瞅着。廷玉也大感意外。   “新郎别傻站着呀,快接着喜带呀。”廷璐忙不迭的牵住,一双疑惑的眼睛不断朝我打瞄,心里一定纳闷的在想,这位新娘到底是谁?恐怕猜上百遍也猜不到是木兰吧。   我随着他走进正堂,张英夫妇正坐在上首,一见我进来,两人面面相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娶灵牌的准备,因为皇上亲自指婚加上张英的身份,前来观礼的宾客很多,能站在这里的多是与张英共事的朝廷大员,太子和大阿哥胤禔也站在宾客中间观礼。   他们跟廷玉一样的意外表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礼官高声报道。我和廷璐一板一眼的按照仪式不断行礼鞠躬,直到礼官高唱夫妻对拜,廷璐依然满迷惑不解的拿眼偷瞄,鞠躬的时候他试图想抬头看一眼新娘到底是谁?我忙借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这个臭小子,读书时作弊也就算了,成亲也要作弊,休想!   廷璐眉宇间的伤痛好象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迷惑,在众人的簇拥下,他带着我朝后院的洞房走去。我故意使坏拉了一下红绸带,一头雾水的他愣愣的,几次忍不住回头看来,似乎很想掀开看看我是谁。在丫头们的扶持下,我被带进西院新房。   丫头们退下去后,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周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我坐在床头静静的等着他上来掀红盖头,廷璐解开绸带抛去一旁,侧头看了这边一眼,显得有些犹豫,他用力拍了头几下,坐在桌前喝起闷酒。奇怪,他的好奇心不是很旺盛吗?这会儿反倒不急了?   我打定主意,决定等他先说话。过了一会儿,廷玉叩门进来,低沉的声音说道:“三弟,外面客人都等你敬酒呢。”   廷璐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廷玉,低问:“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我走了,那她怎么办?”   廷玉看了我一眼,眉头皱起,在廷璐耳旁低语。我支起耳朵仔细听,隐约听见几句:“……民间也有这个说法的,如果新娘故去,成亲时就找代嫁新娘完成仪式……兴许是佟贵妃宫里的人……好好照待等仪式结束送她回去就是……”   原来廷玉以为我是代嫁新娘呀。廷璐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好象眼睛又湿润了,伸手拭着眼角,廷玉拍拍他肩头低声劝慰着什么。廷璐用力抹了把脸,待情绪平复少许,举步便走。   “廷……”我正想叫住他已经迟了,他已经跟着廷玉离开去了前院。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只好泄气的坐等,想不到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长时间的坐得累得屁股生疼。我忍不住站起来走动,活动活动腰肢。“他们在前面吃吃喝喝,好象忘了还有新娘呢。”   我郁闷的叹了口气。完了,听说招待宾客要好久呢,我怎么办?因为太过兴奋,早上就没吃多少饭,这会儿肚子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桌上摆着几盘四色点心,也不知能不能吃,不过为了表现得淑女一些,我努力跟饥饿展开激战。   “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再坚持一下下。”   我这样安慰自己。不料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看天色渐暗,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一忍再忍的我最后终于决定放弃面子,先慰劳慰劳胃口再说。   我冲到桌边拿起点心吃起来,恰好旁边还有茶水,一手拿着点心津津有味的吃着,一手端着茶杯不时灌上一口,正吃得不亦乐乎时,门外突然传来喜娘的规劝声:“……那些客人想闹就闹去,新郎怎么也跟着喝那么多酒,万一新娘……”   啊,有人来了!这一惊吓满口的食物突然一下子被噎住。就在这时房门大开,喜娘和几个丫头领着醉眼微醺的廷璐走了进来,一看到我,他们齐唰唰愣住了。   食物还噎在嗓子眼,我顾不许多,猛灌了一大口茶硬给压下去,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喜饼和茶杯。   “哎呀,这是喜饼,不能吃的呀!”喜娘惊叫一声。   原来是不能吃?脸腾的一阵发烧,幸好有红盖头挡着,没人看到我一脸糗样。反正已经吃了又能怎样?我拍掉手中的残渣,施施然坐回到床头端坐。廷璐虽有点意外,倒也没说什么,他无所谓的摆摆手,“算了算了,哪儿那么多讲究,人家也不容易,完了仪式就散了吧。”他摇晃着身子走过来在桌旁坐下,目光落到盘子上,发现除了一点残渣外四块喜饼全没了,奇怪的朝我看来。   我偷偷吐了下舌头,心情好的时候我的胃口一向很惊人。   他们大概没见过新娘这么好胃口的,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直瞧。喜娘最先回神,“好了,事情还没完呢,新郎快去挑红盖头呀,然后是喝合苞酒!”   廷璐心烦意乱的拨开喜秤,“怎么那么多穷讲究,天地也拜过了,礼也行过了,你们赶紧出去!”   “看新郎急的,怎么着,也得把合苞酒喝了呀。”   喜娘忙倒酒递给他,他一饮而尽,我接过酒杯也喝了下去。“好吧,新郎新娘先休息着,一会儿那些公子哥们少不得要来闹洞房,且得闹上一阵呢。”说罢,喜娘领着丫头们退了出门,顺手关上房门。   已然微熏的廷璐继续倒酒喝,口中苦涩的低笑:“闹洞房……”   这家伙要是不帮我挑去红盖头,那岂不要一直坐下去了。我拿起喜秤敲敲床沿,见廷璐扭头朝这边看来,晃了晃手中的喜秤。他提不起精神地说:“今天辛苦你了,你可以走了。门僮会安排车送你回去。”说着,摇晃着身子起身就要往外走。这小鬼还算有良心,我的唇边扯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然后,慢悠悠地开口道:“是啊,今天是够辛苦的了。是谁说爱我一生一世的,怎么,婚也结了,头也磕了,现在想把我扫地出门,那可不行!”   已经走到门口的廷璐刚拉开门,听了我的声音,身躯猛的一震,一动不动的僵直片刻,猛地转过身来。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直瞪着我。“你、你……木兰?”   我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他上前,廷璐一副见了鬼似的震惊表情,又惊又疑的走回来,低头想从盖头下面看看我是谁。我好笑的咳了一声,把喜秤递给他,紧张又期待的廷璐缓缓将红盖头挑开,隔在两人之间的障碍物不见了,一张清秀的面庞终于呈现在他面前。   我笑吟吟的看着他,带着几分娇羞,轻笑:“本姑娘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哦。这辈子你休想摆脱我!”   万万没有想到真的是我!廷璐惊愣愣的看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轻声叫了声:“木兰!”他的眼睛迅速湿润了,我刚要点头,突然被他大力一把抱住,“喂……”他心跳得飞快,呼吸变得急促开来,我抬起头正要说点什么,没等话出话,他的唇重重覆盖上我的。饱尝思念的他在这一刻彻底溃败了,手捧着我的头,尽情的渲泄着所有积压的情感。   “唔……”我仰着头,感觉唇生痛,但还是努力承受着他的索取。渐渐的,感觉到他脸颊有湿湿的东西,他哭了?我的心不由一痛。可怜的廷璐,这几天不知是怎么从恐惧与痛苦中度过的。   眸中带泪的他频频亲吻我面庞,惊喜的声音带着无限思念在耳畔叫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这不会是做梦吧?”他的力道好大,搂得我快窒息了。   嘴唇传来几丝微甜的味道,唉,这家伙,也不控制力道,这下嘴唇一定又红又肿没法见人了。他喘息着松开手,依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粗实的手指不断抚摸我的面庞,“没错,真的是你,真是我的木兰!”   “捏捏你的脸,如果痛就不是做梦。”我宠爱的看着他。   他用力捏了一下,笑的更开心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你死了,难道又是假象?”他的双臂环在我腰处,笑得合不拢嘴。我惦记脚尖,吻上他的下巴,“正确,皇上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我。”我捧着他还有湿意的面庞,怜惜地轻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激动,惊喜,渴望,心痛……一时间他的脸动容了,神情中堆积了太多的情感,晶亮的眸子痴痴的望着我,里面透着一股劫后重生的庆幸。他亲吻着我额头重新将我拥入怀中,好象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似的,紧紧抱着再也不肯松手。看到他这样,我的心倾刻间柔软了,把头贴在他胸前体会着他的怀抱。   就这样,我们静静的相依着,拥抱着,享受着久违的幸福时光。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等的好辛苦……”他沙哑的声音低道。   “但还是等到了呀。”我轻轻一笑,“皇上到底还是成全了我们,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晶亮的眸子注视着我,他信任的点了点头。我笑了,迎上他的视线深深的看着,心里突然有些感概万千,没错,就是面前这双眸子,让我在漫漫人海之中苦苦寻找,如今终于找到他了!我要嫁的人就是他!   廷璐的视线落到我唇间,眼神渐渐变得深蛰了,他低下头正要再一亲芳泽,我突然捂住他的唇,嘘了一下,“听,好象有人!”   我的话刚落,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一群贵公子哥们齐冲进来,个个一股子准备看好戏的神情。看到我们愣愣的看着他们,有个可惜的声音叹道:“看吧,我说早了早了,你们不信!”   “没好戏看了……兴许再晚点就能看到亲热戏了哈哈……”   “怕什么,现在上演也不迟呀。”   原来纳兰揆方带着他们一起混的公子哥们来闹洞房了!我没好气的笑,刚才他们一直守在门口偷听,幸好发现及时……扫过一干人等,赫然发现大阿哥胤禔也在人群中。他淡淡的笑着,隐约中透着丝丝的失落。“不好意思,我想拦没拦住,听说大名鼎鼎的木兰死而复生,他们都不肯罢休。”   “那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有成亲不闹洞房的,也少了热闹不是。”纳兰揆方一脸坏笑道。我看了他一眼,纳兰揆方一怔,眸底飞快掠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他不怀好意的斜睨着廷璐,哼道:“算你小子艳福不浅终于抱得美人归了。上次我跟格格大婚,属你小子闹得更凶,今儿怎么也得好好回敬你一下呀。”   廷璐嘿嘿直笑,下意识的把我拉到身后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成,你想怎么着都行我奉陪。别欺负木兰就成。”   “哟,这就开始护着她了,瞧见没有真肉麻啊!”纳兰揆方啧啧道。“这样吧,看在多年朋友一场的份上,今儿我们不为难你了。我们兄弟是来看乐子的,你们想办法把我们都逗笑了,我们走人!只要有一个不笑的,今晚呀,我们就不走了!”   看纳兰揆方一张无赖的嘴脸,廷璐嘿嘿一笑,“看乐子好办呀,早说么,木兰,该你上场了。”   我装作为难的看了廷璐一眼,小声道:“我哪儿有那么多故事啊,一点准备也没有说讲就能讲?”纳兰揆方可乐了,解气的坐下来,跷着二郎脚,得意道:“哎,木兰,谁不知道你是讲故事的能手!连皇上都爱听你的故事,怎么,我们想听就这么不给面子?”   “就是,想早点洞房呢,就赶快把我们大伙逗笑,不然我们可就一晚上都看着你们笑喽……”其它人跟着附合道。   绞尽脑汁的搜点子,果真想到一个,我莞尔一笑。“万一我真的讲了,你们赖着不走怎么办?”   “谁不走就是王八,前提是我们必须一个不差都被逗笑才行。”纳兰揆方扫了其它几人一眼,大有警告他们的意思。我心一动,莫非他们约好诚心过来找茬的,想把他们逗笑可不容易呀。“好,那我就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孤岛,岛上有座森林和三个人。某天,有一个身边围了很多狼的妖怪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对他们说:“你们要是不想被狼吃掉的话!就每个人去林子里各带10个果子给我!   于是,第一个人不一会儿就从森林里带了10个苹果出来。那个妖怪又说话了:“你必须一口气把带来的果子吃完!不然!叫狼吃了你!”那个人开始吃苹果,可是当他吃到第8个的时候实在吃不下去了,结果他被狼吃掉了。   第二个人出来了,他带了10个草霉出来,那个妖怪对他说了与第一个人同样的话,于是,他也开始吃草莓。可是当他吃到第9个草莓的时候突然大笑起来,结果他也被狼吃掉了。   两人死后在阴间相遇了。   第一个死的人不解地问第二人:“你为什么吃到第9个就突然大笑了起来呢?”讲到这里我故意低头喝茶,卖起关子,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似乎在猜故事的答案。为了增加效果,我刻意等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第二个人说:‘那是因为,我看到第三个人从森林里拿了10个西瓜出来了!”   “扑!”正在悠栽游哉喝茶的廷璐突然笑喷,口中的茶水尽数吐了出去。胤禔和几个人忍不住笑出声,纳兰揆方正要笑,突然想起什么马上板起脸斜眼瞪向其它几人,有的强忍笑意,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我松了口气,纳兰揆方有点不甘心,“等下,这个故事不算数!”   胤禔制止道:“揆方,差不多就行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   “不成,你没见我洞房时廷璐折腾那劲头,想洞房春宵,也要过了我这一关呀。”   廷璐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我忙压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燥,他这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轻笑:“这个故事不算数,那怎样才算数?”   “我出题,你要能逗笑我,我就走人。”   “请说。”   纳兰揆方双手抱胸,开始绞尽脑汁想怎么增加难度才好。这时,我注意到房门旁边多了一角衣襟,奇怪,是谁站在门外呢也不进来?往下看去,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鞋子映入视线,当下心头猛地一震:是廷玉!   我怔怔的看着门外出神,暗想:他站在外面不愿进来,想必觉得无法以平常心面对我吧。想起当初草堂初见的那一刻,原以为我们之间会发生一段故事,然而各种原因却促使我爱上了廷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他弟妹。   不知为什么我心头突然有种有负于他的愧疚感,还有一种淡淡的感伤。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和廷璐的故事迟早要画上句号的。对他来说未曾不是件好事,这样也好让他死心对雪莲好一些。再模糊不清的纠缠下去对双方恐怕都没有好处。   就在我愣愣的发呆时,纳兰揆方正跟同伴咬耳朵,一会儿晃头摇脑的说道:“这样,我呢不喜欢太长的笑话,你用一句话讲个故事,要让人觉得回味悠久,越品越有滋味才行。”   “对,其中有跟皇室有关。”   “还要包含人伦道德。”   “最好带点疑案性质,我喜欢听破案的……”那些闹洞房的人们纷纷起哄架秧子,摆明要刁难我们。廷璐见我兀自出神碰了我一下,低问:“在想什么?要不要我把他们轰出去。讲故事我不在行,赶人还是可以的。”   我猛地回神,望进他一双透着关心的黑眸,浅浅一笑:“没事,让我想想。”   一句话的故事……难度蛮大的,我眉头微蹙苦苦思考。纳兰揆方得意的敲着桌子,“倒茶呀,廷璐,没走之前你得好好招待我们不是。”没等廷璐动手,立在纳兰揆方旁边的潘安美少年伸手为他倒了一杯,纳兰揆方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喂,有你什么事,让廷璐倒呢。”   潘安美少年脸微红,呐呐地退到后面。我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不禁有些心疑,那位美少爷总上赶着对纳兰揆方示好,偏偏纳兰揆方不卖帐,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好象比猜谜还复杂。   “木兰,想出来没有啊?”纳兰揆方眉头一挑。   我微微一笑,缓缓道:“女皇怀孕了……谁干的?”   纳兰揆方等人一愣,细细一品,脸上不禁露出惊绝的表情。就见廷璐眼睛一亮,以一种全新的眼光频频向我打量,“妙呀,皇室,人伦,疑案,一个不差!”这下,所有人都不吱声了,我轻松的福了福身,作了一个请走好的手势。   有几个人主动离去,纳兰揆方还要说什么,胤禔伸手圈住他脖子,“行了,走吧,我们去外面喝酒去,人家大喜日子你就高抬贵手吧。走了!”   廷璐正要关门,突然叫了一声:“二哥!”   我动作一僵,跟着朝门口望去,廷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我心跳得飞快,突然有种莫名的紧张。廷玉深沉幽暗的眸子朝我看来,我呼吸一窒,不敢与他的眸子相接触,低下了头。就听他沙哑的声音沉道:“这是雪莲做的如意枕套,让我给你们送过来。刚才见人多不便过来,现在给你。”说着,将红色的枕套交给廷璐,转身离去。   虽然人走了,但那一瞥带来的压力却很难平息。   廷璐关上门,拿着枕套走过来。“二嫂的手工做得很精细嘛,想不到还给我们做这个。”   我接过来看了看,正要说话,冷不丁被廷璐抱一满怀,他的头埋在我颈项间久久的抱着,倍感珍惜的声音低低的飘出:“真好,终于娶到你了……”   我转过身,手捧着他的脸,深深的看着。“你说会嫁给你的,总算没有食言哦。”   他点点头,眼底间渐渐湿润了,低下额头贴着我额头,很感动地说:“谢谢你木兰,我穷尽一生精力也要好好照顾你,守护你,除非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我发誓……”   “别说这种话!”我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这双手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支撑着我,每当我心情低落或是崩溃的时候,一想到你,就觉得人生还有很多希望,感谢上天把你赐给了我,让我觉得前途是光明的……木兰,我的木兰……”   他一遍遍叫我的名字,好象总也叫不够似的。这一年他个子窜高不少,快跟廷玉一般高了,我要踮起脚尖压低他的头才能吻到他下巴。“亲爱的,要不要我唱歌给你听?”他一脸期待的点点头,我看着他的眼睛,低低的哼唱起来,唱的正是那首蒙语歌美丽的姑娘。他看着看着,脸上不禁动容,眼睛也变得湿润了,似乎想起了我们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能走到今天,有太多东西让我们感悟和珍惜。   他动情的伸手拥住我,跟我一起低唱。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站在墙头那边好奇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木兰。还有宴席上他大声说要娶我时的情景,好象是一个世纪前的事。当时,谁也想不到我们之间会经历那么多坎坷与风雨。就是这双好似熟悉的黑眸,让我一直坚定信念苦苦坚持到今天。   歌曲终了时,脸颊感觉一凉,有滴泪落在我脸上,我的心一动,眼泪顿时盈满了眼眶,抬起头迎上另一双泪眸。我甜甜的笑了,任凭幸福的泪水在脸颊上恣意流淌。   他低下头,轻轻印上我的唇,不尽的缠绵开来——   黑夜里,望不到边际的沙漠上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拼杀。黑衣劲装的游牧蒙古人越战越勇,每每手起刀举,杀得清兵节节败退,惨叫声不绝于耳。   看着血光四溅,不时有人扑倒在地上,我惊恐的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呆呆的看着。那位率领劲旅的彪悍男子同样一身黑衣,长至肩头的弯曲的黑发在风中上下翻飞,额头和面颊两侧画着看不懂的古怪符号,坚定无情和强悍在他身上一览无遗。骁勇善战的他扬臂杀死一名清兵后,伸手按住对方的头向后一推,那具僵硬的身体便向后仰去气息已绝。   他扭过头朝这边望来,嗜血的冷眸隐隐浮上几分柔意,手臂缓缓伸向我。   我缓缓摇头,向后退去,突然身子迭进某人怀里,一只手臂有力的拥住我。“别怕,还有我呢。”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惊惶的心一下子变得安定许多,我转过身看到一张刚毅不屈服的面孔,目光没有半点慌乱的与黑衣人对视着。   黑衣人唇边绽起一抹不自量力的淡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突然扬臂进攻。他的动作太快了没等看清什么,就见廷璐的表情生生僵住,随着他的视线下移,那把刀插在他腹部,鲜血正以可怕的速度攻城略地,不断渗湿周围的衣服。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间,就被人一把扯离了廷璐。   我惊恐的大叫:“放开我,噶尔丹!”他手一松,我被跌倒在地,他蹲下身,手捧着我的脸,目光显得格外坚定。“我不能容忍有人背叛我,你是我用生命宣誓效忠的女人,必须留在我身边!”   手臂一紧,他拎起我往远处走去,同时对旁边的部下冷道:“一个不留。”   几名黑衣人举刀朝廷璐砍去,我一颗心真提到嗓子眼,大声惊呼,只见几把刀同时插进廷璐的身体,他身子一晃,象脱线的木偶毫无气息的倒在地上。   “不要!”一声梦语从口中溢出,我猛地睁开眼睛,面前不再是恐怖的血腥场面,而是一室充满喜气的明亮屋子。原来是梦啊……我伸手抚向满是虚汗的额头,轻舒了口气。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呢?如果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我潜意识中还在担心提防着噶尔丹吗?扭头看向旁边空空的床铺,廷璐一大早也不知去哪儿了,摸了摸他躺过的地方,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生活了,有了他,心里也象有了依靠。   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徐徐的清风吹进卷走一室残气。恰好小青端着水盆进来,“小姐,你醒了?”   “廷璐呢?”   “他呀,一大早就起来了,现在前院跟几个武把式练布库呢。”小青神秘兮兮的看着我一眼,忍着笑,走过来帮我脱下手镯,然后去收拾床铺。我洗过脸,用青盐擦了牙,便在梳妆台前坐下来。透过铜镜猛地发现颈项间有着一片或深或浅的吻痕,皙皮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怪不得刚才小青一脸神秘兮兮的暖味笑容,倏地,我脸一阵涨热,忙拉高衣领试图掩饰。   小青走过来帮我梳头,几次瞄过来,终于忍不住坏笑着,俯身在我耳畔小声道:“小姐,昨夜……过得还好吧?”   我脸一红,拿起木梳在她手背上敲了一记,痛得她哎哟叫出声,“死丫头,想取笑我是不是?想知道的话,我就早点把你打发出去!”   “人家是关心你嘛。”没等我杀人眼神射过去,小青已经抢先一步逃出房门,留下一路清脆的笑声。   这个坏丫头,都怪平日里对她太好了,都敢取笑主子了。我只好拿梳子自己整理头发,“真是的,害得我没办法出门了……戴围巾都有此地无银之嫌……”正恨恨的念叨,无意中眼风扫到门口发现那里多了个身影。扭头一看,只见廷璐打着赤膊,双手抱胸正倚着门栏侧头望着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回来了?   一看到他,我赧然的调开视线,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廷璐喜欢练武,身体素质也好,和常年与文书打交道的瘦弱廷玉相比,他的身子骨要硬朗健壮许多。此刻刚刚锻炼归来,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他走过来,俯身从后面搂住我,很亲爱在我颈项间轻咬了一口。   “呀!大白天的让别人看见!”我惊呼,忙推开他。   他冲我呲牙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吃过早饭,我们还要给父母和大哥二哥他们见礼。我先去换衣服了。”他绽开一张阳光般灿烂的笑,旋即转身离去。   昨天的婚事办得隆重又热闹,张英为了安全起见,请福全将军压阵,整条马路都被清兵戒严了。期间曾有几个蒙古人闹事,被清兵押走,这大概是京城有史以来第一例靠清兵保护得以顺利成亲的吧!老百姓们不明所以,各种猜测的版本纷至沓来越传越烈。有人说我是噶乐丹的夫人,不该改嫁他人。也有人说我是皇上内定的妃子,不知怎么被廷璐抢到手。更有人说皇上与张家面和心不和等等……   随外界怎么说吧,我只管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站起身来,重新打量着自己。小青提着食盖进来,扑哧一笑:“小姐,还在照镜子呀,不要再臭美了,全府上下属你最漂亮了!”   “可惜我不满意呀,还没到迷倒众生的地步呢。”我眉头蹙起,故作可惜的叹气。话音刚落,就听廷璐的笑声传进来,紧接着人也迈了进来。“你以为自己是狐仙呀,有夫君一人为你迷倒就知足吧!”   我刚要转过头去看,自己便落入某人的怀抱中,廷璐低头在我唇间啄了一下。   我轻锤了下他胸膛,指指背对我们备饭的小青,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廷璐不以为意的低笑:“怕什么,小青是自己人,再说我们夫妻在房间里秀秀恩爱也很正常呀。”   “小青先告退,不打扰两位了。”小青脸微红,有些不快的退出门外。   见门关上,我伸手戳了他一下,“看吧,小青生气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苦苦坚持到晚上吧?你要随时解决我的需要才行。”他嘿嘿一笑,见我拿眼在瞪他,这才收起笑容,“得了,开个玩笑还不行,来,吃饭吧。”他拉着我的手到桌前坐下。   新婚夫妇第二天要向婆家的长辈以及长嫂们敬茶,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论随后见礼的事,等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了。留下小青收拾饭局,廷璐和我朝前厅走去。   敬茶在注重礼节的张府里属头等大事,廷璐不再是随意的便服,而特意换上了朝服朝靴以示隆重。我同样也是盛装打扮,穿着喜庆的粉红衣裙,一脸笑语嫣然的随着廷璐走入厅堂。   大家都在等我们,张英夫妇穿上了面见皇上才有的正式行头端坐在主位。右边下手坐着一位面生的男子,长相与张英相似,应该就是从未谋面的廷瓒。他也是朝廷中人。依次排下来,第二位是廷玉,第三位又是一位面生的年轻人。对面则是长嫂和雪莲。虽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大家均盛装出席,不由的心有些紧张。   他们正谈笑中,见我们进来,齐停下话口望过来。   廷璐拉着我走过去,笑嘻嘻的朝张英夫妇行礼。“爹、娘。儿子给您二老请安了!”   “爹,娘,早安!”我跟着福身下去。   张夫人对我上下打量,笑得合不拢嘴,“快请起,昨夜休息得还好吧?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呵呵,真是一场虚惊呀。听大阿哥说你平安无事起初我们都还不信呢,直到福全将军出面,我们才知确实是真的。”张英笑道。“想不到皇上把我们都骗了!”   “可不是,昨个我们还在发愁,怎么把这件事通知给桐城老家。这下好了,总算有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张夫人庆幸的说道。   雪莲微笑地说:“姐姐,恭喜你们呀!”   “木兰呀,这位是你大哥廷瓒,坐廷玉后面的是老四廷亮,还有你大嫂,今儿也都到齐了,就先见礼吧。”   “是!”   张夫人示意丫头送茶上来,事先听廷璐介绍过见礼的规矩。于是,我端起一杯双手递给张英,“公公请喝茶。”张英道了声好,接过去喝了。接着我又敬过张夫人,廷瓒。听说廷瓒一直在外地做地方官,最近才调回京城,也不知他们父子之间有过什么过节,让张英对他很不待见,要不是借我和廷璐成亲他们这才有了相聚一堂的机会。   敬过大哥,接着轮到廷玉。不知怎么,心突然狂跳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感觉自己象被放在火上烤,浑身热的直冒汗。拿起茶杯,我暗自做着深呼吸以平息心头翻江般的情绪,抬眼看向廷璐,他微笑的冲我点了下头,无形间那颗慌乱的心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我走到廷玉身前,淡然口吻轻声道:“二哥,请喝茶。”道出二哥的称呼时,压在心底的感情负累无形间消失无踪,心头豁然变得轻松下来。   从我进门开始,廷玉一直低头沉默着,埋住手的衣衫微微颤动。   直到见我走过来,他才抬起那双阴郁幽暗的黑眸,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接过茶杯喝了。“你和三弟大喜,二哥没有什么可送的,这块砚台跟我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用。送给你们做为贺礼吧。”沙哑的声音轻轻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他递过一只盒子,我双手接过,低声道谢:“谢谢二哥。”   “什么砚台这么宝贝,让我也瞧瞧好么?”老四廷亮新奇的伸脖道。   “我也瞧瞧!”廷璐接过去看了看,爱不释手的说:“咦,这好象是石砚之首的广东端砚!”廷玉唇角轻扯,淡道:“眼力不错。”   “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果然是好东西。上回揆方说他有块上好的易水古砚炫耀个不停,我看这端砚可比他那块易水古砚好不知多少倍呢。”廷璐惊喜连连地说道。我辨不清什么是端砚,倒是听说过易水古砚,既然是廷玉珍藏的东西想必价值不菲吧!   张夫人笑道:“璐儿,别忙着看端砚了,等见礼完了,你们再慢慢看不迟!”   我拿起第五杯茶,正要敬廷亮时,张夫人忙道:“四儿未成年,这茶可以免了。先敬你大嫂吧。”   “是。”我转身朝大嫂走去,大嫂相貌很一般,不过到底是官家夫人,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一些做派还是有的。她温和的笑着,端过茶杯:“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相互关照就是了。”   我悉心的听着。轮到雪莲时,我尽量用自然的声音道了声二嫂。   同胞妹妹因为嫁给了廷玉辈份也不一样了。雪莲面带着微笑神情自若的接了过去,喝尽。见礼的程序走完,我们坐下来,陪着父母聊天,气氛倒也很融洽,不时的大家笑上一阵。   “璐儿,今儿你们可有什么安排?”张英问廷璐。   “是啊,马车给你们预备着,想出去随时有车用。”张夫人道。   “我们是有打算出门,不过不是拜见什么人,就想去城外散散心。”廷璐呵呵一乐。   我奇怪地看向廷璐。这家伙,有打算也不跟我先说一声,以后要好生调教他不许无视我的存在。看他冲我眨眼睛,我暗自心道。廷玉有公事在身,没一会儿就走了。廷瓒夫妇还在陪长辈谈话,廷璐坐不住了,频频冲我使眼色,我只好起身告辞随廷璐退了出来。   一出来,我便问:“什么事急着出来?”   “回房再说。”他神秘兮兮地说。   回到房间,刚倒了茶要喝,他从后面揽住我的腰,问:“一会儿我们出去兜兜风,顺便去大榆村看看?”   “哼哼。”我清了清嗓子,拿眼斜睨着他,“以后要给你立个规矩。”   “什么规矩?夫人定的规矩为夫的一定遵守!”他笑眯眯的说道,一边埋头在我颈项间又咬又啃,搞得我痒得不行。我又气又笑的推开他,“等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他马上端正表情,一本正经的“听”。   “以后有事最好先跟我报备一声,我也好看看要不要跟你一起行动。要是报备不及时哼哼……”后面的话没说完,他也知道了我是不会给他赶鸭子上架的机会,勉强自己做不愿意的事。   “是,夫人的话一定谨记在心。”他破颜一笑,鬼爪又袭身上来。“原来就是这事呀,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以后听你的吩咐就是!”说着,手开始不安份起来,插进我衣服游移。   “啊!”我惊喘出声,忙压住他的手,急急补充:“还有一点。”   “还有?”   没说话我脸已经先红了。“白天不许打我的主意……”   “不可以,唯独这点不能答应,那岂不少了很多乐趣。”说罢,他哈哈一笑,突然猛地将我打横抱起,吓得我惊叫,见他朝寝室走去,脸腾的红透。“快放我下来,大白天的……不是要去大榆村吗?”   “不急,办完了正事再去不迟……”   无论我怎样抗议,他还是成功的将我困在了他身边。床幔垂下,一室的旖旎春色。冬日的阳光透过白色窗纸暖暖的照耀着,灯烛上的大红蜡烛已经燃尽,但窗前的那几支腊梅花还在怒放盛开,延续着多彩的生命——   一个时辰后,廷璐骑马带我来到大榆树,附近数百亩的田地原来是某个没落的贵族产业,由于经营不善渐渐的这片地就变得荒芜了,仅剩几个人在开垦。后来听说要回蒙古老家,被廷璐听说便以低得不可思议的价格买了下来,从此成了我们的产业。我想起自己那个寸土寸金的年代,眼下能拥有这么大片的土感觉自己变得很富有。“……有了这片地,我也能变得很富有。”我轻声自语。   “喜欢吗?”他低头问。   我点点头,满怀期待地问:“你有什么计划?”   “随你呀,想做什么都可以,再不济还可以种点庄稼,不让地空闲着就行。”   “种地就太可惜了……”我举目四望看了下周围环境,发现这片地位置好,离京近又守着皇家跑马场。土质也好,种什么都不成问题。我满意的点点头:“你要没什么主意,我可要随意支配了,能做的事太多了,我要让这片块物尽其用。”   他哈哈一笑,“听你的口气好象要发家致富似的。好吧,地主婆,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他跳下马,转身扶我落地,我们牵着马一路纵深前行,不久,便来到了噶尔丹当年囚禁我的地方。还是那间小木屋,推开门,里面的设施仍维持着一年前的样子。   “第一次过来看时,发现这间屋子很特别,连主人都奇怪几时被人利用布置得这么豪华。”廷璐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啧啧道:“房主要把这里一些东西带走,我没同意,所有东西一概没动仍保持着原样……”   屋里到处是灰尘,唯有桌子和椅子是干净的,我静静的看着半天不语。   “怎么了?咦?好象很干净呀?”廷璐刚注意到桌面的整洁,拿起茶杯看了看,很是诧异地说了一句。   “噶尔丹来过这里……”我低声说道。之前在宫里就听说,噶尔丹和四格格相处得不是很融洽,他经常一个人也不带,悄然失踪半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原来出城到这里来了。   几乎可以想像到,噶尔丹坐在这个座位上,默默的一坐就是大半天的样子。现在才知道噶尔丹是个很念旧的人,一直忘不掉过去……   茶杯似乎隐约残留着他的气息,我放下茶杯,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廷璐,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蒙古人的动静。”   廷璐有些诧异,但什么也没问,出去查看动静去了。如果我没猜错,上午他已经来过这里了。看来噶尔丹一天不返回大漠,我随时有撞见他的危险。一会儿,廷璐转回,“什么人也没有,倒看见跑马场那边大阿哥和揆方他们在玩呢。”   听他一说我放下心来。胤禔在,想必有带部分侍卫来,看到他们在,噶尔丹肯定不会露面了。   “噶尔丹一天不走,我的心就不安省,好在过几天他就要离开了终于没人打扰我们了。”廷璐伸臂将我圈在怀里,下巴摩挲着我头顶细细温存。   “这才叫苦尽甘来嘛,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珍惜眼前的时光,所以……”我转过身,抬头面对着他,粲然一笑:“你要好好对我哦,别让我后悔。”   “后悔也迟了,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唇角边得意的勾起一抹笑意,低头与我额头相触。“上贼船易下贼船难哦。”   我伸手拧了他鼻头一下,哼道:“你敢对不起我,小心我休了你。”   他旋即大笑:“我听说过休妻的,还没听说休夫的。”   “怎么,你想试试?”我斜睨着他。   他马上收起笑,摇摇头,手臂一紧将我牢牢锁住,很宝贝地说:“不要,好不容易娶你到手,岂能再放你走!”   “知道就好。”我得意又霸道地哼了一声,伸出手逐条说道:“从现在起,我要给你这匹野马立几条规矩:第一,不许对我说谎。”   “遵命,夫人!”   “……第二,不许对我有任何隐瞒;第三,不许玩婚外情;第四,不许去青楼妓院惹那些莺莺燕燕;第五……”我一口气罗列了不少规矩,他见我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晶亮的眸光开始变得深蛰起来,我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突然腰间一紧,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黑,他的头迅速俯低,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捕捉上我的唇,已到嘴边的话很快在口中淹没了。   此举尤如点燃了热情的导火索,我整个大脑顿时被一片火热烧得理智全尽,思想齐唰唰罢工了。“唔……”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一通热情又缠绵的吻过去,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一脸得逞的笑,“一共四条,不算多。”   这家伙,要不是被他打断我还有更多的规矩要立,哪知他突然使出这招,够坏的!我脸一红,用力瞪了他一眼。他坏坏的笑着,视线下移看向我的唇,他的眸光渐渐的多了几分心疼与爱恋。我这才感觉唇隐隐有些生疼,好象还有丝丝血腥的味道。唉,这小子,一点也不知道控制力道,相信被他折磨的唇瓣变得红肿不堪了吧。他有些过意不去的轻尝浅啄,然后轻轻拥紧我,疼爱的俯在我耳畔说:“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   随着年纪一点点增长,他的变化也随之越来越明显,连他的吻中也多了几分霸道和保护欲。希望正走向成熟独立的他学会人情世故的同时,不要受那些功利心的影响,一直保持活力单纯的心态。   我把脸贴着他胸膛,静静的听着他沉着有力的心跳声,心里觉得份外塌实。   我很想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惜那样的话,会让噶尔丹知道我来过这里。还是在他离开京城之前保持原样比较好。   “大阿哥他们在跑马,你不想去看看?”   他开心的一笑:“他们跑他们的,我喜欢守着你,待一辈子最好!”   “哪有大男人整天守着老婆的。”   “我们是新婚,耳鬓厮磨很正常。”他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扑哧一笑,推开他,“好了,我们也去跑马场吧!”他依依不舍的松开手,一拉门,突然发现门上锁了,“咦?怎么搞的?好象外面被锁住了。”   啊?我一惊,莫非有人……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爆笑,听声音人数还不少,某人坏坏的打趣道:“小俩口很会找地方温存嘛,继续继续,我们就在外面守着,保证没人打扰你们!”其它人哈哈大笑。   糟糕,是纳兰揆方!我和廷璐相视一顾,均感不妙。这小子整人很有一套,今儿不会被他狠整吧?   胤禔的声音由远及近,好象刚刚追过来。“揆方,你也差不多点,别给人家新婚日子里添堵。”   纳兰揆方分辨:“没关系,我是为他们好,这儿多清静,环镜又好,有我们守在这里嘿嘿,‘办事’多方便呀。”   我的脸开始烧起来,生气又着急。万一他们不开门,人走了单把我们扔在这里,天晓得噶尔丹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临……外面变得骚乱起来,好象胤禔要开门,被纳兰揆方的人给拦住了。“别介呀,大阿哥,这热闹百年不遇,你就等着瞧好吧!”   这可恶的纳兰揆方,好不容易等到捉弄我们的机会,肯定不会手下留情!我用力拍门,“开门,揆方!”   “嘿嘿,明儿早上我们再来看你们,好酒好饭也给你们备上,别急着出来啊!”透过门缝,我看见揆方等人紧扯着大阿哥要撤退了,我又气又急,“揆方,当心我找你后帐!”   “尽管放马过来,小生在这里等着哈哈。”纳兰揆方狂笑。声音渐行渐远,气得我狠狠踢了下门。回头看向廷璐,他正坐在后窗上鬼鬼的笑,“怕什么,那小子一向少根筋,锁了门,给我们留了窗子!”   看看窗子,再看看紧闭的门,我忍不住扑哧笑了,然后绷紧脸瞪了他一眼,“早怎么不说,害我叫了半天门。”   “这不在等纳兰他们离开么,等他们走了,我们再悄悄出去。”   “我们早点离开这儿吧,噶尔丹随时会来这里,还是小心为妙。”   他点点头,“那小子绝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出来,跟上去,看他们去哪儿了。”因为窗口小,外面又被半人高的小树林遮掩着,所以没有被他们发现。我们从窗口翻了出去,共骑一匹马沿着原路返回。   “幸好没被纳兰揆方发现有后窗,不然我们真要在小屋子过一夜了。”我气愤的说道。“哎,是不是你在他大喜那天闹得太过份了,所以他才报复你?”   “他跟和硕格格成亲那会儿,闹洞房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过是跟着起起哄罢了,论闹得凶,怎么也排不到我呀。”   “我怎么总觉得纳兰揆方好象很针对你……”   进入京城正好是午膳时分,家家餐馆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满街飘着诱人的饭香味。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经过一家饭馆时,廷璐问道。   “随便,怎样都行。哎?那不是他们吗?”我无意中朝里面扫了一眼,意外的发现纳兰揆方和他那帮朋友们正在唱酒划拳,一群人正兴致高涨的玩着,旁边却没有大阿哥胤禔的身影。一看到揆方,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廷璐低声自语:“看我不整冶整冶他!”他突然翻身下马,我以为他要进去打架,忙拉住他,“别惹事啊。”   他呲牙一笑,“怕什么,我又不跟他干架,那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做什么去?”   “等着瞧好了!”他故作神秘的一笑,然后走了隔壁一家青楼。我好奇的驱马跟上去,只听廷璐在里面吆喝,“……所有的朋友都去,一个也不落下,今儿我家主人高兴,你们捡着什么贵吃什么,别客气!谁不去就是不给纳兰家面子!”我一听就明白了,原来廷璐用的这个办法整冶人。一番吆喝后,果然吸引来大批吃白食的客人,就见他们潮水般涌出青楼继而进了饭店。他们找座位的同时不忘向东道人纳兰揆方抱拳称谢。“三公子,听说和硕格格有喜了,恭喜恭喜呀!”   “揆方公子,听说你家最近喜事临门!恭喜你呀。”   “揆方公子一向豪爽大方,真是好男人本色!”   正跟朋友们打趣聊天的纳兰揆方不晓得怎么这么多人向他道喜,一边愣愣的回应,一边纳闷的琢磨着什么。廷璐坏笑着赶回来,把马牵到一旁,然后拉着我躲到对面一家饭馆里偷看。“等着瞧,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店家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乐得合不拢嘴,忙招呼大家落座,那些客人因为不是自己付钱,点起菜来个个气势十足,这边大声道:“先上个踏雪寻梅,要上等的熊掌!”那边则吆喝:“我要十五年头太白酒!最好的,别拿假的蒙事呀。”   “我要太湖蟹黄糕……”   每桌之间就象比着似的个个捡着最贵的叫,点菜声彼此起伏,声音还挺响亮,连出身大富之家的纳兰揆方都不由的抬起头看了周围一眼。脸上显出诧异的神情,多半在奇怪,这后来的客人们看起来不像是出手豪放的大款们,点菜可一点都不含糊。每逢客人们朝他点头致笑,或是举酒示意时,被蒙在鼓里的揆方忙乐呵呵的举杯回应。 第37章出嫁从夫   我和廷璐也没闲着,点了几盘小菜,边吃边等着看笑话。没过多久,廷璐惊喜的点点我,“快看,好戏该上演了!”我扭头看去,那帮客人吃得酒足饭饱一个个抬屁股便要走。掌柜的上前结帐,客人指指正在里面聊天的纳兰揆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扬长而去。   放走几个人之后,掌柜有点不塌实了,走向纳兰揆方那边,陪笑的问了什么。就见纳兰揆方脸色一变,猛地拍桌而起,“放肆,他们吃饭关我屁事!也由得我买帐!”   “可是……他们都说是被你请来的……”   “我?”纳兰揆方看向四周,吃白食的客人纷纷点头,“是啊,刚才不是你打发人去青楼请的我们吗?”“没错没错,还说和硕格格有喜,请我们一起过来同乐……”   “我们可都是冲着你纳兰的名字来的,别是骗我们呢吧?”有的客人觉得不对劲了,把眼一瞪,吼道。“告诉你,今儿这顿饭你是请定了!”   客人的咐合声接连响起,“就是,要不是你请客我们还不过来吃呢。”   “纳兰公子不会想赖帐吧?”   “告诉你,我们可不是好惹的,你要不付帐,我们就拿着帐单去明相府找能管事的人去!”那帮客人原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个个蛮横的很。眼看纳兰揆方的脸色渐渐涨成猪肝色,廷璐和我在这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廷璐解气地笑道:“这下看他怎么收场,够他损失一大笔钱的了。”   “他不会猜到是我们干的吧?”   “不会,借他个脑子也猜不到是我们!”   “我们的马还栓在外面,别让他认出来。”我提醒道。他恍然间拍了下额头,“对对,我们赶紧走,别让这小子看到!”趁那边还在纠缠不清的相互指责,我和廷璐赶忙牵马悄然离开此地。   “哈哈哈……”行到离饭馆稍远一些后,廷璐终于忍不住又爆笑开来,“这一次就把他整冶得够呛,回家后没准还得被和硕格格骂上一通呢!”   “为什么?”   “揆方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他不敢跟他爹提,所以只能朝和硕格格借,格格会放过他?”廷璐哈哈大笑。我跟着笑着,手无意中触到腰间,突然奇怪的低下头去看,系在身上的那块腰佩哪儿去了?它是我闲来无事用细竹做的一个小玩意,里面打通,外面请雕刻师傅做成一半镂空的装饰品,另一半用绳头小楷刻了几行词再用红漆描过。后来我穿上丝线便系在了腰间。   记得去大榆村前还在的,莫不是丢在木屋了?万一噶尔丹再去了那里,岂不发现我去过那里了?   我心一沉,要不要现在返回去找找,如果它落在其它地方倒也不会这么麻烦了。正想着,忽听廷璐问道:“木兰,我们回去整理整理礼单吧,回头去下大阿哥那里,把欠他的钱还了。”   我点点头。“好。”   ……也许腰佩没有落在小木屋也说不定,算了,随它去吧。   亲友们送来的贺礼和礼金都推在西配房里。一整理礼单才发现,廷璐结识的朋友还真不少,笔笔都不少,还有人送了一百两,相当于七品官员半个月的俸禄。廷璐不以为然的笑:“都是铁把子兄弟那还用说,钱少了对不住我嘛。”   我拿起另一份红封,打开看,斜睨了他一眼道:“来的都是你铁把子兄弟?揆方他们也算吗?”说着,将礼金单递给他看。廷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睁大眼睛细看,着实愣住了。我忍不住想笑,这个纳兰揆方分明有意在腻歪我们,出手一向很大方的他居然破天荒的只在礼单上写了一两。打开礼盒,里面果真只有可怜的一两碎银。   “一两……他真敢写出来啊!”廷璐嗤笑了一声,抛去一旁。   “喂,他成亲时你给了多少?”我好奇的问。   他在忙着整理其它礼单,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比他多。”   “到底多少?”   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的说:“二两。”我耸拉下眼皮,无奈的看着他,怪不得纳兰揆方回敬一两礼金,原来事出有因啊。见我拿眼斜睨着他,他马上补了一句:“我比他多一两。”   这家伙……我在心里无奈的叹气,现在更加确定他们之间的梁子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定是经过日积月累一次次过招终修炼到如今冰火不相融的地步。“二两……嗯,不少呀。”我慢悠悠的说道。他旋即呵呵一笑:“是不少了,谁叫他早早成亲,再说那会儿我只有三两的零花,几乎全给他了!今昔不同往日,现在他可是有差事的人,没道理只出一两!”   我们把礼金列好清单,将钱集中放在一个大点的箱子里。然后开始整理贺礼。贺礼堆积如山,占去大半个屋子,其中盖有宫廷大印的礼盒又占了绝大多数。皇上送了不少东西给我们,比如绫罗绸缎,各种精巧的饰物,一些精致的工艺品等等。知道我喜欢写字看书,还特意挑选了一些文房四宝和书籍。听人说,皇帝嫁女儿送的嫁妆排单也不过如此。   大阿哥送了我一份很特别的礼物,一支双统火枪。这类火器多用于秋围时打野味的。我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刻有俄文,应该是俄罗斯进贡的东西。这类物件在清朝数量不多,仅皇宫及部分贵族拥有此物。想不到大阿哥把这么珍贵的礼物转送给我,我爱不释手的玩了好半天。   我们把贺礼分类各自归纳好,整理这些东西足足花去大半天时间。原本计划白天去阿哥府拜访,结果只能改在第二天。   廷璐双手叉腰,打量着一屋子崭新的贺礼,很满意地说:“突然发现,我也很富有嘛。等还了外债,我们还剩千两银子呢。”   “千两银子不多,整理那片地会花很多钱呢。”   “对了,那片地你打算怎么做点什么?”他好奇的问。   我笑眯眯地问:“想知道吗?”   他点点头,“当然。”   “很想知道?”   “非常想。”   我把头一摇,喜滋滋地卖起关子:“不告诉你!保密!”想不到我吊了他半天胃口还是不肯说,他足足瞪了我半晌,一双铜铃大眼渐渐眯起,里面透出危险的意味。呀?这家伙要发飙了!见势不妙我转身就要开溜。不料,我动作够快的了,想不到他动作更快,刚拉开门突觉腰间一紧,随即眼前一花,只听门砰地一声关上。等定睛再看,发现廷璐背靠着门,双手揽着我的腰,一脸能奈我何的得意表情正嘿嘿笑。   “要去哪儿呀?除了我怀里哪儿也不许去!”霸道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宠溺。   我被逗得咯咯直笑:“喂,该去前院用晚膳了,让大家等可不好。你不饿吗?”   “是有点饿了……”   “那就别磨蹭了呀,去晚了,他们又该笑我们了。”我拍拍他的脸,哄孩子似的说道。他没有动,看到他眸中渐渐浮起的深蛰,我逐渐笑不出来了,心莫名的狂跳起来,气息也跟着紊乱了。我不安的舔了下嘴唇,“呃,你该不会是……”   “想吻你了……”没等说完,已然噙住了我的唇,他无比轻柔地反复辗转,品味着迷人的缠绵。我的双手不自觉地在他颈后收紧,渐渐的,头脑一片涨热,很快融化在他一腔热情中。窗外的鸟撞到窗户又振翅飞走,扑棱的声响让我们猛地清醒过来。他抬起头,低声问:“我们回房……”   我脸一红,毫不客气地张口咬向他的唇,痛得他哎哟叫了一声,捂着嘴埋怨道:“你咬得真狠!”   “知道就好!警告你下不为例!”我拨开他拉开门便要走。只听他不乐意的嘀咕:“怎么成亲后变得这么凶,宠得无法无天了。不行,你给我站住!”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忙小跑起来,一边咯咯的笑:“我去吃饭啦!”   “不许跑,等等我!”   我伏在书桌上给樱兰写信,从漠北回来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从她口中我随时了解到家里的现状。上次樱兰来信说家父身体每况日下,也不知最近如何了。这次我和廷璐成亲跟上次廷玉雪莲他们一样女方亲友一个也没赶来。一来因为家父姚文元有病在身不便长途奔波,家母要留下照顾他;二来成亲日子定得太紧,时间上来不及等桐城老家来人再办。   这也是张姚两家成亲唯一的憾事。家里人对我的事一直很惦念,闲来无事,我便把自己的经历从北围到眼前叙述了一遍,写了满满十大页信纸,最好写完落款后,手已经累得再也提不起笔了。看看时间竟然一口气写了一个多时辰。吹干墨迹,把信纸一一叠起,装成大信封中,再用火漆封好,准备一会儿交给信使送回老家去。   今儿廷璐去大阿哥府还钱去了,估计响午还要请阿哥吃饭不能回府用膳。他不在我也乐得轻松,背上包包,拿上信封走出了房间。每月头几日张家会打发人跑一趟桐城,这是张姚两家多年通信的惯例。我把信封交给小史嘱咐他转给邮差,然后便准备出门。   “木兰?”   背后传来廷玉的声音。回头一看,廷玉刚好朝这边走来,一身朝服扮相。这是婚后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我低低的道了声:“二哥。”他走到近前,打量了我一眼,一时竟然寻不到适当的话题。我们有了各自的身份,面对面站着,很难再象从前一样轻松的相处和交谈。感情的事原本就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摆脱得清,相信他也一样。   “你要出去?”他低沉的问道。   “没什么事,我想去福林珠宝店看看。”   他淡淡的点了下头,“一起走吧。”   见他也朝外走去,我愣了一下。“啊?”   他头也不回地说:“京城不太安全,反正我也要进宫刚好同路,可以送你一程。”随后跟上来的保镖兼跟班和霄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跟上主子。以前经常一起同行倒也无所谓,换到今天我生怕落下什么口实被人传扬开去。廷玉见我没动,眉头微皱,了解主人脾气的和霄猜到他有话要说,会意的退出几步远。   廷玉走过来看着我,深吸了口气,许久才沉声说道:“你不必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是一家人,原本就该相互关照,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别人说?你怕雪莲多心是不是?就算躲我一时,同住一个大院里天天低头见抬头见的,你能躲我一世吗?以前你那么无拘洒脱,几时变得畏首畏尾了?”我低着头静静的听着,廷玉的口气跟数落廷璐时一样一副大哥的口吻,他已经把我当成自家人了吗?“我要你做回原来的木兰,不用在乎我,我这个二哥还会象以前一样照顾你的。”   我抬起头,看见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飞快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眸光。我轻声道:“是,木兰知道了。”   他点点头,“那就走吧。”说罢,转身离去。我举步要走,无意中眼风扫过某个僻静的角落,看见有人站在那儿,扭头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又惊又疑的大眼。雪莲面色苍白的望着我,很显然误会了什么,没等我追过去解释,她猛地返身跑开。   怎么会这样?我根本不意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啊!看到雪莲的反应,我不禁头痛的闭了闭眼睛。   步行去福林珠宝行的路上,廷玉默默地陪着很少说话,想到他现在的处境我心里很是同情。他和雪莲两人面和心不和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只是没人说破罢了。唉,都成亲一年多了关系仍没半点缓和,这样下去怎么行?廷玉的眼神看上去越来越阴郁了……跟刚见到他时完全不一样。而另一个一直压着火努力做好妻子的本份,无奈廷玉的心思不在她身上,纵然再多努力也得不到什么,相信过不久,她也总有忍耐不下去的那一天……   这就是违背心意的结合,两个人都过得那么让人心疼……   走到珠宝店门前,廷玉转身对和霄说:“你留下,一会儿送木兰回去。”   “不用了,这里离家又不远,让和霄跟你去吧。”   廷玉眉头微皱,“别争执了,噶尔丹还没走,小心一点比较好。”说完,转身离去,固执的他一旦决定好就很难更改,看他一个人继续朝前行去,我认命的叹了口气。   和霄和廷玉一样话语不多,见主人这样吩咐,双手一抱便跟门神似的守在门口。我只好随他去了。   “木兰姑娘,听说昨个大喜呀,恭喜恭喜!我还估摸着十天半月的才能见到你呢,想不到今儿就来了!”掌柜见我来了,热情的上前招呼。   每次来,掌柜不管有多少客人都打发店小伙去应付,他则亲自过来招呼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需要帮忙的您说话,反正这段时间我刚好有空。”   “成,我就喜欢听你这话。上次你在宫里的时候,好多官家太太过来点名要买新款的链子。我这里压了不少定单。”   “没问题,交给我吧,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很快能交货哦。”   掌柜会意的偷笑:“晓得,新婚燕尔嘛,抽你的空就得。”   我脸微红,嗔道:“看您这话说的,我要应付了事,岂不砸了福林的招牌。”   掌柜呵呵一笑:“开个玩笑嘛,我怎么不晓得你的意思,一款只做一套,就是物以稀为贵那些官太太才喜欢追捧呢。”我扑哧一笑,一会儿他们把我挑好的珠子备好了,我装进包包里。“行,那我先回去了,回见!”   “等下,这个你带上回去看看,同不同意回我一声就成。”掌柜把折好的纸塞给我。疑惑之余我点了下头。“那路上小心。”   正要出门的时候,恰好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是宫里那位潘安少年!一打照面,我们都愣住了。他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我侧了侧身让他先走,潘安少年冷眼斜了我一下,迈步走进去。“掌柜的,我要的货有了吗?”   掌柜看了我一眼,笑道:“劳驾你还要等几天,就快了。”之前我和掌柜有约定,对我的身份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新款珠宝出自我手。所以到现在没人知道我跟这家珠宝店的关系。潘安少年过来买珠宝,没准是替哪个主子办的差事。回去的路上,我从包里取出那页折纸展开看,原来是掌柜打算出让店里部分年例,换取我长年独家在福林设计珠宝。   他是怕我同时给别家打工,才想出这个主意的吧,生意人就是厉害,知道怎么留住人才。   看来在掌柜的眼中我大小也是个人才嘛。我正暗自偷笑,前方路口有一群官员和几名蒙古装束的人经过,打头的正是明珠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噶尔丹!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我当即跳向旁边的货摊后面,冷不妨撞到货架上,痛得我哎哟叫了一声,抚着额头蹲下身去。好象撞得不轻,眼前直冒金星。货主心痛的直叫:“哎哟,姑娘,您是铁头还是铜头呀,瞧你都把我这货架撞弯了!”   这个货摊老板真够可以的,不担心我的伤势,先心痛起他的货架!   额头火辣辣的痛,我顾不得说话直吸冷气,有人拉开我的手,勉强睁眼一看,发现和霄正查看伤口。   “是不是青了?”这一问,眼泪也跟着哗哗的流。   “破了。”他淡淡地说。   啊?低头一看,手上也有血迹了。“怪不得这么痛!”我有点生气的瞪向摊主,又看了看被撞弯的肇事者,忍不住道:“老板,你的招牌要么挂高点,要么挂低点,这不高不低的多碍事啊!怪不得没有买你的肉站在这儿都嫌危险!”   肉摊老板愤愤的叫道:“哎,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哪!”   和霄见我拿肉货老板出气,平淡的脸上隐约显出几丝笑意。我用手按着额头转身便要走,不料刚要迈步,突然被面前的情景惊得僵在当场。只见明珠陪着噶尔丹正停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边,两人身后各自跟着一班侍卫和蒙古兵。如果我不出声,相信他们不会注意到这边,偏偏赶上引起小骚乱。   怪不得刚才周围的小贩们个个意外的看着我身后,肉摊老板也有些忌惮的退回货摊后面。   一个是朝廷大员明珠,一个是气势迫人的蒙古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视线的落着点正集中在我身上。相信他们猜得到我突然躲闪的原因。多日不见噶尔丹,此刻突然相见不知怎么心头莫名的紧张起来。他的黑眸比以前更深幽莫测,人也变得冷静很多,可能经历了太多的事让他改变了很多。但是有一点没有变,那双黑眸依然透着排它性的掠夺意味。   他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我,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已足以迫得我呼吸停窒,一动也不敢动。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对我怎样的,我一遍遍安慰自己,提醒自己。明珠看看噶尔丹又看看我,似乎要开口说点什么,这时,噶尔丹意外的迈开步子朝这边走来,眼睛仍目不错珠的锁定着目标。   “噶尔丹……”明珠忙叫了一声。   噶尔丹置若罔闻的一直走到我面前,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嘴唇抿成一条线,那表情似乎在说:我们到底见面了!廷玉的保镖和霄上前靠了一步,大有随时出手的意思。   我屏息地看着他,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全身心都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   噶尔丹注视我片刻,视线缓缓移向额头,他伸手拿开我的手,看到伤口那一刻,黑眸中飞快闪过一抹不被人轻易查觉的怜惜与心痛,嘴唇抿得更紧了。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不妨事……”   在大漠,他从不让我身上出现任何伤害,哪怕是一点点。   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拉过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纯白镶金的瓷瓶放到我手中,这是他从不离身的神奇创伤药,如今不容拒绝的强行塞给我。我正要收回手,他却顺势握住我的手不让退后。   什么?他到底还要怎样?我和他已经没有干系了!心一惊,忙抬眼看向他,正迎上他专注的目光。   “大婚那天,你会来对吧?”他沙哑的声音低问。   “我可能有事……”   “你必须来,我要看到你!”强势不容拒绝的说了一句,他再次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我身子一晃,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撞到后面某人。我转身回头道歉,有只手臂保护性的搂住了我的腰,一股熟悉的感觉将我包围起来。   是廷璐!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回头看向他,他的目光却注视着另一边。噶尔丹在明珠的陪同下准备离开,临走前最后回头看过来,当看到我身后的廷璐,他的唇边绽起一抹挑衅的笑,似乎在说:等着瞧!   在他眼中廷璐根本构不成威胁。之前有皇上的保护他无法采用行动,现在似乎机会到来了。想到这里,我不由感到隐隐不安,事到如今,他还不死心吗?   噶尔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廷璐这才低头看向我,小心查看伤口。“看见噶尔丹就把你吓成这样,不管不顾的往旁边撞,不要命了?”   “我也不想呀。”我小声嘀咕。   他接过噶尔丹赠送的药水帮我上药,恰好旁边有个卖布的摊子,他要了一条细纱布,就地帮我包扎起来。我奇怪地问:“今儿不是要请大阿哥吃饭吗?怎么回来了?”   “放心不下你呀,二哥上朝的路上遇到了柱子,就让他代话给我,说你去了珠宝行。我怕你遇到麻烦这不急着赶回来了。”处理完伤口,廷璐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叹气:“果然被二哥料到了,没人跟着,你真容易招惹麻烦。”   是廷玉带话给他的?廷玉有时蛮细心的……   廷璐小心抚了下我额头,“很痛吗?”   “还好啦,现在没那么痛了。”   和霄行礼道:“璐公子,二公子快下朝了,属下先去宫外等候了。这里就……”   廷璐点了点头,“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和霄再次行礼,快步离去。这个和霄平日少言寡语但绝对是个很务实塌实的人!我说道:“一直忘了问你,和霄是怎么成为张府家奴的?”   我们一起朝家走去,小史和几个家丁在后面随伺。提到和霄,廷璐摇了摇头,“他呀,到底什么来路我也不太清楚。一开始他不是张府的家奴。有次二哥跟爹去外地办差查案,遇到麻烦被他救下,偏巧要查的案子跟和霄有关,听说他身上背着什么血债。后来二哥帮他家洗清冤情了。他没了家人,二哥对他又有知遇救命之恩,从此就留在二哥身边不走了。”   “是吗,好象很有个性的一个人。”   “他功夫十分了得,又是跟班又充当保镖,一个顶两人。”廷璐啧啧佩服道。“唉,怎么我遇不到这么一个出色的人。”说着,斜了一眼在后面吃零食的小史,直叹气。   我吃吃的笑,“你也有功夫傍身呀,你是主子兼保镖,一个顶俩也不错哦。”   “所以命才苦呢。一个你,一个小史,唉,哪个都不让人省心。”   我斜睨着他,“后悔了?”   他鼻腔里闷哼了两声,小声嘟囔道:“打从成亲那天我就卖身为奴,搭上一辈子为你吃苦受累了。谁让我喜欢你呢。”我耳朵尖属最后一句听得真,心底顿时泛起一波甜蜜蜜的感觉荡漾开来。我紧走了几步,故意追问:“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脸微红,“什么?”   “你最后那句呀,小声说谁听得见啊。”我忍着笑,装出埋怨的样子看着他。小史冲我眨眼也鬼鬼的笑,陪笑的插了一句:“公子,我也没听清,大点声多好呀,姑娘听着也高兴呀。”   “开什么玩笑,大庭广众的,我脸皮有那么厚吗?”他撇嘴道。见小史在旁边起哄架秧子毫不客气的抬脚踹过去。我不由有些好笑,当年那个大声说要娶我的男孩什么时候变得脸皮薄了。“喂,当年你向我求婚时好象蛮积级的……”   见我拿眼斜睨着他,他小声问道:“真要说?”   我点点头。   “行行,就说一句好了,又不是多么为难的事。”我和小史相视一笑,果然听他说了句:“我喜欢你!”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恰好前面走着一位漂亮姑娘,左右陪着一班老妈子。廷璐的位置仿佛在跟那位姑娘说似的,立刻引来无数敌意的目光。他笑眯眯地虚笑了一下指指身旁的我,表示与她们无关,她们的眉头依然锋芒的竖着没有买帐,他扭头一看,原来发现我和小史装成不认识他的样子正相互交谈,他微怔,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见他要发飙了,我忍不住咯咯一笑,率先开溜。小史不敢落后忙紧跟上来。“等等我!”   廷璐这才意识到上当了,摩拳擦掌的挽袖子,一边大步追来。“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没跑多久,就被廷璐飞快追上了。我把笑容一收,一本正经地说:“对了,我想起件事。临出门的时候二哥陪我出门被雪莲看到了,好象又误会了。”廷璐想不到我会突然谈正事,一愣,“误会?怎么讲?”这个笨小子,真的上当了。见我没说话,他注意到我唇边泛着强忍的笑意,突然恍然明白过来,没容我再逃抢先扣住我!   “休想转移话题,说刚才的事!”   我咯咯笑了一阵,马上乖乖的点头的承认错误,“是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捉弄你了。”   “真的?”他怀疑起我的诚意。   我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地重重点了下头,等他松开手,才微微一笑:“假的。”他唬人的眉头刚竖起,我甜笑着挽上他手臂,嗔道:“开个玩笑罢了,太不经逗了!”   他手抚向额头,无奈的叹气:“娶你当妻子,心脏一定够强才行,还要厚脸皮。”   我扑哧一笑,“所以你要继续修炼,祝你早日修成正果呀。”   “对了,刚才说雪莲误会你什么?你和二哥怎么碰到一起的?”   “出门时碰上的,刚好他要进宫就顺路送我一程,结果被雪莲看到了,她表情怪怪的,肯定又误会我了。廷玉只是把我送到珠宝店留下和霄就走了。”我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廷璐淡淡说了句:“身正不怕影子斜,随她去吧。”话是这么说,不过握着我的手却收得更紧了,仿佛怕失去什么似的。   ……难道他也介意这件事吗?我心里存了疑惑,始终没有问出口。   快到门口时,廷璐才开口说道:“是我疏忽了,应该给你安排人跟着,还是二哥想到周到……”   门口的守卫见我们回来了,恭身行礼,“主子们回来了!刚刚夫人还问起你们呢。”说话间,视线朝我们身后飘去:“二公子,老爷让你回来先去书房一下……”   二公子?我和廷璐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朝身后看去。不料,后面还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是廷玉。想不到我们一路走得慢腾腾连下朝的他都回来了。   廷玉眼皮低垂,淡淡地点了下头:“知道了。”便从我们身边走过去进了府。   我和廷璐相互对视了一眼,刚刚谈论的话题想必都被他听了去,从他平静淡然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这反而更让我不安了,廷玉越来越会掩饰情绪,可不是件好事啊……   “娘,我们回来了!”   走进前厅,廷璐叫唤了一声。张夫人在跟府里的丫头交待差事,见我们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璐儿,木兰,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跟你们商量件事。咦,木兰头上的伤?”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事,自己不小心撞到人家货架上了。”   “快让我瞧瞧,怎么这么不当心呀,万一留疤怎么办?”张夫人一边看我伤口,一边数落廷璐的不是,怪他没有照顾好我。然后叫丫头重新拿了条轻薄的布帮我缠起,这才放心落座。“下次出门,多带个人跟着,这多让人担心啊。”   “是。是我疏忽了。”廷璐乖乖应道。   “娘,刚才您说找我们有事?”   丫头端茶过来给我们身旁各放了一杯,张夫人开口道:“是这样,张府前后两次办婚事都匆匆忙忙的,也来不及通知姚家,礼上说不过去。你们二哥二嫂原本该回老家拜拜娘家长辈,偏巧差事紧没的时间回去。我思忖着,趁你们新婚廷璐的差事又不太紧,不然你们走一趟桐城,顺便也替哥嫂问候一下娘家长辈。怎么样?”   “我看成,不过听说那边雪下得不小,去桐城的路都封了。”廷璐说。   张夫人想了想,“没办法,等开春吧,我给亲家去信说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欣慰地笑道:“你们两兄弟成家了,我的心也落了地,这回可塌实了。接下来就是等着抱孙子了。”   我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也不知道木兰这副身子骨能不能生育,似乎怀孕是件很冒风险的事。   廷璐嘿嘿一笑,“二嫂可有消息了?”   张夫人叹了口气,抬头朝我看来,“木兰呀,有空多陪陪雪莲吧,你们姐妹亲,说些体已话也方便不是。”我道了声是。“雪莲他们成亲一年多,廷玉又是老大,该考虑要个孩子了,跟廷玉一般年纪的年轻人早生头胎了。唉,希望我们老两俩口早点抱上孙子就好了。”   “娘,顺其自然嘛,命里有时终会有急能急来?”廷璐嘿嘿笑道。   “是啊,雪莲这孩子晓得我们的心事,心里压力也大,就怕她为这事想不开急出个好歹来。”张夫人看似想开一些,扭头对我说道:“对了,上次皇上赐的药材还没用完呢吧?”   “是。”   “那就继续吃着,身体要不断调理才行,这样身子骨才结实。”   廷璐指着我告状,“娘,木兰嫌药苦不肯喝,哪次不是我追着她吃药,让她自动喝比登天还难!”我眯眯一笑,暗中瞪了廷璐一眼,他冲我挤眼睛回应。张夫人笑:“中药哪有不苦的,良药苦口么。木兰,药还是要坚持吃啊。”   我忙点头称是。陪张夫人聊了一会儿,不久我便退了出来朝东院走去,听说雪莲今早起来身子不爽,早饭也没吃。张夫人托我过去瞧瞧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走了东院,雪莲房间里静悄悄的,恰好她的丫头推门出来,我径直走进去。“雪莲。”   雪莲正背对着我掀开床铺忙活着,听到有人进来,她身子一抖动作更快了,猛地转身过来,心虚的笑:“姐姐,你怎么来了?”奇怪,我来也用不着这样慌张吧,看她脸色苍白,神色有些异样,我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雪莲转身的时候有个小纸包被从床铺间带了出来,掉到地上。那包药粉是……   我走过去要捡,雪莲低头见了,脸色越发的苍白,忙抢先捡起来背到身后。“那是什么?”   “今儿有点不舒服,是我的补药。”   雪莲的神色还有奇怪的举动,让我越发的狐疑,手指点了下落在地上的微尘粉沫,闻到鼻间闻了闻,好象跟我上次寻死时用的药粉有着相同的味道。莫非……扭头看向她,雪莲额头渗出密集集细汗,甚至不敢接触我的目光。我突然想起跟张夫人的谈话,夫妻间的冷战,再加上多日肚皮没有动静,难道让她倍感压力有了寻死的念头?   我一惊,“雪莲,你怎么这么愚蠢!”   她脸色倏地煞白,嘴硬地说:“这是我的私事,不用你管。”   她要轻生,廷玉怎么办?我气急,连忙扑过去抢药包,“放手,把它给我!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这样做!”我一边抢一边气急败坏的叫。   “我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你根本不了解我的苦衷!”雪莲死死护着不肯放手。   “有难处我会帮你想办法,何苦走这条路!”   就在我们激烈争夺间,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叫:“住手!雪莲,你在做什么?”   听到廷玉的怒喝,我和雪莲一下子定住,药包掉在了地上。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房间地上多了两道身影,朝门口望去,廷玉和廷璐正吃惊的瞪着我们,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气喘吁吁的看向雪莲,雪莲则掘强的将头转向一旁。廷玉眯起眼睛生气地质问雪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动起手了?”   廷璐几步赶过来,将我护在怀里,上下打量。一边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我摇了下头,喘息的指向雪莲:“不是打架,雪莲要轻生。”   “轻生?”廷璐不敢相信的看向廷玉,廷玉一愣,带着几分怀疑的目光斜向雪莲。雪莲又恨又气的咬了下唇,在廷玉冷竣目光的注视下竟然羞愧的低下头去。我走上前去捡地上的药包,雪莲似乎还要阻拦,我动作飞快的将药包塞给了廷玉。廷璐忍不住劝道:“二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轻生啊!有话好好说嘛。”   廷玉绷着脸把药包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脸色铁青,清瘦的面孔如同结了层霜般迅速阴沉下来,鼻翼一张一合急促的呼吸着,犀利的眸光带着愤怒恶狠狠朝雪莲射去,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凶恶样子。   我和廷璐被他瞬间的变化吓了一跳。到底怎么回事,廷玉会气得这样?   盛怒下的廷玉显得很可怕,不用出声,光靠眼神就足以吓得雪莲浑身颤抖。我几乎可以听见廷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咬牙瞪了她半天,缓缓点了下头,似乎在说:够可以呀!然后猛地一撩衣衫愤然离去。我正要去追,忽见廷璐走到桌边俯身在闻药粉,接着连廷璐也一脸狐疑的看向雪莲,似乎想说什么?   难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廷璐。”我叫了一声。   廷璐扭头看了我一眼,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便要走。到了门边,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说道:“二嫂,我劝你最好把药扔了。”我正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廷璐拉起我的手,带我离开了东院。   回到自己房间,我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廷璐刚要开口,似乎觉得不大好意思说,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我。“雪莲想孩子想疯了,竟然用这种办法,难道二哥会气成那样。要不是被你发现,没准这药就被廷玉吃了。”   啊?我愣愣的看着他,那是雪莲给廷玉吃的药?会是什么药?   廷璐小声在我耳畔说了一句,我脸腾的红了,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确定?”   “这被宫里列为禁药,谁不知道……”   几天后,噶尔丹与四格格的成亲大典在皇宫的太和殿里隆重举行,宫里一干子随从以及仪仗队全部换上了喜服,太和殿前也挂满喜庆的红灯笼,噶尔丹依然穿着他那身特色的蒙古装束,四格格盛装打扮后在宫女们的扶持下缓缓来到皇上面前。虽然她整个人珠围翠绕打扮得很是漂亮,但贵气满身的格格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欢喜之意,两只眼睛哭得红肿不堪,眼眶中一直噙着泪花。   她缓缓跪在太和殿前向台阶上的皇上行告别礼,一跪便是长哭不已。   旁边几位跟格格亲近的佟贵妃,惠妃等人也跟着拭泪,频频劝她好生过日子。看女眷们悲切的话别,连皇上都不禁被这伤感的气氛所影响有点动容了。   我站在佟贵妃身后,默默的看着这位因政策连姻的大清公主,似乎可以想像到日后她的悲凉命运。   算算时间,最迟到明年康熙就要对噶尔丹用兵了,此时将格格嫁给噶尔丹很明显有蒙蔽笼络的意图,好为清军积级备战争取更多的时机。噶尔丹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此刻,视线越过女眷们朝我这边望来,那毫不掩饰的直白目光强势到令人无法忽视,连对面的与朝廷大官站在一起的廷璐都注意到了。   我抬起眼皮,鼓足勇气的迎上他的视线,与之对视。   原本我不想来的,因为噶尔丹曾当面要求我:必须到场。宫里也来人带来皇上的旨意,命我明天随张英父子一起进宫参加格格的成亲仪式,结果不得不遵守皇命陪佟贵妃娘娘出席成亲典礼。   相信过了今天,我们再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我从衣袖里掏出当年他送给我的那把弯刀,用手绢包了,请另一位宫女捎过去。噶尔丹接过去,并没有打开来看,似乎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他不动声色的紧握着,手指尖泛起青白色,缓缓抬眼朝我望来。   那双黑眸隐藏着太多情感,沉默中透着十足的坚定,似乎仍没有放弃的意思。   我们的小动作全然落入皇上眼中,皇上扭头看了一眼噶尔丹,又看了看我,表情一黯,深沉的眸底浮上丝丝阴霾。我垂下视线,悄然退到佟贵妃娘娘身后。   “噶尔丹,朕今日将最宝贝的四格格交给你了,从今以后,你要一心一意的替朕好好照顾她。”   噶尔丹握着弯刀,深吸了口气才单膝跪地,“……臣遵命。”   皇上走下台阶,扶起他,语重心长地说:“噶尔丹呀,你是朕的得力干将,守护大清北大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有你在,朕放心!以后有什么难处尽量提,朕一定竭尽全力助你!”   “谢皇上。”   “四格格?”皇上转身看向四格格,四格格哭红着眼睛走过来,双膝跪地行叩头大礼:“皇阿玛……”   “朕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朕要你记住一点,噶尔丹是你的男人,你日后的靠山,要对他好知道吗?”皇上扶起她抱了抱,“走吧,早点启程,别误了日头。”   四格格依依不舍的拜了又拜,眼泪接连不断的掉下来,看到她离别时的悲情样,我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孤身大漠的处境,鼻子一酸,眼底不禁湿润了。   不久,四格格坐上喜轿准备启程。在仪仗队热闹的吹奏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皇宫。在午门外,还有一队清兵将护送格格到边关。仪仗队缓缓行动时,廷璐悄悄来到我身边低问:“还好吧?你怎么眼睛也红了?”   “大概是感同身受吧,有点同情格格。”   “那把弯刀还给噶尔丹了?”见我点点头,他安心了,“也好,早点还给他,让他好死心。”   四格格成亲典礼结束以后,观礼的各路大臣们陆陆续续散去,佟贵妃身子不太好,加上格格出嫁心情很差,我便在长春宫多留了一会儿。廷璐则跟着皇长子胤禔去了毓庆宫,临到傍黑时分,我们在月华门附近会合一起朝宫外走去。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回头一看,只见乾清门前站着几十来人,被侍卫太监和宫女拥簇在中间的那抹黄袍身影显得十分醒目。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皇上双手背后,面无表情的朝这边看着,看样子好象刚从乾清宫出来,也许见到我们经过便停下来驻足观望。李德全小声说了句什么,皇上这才垂下目光漠然离去,去的方向是后宫,应该是去长春宫的吧。   廷璐见我停下脚步,奇怪的向后看了一眼,刚好扫见皇驾尾巴。他伸手揽住我的腰,温情地说:“走吧。”   走出午门,皇宫的大门在我们身后徐徐合拢。   “噶尔丹总算走了,这阵子宫里,附近两座大营都绷紧着神经,这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胤禔长长舒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胤禔过得很不易,每日时时刻刻监视着噶尔丹人马,丰台大营和通州大营刚好由他负责,所有人中属他最辛苦。   听罢,廷璐也叹道:“是啊,噶尔丹带来的压力不小,害得我也整天提心吊胆的。”   胤禔斜了他一眼,“行了,你也没少让人担心,木兰可为你流了不少泪啊。”廷璐嘿嘿一笑,用力搂了我一把。等候在宫门口的柱子和一帮子侍卫迎上来,胤禔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东西抛过来。“差点忘了,这个还给你们。”   廷璐伸手接住,一看:“咦,这不是木兰的腰佩,怎么在你那里?”我微愣,正是上次落在小木屋的竹制腰佩。   胤禔故意避而不答,看了我一眼,浅笑:“有空请你们去醉仙楼喝茶,先走了!”胤禔走后,廷璐还在纳闷的琢磨,“木兰,怎么回事呀?”   我接过来系在腰间,猜测道:“那次去大榆村我给落在小木屋了没有跟你提,还记得我们回来,看见纳兰揆方他们喝酒的事吗?你还问怎么没见大阿哥跟他们在一起,估计那会儿回去找我们去了。”   “哦,对对,所以在木屋找到了这个!”廷璐恍然大悟点头道。“还是大阿哥细心!”   小史牵着马车走过来,我上了马车却没见廷璐上来,就听小史叫道:“公子,你干什么?”   “去去,你到旁边去,我来驾车。”廷璐小史挤到旁边自己坐在了驾车位。   “别开玩笑了,哪能让你赶车!”小史要夺缰绳,廷璐把眼一瞪:“少罗嗦,我赶车的水平不比你差。”说着,扬鞭一甩,马车飞快的跑了起来。我在车里吃吃的笑,没见过哪个身穿朝廷官服的男子坐前面赶车的,偏偏廷璐这个不要形象的大男孩喜欢,这爱好真让人哭笑不得。   进府时,家丁报告:“璐公子,刚才有人送东西过来,说是给夫人的,属下已经将东西送去西院了。”   “知道了。”廷璐拉着我大步不停的往里走,边走边喜滋滋的说:“猜猜是谁送来的?没准又是些新婚贺礼什么的。”   “看你美的,是不是觉得又收了一笔外财呀?”   “聪明!”   我们一路打趣的回到西院,一进客厅,果然看见有个物件静静的搁在桌上,上面罩着一块黑色锈着金边的方巾,有种厚重又神秘的感觉。廷璐惊奇的咦了一声,“什么东西啊,还盖着布神秘兮兮的。”   我笑盈盈的跟进去,视线落到那块方巾,心头象遭遇雷击般咯噔一下脸上血色尽失,紧接着笑容也随之隐没。那不是……噶尔丹蒙面的面巾,怎么会在这里?莫非这东西……一股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没等我多想,好奇的廷璐已经将布掀开,露出底下的物件,竟然是那把再熟悉不过的弯刀。猛地,我呼吸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   送走的东西又被还回……噶尔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根本无意放弃,也不会放弃!   廷玉也想不到弯刀又会被送回,他缓缓拿起来,一脸询问的看向我。我则扯出一抹无奈地苦笑,“看吧,早就说过,他肯定不会收回去的。”   看似一切麻烦都已经过去了,如今,这把弯刀却又给我们罩上一层抹不去化不开的阴影……   “既然不收那就留着吧,这把刀质地不错,留着防身也好。”廷璐如是说,于是将刀留了下来,后来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雪莲因藏药事件被廷玉打入冷宫,夫妻关系陷入冷战,张夫人不知其中原故,有心劝和结果一点进展也没有,便向我询问缘由,我吞吞吐吐的说不晓得他们夫妻间的事。她误以为我不便插手别人夫妻的事,也就叹了口气不再提了。   事后,张夫人找雪莲私下进行一番长谈,谈话内容不得而知,听说张英找廷玉骂了一通,斥责他不懂得照顾妻子的心情,言下之意似乎在暗示廷玉该收收心,不要去想那些没缘份的事。自从知道了他们谈话的内容,我心里很不安,感觉自己是他们夫妻冷战的罪魁祸首,张英那番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雪莲和廷玉闹情绪,我在张府住着也不塌实,好想找个清静地自己独处。我把心事讲给廷璐听,想不到他也赞成,早有了搬出住的想法。前日晚膳时,廷璐突然就把念头提了出来,把张英夫妇惊讶了好半天,张夫人问我是否同意,见我没有异议他们心里有数了。   回到西院,我忍不住埋怨廷璐提得太早了,很担心长辈生我们的气。廷璐倒没显得有什么为难的,宽慰道:“没事,同意我们就搬出去,不同意就算,别想那么多。”   “雪莲这样子闹,我有种喘不气的感觉,再住下去我怕要疯了。”我叹气道:“你不知道,有时爹看我的眼神都感觉得有责怪我的意思。”   廷璐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拍了拍,“是你想得太多了,不要给自己压力。爹责怪二哥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你说爹娘他们会同意我们搬出去吗?”   我们正说着,外面叩门声响起,张夫人推门走了进来,“喜欢的话就搬出去吧!”   想不到张英夫妇居然同意我们搬出去了,还把京城东边一座闲宅分给我们。   这座宅子是前朝某个官员的宅第,清兵入关被抄家后就被康熙帝分给了张英。宅子面积不小,分为府邸和花园两部分,有正殿后殿各一间,后寝三间,左右也有配房,虽然宅院远不及王府大院宽大和奢华,房间空荡荡的,后花园也是满目荒败境象,但从房屋的格局、屋瓦的颜色上看得出来这位前朝官员也是位高官。因为宅第的建筑在明朝都是贵族级别的格制。   第一次到新宅参观,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新家,满意得不得了。恰好不久,廷璐在文华殿编修的差事告一段落,有了短时间的空闲,于是,我们搬进了新宅。   突然住进大宅子,明显感觉到人少清冷,张英给我们调过来十来个下人帮忙打理新宅,这才多少有点生气。   为了布置新居,我每天早起晚睡跟下人们一起整天的忙碌,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心气,连廷璐都被我旺盛的精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房间多了,成亲时收到的那些物品也就有了用武之地,经过十来天打理,荒了许多的宅子经过粉刷一新后终于有了崭新面貌。廷璐参观完整座宅第,不禁啧啧感叹:“都说雪莲会持家,想不到夫人也有这份能力,以后这个家全交你打理了。”   “当了那么长时间米虫,现在才知操持一个家有多辛苦。”   “夫人你就受累吧,有你在,我放心!”廷璐呵呵笑道。他说的倒轻松,为了修整这座宅子银子流水般的花了出去,花得我直肉疼,这时候才觉钱多么不够用,成亲时收的礼金全被消耗一空。管家把我们的帐本送过来,夜里坐下来一查帐,才知廷璐的月俸少得可怜,想到日后的生计,还有十几口子人,原来当家不是件容易的事,看来要想办法增加收入才行啊。   廷璐已经躺上床上睡着了,听着均匀的鼾声,我走过去帮他掖了掖被边。现在的他过得应该是最幸福的一个,没什么心眼儿,每天吃得香睡得香,整个人就象掉进了蜜罐。我忍不住捏了他鼻子一下,正要离开,他突然伸臂一把将我捞回,我惊呼一声,身子控制不住的跌回他怀里。他眼睛都没睁开,便带着浓浓的睡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我轻吻了一下他下巴。   “什么?”他睁开眼睛,唬着脸问:“这么晚了还不睡?不要命了,睡觉!”   他要拉我上床休息,我忙劝:“行了,一会儿就睡。”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拖上床,拉开被子便将我锁到他怀中动弹不得。“休要罗嗦,反正事情多得做不完,留着明天再做也一样。”说罢,搂着我又沉沉睡去。   躺在他怀里,我默默的合计,前些天跟珠宝行的掌柜签了三年契约,每年可以从那里分到一成红利。跟廷璐的月俸比,可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此外大榆村那块地也该好好利用一下,可是现在手头已经花的没钱了,想到这儿我叹了口气。抬头看了廷璐一眼,在他下巴处轻咬了一下,“睡得这么香甜,过份!”   “我在养足精神等你呀,伺候媳妇的工作也很重要。”眼睛都没睁开,手已经开始在我身上游走,我一阵惊喘,正要推开他,他色迷迷的唇紧跟着捕捉上我的,并翻身压住了我。   “唔……太晚了……”   他不给我抗议的机会,霸道的吻不断攻城掠地,在他热情的索求和挑拨下,我的意识很快被攻陷,落入一片涨热无边的虚无世界……最后,疲倦的我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今儿打算做什么?”廷璐一边穿朝服一边问。我帮他整理着装束,想了想答道:“府里的事可以告一段落,我准备去大榆村那边看看。”   “啊?寒冬腊月的,整冶那片地也要到明年开春吧。这些天够你忙活的,好好在家休息别去了!”   “只是去看看。”   “对了,我们的钱都花完了吧?”廷璐这时候才想起最关键的事,我点点头,说都花光了,他从衣袖里换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   “昨个二哥给的,说是贴补我们家用。”   廷玉?我微怔,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这么多!我一下子愣住了,廷玉成亲不过一年,虽说吃的是皇粮俸禄但一年的月俸加一起也没多少,这一出手就是五百两,几乎把积蓄全拿出来了吧?不知道雪莲是不是清楚这件事,万一被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把所有积蓄拿出去给别人当家用,不闹翻天才怪。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糟糕了,怎么办?这笔钱拿在手中感觉烫手的紧。见廷璐要走,忙道:“这笔钱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没事,留着花吧,二哥一向最疼我你是知道的。”廷璐说完,掀帘离去。   廷璐乐得接受别人的好意,哪里体会到我的难处,唉,我在心里直叹气。   廷璐由小史陪着进宫办差去了,我吃过早饭,让小青去叫田伯。田伯是张府帐房主事的亲伯兄弟,一直在那里打下手。后来被调到这边帮忙,因为办事细心负责,没几天我就让他做我们的帐房管事。没一会儿功夫,田伯来了,一进门便给我行礼。“少夫人,你找我?”   我把收到的银票递给他,“这个银票你去票号兑了,另外再帮我找些人。”   “找人?找什么样的人?”   “现在是农闲时,郊外村子里有很多闲着的男丁多找一些来,我想把大榆村那块地整冶整冶。”   田伯还以为听差了,奇怪地问:“这寒天冻地的,也不是种地的时候呀?”   “我自有用处,你只管找人就行了,薪水嘛随行就市,我按双倍薪水付,每日一结。”我不紧不慢的交待着。田伯点点头领命而去。小青纳闷的问:“小姐,你打算拿那块地做什么啊?”   “种菜呀!”我笑眯眯的说道。   在现代,既便是冬季也有很多新鲜蔬菜供应,但在这个时代能选择的品种很少,也难为厨子们整天琢磨如何把一样东西做出不同的花样,但无论怎样变吃着还是同一东西,没多久就有点腻了。以前跟着家人做什么吃什么,现在可以自己做主,我决定好好改善下伙食不能再刁难自己的胃。   田伯是个优秀的管理人才,出去没多久,果然给我集合起一支男丁大军。等我坐马车来到大榆村,村子里已经聚集了百八十号人正等在那儿。我一到,田伯马上迎上来,“主子,人找了一些,看够不够?”   “可以,叫几个包工头过来,我交待一下。”   木屋已经被人收拾一新,我坐到外间桌旁,负责组织人马的包工头们围拢过来,来到门前便停脚了。我把昨夜画的一张草图让小青给他们看,然后告诉他们我要做成什么样子,打什么样的地龙,沟挖多深,占地多大等等,他们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听明白我交待的事后,便动员男丁们一起开动起来。   我捧着手炉站在屋里眺望,不时有人过来请示,我耐心的一一作答。田伯被打发出去买草席了,我一介女子留在这里坐阵,这里有包工头盯着,而且日结薪水的人家不多,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干得很起劲。我闲来无事,便翻起了农用方面的书。几个时辰过去,我要的效果已经初具规模了,一条条深沟束整齐排列,草席也小山般的堆放在空地上。 第38章情到深处   廷璐下朝回来,正好看见一片繁忙景象,整个人吃惊的愣住了。跟他同来的大阿哥胤禔也看得目瞪口呆。“廷璐啊,木兰这是想要干什么呀?”   “有点象挖战壕……”   我披着风衣手捧着暖炉正站在沟道边视察情况,小青说璐公子他们回来了。回头一看,廷璐和胤禔他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廷璐迷惑不解地打量四周,问道:“清早你说只是过来看看?”   我笑眯眯的点头:“对呀,这不是在看吗,又不用亲自动手。”扭头看向胤禔:“你们怎么来了?”   “祝贺你们乔迁新居啊,廷璐说请我们吃饭就跟着来了。”胤禔笑道。身边的常安好奇地问:“木兰姑娘,这里在做什么呢?”   “啊,盖蔬菜大棚呀。”   “蔬菜大棚?”他们面面相觑,从没听说过这个字眼。   “种菜用的。”我笑眯眯地说道。恰好有人过来问事,我便详细讲解了一番。常安听后,小声惊叹道:“你家木兰太有才了,居然大冬天里种菜,听都没听说过。”   廷璐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啧啧道:“是吧是吧,孤陋寡闻了吧,我家木兰的奇点子多着呢,连我都不知道。”说罢,嘿嘿笑了一会儿,自己也颇为不解的摸摸下巴,自语道:“真新鲜……”   “我就不信,这么冷的天还能种出菜来,我看你家木兰是太闲了,有钱没处花!”后面传来纳兰揆方没好气的声音,咦?我这才注意到他也跟来了,刚才被别人挡住没有看见。纳兰揆方东瞧瞧西望望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我轻笑:“天晓得能不能成功,反正事在人为,尽力就是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胤禔问。   “我需要一些农艺方面的书,宫里有这类的书吗?本打算过会儿去张府找几本这方面的书看一看,也不知有没有。”   “交给我吧,明天给你找几本来。”对我的事,胤禔总是不需余力的想办法去办,这一点让我很欣慰。常安惊奇的说:“这年头喜欢读书的女子可不多见,怪不得皇上都赞赏你,说你若是男子肯定将来大有作为!”   “是啊,前阵子你服侍贵妃娘娘时,听说看了不少医学方面的书,现在太医院里的那帮御医们对你木兰的名字可不陌生哟。”胤禔哈哈笑。   我不好意思的笑,进宫陪佟贵妃那段时间,为了早点出宫,可说是全心全意的服侍贵妃娘娘。我不仅控制膳食只选取对病情有助益的饭菜让娘娘吃,甚至追着御医不断讨问医学问题,有时吓得御医见了我就跑。后来听说那是位新进的人,被我的问题给难住了,这才吓得落荒而逃。这件事被人当作笑话在宫中传开,后来那位御医每次见了我都小心翼翼的,总是刻意避着我,实在避不过去便硬着头皮说上几句,额头直冒虚汗。   我把他们请入木屋,一一倒上热茶,轮到纳兰揆方时,见他伸手要接我故意停了一下,恍然说道:“对了,纳兰公子,你有个长处让木兰很是佩服呀。”   “哦?”纳兰揆方眉眼一抬,疑惑的看着我。   “前些日子刚摆了我们一道,今儿个又跟来凑趣,这份胸怀一般人可学不来呀。”我眨了眨眼睛,言下之意指他脸皮够厚的。不料纳兰揆方满不在乎说:“过奖,本公子向来有容人肚量,绝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是啊,这一点,我家廷璐可要向你好好学习学习。”说着,我作势要将茶杯递过去,他的手刚伸过来,我又想起什么似的让他的手落空。“啊,听说和硕格格有身孕了,可是真的?那可要好好祝贺你一下喽。”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吧?”纳兰揆方面带疑色的看着我,我漫不经心的端杯喝了一口,笑道:“也是,女人么,都要经过这一关,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我有点大惊小怪了。”纳兰揆方的眼皮耸拉下来,有点恨恨的瞪着我。大家纷纷低头喝茶,唯有纳兰揆方桌前空空如也,当胤禔看过来时,我才恍然注意到似的,忙数落小青,“别傻站着,快给客人上茶呀。”   廷璐微怔,很快就明白过来,忍不住低头偷笑。胤禔看了我一眼,猜到我对纳兰揆方有看法,无奈的摇摇头。   谁叫纳兰揆方有事没事总找茬,小小地回敬他一下罢了。我冲纳兰揆方眯眯一笑,优雅的喝起茶来。纳兰揆方有气也无处发,愤愤然的猛灌了一大口,咚的一声墩在桌上兀自生闷气。   贵族公子们坐在木屋里守着火炉聊起天来,我便领着小青来到外面工地上,男丁们大部分人都脱去棉衣,一大天干下来,个个额头冒汗,脸红扑扑的。   “小青,你去告诉田管事,今儿的活先干到这儿,把工钱给他们结了。”我扭头吩咐道。   一会儿,就听见包工头在那边吆喝,“明儿大伙还在这里集合,想偷懒的别来!夫人对大伙好发了双倍薪水,都记着点,明儿有多少力都给我使出来!”男丁们纷纷点头称是。   不久,工人们陆续离去,田管事走过来回禀:“少夫人,工钱都发完了,还有事吗?”   我看了看四周,满意的点点头,“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天购了多少材料还有花的银子列个清单给我就行了。”   田管事行礼称是,带人回去了。   我沿着沟道边走边看,不时的停下来想着什么,偶而一抬头,发现廷璐正双手抱胸在不远处侧头看着我,其它人却不见踪影。我走过去问:“他们呢?”   “见你忙着,他们没打呼都走了。”他伸手环上我的腰将我锁入怀中,很亲昵的额头碰额头:“唉,不知道夫人太能干是不是件好事?”   我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总不是件坏事吧?”   “难说……”他故意哼了一声。   我扑哧一笑,“怎么,是不是你的媳妇太能干了,让你很没面子?那我以后就安份点,什么也不做,每天就傻傻的在家里等你回来。”他疼爱的看着我,晶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宠溺的眸光,“算了,你可不象安份的人,让你闲着,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来。”我调皮的轻笑:“知道就好!”   “晚饭怎么办?”   “我们回张府吧,刚好我要回去找点书看,顺道。”   这是我们搬进新居后第一次回家,廷璐心气上来又要亲自驾车,结果被我拉上车劝了几句,要是被张英看到,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晚膳时分,我们带着几壶好酒回到张府。张英夫妇一看见我们便笑得合不拢嘴,忙召呼我们就坐,大家围坐下来一边用膳一边谈笑,气氛很是热闹。   廷璐天生就是玩闹性子,我也时不时的凑凑趣,我们一喝一和把父母哄得乐个不停。张夫人用手绢点着眼角,笑着数落道:“都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脱不了这孩子心性!”   “瞧,你们一回来,家里的气氛马上不同了,象过年似的热闹!”张英笑道。   “是啊,以后你们有事没事的要记得常回来,别象你大哥似的一年也回不了家一趟,时间一长,自家人都显得生份了。”张夫人拉起我的手连连打量,“气色不错,就是好象瘦了点,操持一个家很辛苦吧?”   “是有点,不过还好,有廷璐和田管事在,我也操不了多少心。”   “娘,木兰总说自己胖,吵着要减肥呢。”廷璐抬头说了一句。   张夫人打量了我一眼,“哪里胖了?明明还是原样啊。”   我笑眯眯地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迟早会长胖的,所以我先减减防患于未然嘛。”廷璐哈哈一笑,指着我对张夫人说:“看,就是这话。不过人家减肥是少吃,她呢,饭食可是猛增啊,一点减肥的诚意都没有。”   我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分辩道:“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减肥啊。”   话一落,饭桌上轰地笑作一团,很少说话的廷玉正吃着饭突然被呛到,猛烈的咳了起来。雪莲扑哧笑出声,忙用手绢捂着吃吃的笑。周围的丫头们忍俊不住都跟着轻笑出声,膳厅爆笑了好一阵子。所有人中,属廷璐笑得最大声,指着我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瞧我们家木兰,反驳起来就这么有才!”   张英呵呵大笑:“这话倒是头一次听说!木兰总是语出惊人啊!”   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忙埋头吃饭,桌下不安份的踢了廷璐一脚。张夫人环视了一圈,感叹道:“还是你们在这会儿热闹啊,真后悔让你们搬出去了。”   雪莲的笑容淡去,脸上显出几分歉意与不安,她默然地埋头吃饭。张英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璐儿,大榆村那块地是你买下来的?今儿听说那边破土动工,在忙什么呢?”   “嘿嘿,保密,到时候爹就知道了!”廷璐眨了眨眼睛,故意卖关子。   张英眉头一扬正要说话,张夫人拉了他一下,“孩子有孩子的主张,随他们去吧,这儿你也要过问?有木兰管着,还怕他捅漏子?”张英拧紧的眉头松了少许,埋怨的看向廷璐,“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人省心。”   饭后大家聚在前厅继续聊天,廷玉说身子不太舒服先离开了,我估计着时间不早了,便向张英提出是否可以从藏书阁借几本书,得到允许后,我来到书房隔壁的藏书阁。点亮了灯,我沿着书架细细查找,张英喜欢藏书,这里的书包罗万象什么类型的书在这里都能找到,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要用的书,可惜在架子最上排,起点脚尖都摸不到书皮。我扭头看了看四周,恰好墙角有个板凳,于是搬过来垫在脚下踩上去。   嗬,居然有好几本,我马上抽了出来,正要拿稍远点的另一本,突然脚下的凳子失去平衡,“啊!”我惊叫一声,身子歪歪斜斜的朝后仰去,惨了,要摔下去了!我心里正叫苦,突然在空中晃动的手臂好象触到某人的衣服,下一刻,有双手臂及时伸过来,我幸运的落入他怀中。   “呼,好险!”我拍拍胸口连叫庆幸,心还在扑嗵的跳着。正要抬头看是谁进来了,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低道:“要看书?”   “廷玉!”   我心一惊,呼吸猛地被窒住。他抱了一会儿才缓缓将我放下。他的出现顿时让我感觉手足无措,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一般,屋子里出现一时的寂静。刚才一时吃惊直接叫了他的名字,我忙低声更正:“……二哥。”   “哪本,我帮你拿?”他似乎也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便淡淡地开口问道。   我用力咽下口水,说出那本书名。廷玉好象有很熟悉每本书的位置,听我一说,便抬手将最上面的书取了下来。个子高就是有优势,总不会象我还要踩着凳子去够,当然,这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总让人倍感压力,这种压力不仅仅来自身形上的优势,还有其它的……   “就是这本吗?”他把书递过来。   我点了下头。递过书后,我们都沉默了,一股莫名的情愫悄然升起,见面的次数越少好象越有点怕他了。就在我们面面相对时,不经意间我的视线扫过门口,猛然间发现不远处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廷璐!他双手抱胸,身体斜靠着拱门一副很悠闲的姿态正静静的望着这边,看样子好象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和父母告辞出来,廷璐变得沉默许多,坐上马车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我依偎在他怀中,手玩弄着他的手指,心想会不会他误会什么了。我抬起头,不安地解释道:“廷璐,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你家书架好高,害我差点摔下来,是廷玉……”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淡淡一笑,拍了拍我的手,“不用解释了,我知道的。”   搂着我腰的手臂紧了一紧,让我贴得他更近,我闭上眼睛伏在他胸前,心里却在打转,廷璐是那种藏不住心事的人,嘴里说不在乎,其实心里一直都很介意。看来以后要少跟廷玉接触,免得他没来由的吃飞醋……   这天晚上,我本想看会儿书再睡,抬眼见廷璐从橱柜里拿酒,我决定早早睡觉,不然这家伙准又要喝闷酒了。“以后睡觉前不许喝酒,我可不想让你带着满身酒气上床。”我从他手中拿走酒杯和酒壶放回原位,刚要站起身,他从后面搂上来低头啃咬我后颈。   “唉,你越来越霸道了,象二哥。”低低的声音中带着少许压抑,也不知他在感慨什么。   我伸手捧着他的脸,用很亲爱的口吻低劝:“那是因为你是我后半生的依靠呀,要好好照顾你,我们才有幸福可盼啊。还有,不许吃没来由的飞醋,时时记着,我心里只有你,你就是我的全部……”   话刚落,他的唇便覆盖上来,紧紧将我锁在他怀里,感觉得到他的心在潮涌般的翻腾,也许是我那番话起到了安慰作用,他没有先前那么不安了,只是吻变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索求无度了。   深夜里,廷璐显得有点激狂,甚至弄疼了我,我努力承受着借此安慰那颗受伤的心。伴着粗重的呼吸,豆大的汗珠不断掉到我身上,他好象在发泄什么似的。我温柔的拥着他轻拍他后背,渐渐的,他的情绪好象平息下来,最后躺在我身边依依不舍的亲吻我,“木兰,你真的不后悔吗?”   他终于道出了心里话。我心一柔,抬头吻上他下巴,“不,不嫁给你我才真的会后悔……”   他抬起头深深的注视着我,晶亮的黑眸闪动起动人的光芒,眼神变得柔化了,他缓缓俯低头在我耳边叹息:“不知为什么,总有种不塌实的感觉,害怕你会离开我……也许是我配不上你……”   他好象很没自信,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不许这么想,没有配不配的问题,是我喜欢你!”   他动作一僵,再次叹息一声,频频吻上我额头,鼻尖,直到覆盖上我的吻再次缠绵开来——   听他道出心里话,我只有温柔的宽慰他帮他找回自信,这一夜他睡得很沉稳很塌实,我反而没了睡意,轻轻的搂着他彻夜无眠。他担心的话语还有那份时时藏在心里的不安感让我对他更多了几分心疼,也许是廷玉太出色了,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从不敢跟哥哥相提并论。当看到我和廷玉在藏书阁时的一幕,他隐隐感觉到危机的存在,所以才变得不塌实起来。   唉,这个笨家伙,我都嫁给他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二天清晨,廷璐仿佛忘记了昨天的失落和不愉快,又恢复如常了,穿上朝服的他依然神采奕奕,帅气十足。   “木兰,今儿还要去大榆村吗?”他心情大好的问道。我懒懒的窝在被窝里不想起来,“嗯,一会儿再去,有点累。”   他一愣,这些天我一直精力旺盛的忙这忙哪儿,总有使不完的劲儿,几时见我这么没精神的倦懒样。他走到床边摸了摸我额头,“有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浅笑:“什么事也没有,快出门吧,别误了时辰。”   “是不是昨夜累坏了……”他试探地问了一句。我的脸倏的红透了,忙用力去推他,“不是啦,快走吧,真是罗嗦!”   在我频频催促下,他这才点点头起身欲走,朝外走了几步忽想起什么,转过身不好意思的瞄了我一眼,“……以后再不会这样了。”说罢,像被人抓到痛脚似的,逃也似的掀帘离去。   看他孩子气的道歉,我浅浅的笑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人都在发生变化,变得成熟变得会算计,不过,就算廷璐再怎么变,也始终有他可爱的地方!   我拥着被子静静的想:在我生命中遇到的这几位男子,哪个都可称得上人中之龙,足以托付终身,而我却偏偏选择了廷璐。和他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在古代女人完全没有地位可言,就算嫁给皇上嫁给噶尔丹,身份很尊贵那也要看男人的脸色,我不希望自己也是这样。虽然,廷璐不是他们中间最出色的一个,但却是最适合我的一个。   只要我想做的,他就会随着我性子来,绝不干涉,这也是我最满意他的地方。   如果是廷玉呢……在他保守的观念里,应该不会象今天这样自由吧……   “小姐,田管事问您一会儿还去榆村吗?”门外传来小青的问话,我懒懒的伸了个腰,满身倦怠一扫而光,清醒的答道:“去,让马车在外面等。”   “是!”   大榆村的地头上,一个个男丁们热火朝天的干着,今天开始搭篷,为了加快进度,今儿用了近两倍的人工,十几人负责一个棚的建设,拉草席的小车来来回回奔跑,与别处冷清的地头相比,这里显出一派繁忙景象。   我坐在小木屋里静静的喝茶,看书。每隔一时辰就出去视察地头,看有没有要解决的问题。连续几天赶工,很快蔬菜大棚逐个陆续搭建起来,外面罩着厚厚的草席。等廷璐下朝归来,发现这里坚起了很多奇怪的大棚,一眼望去,颇为壮观。“喂,木兰,这就是你说的种菜的棚子?”   我正跟农妇们交待播种的事,忽听背后传来廷璐的声音,扭头笑眯眯的说:“是啊,不错吧?这么快就建好了。”   “希望真能长出菜,不然,这建大棚的银子都能换回好多菜了。”廷璐啧啧道。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不止他,在这里干活的所有人都心存疑虑,很怀疑我是否能成功。在他们眼中,我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是个有钱没处花的女人。   “行了,就算我说的去做吧,今儿务必全部做完。”我挥了挥手,农妇们拿着领到的菜籽分头播种去了。我接过小青递过来的手巾擦擦手,颇有成就感的看向四周,“怎么样,初具规模吧。再过一两个月,这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田管家小跑过来,“少夫人,男丁的钱可以发了吗?活都干完了。”   “发完工钱我们手里还有多少银子?”我问。   “不多了,只有一百两了。”   廷璐不由睁大眼睛,吃惊的问:“啊?就剩这点钱了?”这个公子哥整天不问柴米油盐,现在知道钱少了。我忍着笑,故意不去看他一脸心疼的样子,“今儿先打发他们回去,明天照来,还有活安排他们做。”   “好的,那我先去了。”等田管事离开,廷璐愣愣的看着面前一排排大棚,半天无语。我故意逗他道:“没钱我们过紧点就是,老百姓吃什么我们也吃什么,降低点标准就行了。”   闻言,廷璐的脸都绿了,惨兮兮的看着我。   “明天我打算从别处移一些梅花树过来,等明年开春,我在棚子的周围种些花树和果树,形成一片花海,等万花齐开的时候就可以来赏花海了!是不是很美!”我笑眯眯地问。他有气无气的斜了我一眼,“我怕自己活不到明天开春……”   “为什么?”   “钱都花完了,我们吃什么!”他没好气地分辩。   我亲密的挽上他手臂,笑眯眯地说:“嗯,恭喜当家的第一次过问家务事,有进步哦!”他直瞪着我,我扑哧笑了:“好了,公子哥,还能饿着你不成!”   “我还是早做打算,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他半信半疑的低声嘀咕了一句。   我挨个进棚看播种情形,廷璐好奇的跟上来看热闹。看着看着情绪渐渐好转忍不住也想试试,他拿了种子跟玩似的下去种了。小史在旁边叫唤,廷璐又把小史也拉下去一起参与播种。看着他们比赛谁种的好种的快,吵闹争执的样子把我和小青逗得咯咯直笑,这两个还真是一对活宝!   这里快成了廷璐的乐园了,每天下朝总是先来这里看,有时叉腰站在旁边很满足的看,有时兴致勃勃的下去帮手,没见过哪位朝廷官员喜欢下地干活的,除了我的异想天开,廷璐的爱好也成了老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经过一段时间的活忙,建蔬菜大棚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我挑了十几个手艺好的农把式留下来长期雇用,负责照看大棚,其它人都打发回去了。要是能在这块地周围种些花树和果树把它圈起来就更好了,可惜现在不是种树的最佳时节,我只好让人从别处移来几十棵梅花树,种在小木屋附近。这里是进入大棚区的入口,恰好旁边就是小木屋。   搬移那些梅树曾闹出不小动静。因为不是种树的季节,搬树时我格外小心,嘱咐男丁尽量保护树根的完好,每颗树都带着好大块泥土整体搬运。为了这个还特别花钱做了一辆特大号板车,配上几匹马,就这样一趟趟往这边搬运。起运点在京城东边的郊外,从那边运抵木榆村可以说横穿了整个京城,沿街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   听廷璐说,现在宫里都知道我在整体搬树,不理解我为何下这么大功夫搬这几棵树。纳兰揆方形容我是败家女,提醒廷璐对我管严点别由得女人性子胡来。廷璐听罢抱以一笑,仍然保持放任不管的做法。期间大阿哥胤禔跟着来过两次,看到现场动员了很多人挖坑搭草棚的壮观场面,很不理解我花这么多钱在这上面是不是值得。   “你没想过万一失败怎么办?几百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我轻笑:“做事总要付出代价的,就跟打仗一样,谁也不知道战事成败,打输了不是同样也损失很多银子和生命。”   “会成功吗?”   我神秘兮兮的说:“过一两个月就知道了。”   从搬新家到建蔬菜大棚我一直忙得团团转,好在最忙的时期过去了,播种工作结束后,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有规律起来,每天送廷璐上朝后,先去大榆村那边转一圈,然后上街走走,或是去珠宝行那边逗留一会儿。这时候我才体会到贵族太太的生活是多么的悠闲。   当然,跟那些京城那些贵族夫人们闲来无事常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闲天相比,我总要找点事情做,不然象我这样耐不住性子的人肯定会闲出病来。后院的花园还荒着,一直想好好整顿一下,可惜手头余钱不多了,只能等过些日子再说。于是,我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设计珠宝款式上,伏案创作,设计图画了一张又一张,最后再从中挑选出比较满意的样子来,每天日子都过得快乐又充实。转眼间,新年快到了,有钱人家的社交活动逐渐增多,连很少跟官场夫人们打交道的我都陆续收到好几张请柬。   “小姐,大阿哥府有人送请柬来。”   我正优哉游哉的躺在摇椅上看书,小青拿着大红请柬走了进来。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大阿哥的正福晋请我去府上听堂会。距离上次去阿哥府可有段时间没去了,这位正福晋对我戒心不小,怎么突然间邀请我去府上坐客了?正思忖着要不要去时,门外传来廷璐的叫唤,“木兰!”   一抬头,门口映出某人的身影,兴冲冲的廷璐已经迈步进来了,“就知道你准在这儿!对了,跟你说件事,大阿哥府明日请我们……”   没等他说完,我拿起手中的请柬晃了晃,他一看,不禁笑出声:“哈,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回来的路上碰见大阿哥了,让我们明儿过去呢。”   “知道都有谁吗?”   “还是我们这帮人嘛!常安,纳兰那两口子,好象也请了二哥二嫂,他们没准也去呢。”廷璐把溜光的辫子往身后一甩,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外面正下着大雪,半天功夫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数九寒天的,人们都换上了御寒的大袍或披风,廷璐却只穿着冬衣就在外面跑来跑去也不觉得冷。   跟他比我的体质相当畏寒,躺在摇椅上,身边守着火盆不说,身上还要盖着薄被,手中捧着暖手炉才可以安然坐住。他脱去外衣移到我旁边烤火,“你真的快变成猫冬的熊了,冷成这样?”   “没办法,谁叫我天生怕冷呢。”   “那还天天往这里跑,在家里待着多暖和。”我把炉上热的一碗马奶递给他,他接过去仰脖一饮而尽,咋巴了一下嘴问道:“以后别老这边跑了,光秃秃的地头,天天守着大棚有什么看头。”   我抿嘴一笑,放下手中的书拉他往外走,“跟我来!”   “什么?”他莫名奇妙的跟着我出屋,钻进其中一顶长棚里,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一进门就觉得温暖又潮湿的空气带着暖意扑面而来。我侧了侧身子,很有成就感的抱胸道:“请大人过目吧!”   “哇……”廷璐一抬头立刻被眼前看到的情况给惊呆了,眼睛睁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每座大棚分种不同的蔬菜,这里面种的是生长期短的小葱和香菜,不过一个月功夫,就已经到了成熟期该收割了。除了地上长满一片郁郁葱葱的菜,棚顶也垂吊着很多花盆,同样长满了蔬菜。廷璐就象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不可思议的打量着周围,“真的种出菜了……真神奇……”   我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副样子,得意地说:“现在觉得银子花得值了吧?”   “值!太值了!”他竖起大姆指,啧啧道:“吃不吃菜的另说,这季节光看这绿油油的景儿就很养眼了!”   我点点头,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你提醒我了,回头纳兰揆方他们要来记得收费哦,一人十两银子,成本很快就收回来了!”说完,我掀帘走出大棚,廷璐忙追出来:“你说的是真是假?”   “随你呀。”我眯眯一笑,领着他走进其它大棚参观,番茄和黄瓜已经长到小腿般高了,一眼望去,象密密麻麻的小树林。廷璐的那张满是新奇的脸除了惊讶已经没有别的表情了。来到最后一座大棚时,我故意卖起关子,守在门口歪头道:“猜猜看,里面种的是什么?”   他一连猜了很多,我频频摇头。急于知道答案的他失去耐性了,低头要往里钻。“让我看看就知道了。”   我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还是被他钻了空子。没等我进去就听见他的惊呼声:“老天,你居然还种了花!”我走过去,很是得意的点点头,“因为多了个大棚正不知种点什么,多亏认识了一位老花农,索性就种了花,这些花平时都是他在摆弄。”此刻,我说的那个花农正在里头低头忙碌。   廷璐以一副全新的眼光对我上下打量,“木兰,有人说你很可怕,我原来还不信,现在觉得你是有点可怕!”第一次让廷璐参观完整个大棚的成果,简直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被逗笑了,“做到今儿这地步,要下很大功夫的,等你看过我堆在书房里的那些书,就知道成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才觉得你可怕呀。”   我双手抱胸,拿眼斜睨着他,“哎,不要拿可怕这个字眼形容你媳妇好不好?我长得很恐怖吗?”   他嘿嘿一笑,“是是,我媳妇这么有才怎么会长得恐怖呢,你是我们大清绝无仅有的绝代佳人!还是我眼光高,百里挑一把你娶到手了哈哈!”我再次被他的奉承话给逗笑,捏了他鼻子一下,嗔笑道:“整天跟那帮公子哥鬼混,嘴皮子倒修练得越来越油滑了!”   我们回到小木屋,青儿做好了烧酒,我和廷璐坐在门前的院子里边喝着烧酒,边欣赏盛开正怒的梅花。整个大地被皑皑白雪覆盖成清一色的白色世界,在它的衬托下,包围小木屋四周的梅花更显得娇艳醒目,煞是好看。坐在梅花树下,我们眺望着远方群山,在这里可以望见谭柘寺的淡淡轮廊。   “这才叫享受生活啊!”坐在梅花树下,廷璐满足的啧啧道。“跟那些个福晋比,你才最懂什么叫享受。哎,等大棚菜到了收获的时候我们请个好厨子吧,好好改善一下膳食!”   “好呀。”我搓了搓手,端杯凑到唇边抿了口酒。时间过得很快,过不久就可以吃上新鲜蔬菜了。“对了,上次樱兰来信说要来京城是什么时候?”   “有一个多月了吧?怎么?”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来?”早在桐城老家时樱兰就一直希望有机会到京城来,我和雪莲都嫁到了这边,刚好可以接她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我的话刚落,忽听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叫:“姐姐!”   咦?樱兰的声音!我起身看去,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燕子一般轻快的穿过梅花树朝这边奔来。定睛细看,真的是樱兰!好久不见她出落更迷人了,有大姑娘的风范了!在她身后是一脸平静的廷玉和笑脸盈盈的雪莲,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樱兰!刚刚还跟廷璐提起你呢,几时到的?”   “晌午才到的,太想姐姐了,吃了饭就赶紧拉着雪莲姐姐过来寻你了。”樱兰的小脸红扑扑的,满是喜悦之情。她看了旁边的廷璐一眼,不好意思的低叫:“姐夫!”   廷璐呵呵笑道:“这是樱兰吗?跟我们出来时完全不一样,象个大姑娘了!”廷玉眉头轻挑,很意外的看了廷璐一眼,头一次见他说出符合兄长身份的话来。正要请他们进屋小坐,廷玉却在我们喝酒的石桌前坐了下来,我便招呼小青从屋里多搬了几个凳子出来,大家围坐成一圈。   樱兰见到我们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说,“姐姐,这里很好找哦,隔着老远就看见这一片梅花,他们看到梅花树就到地头了。姐姐怎么选这里住?不过真安静简直象世外桃源!”   “我只是偶而过来看看,哪敢一天待在这里,冻都冻死了。”我说着,鼻腔一痒,突然打了个喷嚏。廷璐指着我笑:“你姐姐最怕冷,恨不得整天披着被子。很冷吗?”他拉过我的手,帮我搓了搓。樱兰很羡慕的看着我们,“哗,姐夫很爱姐姐哦!”   雪莲淡淡的笑,飞快的扫了一眼旁边僵坐的廷玉。廷玉在低头喝酒,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他们刚来时看上去蛮和谐的,还以为他们夫妻和好了呢,这会儿再看好象又不是那么回事……我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暗自思忖。   “姐姐,听说你在种菜,是真的吗?”樱兰好奇的问。   廷玉抬起头,也问道:“现在怎么样?有长出菜了吗?”   “都很好奇是吧,来,我带你们去瞧瞧,保证你们从没见过的景儿!”廷璐得意的笑,站起来便往外走,廷玉淡笑道:“莫非真的种出东西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来,二哥!”廷璐拉着他去看大棚,樱兰开心的扯着雪莲紧跟上去,落在后面的我不紧不慢的走着。进了大棚,他们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地绿油油的青菜,廷玉缓缓蹲下身,不敢置信的摸了摸,和廷璐第一次进来时一样半晌没有说话。樱兰不由哗了一声,惊呼:“姐姐,这真的是你种出来的?太神奇的,我有生以来头一次看见冬季里种菜的呢!”   廷璐很是神气的说:“樱兰,你应该去最西头那个棚子看看,还有好东西等着你呢!”   “真的!姐夫快带我去看看!”樱兰开心的跳起来,于是,廷璐领着她们去另一个大棚看花,廷玉依然留在原地没有动。和廷玉单独相处总让我心里有种道不明的感受,想出去找廷璐他们,可一走反而更象避嫌,我正为是走是留犹豫时,忽听那边传来一声清咳。抬头看去,刚好看见廷玉将头转回,原来他注意到我的犹豫了,脸微红,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来。   他背对着我,头也不回的问道:“跟我在一起,让你有压力吗?”   “不是。”   “是我想错了吧,还以为你想避开我呢。”廷玉自嘲的轻笑。我淡淡的笑了一下,没有接话。他举眼朝四周扫了一眼,“想不到你真的能种出菜,老实说我很吃惊。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你,现在才发觉你就象一本读不透的书,总有令人感到惊异的地方。”他的嗓音很低沉,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觉。他缓缓站起身转向我,黑幽幽的眸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难解眸光。“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抬眼看着他。   他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我,暗哑的嗓音低道:“我后悔了,后悔当初听从父母的安排,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质气断送一生的幸福……如果当初不放弃你,也许今天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他的话象一记重锤敲在心坎上,震得我呼吸一窒。   他的眼神,他的神态无不令我的心咚的一跳,紧接着狂跳起来,嗓子干的快要冒烟了。天哪,我之所以不愿单独面对他,就是害怕遇到这样的对话!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我努力平息着潮涌的情绪,轻声的低道:“都过去的事了。人不能总活在后悔中,应该摆脱现状才是。”   “是,我也这么想。”他看着我,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眉头微皱,不确定我说的和他想的是否同一个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以前做任何事我都会深思熟虑力求无憾,唯一只做错了一件事,这件事足够让我抱憾终身……”他指的是与雪莲成亲这件事?我暗自心道。“……你不会知道守着一个不幸福的婚姻有多痛苦,这个婚姻从一开始就错了,这样下去我和她谁也不会幸福,与其痛苦的过一生,不如趁早还她自由。”   什么?我心猛地一跳,不敢相信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难道他要放弃这个婚姻?“廷玉,你在说什么?你不会真的要……”   “是!我是这个意思!”廷玉没等我说完,便坚决地应道。   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变得极度不畅。我的思路有点乱了。“不行,廷玉,你不能这样做,雪莲很爱你!”   “可我爱你!”廷玉猛地低叫了一声,打断了我后面的话。他眼睛红红的看着我,眼底似乎酝酿起浅浅的水气,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震得鼻翼两侧不停的颤动。他的话一出口,犹如平地起炸雷,震得我的头嗡得一下涨得老大,所有思维都短路了,我嘴唇颤动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呼呼的喘气。   大棚内变得异常安静,空气很闷热,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廷玉说完话,转过了身去。许久,我才从极度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的轻道:“廷玉,你必须放弃这个可怕的想法,休妻……对女人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尤其对雪莲,你会毁了她的!你不能为了自己而让雪莲陷入痛苦之中!”   “现在的她不痛苦了吗?”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嘲弄。   我无力的闭了闭眼,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低声劝道:“你不能这么做,廷玉,不为雪莲也要为你自己。你不是普通人,以你的才华必定有条似锦前程在前面等着,你会一步步高升,会成为留名青史的朝廷重臣,也许会成为大清朝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在我心目中,你绝对是一位后人无法超越的一代名臣……”   廷玉身子僵硬了,缓缓回转身,一双用意不明的黑眸目不错珠的看着我。想不到我给他的评价会这么高,从始至终一定用着肯定的语气。“……这样出色的一个人绝对不能背上休妻的骂名,给一生清誉留下污点。”   他眉头微抬,一脸诧异的看着我,足有半晌没有说话。我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那番话,话一落,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竟然无意中泄露了历史,会不会影响日后的发展呢?   廷玉的唇角边扯出一抹极淡的笑,“你好象很了解我,大清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只要我想,达到那一步并不是难事。”   我抬头看着他,如果换成别人说出这句话我肯定认为此人太狂妄,而今从他口中听到,我却暗自高兴,这才是廷玉该有的自信!我淡淡地笑:“让我看到一个完美的你,好吗?”   “你会陪我吗?”   我迟疑了一下,一时无语。廷玉的情绪似乎平复下来了,缓步走到我面前,深深地看着我,“此刻,我多希望守在身边的人是你木兰……你那么希望我成为那个出色的人?可我宁愿拿它换取一个幸福的婚姻……”   “如果守着一棵树是看不到整片森林的,幸福在于你能不能去发现。”我低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幸福离我近在咫尺,伸手却是天涯。”他低声的念道,缓缓伸手摸向我面颊,快要触到时却在空中停住,想碰却又不敢碰。我抬起头,似乎看见他眼底间有泪花在闪动,廷玉……心里猛地一抽,鼻腔里顿时泛起浓浓的酸意,我忙调转视线,努力将快要涌出的泪意逼退回去。   在我心中这是一段割舍不断的感情,一触就痛,为了不伤害自己只能把他沉藏在心底深处,不去触动它。我想,只有我们分开过着各自的平淡生活,那才是不伤害双方的最好的办法。   “知足常乐,你不能太贪心。”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这叫贪心吗?”他抬头朝天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没错,你的话是对的,我想要的,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了,所以注定我一辈子受其折磨……”暗哑的嗓音透着无限的心伤,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低若蚊蝇般。我眼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汹涌的翻腾起来。他暗哑的嗓音极低的念道:“我想,我已经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我的心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失控,但泪水还是润湿了眼底。他额头的青筋震动着,看得出此刻他也正受着排山倒海般的心潮袭击,一向刚毅的面庞不禁动容,他紧咬着牙,嘴唇不住的颤抖,上面隐约有血丝显现。   “我不是一个狠心无情的人,雪莲跟着我不会幸福,我是为她好。”   廷玉说完,迈步要走,我忙叫:“廷玉,为了雪莲不要那样做!算我求求你。”   “我也求求你,让我解脱吧。”他回了一句,猛地的掀开了帘子,一股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转过身子,正要叫住他,突然发现廷玉僵在当场。   透过掀开的帘子,只见雪莲,廷璐还有樱兰都愣愣站在门外。雪莲的脸色煞白嘴唇发青直直瞪着廷玉,胸口剧烈起伏一副受到刺激的惊吓模样。廷璐则是又惊又疑的看着廷玉,又看看里面的我。樱兰不安的退后了一步,好象在害怕什么似的。不知他们在门口站了多久,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真是越来越乱了,要命……我头痛的闭了闭眼睛,好想从这里消失。廷玉只是在门口微怔片刻,随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抬脚大步离去。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帘子再次被人挑起,廷璐出现在门口。帘子挑开的时候,原来雪莲站立的地方没人了,只听樱兰喊了一声:“雪莲姐姐!”随之追了出去。廷璐一进门便在那里站住了。我有气无力地问:“你们都听见了?”   廷璐没有说话,清亮的眸子变得黯淡许多,我苦笑的扯了下唇,廷玉的话果然起了效果,让廷璐连走过来的勇气都失去了。算了,他不就我只好我就他了。我朝他快步奔过去,廷璐脸色释然许多,伸手接住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在想,如果你不抱我,我就厚脸皮的先抱你。”贴着他胸膛,我低声说道。   一记眷恋的吻落上我额头,他在耳畔低道:“怎么会不抱你呢,这里永远是你的依靠啊。”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发出一声叹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就这样,静静的享受着他的怀抱,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让烦乱的心绪在他怀抱中渐渐平息——   等我们走出大棚,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应该是一起回去了。想到廷玉说的那番话还有雪莲苍白的脸,想必回去又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他们。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我象懒猫般蜷伏在廷璐怀里,身上盖着他的披风,很满足的闭目小睡。廷璐动作轻柔的帮我梳拢秀发,时而摩挲我面庞。   “木兰,你真的对二哥抱有那么高的期望?”他打破安静,忍不住问道。   “嗯。”我应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变成那样的人呢,在你心中我比二哥差很多吧。”   这家伙又开始多心了!我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改成双手抱住他的腰,很依恋地说:“谁说的?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无人能替代。”他不确定的说:“有吗?那你为什么不期望着我出人头地,反倒是二哥?”   我睁开眼睛,伸手摸向他的脸,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淡笑,缓缓说道:“你跟他不一样,廷玉的为人和作事适合在官场混,能顶住朝廷的风风雨雨。你不同,你是我的丈夫,我只希望能和你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需要有多大作为。官场黑暗,我怕你掉进去受伤,而且在那个大染缸里,你会渐渐消磨掉你的个性,变得世故重名利,变得不是你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就是我,永远都不会变。”   我摇摇头,“我还是不希望你走仕途。我可以放一个无关的人去前边拼杀,最重要的人却要放在身边时时照看着,对我而言,你就是这个最重要的人。”   廷璐的目光变得温柔了,低下头频频亲吻我的唇,无限眷恋地低道:“我是男人,你才是我该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   “是,你是我的天……”我勾住他的脖子拉低,主动送上自己的吻,他托着我的头,密密实实的与我缠绵开来。好想安安静静的过着一个人塌实日子,为什么负累偏偏那么多,心里总有块地方沉甸甸的不敢触及。一旦碰触到它,不敢想像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狂乱局面,相信谁也没办法从遍体鳞伤的情感旋涡中逃脱,这对廷璐不公平……我喘息着承受着廷璐的热情,涨热的意识开始渐渐游离天边。   “……我想要的,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了,所以注定我一辈子受其折磨……我想,我已经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那句心痛低语声象魔鬼般在噬咬我的心。他这是何苦呢……一滴热泪沿着我的眼角流了下去……   当我们正沉浸在彼此的热情中,车门冷不丁大开,小史出现在门口:“主子,到家了……”   突然发现有人来,我们迅速分开彼此,廷璐不悦的抬起头正要说话,小史机灵地说了句:“呃,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车门飞快的给关上。廷璐没好气的哼道:“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低头看向我,他一怔,“哎?怎么哭了?”   伸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我极淡的笑了一下,依赖地低道:“你抱我下车。”   “遵命,夫人。”他宠爱的吻了我一下,一把将我抱起。   皇长子请我们去阿哥府听堂会,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很怕再碰见廷玉,本想顾及下廷璐的心情就此作罢。廷璐却劝我不要关起门来过日子,应该多多参与这类的活动跟人多接触有益处,想方设法逗我开心。于是,在府中消磨了片刻功夫,我们吩咐小史套马做出发准备。   从大榆村回来时带了不少新鲜蔬菜,小葱嫩生生的煞是新鲜,我叫人装在篮子一起随车带去。   马车在府门口停驶,下车时看见附近已经停了很多马车,看来阿哥请了不少宾客。纳兰揆方领着和硕郡主刚刚走入大门,大阿哥的管家阿福正引导他们往里走,口中说着很多恭维话。郡主的肚子微隆,看样子有四五个月了。快到门口时,我从小史手中接过篮子,跟着廷璐往里走。   “沉吗?我来拿。”廷璐伸手过来要帮我拿篮子。我笑着拦住他,“不用,哪有男人拿篮子的,让人见了笑话。”   “我才不在乎呢。”   我笑着推他往前走,廷璐只好随我去。“哎,我们带的是不是太少了,宾客那么多,这一篮子菜准不够分的。”   “不够分才好,谁说一定要人人有份,我就是要带这一点。物以稀为贵,带多了就不金贵了。”我朝他会意的眨了眨眼睛,廷璐恍然大悟过来,直笑我动小心眼。   管家阿福迎上来,“张三公子,欢迎欢迎,快里面请。我家爷已经问起你们好几次了。”   廷璐呵呵一笑,从我手中拿过篮子递给管家,“这是我们一点心意,回头叫人送去厨房给大家尝尝鲜,先别告诉你家主子,保密啊。”管家连连点头接了过去。等我们前脚刚走,他忍不住好奇的打开盖子瞄了一眼,这一看当下倒吸了口冷气,不敢相信的拿起来闻了一闻发现完全是新摘下来的味道,脸上更是一副见鬼的神情。旁边凑上来一个下人,“大人,怎么啦?”   “奇了怪了,啊,快把这篮子菜送去厨房,叫厨子们做几道好菜晚膳上用。”   把下人打发走之后,管事还在纳闷,不晓得我们怎么搞到的这些新鲜东西。   阿哥将堂会设在奉明大殿,里面支了十来张大桌,客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正围坐在一起磕瓜子闲聊。门僮站在门口候着,每有宾客经过,便大声通报身份:“纳兰公子,和硕郡主到!”   “御前侍卫庞统领到!”   “张廷璐张三公子携夫人到!”当我们踏进殿门,门僮大声报道。   正招呼客人的胤禔朗笑着走来跟我们寒喧,并招过一名下人过来为我们引路。廷璐被领向男席那边和纳兰揆方同桌,我则被侍女引向女宾一桌。经过福晋所在的主桌时,吴雅氏站起来拉住了我,“木兰姑娘坐这里吧。”我微怔,这可是主桌,福晋都没说话吴雅氏能否做这个主?我一时有点犹豫,正在跟和硕郡主说话的福晋扭头看了我一眼,客气的点了下头。   似乎是经过福晋同意了的,我便挨着吴雅氏身边坐了下来。福晋一向对我不待见,想不到这次却将我安排在主桌,和硕郡主面露诧异之色,看看福晋,又不悦的扫了我一眼。主桌客人不多,除了福晋两位侧室与和硕郡主外,还有一位挨着格硕郡主坐的年轻姑娘,长得很妖娆,眼波中透着一股子狐媚般的迷人味道。   “那位姑娘是谁?”我借着喝茶,小声问吴雅氏。   吴雅氏低道:“和硕郡主的亲妹子海棠郡主,以前她跟四格格关系最亲。”   原来背景不浅啊,个个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今儿是什么日子,办得这么热闹?”   “还不是因为太子爷,听说他在宫里待的闷了想听堂会,就跟我家爷提了一下,今儿这起堂会其实是为太子爷办的。”吴雅氏压低声音解释道。我这才明白,原来办堂会是太子爷的意思。他在宫里不能随意组织活动,只能借别人办堂会的机会过来凑凑热闹,看来即便是太子也有很多受限制的地方啊。   “木兰姑娘,听我家爷说你在种菜,是真的?”   “是啊,种着玩的。我这人一向闲不住。”我微笑道。和硕格格斜了我一眼,嘲讽地说:“木兰姑娘的爱好真跟我们不同呢。种菜是下人们的事,能有什么意思?”   我淡笑:“是啊,每个人的爱好都不同,自己喜欢不就行了。”   福晋开口道:“这话说的对,我平时呀喜欢摆弄摆弄花什么的,和硕郡主喜欢骑马射箭,海棠喜欢歌舞,爱好这东西就是让自己图个乐,自己喜欢就行了。”   我意外的抬眼朝福晋看了一眼,想不到她会替我说话。经她一打圆场,轻而易举的便将和硕郡主的敌意锋芒抹去一空。和硕郡主感觉到福晋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识趣的住了口,只是脸色不那么愉快了。“福晋,前阵子我种了一些花,刚好这几天花开,赶明让人给您送一些过来可好?”   “那就多谢木兰姑娘了。”福晋淡笑的应道。接下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和硕郡主似乎气不顺,从我落座开始就没听她有一句好话,也许是福晋两人交情很深,对郡主阴阳怪气的态度并不在意。今晚没有看见廷玉出现,估计是不会来了,我暗自释了口气。   门僮再次大声报到:“太子驾到!”   此话一落,男宾们纷纷停住话口起身朝门口望去,下一刻,面庞清雅身穿一袭潢色衣袍的皇太子满面春风的出现在门口,他大步踏进门来。男宾们齐跪地行礼:“太子爷吉祥!”   女桌的客人也纷纷起立,随着福晋屈膝行礼。“太子爷吉祥。”   我离开桌子退后一步,也跟着大伙福身下去。太子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盈盈的扫过众人,朗朗一笑:“众位平身,今儿借大阿哥的府地听听堂会,我也客随主便,大家不必居礼。”   胤禔请太子爷上座,大家这才一一落座,气氛很快又变得热闹起来。戏台子设在殿堂的一角,锣声一响,全副武装的戏子们端起身架唱作起来,依依呀呀的戏文一起,聊天的声音便降了一级,大家开始欣赏舞台戏。这时,阿哥府上的下人们也开始鱼贯而入,将桌上的瓜子点心一一撤下,不久,一盘盘精致的佳肴陆续端上桌。大家边喝酒吃菜边听戏。   吴雅氏扭头对我笑道:“想起刚才说到爱好,我们女人的爱好实在太少了,就那么有限的几样,男人们可比我们会玩多了。”   我笑了笑,正要接话,有人先我一步开了口。   “可不是吗?男人心思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和硕郡主的口气酸溜溜的,似乎对某人很有意见。“就说听戏,我们女人是听曲子,男人们可就说不清了,不光听戏还要看人……”   和硕郡主的话似乎若有所指。钱氏陪笑道:“郡主,我们听堂会不也是听曲子看身段台步?一样的。”郡主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我心念一动,下意识的扭头朝男桌的纳兰揆方望去,只见纳兰揆方啧巴着酒,手指随着节拍敲击桌面,色迷迷的眼睛直盯着台上瞧,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戏台子上那位扮演女伶的男戏子正款款扭动身姿,一双含情脉脉的美目眼波流转,煞是动人。怪不得和硕郡主一直没好颜色,原来在生纳兰的气呢。   那副模样真是欠扁啊。我耸拉着眼皮,暗自叹道。坐在纳兰揆方旁边的廷璐明显得正经许多,他在跟胤禔热络的聊天,不知谈着什么两人聊的眉飞色舞,连太子爷都竖起耳朵听。大殿内的宾客们聊天的聊天,听戏的听戏,只有我无聊的东张西望逐个打量这里的宾客,一路看过去,正对上一张有着蒙古人特色的粗犷面庞,咦?这个人……好象从一开始就一直注视着我。   怎么会有蒙古人在这里?他为什么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第39章皇上是无赖   心神电闪间,我打了一个激灵心底唰得凉透了。会不会是噶尔丹那边的人?倏然升起的念头登时让我警惕起来。我拉了拉吴雅氏,向她打听那位蒙古人的底细。“他呀,是我们爷的好友,做珠宝生意的。”   “珠宝生意?”我疑道,看上去可不象是个生意人啊。那人注意到我在看他,笑了一下,便转回头去跟旁人说起话来。听吴雅氏这样一说,我心里多少放松了少许,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当再次抬起头看过去,门外出现的一抹明潢色身影一下子吸引走我的目光,天哪,没听说皇上要来啊!我的眼珠被定住,全然忘记了反应。因为戏台子搭在殿门对面,宾客们都背对门而坐,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动静,更不会知道皇上和惠妃正站在门口。门僮本来要通报,被皇上伸手制止,就这样,静静的负手站在门口。他抬眼扫了殿内一圈,最后与我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一怔,继而目光落到我身上,   皇上这一眼看得我浑身寒毛倒立,忙小声说了句:“皇上来了。”接着起身退到桌外准备行礼。福晋和吴雅氏一惊,同时朝门口望去,也跟着起身行礼。“皇上吉祥。”   我们一出声,现场马上起了连锁反应,同桌的女宾们先回过神,紧着俯身叩见皇上。然后是男宾那边也被惊动,太子爷和胤禔率众人给皇上叩头,一句句吉祥声彼此起伏很是热闹。皇上微微一笑,踏进门来,“都平身吧,朕本想出宫随便走走,听说大阿哥府里办堂会,就顺脚进来看看。嗯,现在唱的是哪一出啊?”   “回皇阿玛,是醉打金枝。”胤禔忙将皇上请入上座,太子让出自己的位置,挨着皇上身边坐下。惠妃则被福晋引到我们这桌落座。惠妃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一双杏目扫过,随便一句话便把大家哄得个个喜上眉梢:“我可真是有福的人呀,身边坐的都是花枝招展的姑娘家,这哪儿还用看戏呀,看你们一朵朵花就成了。”   “娘娘真会说话,娘娘是国色天香,我们可都是您的陪衬。”福晋端起茶壶为惠妃倒茶,一边奉承道。   惠妃被逗笑了,眼睛朝我看来,我咳了一声,“福晋这话错了……”福晋脸色一僵,阴晴不定的抬眼朝我看来,吴雅氏好象吓了一跳,桌下的手忙推了我一眼,很担心的看着我。和硕郡主眉锋轻扬,唇边微微勾起,似乎有点兴灾乐祸的样子。惠妃那双灵动的美目看着福晋,又看看我,好象从中嗅到了什么苗头。没等她发话,我微微一笑:“在坐的各位都是花,我这株小草才是大家的陪衬才是。好花需要绿叶陪嘛。”   福晋僵硬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淡笑道:“木兰姑娘太自谦了,你这株草可不一般呀。”   我呵呵一笑:“所谓物以类聚,和娘娘和福晋一起,我这株普通的草自然也变得不一般了。”   “好了,我们快看戏吧,看说下去娘娘连戏都看不成了。”吴雅氏笑道。大家这才打住话口齐看起戏来。看戏期间,下人们仍在陆陆续续轮桌上菜,当皇上看到其中一盘时,奇怪的咦道:“好新鲜的小葱啊?自打入了冬,朕还没有见过这么青绿的小葱呢,哪儿来的?”   皇上一问,胤禔这才注意桌上多了一道不在计划内的菜,他纳闷的愣住了。太子奇怪地问:“怎么,你也不知道?”   胤禔扭头叫来管家,“阿福,这小葱是哪儿来的?”   “回主子,这是廷璐和木兰姑娘带来的,说让主子们尝尝鲜。”   皇上眉头高挑,带着埋怨的意味抬眼看向廷璐,“廷璐,你真沉着住气啊,朕要不问你是不是继续卖关子啊?”廷璐这时才抬起头,嘿嘿的陪笑:“哪儿能啊,我只是在等皇上发话,皇上不问臣不便回呀。”廷璐爱开玩笑的嘻皮样子又露出来了。   胤禔吃惊的问:“廷璐,这是你们带来的?真种出菜了!”   “是啊,都是木兰的功劳,其实我也是今儿才知道的。”他嘿嘿笑了一声,眉飞色舞地介绍道:“你们没瞧见,成排绿油油的菜呀长得那叫一水嫩,在棚里一站感觉就象进了春天的菜园子,空气里飘着全是泥土清香,而且一点都不冷。知道为什么吗?木兰在大棚的地底下挖了地龙,土壤潮湿又松软,跟外面的硬实地都不一样,难怪菜能奇迹般的长出来!嗨,真耐看!”   周围的人个个听得津津有味。皇上惊讶的看着廷璐,怎么也想像不到是何种情形,于是好奇地笑道:“好啊,有空朕也想去你们田间地头参观一下,瞧瞧这大棚里种菜是怎么一光景。”说着,伸手捏起一根小葱放在口中细细品尝,末了,满意地点头:“果然有股生鲜味道,不错。你们种了多少?怎么就带了这点?”   “这是木兰的意思,她说带多了显不出金贵了……”廷璐汗颜一笑,想也不想便把我出卖了。正在喝茶的我突然被呛了一下,忙手捂着手绢咳着。心里直叹气:这家伙,怎么给说出去了!   果然,听见皇上提高声音数落道:“廷璐呀,男儿要大气,不许象女人似的小家子气!让人笑话。”再笨也听得出来,皇上这话是说给小家子气的女人我听的。有几人扭头朝这边看来,我低垂着眼皮神情自若的喝茶,装出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皇上训斥的对,臣记住了。”   “这阵子佟贵妃身体欠安,正想吃些新鲜蔬菜,赶明儿你们送一点进宫吧。”皇上理直气壮的吩咐道。   “没问题,我们多着呢。”廷璐大方的应道。   常安忙问道:“能送给我一些吗,我拿去孝敬爹娘!”廷璐乐呵呵的点头,直说没问题。廷璐答应的如此爽快,胤禔眉头一抬,趁机道:“这么说,也有我一份了,过年好有料做下酒菜呀!”   “大阿哥,那还用说,能少了你一份?”   常安和胤禔一开口,旁边紧跟着有几个人也吵着要,见廷璐不迭的点头应承,我心里直叹气,这个廷璐真是会败家啊,本想好好利用一下那批菜,就算卖给皇宫也能赚上一笔吧,偏偏他这么大方净送人情了!已经有他开口在先,我不便说什么只好随他去,心里盘算着回头该给廷璐好好上一课了。   正暗暗的想着,忽听那边皇上说了句:“过些日子朕打算南巡拜孔庙祭泰山,太子和胤禔随行,常安你也去吧!”常安和太子等人均面露惊喜之情,口中称是。皇上继而看向廷璐,挑眉道:“你呢?这一走可是二十来天,想不想去呀?”   廷璐眼睛一亮嘴唇一动眼看就要应承下来,话到嘴边忽而扭头朝我这边望了一眼,又有些迟疑,末了笑道:“我就算了,在哪儿不是一样办差,我留京更安心。”   最爱凑热闹的廷璐居然破天荒的不去,皇上感到很意外,抬眼朝我这边望了一眼,眼底现出一抹心知肚明的笑。“怎么,是舍不下媳妇呀,还是要看媳妇的脸色才敢回答呀?你呀成亲以后胆量反而变小了,朕命令你去!”廷璐一脸无奈的笑。   “还是皇上厉害,我才知道原来廷璐惧内呀,啧啧真叫意外!”纳兰揆方坏笑道。同桌的人哄然笑起。常安笑道:“惧内倒也不至于,我看廷璐多半是舍不下媳妇。”   胤禔呵呵笑:“他们新婚不久,舍不得分开也是常情啊。”   “你们都说错了,现在当家的是木兰,哪儿是他做主呀。”纳兰揆方似乎打算挑事,在他们眼中让女人当家似乎是件丢人的事,他坏笑道:“喂,廷璐,你不会也象戏文里那样,非要喝醉了才敢管媳妇吧?”   “干嘛要管,媳妇是娶来宠的,反正我满意就成。”廷璐得意的啧啧道。“话说到这儿,你有我们一半幸福吗?”纳兰揆方顿时没了底气,谁都知道他跟和硕郡主三天两头的吵架,谁也不服谁,日子过得硝烟不断。和硕郡主的脸这下挂不住了,捏着筷子半天不下筷直呼哧呼哧的喘气,廷璐和纳兰揆方再挑衅下去,保不准她要翻脸了,这时,郡主突然抬眼恨恨的瞪了我一下。   我视若无睹的专心吃饭,故意不去看郡主免得当炮灰。哎,廷璐这家伙只图一时口快,我可体会到什么是坐如针毡了。   面对年轻人斗嘴皮子,皇上低头喝茶不参与意见。惠妃扭头劝郡主:“和硕郡主,你该约束着点他了,快是孩子的爹了,说话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   “我哪儿管得了他,人家是爷脾气大着呢。”   惠妃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戏台子中场休息,晚膳接近尾声,下人们开始陆续撤席,换上茶水。趁这功夫,我起身来到外面的长廊里小坐。皇上点名让廷璐陪伴出巡,这一走就是二十来天,要剩下我一个人守家了,想到这儿,我不由叹了口气。后面传来放轻的脚步声,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扭头朝身后看去,原以为是廷璐,想不到竟是那位蒙古人。出于提防,我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夫人,在下是做珠宝生意的扎肯,久闻夫人大名。”扎肯面容温和,有着跟噶尔丹一样的宽阔身材,不过那双透着精明的黑眸好象对我很了解。   “久仰大名?我几时变得这么有名了?”我眉头微皱,不习惯跟一个对我很熟悉的陌生人攀谈。   “我跟福林珠宝店的老板有业务往来,听他提过木兰的名字。您胸前佩戴的可是亲手设计的项链?”他一眼就点出我采用了哪些材料,从颜色到款式品评得很到位,看来果然是位经验老道的珠宝店!   “原来是福林掌柜的朋友,抱歉,确实没想到你对珠宝会这么精通!”我放下戒心,赞道。   扎肯呵呵笑道:“夫人好象对蒙古人很排斥啊。”被人看穿戒备,我虚笑了一下。“听说福林的掌拒说,店里的款式都由您亲自设计?真真让人佩服啊!那些珠宝被我销往蒙古,行情很好,个个都卖上了好价钱。夫人有没有试过用别的材料做些饰品?”   “什么材料?”   “我觉得用竹子做材料也不错,比如做成腰佩?”他试探地问道。   竹子做的腰佩?心思电闪间,我猛地想起自己丢失的那块腰佩,他说的可是这个?心里咯登一下,只觉得整个大脑的血直往头顶冲。此人突然起问这个是巧合还是在试探?   “你究竟是谁?”我眯起眼睛,沉声问道。此人与噶尔丹的面庞与身形相去甚远,应该不是易了容的噶尔丹。不过他问出这句话实在让人心存疑惑。   扎肯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笑容,“在下见过噶尔丹大人经常拿着这样一块饰物在手中把玩,您是大漠之王噶尔丹的夫人,又会设计珠宝,想必那块饰物是夫人随身之物吧?”   噶尔丹大人……这个称呼似乎只有他的属下这样称谓,我心念一动。缓缓沉道:“你是准噶尔部的?”   “正是。噶尔丹大人是我们部落首领。夫人。”扎肯恭身行礼,怪不得他一直口称夫人,原来把我当成他们部落头领的夫人了。我淡然一笑:“扎肯大人,我家外子叫张廷璐,你应该认识吧?”   “是的。夫人可还记得誓婚盟?在我们准噶尔部有个传说,一旦哪位姑娘被头领选中变成宣誓效忠的对象,她永远都是我们准噶尔部的夫人,这种关系只有在一方死去时才能解除。”扎肯的口气听起来更象是循循诱劝,“夫人,您可能对我们族人的风俗习惯还不太了解,不管你嫁给谁你的身份怎样改变,您始终都是我们部落的夫人,只要噶尔丹大人一声令人,整个部落男儿随时为您刀山火海护驾牺牲。”   “对我来说这个称呼没有一点意义。对了,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我从背包里取出弯刀递过去,“把这个还给噶尔丹。”   扎肯一见,神情倏地变得恭谨,单膝跪地。“夫人,这把弯刀是神圣之物,部落子民是不可以碰触的。”   “那我怎样才可以还给他?”   “这把刀是约束婚姻的信物,除非……夫人不在人世。”   就在我静静打量他的时候,廷璐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当看到这边的情形,他吃惊的愣住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用了命令的口气,扎肯躬身行礼后,起身欲走。刚成出一步,忽而想起什么,“夫人,在我们准噶尔部有个关于誓婚盟的传说,当首领将祖传圣物送给心爱的女人时,两个人的灵魂就会倾注在这把弯刀上。不管相隔多远,冥冥之中总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们,他们总会走到一起的。噶尔丹大人对此深信不疑……”   我轻扯了下唇角,从容淡笑。   扎肯见多说无益行礼退去。廷璐疑惑地看了那人一眼,伸手揽住我的腰:“那个人是谁?”   “应该是噶尔丹那边的人。”   “什么?”廷璐一惊,我浅笑:“别担心,他不过是一介商人,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他为什么对你下跪?”   “刚才我请他代为还刀,他见了弯刀就象见了主人似的,我也很奇怪。这也许是他们部族的习俗吧。”我这样一说,廷璐放了心,“希望他不是噶尔丹派来的探子,我们还是小心点好。”我点了点头。   回到殿内,扎肯又恢复如常跟人喝酒谈天,仿佛从未离开过座位似的。我和廷璐也各回各位,落座时吴雅氏问我去了哪里,拉着我坐下。在大伙的鼓动下,能歌善舞的海棠郡主为大家唱起歌,她象只美丽的蝴蝶在席间穿梭,甜美的歌声加上曼妙的舞姿,一时间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   海棠似乎对廷璐很上心,眼波流转,几次对他暗送秋波,或是不经意间从他肩头拂过,廷璐象头不解风情的牛,光顾着跟胤禔和常安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风景。我看在眼里心里直好笑,这位郡主的心意算是白送了。   我捏着茶杯,淡笑着扫过全场,当看到扎肯时,刚才说的那番话又袭上心头,“当首领将祖传圣物送给心爱的女人时,两个人的灵魂就会倾注在这把弯刀上。不管相隔多远,冥冥之中总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们,他们总会走到一起的。噶尔丹大人对此深信不疑……”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难道噶尔丹一直坚信我会回到他身边,不在乎我是别人的妻子?   一边轻抿茶水,一边出神的想事情。这时,正在那边跟太子聊天的皇上转过头,一双幽暗的眸子直朝我望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有道视线正停在自己身后。   我懒得回头,更懒得去分辨他是谁,低下头自顾自的想心事。   “在想什么?自从跟那个蒙古人见面后你好象一直在出神?”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廷璐轻轻拥着我,低问。我在他肩窝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没什么,我在想海棠围着你唱了那么久的歌,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想不到你艳福不浅,居然有姑娘家对你投怀送抱,行情不错嘛。”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对你以外的姑娘动心。”他惩罚性的在我唇瓣轻咬了一下,我咯咯的笑起来。“还笑,刚才很想看我的热闹吧?看你丈夫被人家姑娘戏弄觉得有趣是不是?”   “有点……”我点点头,才说了两个字,突然发现他眯起了危险的眼睛,我扑哧乐了正要抽身撤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巧劲一带,我重又跌回他怀里。“别乱动,万一摔下车怎么办,老实待着!”   嗬!这小子,说话越来越有男人霸气了。我不大乐意的瞪着他,“你刚说什么?”   “啊?”他愣愣的看着我。   “重复下刚才的话。”   “刚才?我说什么了?”才转眼功夫,他就忘了之前说的话。我没好气地说:“真的忘了?”   “刚才的事……不记得了,不过,我想起现在要做的事了。”他突然坏坏的一笑,伸手托住我的头按进他怀里,随即覆盖上我的唇。“不许……转移话题……唔……”不知是我的定力不够,还是他的技巧越来越熟练,总是可以轻易的挑起我的热情与之回应,很快我就被融化在他一腔柔情之中。   他温柔在我唇间轻轻辗转或轻尝浅啄,最后将我拥入怀中。“守着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有你在感觉真好……”   “所以你要对我好哦,不要让我后悔。”我有点困了,发出一声呓语便窝在他怀中小睡,随着马车的一路轻晃,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感觉一件外衣盖在了我身上,再不久,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好久没有看到大草原了,如今又回到了当初的木兰围场,各部族的首领们围坐在一起杯斛交错笑语声声,在马头琴和鼓点的伴奏下,美丽的蒙族姑娘在场地中央翩翩起舞,高兴的跳啊唱啊,到处都洋溢着快乐的因子,我站在场地中央不知在寻找什么,看着五彩的衣裙在眼前缤纷舞动,晃得眼都花了。突然,鼓声停止,姑娘们息舞退向一边,从自动闪出的通道有人缓缓走出。   光线有些昏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孔,我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些紧张,静静的等着看着。直到那人走出人群,整张刚毅粗犷的面庞暴露在篝火面前,是噶尔丹!我不禁退后了一步。   他走到我面前,象拜见女王般单膝跪地,低下头,深沉有力的说道:“我噶尔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权力,钱财,甚至生命全部献给你,任你驱使,噶尔丹愿做你忠实的奴仆。”说罢,他抽刀在腕部划了一下,让鲜血一滴滴落在我的裙摆上,然后口中念着一串听不懂的语言。   “从此,你就是我准噶尔部族的夫人。”他抬起头,目光无比坚定的看着我,脸上显露出胜利的笑容。他站起身,手一挥,“看看周围所有的一切,这里的土地子民与牧场都是我们的!属于我噶尔丹!也属于你,我的夫人!”   面前的篝火不见了,各部首领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茫草原,天高云清牛羊成群好一副草原美景。我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他从后面轻拥着我,亲呢的在我额头上落在一吻。“可还满意?”   我怔怔的看着,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弯刀郑重的放到我手中,“这把弯刀是我们部落世代相传之物,让它保佑我们永远在一起。”他抬起我的头让我迎上他的视线,“不论将来你在哪里,我的心会一直追随着你,不离不弃……因为,我已经把生命和灵魂全部献给了你。”   执着的黑眸中透着无限热情,他缓缓的笑了。“忘记他吧,我才是你的男人,你是属于我的……”   他?他是谁?我努力的回想着。噶尔丹捧起我的脸,低头吻上我的唇,高涨的热力带着强大的晕眩朝我袭来,我有些站不住脚了,晕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仅存的一点意识还在苦苦挣扎,这时,一个阳光般的笑容倏地飞入脑际,对了,廷璐呢!一瞬间所有的忆记潮水般涌现出来!   “……不要。”我拼命抗拒,话一出口,猛地自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卧椅上睡着了,之前在大棚里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就便回到小木屋里休息。想不到一坐下来就睡了过去。   好久不曾做梦了居然会梦到噶尔丹,可能是前些天听了那位蒙古商人的话的缘故吧。我扭头看向旁边,那把弯刀正静静的放在矮桌上,伸手拿过来细细端看,心道:如果不能还给他,难道真要跟我一辈子吗?   我叹了口气,起身来到外面。大棚里的菜快到收获的时候了,雇工们在忙着把先熟的采摘下来,有的正陆续的将装满蔬菜的竹筐往排车上搬,一筐筐的西红柿,黄瓜,茄子足有近十个品种。廷璐答应过皇上,所以头批下来的菜要先送进宫去,看着刚刚采摘下来的蔬菜虽然很心痛也只能作罢,谁让自己的老公四处显摆,净送人情。   这几天,从京城慕名前来看热闹的达官贵人不少,刚开始还饶有兴趣的陪着介绍,后来嫌烦了,干脆在外面设起栅栏禁止任何人进入,果然菜园子变得消停不少。不过,在大棚前我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廷璐的朋友常安!他正在看那些刚摘下来的蔬菜。   奇怪,他怎么来了?   “常公子,哪儿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我快步走过来,廷璐一班朋友中最令我放心的就是属常安,人长得英俊伟岸,作风务实且不张扬,无论从哪方面挑都是屈指可数的。见我出现,常安抱拳笑道:“木兰姑娘,恕我不请自来,听下人们说你在午睡,不好打扰你。”   “你跟廷璐这么熟,以后想来就来不必客气。要不要进来看?”说着,我掀开大棚帘子走了进去,正要招呼常安进来,想不到里面还立着个人,刚抬头就跟廷玉打一照面。一看到他我不由想起上次见面时的情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低低的唤了一声:“二哥。”   廷玉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的应了一声:“我陪皇上过来看看。”   他侧了下身子,我这才注意到皇上也在里面,他双手背后,正对着吊在空中的花盆细看,盆里种的是新试验的草莓,才刚抽出嫩绿小叶。听到这边的动静,扭头朝我看了一眼,我忙福身行礼,“木兰见过皇上。”   “嗯,平身吧。”皇上随口应道。身后有股冷风灌进来,回头一看,原来廷玉出去了。唉,要是上次他没有说过那番话该多好,双方现在见面也不至太尴尬。从打上次他来过之后我一直没回过张府,也不知道那边最近有什么事,廷璐回去过两次回来什么也没提,后来事情一忙就给忘了。雪莲那么掘强死要面子的人知道了真相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多半又会跟张夫人告状,从廷玉益发沉默幽暗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日子过得很不顺心。   唉,不回去是对的,免得再被雪莲误会成为炮灰……正默默的想着心事,那边传来皇上一声清咳。猛地回神,发现皇上正若有所思的注视我,他抬眼朝门外看了一眼,又看回到我身上,似乎注意到我和廷玉之间有事发生。   “皇上?”   皇上收回视线,淡笑了一下,“木兰,你越来越让朕感到惊奇呀。大棚里种菜,能这么想敢这么做的人天底下只有木兰你一个。怎么想到的在大棚里种菜?”   “我这人喜欢吃些清口的菜,暑季还好,寒天里就不行了,后来想屋里能种花那应该也可以种菜,就尝试了一下。”   “尝试的好!廷璐真是个有福的人,便宜他了呀。”皇上环顾四周,越发的称奇。“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能给朕奇迹的人不多,你算头一个!”   “皇上过奖了。我已经让人采摘了一些蔬菜搬上排车了,一会儿就让人送进宫去。”我轻声说道。皇上点了点头,看完四周视线落回到我身上,“你很聪明,木兰。会生活,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更舒适,朕能为你做的事不多啊。”听皇上的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我静静的等着,“朕知道你不愿接受恩赐,不过还是想问问,有没有需要朕为你做些什么?”   “我现在过得很好,已经很满足了。”   他意外极了,眉头高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少倾,长叹一声挥了挥手:“罢了,你是不会主动求人的,朕是知道了。”皇上索性放弃了念头,举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停了下来,“俗话说出嫁从夫,你既然跟了廷璐想必希望他有所作为吧,朕会好好培养他,送他一个好前程。”   说完,掀帘出去了。   送他一个好前程……我不由苦笑了一下,现在岂能想到那么长远的事,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皇上绝对想不到若干年后他会亲自下旨赐死廷璐,想想现在对他的恩宠有加,真是天地之别呀。   皇上饶有兴趣的参观完所有大棚,很满意地带着满意一车蔬菜回去了。因为出口处设有栅栏,马车不能直接驶进来,所以送皇上出去时我才发现外面停着马车,一班侍从都在外面等着。   皇上临走时后随口说了一句话,让我心疼不已,连恭送皇上的敬语都忘了说。“木兰呀,以后这里的菜直接供应宫里,要是能扩大规模就更好了,朕算你大功一件!”   天哪,皇上也太黑了,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所有的收成都顺走了,我岂不白忙一场?我郁闷的直叹气。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廷璐满脸洋溢着快乐兴冲冲的高叫:“木兰,我看见皇驾从这边过去了,是不是皇上来了?”   我头也没回的嗯了一声。   “他很高兴吧,哈,皇上是什么表情我都能猜到!”廷璐轻身跳下马,跑了几步上前牵起我的手。我没好气的哼道:“他是高兴了,我很生气!”   “怎么了?”   咬牙切齿的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我愤然道:“你知道吗?皇上这个无赖把所有的菜都要走了,只准我供应宫里……”没等我把话说完,廷璐脚步一顿,不敢相信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皇上这个无赖……”无赖两个字刚出口,我猛地意识到说错了话,忙伸手捂嘴。廷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很吃惊地看着我,手指冲我点了点,那副表情似乎在说:被我听到了!   我不够解气地嘀咕:“我的意思是……”   “你还是别说了免得祸从口出。”他斜了我一眼,无奈的叹气。   “怕什么,不会有人听见的。”我不服气的分辨道:“就是嘛,说皇上是无赖算轻的了,我还没说卑鄙小人呢。”话刚落,一个带着戏谑口吻的声音自附近响起,“我可听到了哟,听得真真的。”   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只见有个人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慢条丝理的喝茶中,想必是听到我和廷璐的对话忍不住出言打断。   常安!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常安不是陪皇上一起来的吗,怎么没有一同走?刚才人多也乱,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常安微笑的看着我,好整以遐地抱胸道:“木兰,你胆子不小呀,敢说皇上是……”后面的两个字被两声哼哼取代,那副神态大有要胁的意味。常安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对跟皇上打小报道,不过我还是想个办法防患于未然才行。我浅浅一笑,见小青端茶壶出来,扭头问道:“送常公子的菜准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   “双份。派人送到常安公子府上。”我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在石桌旁施施然落座。这种贿赂可比钱实在多了,别的贵族出再大的价钱也卖不到了。常安唇角边绽起一抹会意的笑:“木兰姑娘如此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洒脱的站起来冲我们抱了下拳,大步离去。他的坐骑停在樱花树那边的出口处,只见他动作利落的飞身跃上马,侧头转向我们一笑,驾马离去。   好潇洒的年轻人!跟着他父亲福全,日后必能在战场上大展拳脚拥有一番作为!   “廷璐,你应该多交往象常安这样的朋友,这是你的福气。”我说道。   廷璐点头应道:“我朋友很多啦。”   “象纳兰揆方那样的么?”我抬眼斜了他一眼。廷璐嘿嘿笑道:“那家伙人是差了点,也不算一无是处啊。”   “你交友还真是广泛,好坏通吃。”我哼道。之后,我让小青把这里的管事找来交待了一些事情,一切都安排清了,便打道回府。门房的下人见马车回来了,赶忙迎上来。“爷,夫人,你们回来了。”   “有人找我们吗?”   “没有。”   我们继续往里走,如今住的这个地方院落很大,十来个下人留府竟然看不到人走动。平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大榆村那边,这里越发显得清静了。回到后殿寝室,我懒洋洋的抱着被子躺下,美美的长叹一声:“还是回到家舒服,人生最大的美事就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   “我看你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廷璐走过来帮我按摩肩头,一边按一边说起宫里的事:“知道现在宫里怎么说你吗?都说你是个精力旺盛的可怕女子,啧啧,怎么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精力?”   “可能一辈子的精力都集中用在这儿了吧,人要贪心,有时会很疯狂的。”   “怎么讲?”   “如果我不贪吃,就不会想到种大棚菜呀。所以我要是哪里看不惯,总算改变一下,让自己生活的更舒适一些。”我闭上眼,美美的享受着廷璐的按摩服务。按了一会儿,他问:“你饿吗?我让人去准备午膳。”   “不要,我想睡觉……”睡意袭来,我打了个呵欠。   “那我也不吃了,留着肚子晚上再说。”他也侧身躺了下来,伸手把我揽到他怀里。廷璐的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阳刚味道,窝在他怀中我总是睡得很安心。他频频亲吻我额头,柔声问:“木兰,你睡了吗?”   “嗯……”   “那些大棚菜你打算怎么处置,听说好些人朝你要,你都没给。”   “嗯……”   “做人不要太小气嘛,给点菜又不会损失几个钱。我跟他们说找你拿就行了,结果他们在你那儿碰了壁,我多没面子啊。”廷璐的口气似乎在埋怨什么。唉,这家伙,面子就那么重要,如今有钱才是王道,看来有必要跟他洗洗脑了。我睁开眼睛,把头转向他。“你呀,以后不要随便应他们,宫里大臣多了去了,我们有多少菜可以送?为了投资大棚菜家里的积蓄都快花光了,你月俸不多,家里养着十几口子人,吃穿用度到处都需要用钱,如果没有进项,我们怎么维持日后的开销?”   “那点菜不值几个钱……”   “不值几个钱?你知道前日王财主出多少钱买我的菜吗?”廷璐愣愣的看着,我支起半个身子,屈起手指敲敲他的头,“十倍的价格!”   “十倍?”他吃惊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点点头。“是啊,平时一两银子可以买十斤,现在要十两银子买一斤,你算算,我们的菜到底值不值钱呢?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好东西都被你白送人情了。所以呀,不算经济帐是不行的!”他嘿嘿一笑,夸赞道:“我家娘子这么能干,是块商人的料!哪天改行当商人吧。”   “这有何难,可惜我不是男人,要不就做一回红顶商人试试!”我扯出一记自信的笑花,淡淡地说道。廷璐看着我,表情有点怪怪的,“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伸手将我按回怀里,许久才道:“你说话的神态、语气越来越像二哥了……”   像廷玉?我一愣,仔细回想自己没有觉得哪里像啊,近朱者赤,大概受廷玉的影响比较大,不知不觉会带了点廷玉的作风吧。我轻声问:“你又多心了?”   “……不是,只是感觉怪怪的……在家一直被二哥管,现在从你身上又看到了二哥的影子……”他没有说下去,听到这儿,我心一动忽而想到了什么。当下扑哧一乐:“明白了,你是大男子主义作崇,是不是嫌我夺了你当家主人的风头呀?”   黯淡的神情倏地消失,俊逸的面庞上又出现了他阳光快乐的一面,他突然翻身压住我,鼻尖对鼻尖,不服气的说道:“好象是有点,宫里宫外你的名声竟然比我还大,就连家里的下人都先问你的意见,哎,我这个一家之主当得有点名不符实呀。”   我忍着笑,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那帮下人是有点过份了,居然无视我家男主子的存在。等我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还有几位重臣想菜。”   嗬,廷璐这话跟得倒挺快!我想也不想的说道:“不行。”   “我已经答应他们了……”   我微微的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轻啄了一下,他误以为我同意了咧嘴要笑,不料,却听见我没留半点余地的轻道:“那也不行。”他大为不满的皱起眉头道:“皇上真说对了,你是有点小家子气……”   “谁让我是女人呢,女人就是小家子气!”我理直气壮的回道。论口才他可不是我的对手,果然他郁闷的不说话了。“亲爱的,不是我不愿顾及你大男人的面子。你以为我的菜多得吃不清吗?除了自家留用,我们还要供应宫里,送你给几位铁友,还能剩下多少?再说,你送了这个,那个不给又不行,给谁不给谁你摆得清?搞不好还会得罪人呢。所以,你最好谁也不要答应,省得操这份心了。”   “唉,说得也在理。”他服气的叹道。   “你要记得,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我拉下他的头,温温存存的吻上他的唇。他很快被我鼓惑了,忘记了要说的话,全身心沉溺在无边的热情中。   只想安慰一下他失衡的自尊心,渐渐的,他的手变得不安份了,移到下面解开衣扣探进去开始游移。我忙按住他的手,惊喘:“不要!现在是白天,分分时候好不好?”   “是你先挑拨我的,你要付出代价!”声音粗哑而低沉,满是情欲的眼眸变得深蛰了,他手一挥,将床外的幔布放了下来,遮挡住一室的光亮——   结果,付出的代价就是腰酸肩疼浑身都不自在。唉,下次再也不敢挑拨廷璐了,午睡都没休息好。我坐在正殿里,一边轻锤着腰一边看着手中的清单。“蔬菜的去向和数量都在这里吗?”   “是,除了送宫里的部分,其它送到指定人家的蔬菜数量都在清单上。”田管事回道。   我们小小的午睡了一会儿,一起来到正殿,田管事将列好的清单呈上来。我查看清单时,旁边的廷璐一边听着我和田管事议事,一边悠哉游栽的喝茶。我大略浏览了一下,转手递给廷璐,他接过去就瞄了一眼便放在一旁“后面陆续采摘下来的菜除了自用外不能再打发人了,装筐直接送到宫里。今天这批菜宫里怎么给结算的?”   “是夏季的三倍价格。”   “三倍……”我低声念着,心想这也太便宜他们了,皇商岂能只挣这点油水?想罢微微一笑,抬手端起茶杯,“下批货提高价格,按五倍走。”   “啊?”廷璐意外的看着我,田管事呵呵笑道:“是,按五倍走也算便宜的了,就是提高到十倍宫里也会要,因为能供应大棚菜的京城附近只有我们一家。”   “就是这个道理。”我得意的点了下头。为了技术保密,我让大榆村的所有佣工都签了保密协议,禁止他们外泄种菜方面的技术,别人就算仿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便宜不能全给宫里占去,或者我们可以这样做,后面的成品菜九成送进宫里,一成对外高价出售。”   “好呀,这个小的会安排的。”我们正在商量事,就见小史一溜小跑进来报告,“主子,纳兰揆方带着几位朋友来了,没等门房通报,他们自行进来了。”   我眉头轻挑,嗬,果然是无赖男纳兰揆方的作风!廷璐奇怪地问:“他们来做什么?”   我淡淡的笑:“还能有什么事,打秋风呀。他能有什么正事。”我转向田管事,“行了,这里没事了,你去忙吧。”田管事行礼退了出去,田管事前脚刚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传来,只听纳兰揆方的声音在说:“论起我跟廷璐那可是多年的交情,谁也比不上的,不给别人怎么也得有我一份呀。”得意的口气中带着几分夸耀。   我斜了廷璐一眼,唇边扯出一抹好笑。“哎,你是不是要回避一下?你们可是多年的老交情呀!”   “多年的酒肉交情罢了,你看着办!”廷璐呵呵笑道。   “纳兰揆方可不是寻常人物,你最好回避一下。”   “得咧,听你的,我去后堂歇着。”他索性长身而起,从后门避了出去。廷璐刚离开,纳兰揆方那伙人便出现在门口,他见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显得有些意外。“木兰姑娘,就你一个人?”   “啊,纳兰揆方,快请进,你可是稀客呀!”我忙热络的招呼道,身子却稳如泰山的坐在座位上,抬也没抬一下。纳兰揆方见我的态度如此热情,大大咧咧的自行就座,“今儿我带了几个朋友来,怎么廷璐不在?”说着,扭头招呼朋友们落座,一副自家人的熟络口吻:“都坐都坐,又不是外人。”   纳兰揆方的朋友们见我一介女子坐在这儿,多少比纳兰揆方客气点。丫头端着茶具上来一一敬茶,纳兰揆方跷着二郎脚,上好的西湖龙井茶硬是被他喝得泄洪一般,没有半点斯文,倒像个无赖地痞坐在那儿。“廷璐也真是,乔迁新居也不说给个信。”   我浅浅一笑,优雅地附和道:“可不是吗?我也说他做人不能太小气,该请的就要请请,请好友们吃顿饭才花几个钱。”纳兰揆方频频点头,赞我的话有道理,孰不知下句话我口风一转,“可他说呀,这年头打秋风的酒肉朋友多了,真心朋友没几个,不请也罢。”   “这话说的,别的朋友不请,我们可是多年的铁交情的。”   纳兰揆方的厚脸皮可不是一般程度,居然没在意我的话。他的那几位朋友倒相互看了一眼,有几分汗颜的劲头。   “今儿,你们来可有事?”   “特意过来坐坐,顺便要点新鲜菜。听说廷璐连常安他们都有送,可不能把我这份给忘了呀。”纳兰揆方嘿嘿笑了几声,我微微一笑,点头道:“噢,原来是特意要点新鲜菜,顺便过来坐坐的呀。”我故意把话反过来说了一句,纳兰揆方愣了一下,没等细品便又被我下一句哄笑了:“你和廷璐可不是一般的交情,以后想来就来,无须客气。”   “那成,走的时候给我多备点菜,我家人丁多,你是知道的。”   这家伙,还真是厚脸皮呀!“哟,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摘下来的成品菜已经尽数送宫里去了。你不知道,皇上已经把大榆村的菜都包下了,命我以后只供应给宫里呢。”   “啧啧,这话可就没诚意了。就算往宫里送你家不还是要留一部分自用吗?挤一点给我就是了。”纳兰揆方的小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一点都不含糊,知道从哪里挤油水。瞄了一眼低头喝茶的他,我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冷笑:“那些呀,都不够我们自用的呢,哪里挤得出来?”   “开玩笑,我可去看了,整筐整筐的菜都摆在后头,你们用得了多少?”   我眉头一抬,象看怪物似的眼神直打量他,这家伙居然会跑到后面去看,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哪!“你觉得多吗?我倒觉得还不够用呢,这年头什么不得多预备点。”   “听这话,好象不太乐意给吧?”纳兰揆方斜眼看着我。我则慢条丝理的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慢悠悠的给了一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纳兰揆方眉头一竖,豁地起身,“女人就是小家子败事,叫廷璐出来!”   “他不在。”“府里人可说他在家!”“不信就搜呀,我还骗你们不成?”我不紧不慢的说道。想不到我会这么不给面子,让他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纳兰揆方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回头再找他,如今这些个女人不管不行,得宠一点就反了天了!”   “这方面廷璐是该跟你学学,他在这方面实在欠缺得太多了。”我笑眯眯地端起茶杯,“小史,送客!”   纳兰揆方气呼呼的调头便走,那群朋友忙跟上去。我热情的追了一句:“慢走啊,有空常来啊!”   “下次请我都不来了!”   那才好呢……我解气地心道,然后悠悠然地低头喝茶。这时,一双手臂从后面挠过来搂上我的腰,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厉害呀你,看把揆方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扑哧笑了,抬头看向他,正赶上他低头蜻蜓点水般的在我唇间吻了一下。   “他可说了,对女人不宠不行,你要加倍对我好哦。”我眨了眨眼睛,调皮的说道。他长笑一声,弯腰将我抱起一起坐在座位上,“我对你还不好吗?再宠下去你真如他说的那样无法无天了,回头我该跟他取取经,好好学习一下怎样管媳妇。”   我唬着脸,一脸威胁地看着他,“不行!那种人少理他最好,学不到一点正经样!”   他仿佛才发现我也有霸道的时候,连他交友也要管,一脸意外的怔怔看着我。就在这时,小史进来报:“主子,小青姑娘回来了。”廷璐发怔的样子很可爱,大概头一次遇到女人用这种口气说话罢。我有些好笑,伸手拍拍他的脸,甜笑道:“回魂喽,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愣愣的点点头,转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揆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看来我要有点思想准备了……”声音虽小,却敌不过我耳朵尖,听他一说,我眉头立刻竖了起来,正要说话时,恰好小青进来了我只好压下了要说的话。   “小姐,我把菜送去张府了。”   “嗯,那边有什么情况吗?”我问道。   小青看了廷璐一眼,小声道:“不太好……雪莲小姐正在收拾行李,听说要回桐城老家。”   什么?我心一惊,跟廷璐交换了一下眼色,莫非那边真的有事发生?廷玉早就生出跟雪莲分手的心思,难道他已经跟雪莲摊牌了?小青这一趟回府打听出很多事情,听她细细道来听得我越来越心惊。“我从管家那里打听到,那日他们夫妇带樱兰从大榆村回去后,两人关起门来谈了好久,有下人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直到傍黑,才见廷玉面色铁青的从里面走出来,雪莲在里面哭个不停,直嚷嚷要回娘家。后来老爷和夫人回来听说此事,把廷玉叫进书房数落了一番,原来廷玉决意要跟雪莲分手,老爷气得脸都白了……   后来在张夫人的劝说下,廷玉勉强同意过段时间再考虑此事,雪莲一心要回娘家,大家拦不住,老爷就说让她先回去,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让廷玉接她回来。”   雪莲很要面子,如今面临被廷玉休妻的局面哪里接受得了。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双方分开冷静一下再好好劝和此事。唉,这段不是两情相悦的感情再持续下去双方都受折磨,可如今都是劝和不劝分的,既然知道了这件事,看来我们少不得要回家一趟了。我扭头看向廷璐,他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说道:“回去看看吧。”   赶回家的路上,我和廷璐谁也没有说话,他拉着我的手,默默地的想着事情。“木兰,二哥不喜欢雪莲,跟她过不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许他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c o m   我叹了口气,没有应声。扭头望向车外,刚好看见张府的马车往这边来,“等下,是雪莲的车!”小史赶忙上前将车拦住,我跑过去打开车帘一看,果然见雪莲坐在车上。她的脸色很差,眼睛红红的,面庞隐约可见流过泪的痕迹,一向人前要强的她如今完全没了傲气,平静的面庞掩饰不住的悲伤。何止廷玉不易,雪莲过得也不轻松啊……   我们请雪莲到路边的茶馆小坐。廷璐不便听女人谈话,何且又是廷玉的弟弟,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他刻意避出去在茶馆外面等着。雪莲看了他一眼,脸上淡淡地显出几分羡慕,“还是你嫁的好,不象我……”   “怎么突然要回娘家?雪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谈?”   “我有什么办法,廷玉的心不在我身上,勉强凑合下去又能坚持多久呢。”她悲伤的淡笑。“从嫁到张家那一天,我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甚至不要自尊的去贴他的冷脸……这么长时间,我一步也走不进他心里,爱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原以为做了那么多就算铁石心肠也该软化了吧!可廷玉的心比铁还硬,比石头还冷……我认输了,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打开他的心,他真正爱的人,是你。”她苦笑。   我的心象压了块石头沉沉的,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那天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所以他要解除婚姻,说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只会让双方更加受折磨,还说宁愿独身一辈子也不愿再拖下去,怕耽误了我……我几时怪他耽误过自己什么,嫁给他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一厢情意的婚姻不会幸福,我没有怨言,只要安安份份的陪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如今,这一步走到头了,我和他终于要解除婚约了。”   “你还爱他吗?”我轻道。   她低头沉默了许久,轻轻的点了下头。“他不接受我也没办法。没关系,我不会寂莫的,会有人陪着我过完后半生的……木兰,我走以后替我多照顾一下廷玉,他太拼命办差了,每天只睡三个时辰,饭也不正点吃,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我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只听你的……”雪莲的眼底蒙上了一层雾气,眼圈也开始泛红了。看她的样子根本放不下廷玉,就这样落莫的离开喜欢的人,那是怎样的心情啊。“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我缓缓站了起来,她走到门口,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我一眼,面庞有些动容。泪水快要崩溃的刹那,她转身上了马车。我站在街道中间目送马车渐渐驶远,廷璐伸手搂住我的肩,“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雪莲还回来吗?”   “会回来的……”我轻声自语。就算廷玉那么对她,冷遇她,跟她离婚,她依然爱着他从未改变过心意。雪莲比我预想的还要固执坚强啊!   “她就这样走了啊?二哥至少也该送送她,怎么能让她一个走呢。”廷璐突然有点同情起雪莲了。脑海中回响着雪莲那番话:我不会寂莫的,会有人陪着我过完后半生的……我不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雪莲仍那么要强,不肯承认自己的寂莫。正默默的想着什么,突然,脑际电光一闪,我突地打个了激灵,一把拉住廷璐:“你有没有觉得雪莲脸色很难看?”   “有点,换谁到这个地步都不会好看吧。”   “不是,你有没有觉得她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廷璐越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你想说,她要寻死?”   寻死……应该不会,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雪莲的反应怪怪的,照她的个性不该轻易就这样放弃的。“不……我怀疑,她好像有身孕了?”   “啊!”廷璐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直瞪着我看。雪莲临时前说的那句话实在令人生疑,我越来越觉得有问题。“去把她追回来,快去快去!”   “真的假的?”廷璐抱着怀疑还是飞身跃上马背,“我去追追看,等我信!”说罢,骑马追了去。我则站在原地不安地走来走去,思忖着万一事情真如我料想的那样,那可怎么办?天哪,事情好像越来越乱了……“小史,我们跟上廷璐!”   “不回张府了?”   “不去了。”我正要上马车,一抬头,突然看见身后不远处,廷玉正骑马立在那儿,眼睛望着雪莲离去的方向出神。我愣住了,廷玉并不象雪莲口中描绘的那样铁石心肠,既便是分手,他还是来送了……只是悄悄的跟在后面不想惊动任何人。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再给雪莲任何幻想的机会吧?他默默的看着远方如雕塑一般,许久,终于调转视线缓缓落到了我身上。   一双幽暗的黑眸透着很多复杂的讯息,有愧疚,有不舍,有无奈,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后的解脱……   就这样,我们相互对视着,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了。   “姐姐,在你这里真好,有家的感觉!我可以搬过来住吗?”樱兰趴在桌上,开心的问道。   我正在膳厅内准备晚膳,洗清过的各种果蔬摆在浅盘中,我用小刀一个个切成小块,然后集中放在大碟中。五颜六色的果蔬相互映衬下煞是好看,一会儿放在佐料做成沙拉。切完果蔬我又开始切肉丁,用竹签串成一串。樱兰好奇的看着,不晓得我究竟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就在这里住下,刚好可以跟雪莲做个伴。”   雪莲正坐在窗前默默地望着外面,她已经坐在那儿好久了,一直没有动。她多半在想念廷玉吧,看她这个样子我不禁同情的叹了口气。昨日和雪莲分手后,我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就让廷璐去追雪莲,等赶到时,廷璐正叉腰瞪着她无语中。原来雪莲坚持要走,廷璐百般劝阻都不听,直到见我来了终于松了口气。   我给廷璐递了个疑问的眼神,他耸了耸肩,表示什么也没问到。我索性把雪莲拉上马车,开门见山的说:“你带着身孕还走长路,身体怎么吃得消,想留下这个孩子就跟我回去。”   雪莲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我一语道破她的秘密。开始她不愿跟我回去,我解释说不回张府而是暂时在我那里安顿,她这才点头同意,其实她心里头还是期待着廷玉能将她接回去。廷璐亲自回府跟家人知会了一声,让他们放心,张夫人托我们好好照顾雪莲。廷玉听说雪莲被我安顿住下,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看来事情要顺其自然慢慢发展了。 第40章渐起波澜   自从跟我回来后,雪莲对我的态度完全改变,不再弓拨弩张的处于戒备状态,真正把我当姐姐看待了。   “雪莲,一会儿我做烤羊肉串给你们吃。在漠北这种吃法很常见,不过你们肯定没有吃过。”我招呼道。她转回头,淡笑的点了点头。我让小青帮忙把烤肉架搬到外面的空地上,下面放个碳火盆,我们则围坐成一圈,中央摆个小桌子,就这样露天做起烧烤来。没有男人在,女人们在一起说话很方便,什么都可以胡聊。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雪莲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剩下我和樱兰小青三个姑娘一样把场面搞得热热闹闹。   我给她们讲一些有趣的笑话,逗得她们笑个不停,最后连雪莲都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姐姐,你肚子里哪儿来的那么多好玩的故事,记得你生病以前从不跟我们讲故事的。现在呀,象变了个人似的,跟你在一起人都变得轻松爱笑了!”   “那是因为睡了一觉想来,很多事情都想通了。上天赐给机会让我再活一次,当然要好好把握让自己活得精彩充足。这样才不白来世上走一遭呀。”我笑眯眯地说道。雪莲幽幽地淡笑:“不是想就可以把握住的。”   “雪莲,人要为自己而活,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幸福架构在别人身上。”我把烤好的羊肉串给她递过去,心头突然想起一句很耐心寻味的话,“人总以为握紧拳头就等于拥有了,其实拳头里什么也没有,但是张开拳头,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是你的心没有放开啊。”   “很好吃。”雪莲尝了一口,淡淡的笑道。总算见到她的笑脸了,我舒了口气,心里很有一番成就感。樱兰要帮我烤肉串,我便坐了下来,这时,心头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抬头看去,只见廷璐和廷玉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我们。   我微怔,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看看雪莲再看向突然上门的廷玉,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雪莲注意到我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某处,忍不住回头望去,不料,正跟走过来的廷玉打一照面,她吃惊的缓缓站了起来。   热闹的气氛顿时变得冷场了,只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小青,今儿晌午我不一定能回来,樱兰和雪莲拜托你照顾了。”临上马车前,我站在府门口仔细给小青交待事情,和小青说话的时候,我心头总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转身上车时,抬眼望了下四周,发现视线来自斜对面那家烧饶铺的异族人。他们是新搬到这里的住家,两口子都是蒙古人,他们的烧饼铺刚刚开张两天,看样子好象生意不太好没什么客人上门。似乎每当我走出家门总能接收到这位男主人有意无意望过来的视线。   当他注意到我在看他,这才低下头做事。我不悦的皱了下眉头,蒙古人好象很习惯用这么露骨的方式看人,他妻子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走吧。”我说道。马车飞快驶离府门朝皇宫的方向行去。   廷璐随皇驾去南巡了,短时间内回不来。听说这次南巡除了皇上要视察各省的事务外,另一个主要原因是为病情没有起色的佟贵妃祈福。记得史书中记载,佟贵妃死于某年的七八月份的样子,算算时间,她的病情不会有大的起色,年轻的生命正逐渐走向尽头。可怜的女人,就算享尽荣华恩宠又能如何,还不如多活几年来得实在。   皇上南巡带走了好几位妃子,身边冷清下来的佟贵妃不由想起了我,便差人过来请我进宫小坐。兴许最近操心的事太多,身子总是很乏很倦,随着马车一路轻摇,我渐渐有了困意,于是合上眼睛闭目休息。昨天让廷璐请廷玉过来吃饭是我的意思,有心帮雪莲缓解下矛盾。可惜晚膳时,两人一直默默的吃饭从始至终谁也没开口跟对方说话。我看在眼里不住的叹气,廷璐也很为他们的事头疼,私下里对我说,无论两人是分是合,总会伤害到一个,能解决现状的只有劝廷玉打开心结。   廷璐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可是廷玉不喜欢雪莲又怎么让他接受呢。廷玉临走时,我亲自送他出门,陪着走了一程。本想跟他好好说说这件事,才刚开口就被廷玉淡淡的口吻打断,“如果你想劝和,就不要说了。”   “廷玉,我知道你想摆脱这桩婚姻给你带来的痛苦,你过得不幸福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雪莲到底是你的妻子啊,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就没有一点点动心吗?”   “动心?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事了……”廷玉近乎无情的低低说了一句。他回答的好坚决,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可见他想解除婚姻的意愿有多强烈!   “你不能只为自己考虑,雪莲过得也不易,你有没有为她考虑过?休妻,对女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耻辱,雪莲之所以同意离婚因为她喜欢你胜过自己!”看着廷玉那张冷漠平静的面孔,我的口气渐渐变得激动起来,“她跟我说,打算一回老家就跟你解除婚约。你以为她愿意分手?她只是看见你过得那么痛苦实在不忍心所以才同意的!”   廷玉停下脚步,抬头望天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的声音低沉道:“分手的确很痛苦,但那只是一时,你想过如果不分手会怎样?”他转身面对着我,深不见底的黑眸写满了难以言状的心情,语气更加低沉,更有力度。“痛苦的是两个人,而且是一辈子!”这是我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吵架,他瞪着我,似乎很生气我会出面百般劝解此事。   我看着他,心潮难平,“那么,分手以后怎么办?就这样一个人过下去?”   “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吗?现在,我只有等待上天出现奇迹,赐给我一个重新获得幸福的机会。”他极淡的苦笑,抬眼看过来,似乎在等我的回话。听了这句若有所指的话,我不由头痛的闭了闭眼,天哪,廷玉的固执不是谁能劝动的。“那不可能……”   “是有点妄想……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回去吧……”他转身便要离开。   我急忙叫住他:“廷玉!我知道让你勉强跟雪莲在一起很痛苦,如果分开对双方都有好处我不会勉强你的,只是现在发生了一件事,你已经不能放弃她了。”廷玉突然顿住脚步立在原地不动了,甚至连身子都没转过来。聪明的他应该能从我的话中猜到点什么吧?“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接回雪莲的原因……”   许久,他缓缓转过身,又惊又疑的望过来,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口气直堵在我嗓子眼,要很费劲才把那句话挤出口:“她……怀了你的孩子……”   廷玉身子一震,脸唰地血色尽失,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直看着我,“不可能!”   我没有说话,只是气息难平的看着他,早就料到这件事一旦出口会对他产生多大的打击,没等他有所反应,我的心已然揪了起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扯得心生痛生痛的。廷玉呆若木鸡的立在那儿,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睛里满是愤概之色。   我心痛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娘早就盼着抱孙子呢,为了孩子……把雪莲接回去吧。”   廷玉只是站在那儿,我已经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越来越的愤怒正肆意漫延,额头的青筋暴起,气息越来越粗,手指也在微微颤抖,雪莲有身孕的事竟然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一心想摆脱雪莲,如今解除婚姻成了不可能的事,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张英是不会允许张家骨肉流落在外的。如今,他……注定要一辈子与雪莲为伴了……   他仰头朝天,紧闭上双眼,似乎努力在克刻自己的暴走情绪。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感觉手冰冰凉。“廷玉……”   我的碰触让他缓缓睁开了眼,他咬牙低道:“是真的?”   “千真万确。”   廷玉手抚着额头,痛苦的低笑:“你妹妹真是有心计,我败给她了……败给她了……”他身形晃了一下,差点栽倒,我忙伸手扶住他。廷玉挥手拨开了我,脚步不稳的朝前走去。寂静的黑夜里,他的身影显得那样的寂莫和无助,让我突然觉得劝他接纳雪莲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夹在他们之间的我同样一点也不轻松,这种压力和折磨也快让我窒息了……   “……我想要的,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了,所以注定我一辈子受其折磨……我想,我已经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耳边仿佛又响起廷玉的声音。我的头阵阵发晕,要扶着树才能稳住身形,让廷玉坠入深渊的不是雪莲,而是我……他一辈子痛苦的,我又岂能安心……   想到这儿,鼻腔忍不住又泛起酸意,缓缓睁开眼,马车继续前行中,我直起身子长长舒了口气。那日送走廷玉后,廷璐见我一直没有回去便出来寻人,看到他奔过来的那一刻,我突然好感动,浅浅的笑着伸手抱住他。只有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才能平静和放松。后来,当我把和廷玉的对话学给廷璐听,他若有所思的想了许久,猜测地说雪莲的孩子肯定是在廷玉不知道的情况下要的,不然廷玉不会那么震惊。   想到雪莲那次偷藏禁药,我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几声异族人的大声吆喝,急驰而来。这种少见的动静似乎只有官差八百里加急时才发生,我不禁睁开眼睛,好奇的将头探出窗外张望,只见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般从我面前掠过,为首的正是那位蒙古珠宝商。跟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不同,儒雅的长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精干的战士劲装,腰间佩着蒙古快刀,看他骑马的熟练程度更象是天生的勇者。在他之后,还有几位蒙古护卫紧紧跟随。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0_2. c_o_m   奇怪,为什么这位珠宝商和他的护卫们身上,透着一股子只有士兵才有的干练与杀气。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而且这位扎肯似乎不像一般的珠宝商……   “停车!”我忙叫,没等马车停稳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追到马路中间张望。珠宝商和他的人马已经绝尘而去,没过多一会儿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好快的速度……商人中间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真少见!   “主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我返身回到马车上,心道:此人不是寻常人,看来有必要问问大阿哥此人的来路了。   马车驶到宫门口,我下了车,吩咐车夫晚膳前再来接人,便打发马车回去了。皇宫已经进出了不下十次,守门的侍卫们都认识,我把通行条子递过去就一路往里行去。皇上南巡后宫里气氛显得冷清许多,小顺子正在月华门附近候着,见我来了,喜滋滋的一溜小跑迎上来。“木兰姑娘,你可来了,娘娘打发小的在这里等着姑娘呢。”   “贵妃娘娘还好吗?”   “气色还好,就是身子骨越发的弱了,经常咳血。”   进了长春宫,我们来到正殿门口,小顺子通报道:“娘娘,木兰姑娘到了。”女官打扮的小桃闻声从里面快步走出,见我来了,高兴的冲上来就要抱我,看到久违了的朋友我也很开心,正要上前拥抱,小桃突然打掉我的手,扳起脸一脸嗔怪的说:“你可是稀客呀,哪个说出后会常来坐坐,结果嫁了人连面都不露了。”   “哎,我哪儿敢还忘了你呀,你比小鬼还难缠呢。”我笑眯眯的迈步走进去,经过小桃时顺手在她脸上揩了下油。小桃俏目一瞪刚要拿我是问,我已经咯咯笑着闪进里屋。里面候着好几位宫女,佟贵妃正躺在床上吃水果,大概是听到动静,刚刚坐起来。我停住脚步,笑容未退便福下身去:“木兰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起来吧。小桃已经念叨你半天了,总说你怎么还不来。真真比我还急啊。”佟贵妃指着小桃笑道。小桃白了我一眼,辨道:“我哪里是想她,是准备拿她问罪呢。”   我刚要起身,忽听外面传来惠妃娘娘的说话声,人未到笑声已先传了进来。“是不是木兰姑娘来了,在门外就听见屋里这热闹了!”话音一落,珠光宝气的惠妃便到了门口,圆润光滑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很喜气的样子。我忙又福身下去,“给惠妃娘娘请安。”   “免了免了,你可是我们大伙的开心果,你一来什么热闹都有了。”惠妃笑着偏身坐到佟贵妃身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扭头对佟贵妃赞道:“都说我会保养,瞧瞧人家木兰,嫁了人以后肤色越发的好看了,皮肤也水嫩水嫩的比我们这老脸可水灵多了!”   佟贵妃朝我打量,也笑道:“是变得漂亮了,心气顺,皮肤就好。说明人家小日子过得舒心。”   “那是呀,姐姐没瞧见廷璐对木兰那喜爱劲儿,听胤禔说廷璐跟转了性似的天天围着媳妇转,就差把木兰供起来了。哎呀,那毛小子别看平时跟阿哥们在一起乱疯,想不到疼老婆这么上心!听的我们直羡慕着呢!”惠妃调笑道。我脸微红,嗔道:“那儿有那么夸张,娘娘就会取笑我。”   “木兰聪明又有趣得宠是应该的,当初那是多少小伙子想要木兰,个个不比廷璐出色?偏偏最后被廷璐娶了去,便宜这小子了!”佟贵妃笑道,笑着笑着突然咳了起来,我忙上前轻拍娘娘后背。“娘娘,您要仔细着身子啊。”   “老毛病了,不妨事。”   “对了,木兰,听说你这些天忙着张络种菜,是吗?还盖了很多个大棚?”佟贵妃好奇的问道。我点头称是,一提到这个,惠妃也新奇的追问:“那是怎么个情形,快说说。打万岁爷上回从你那里回来直夸你呢,我们早就想问了。”   我笑了一下,就把种大棚菜前后情形一一给她们叙述了一遍,娘娘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惊叹表情。等我话头一落,惠妃啧啧赞美道:“看看,木兰就是这么能干,这寒天里种菜别人想都没想过的事!”她扭头转向我,笑道:“你不知道,头一次丫头把菜端上来,贵妃娘娘都愣住了,尝了一口直念新鲜,后来才知是从你那里带来的大棚菜。我们后宫上下包括万岁爷就跟没吃过菜似的,吃着香着呢。唉,如今万岁爷不定多后悔呢,把你这个宝贝给嫁了出去。”   我淡淡笑了一下,“娘娘就会说笑。”经惠妃一提,心里不由想起出嫁前那会子的事,前后揪心了多久才算顺利跟廷璐走到一起,真如同跟坐牢般折磨死人了。如今再听惠妃提及此事,我已经可以笑得云淡风清了。   “说起来,也是张家儿子教得好,廷瓒,廷玉,廷璐三兄弟个顶个的强,都在朝中领了差事呢。”   惠妃笑吟吟的附和着,忽而想起什么,拉起我的手道:“万岁爷临走前跟我说,廷璐是棵好苗子如果好好调教将来定成大器,听话音万岁爷对廷璐可是上心着呢。说句不该说的话,之前万岁爷召过几位大臣商议今年科考的事,听说曾提起要把廷璐下放下去磨练磨练,廷璐现在文华殿做着编修呢吧,我估磨着没准年内该给个什么学政的差事下放了。”   科考?心电闪间,我眼皮突的跳了一下,心紧跟着狂跳起来,自从爱上廷璐并嫁给他之后我一直对科考这个词很忌讳,就象一颗定时炸弹被时时埋在心间一般,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努力搜索脑海里的史书资料,实在记不起廷璐被斩是哪年的事,总觉得不应该这么早啊!   “惠妃,说点别的吧,我们女人不谈政事。”   “是,我这张脸高兴时总没边没沿的。”惠妃笑了笑便识趣的住了口。佟贵妃见我兀自愣神,咦道:“木兰,怎么你的脸都白了?不舒服吗?”   猛地回神,见佟贵妃和惠妃都奇怪的看着我,忙掩饰地笑道:“没事,刚听惠妃娘娘提到廷璐,我在想这会儿他正在做什么呢?”   “瞧瞧,到底是新婚,这才走了几天就放心不下了?”惠妃被逗笑,打趣道:“放心吧,有万岁爷帮你盯着,还怕他少了什么不成。换成我呀,心里准塌塌实实的。廷璐那个好孩子,就算被人拐去了什么青楼柳巷的猜他都没那份心思!”   “廷璐人还是不错的,虽说平时爱跟纳兰家的老三斗嘴惹点乱子什么的,可人家管得住自己,加上一身才学脑子也聪明,日后定有大出息。”佟贵妃对廷璐的评价很高,多半受了皇上的影响吧。“木兰呀,最近可有消息?”   “啊?”我愣了一下。“什么消息?”   佟贵妃和惠妃相互对视一眼,会意的笑了。“傻丫头,还能有什么消息?关于孩子的,有了没?”   我脸一红,赧然地嗫道:这个……要顺其自然……”   “也是啊,姐姐,木兰成亲才多久呀,现在问早了点。”惠妃扑哧笑道。佟贵妃恍然笑了,随之说起了别的,看她们笑语嫣然的聊着家常话,我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怎么也笑不起来,我这样的身子不知道有不能培育下一代,虽说现在已经调养的比生病前好了许多,但自己有时能感觉到身子是有极限的,在情绪激动或是身体疲倦的时候总有种缺氧的感觉,好象身体不是自己的。孩子……对我来说那是不可能的话吧?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我正想着心事,忽听佟贵妃在旁边问道:“胤禔的孩子有一周岁了吧?”   惠妃应道:“可不是,上次还想让他福晋把孩子抱进宫里给瞧瞧,总不见,我这心里头也总惦记着。”   “一眨眼孩子们就大了,都陆续当爹当娘了,唉,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再多活几年……”佟贵妃突然伤感起来,我和惠妃忙进言相劝,“快别这么说,姐姐心善,老天会保佑您长命百岁的!”   “娘娘,养病期间可不能这么悲观,情绪不好对您的病情有害无利呀。您多往好里想想才是。”我也附和劝道:“娘娘总说人的命天注定,既然这样,那老天给多长的寿命就安心过多长,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让自己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呢。”   佟贵妃淡笑:“木兰的话我爱听,身边有这样的人时不时开导开导,我心里头多少会舒坦点。”   “姐姐,赶明我让胤禔的福晋把孩子抱进宫瞧瞧,有个孩子做伴,心里也开心不是?”惠妃道。佟贵妃点了点头,“对了,姐姐还不知道吧,和硕郡主也有喜了,上次跟万岁爷去阿哥府听堂会,听和硕郡主说了我才知道的。”   “哦,几个月了?”   “已经三个月了,再有俩月就出怀了。”惠妃笑道。   佟贵妃欣慰地点头,“好呀,这是好事!小桃啊,去,皇上赏的那块雪锻还有一块吧,去拿来。”小桃点头称是,转身离去。一会儿捧着一叠崭新的布料走回来,佟贵妃接过去看了看,“我身子不好,不能当面赏赐给和硕,木兰?”   “是。”   “你代我走一趟吧,去看看和硕郡主,就说我的话,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有身子的人了尽量少往外跑,没事也别跟揆方质气,调养好身子是正事。”   我接过锻子,点头道:“是,出了宫我就过去。”和硕郡主惠妃的侄媳妇,惠妃高兴也是应该的,想不到佟贵妃对这件事也这么上心,早就听说和硕郡主和四格格还有和硕郡主的妹妹海棠三人交情菲浅,很得佟贵妃的宠爱,看来是真的了。   “和硕郡主和纳兰揆方这两口真让人不省心,整天吵吵闹闹哪像过日子呀!最让人省心的还是属木兰,我瞧着,小辈里就属他们过得有声有色,着实让人羡慕。”佟贵妃欣慰的拉起我的手拍了拍,“木兰,等你肚子里有了信,我也赏你个物件,肯定比他们得更好!”   “那我先谢谢娘娘了!”   “我看呀,揆方他们小俩口真该跟你好好学学怎么过日子。要是有什么心得就好了。”   我浅浅的笑了:“娘娘,我哪有什么心得呀,不过是把两人的感情当成大棚菜一样好好经营就是了。”随口的话又被佟贵妃赞赏一番:“说得好,感情就要双方好好经营才行,还是木兰深得其味呀。”   我陪着两位娘娘聊天话家常不知不觉待了好久,午膳也是在宫里用的,吃过饭不久佟贵妃要休息,我和惠妃便告辞退了出来。正准备跟惠妃分手离去,她突然提出要送我一程,这位心眼甚多的娘娘做什么事都有一定用意,看情形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我们沿着长长的甬道散着步,她的宫女则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尾随。   “万岁爷这次南巡带去了不少年轻后生,廷璐,胤禔还有常安,都是平时最得宠的几个。出发前听说万岁爷本来也点了你的,廷璐说你最近整日忙着大棚菜的事,身子骨不好,就求万岁爷免去了……”   惠妃象话家常似的说道着一些杂事,我一边静静的听,一边暗自琢磨她找我要说的会是什么事。万岁爷点我南巡的事从未听廷璐提过,想不到还有这一出。“……身边没个机伶丫头陪同万岁爷还有点不习惯,后来就点了海棠郡主,她跟你一样是个伶俐人儿,挺招人喜欢的。”   我暗暗奇怪,惠妃东拉西拉的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   正想着,忽听她问了一句:“廷璐随万岁爷南巡,你一个人守家少不了有点寂莫,要是有个伴就好了!”   “两个妹妹现在跟我一起呢,有她们陪着倒也不寂莫。”   “是吗?那倒还好些,不过她们也是暂时陪陪,迟早要嫁人的。以后廷璐出去办差或是陪万岁爷南巡什么的,你岂不要一个人孤单。”惠妃喋喋不休地念道:“看我和佟贵妃,就算万岁爷不在,我们也可以做个伴不是?”   唔?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惠妃。劝我找个伴……她的意思是让我给廷璐纳妾呀?   走出午门,自家马车还有几个护卫已经候在那儿了,我坐上马车,吩咐了一声去纳兰府,然后抱着靠枕回想惠妃那番话。这位惠妃安的什么心?我和廷璐过得好好的,她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什么意思?   “我是为你好,瞧人家大阿哥和太子都有三房妻室,纳兰揆方也有两房妻室。你是正室,男人不提,你也要在这方面多体恤一下才能确保得宠长久,对自己也有好处不是?”   也许我的表情有点淡淡的不悦,惠妃说了一会儿便打住话头说起了旁的事。过了月华门,惠妃留步不再送了,转过身后我脸上的浅笑渐渐隐去,心情也没刚来时那么愉悦了。   惠妃不会没有任何目的突然劝我纳妾,莫非她心中有了人选,或是廷璐有了外心经她的口提出?细想廷璐婚后对我的态度似乎不可能起外心,如果是真的,我一定不会象别的女人一样死缠着不放,宁可果断分手。撇去这一可能性,剩下的就是惠妃那边了,她究竟看上了谁?   回想那番对话,其中只提到了一个女人,和硕郡主的妹妹海棠,难道跟她有关?   马车在纳兰府门前停驶,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门房通报回来便走了进去。纳兰揆方成亲后就从明珠府搬出来到这里,他的宅第不大使唤的人不少,一路走过去不时看到有下人走动。门房在前面领路,我跟着边走边打量四周,经过拱门时突然听见纳兰揆方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说:“这些钱给你拿去应急,别给人知道了……这是我从和硕郡主那里借的……”   咦?原来他也在府上呀,什么事这么保密,还不想让人知道?   门房拐上走廊继续朝前走去,没有注意到我掉队了,听见纳兰揆方的声音我好奇的停下脚步,退回几步贴墙而立。小心的探头朝拱门那边瞄了一眼,想不到那位潘安少年也在,正和纳兰揆方一起躲在盆栽后面小声谈着什么。   “不行,我不能要,你手头也紧……”   “少罗嗦,叫你拿着就拿着,怎么象娘们似的婆婆妈妈的!这不是遇到事了吗?”   “这钱太多了,我一时还不上……”   “行了,知道你一时还不上的,也没催着你还呀。”纳兰揆方把一包钱硬塞到潘安美少年的手上,“快走吧,出去时小心点,别让和硕郡主看到你,她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有难处再来找我!”   嗬,想不到纳兰揆方这小子对朋友还是挺义气的,从和硕郡主那里“借”银子给朋友应急……看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啊。潘安美少年脸红红的,踌躇片刻便从另一条偏避的小路离去了,纳兰揆方叉腰看了一会儿,低声嘀咕道:“真是麻烦死了!”   他迈步朝拱门这边走来,完全没有发现附近有人。我双手抱胸,唇角边挂着好事者的笑花,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等着看好戏。纳兰揆方的身影出现在拱门口,刚一抬头,随即发现旁边有人,“呀!”他吓了一跳手抚着胸口连拍了几步,当看清是我时,眼珠差点没掉下来。   “是你!?”   “是呀,想不到无意中看到一出好戏,要是让和硕郡主知道……”我故意没有说下去,纳兰揆方的脸色顿变,几乎是恶狠狠的瞪着我,“死丫头,你敢说出去,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几时对我客气过?”我侧头笑问。一句话堵得他说不出话来,气得脸色涨成猪肝色,我故作大方的说道:“好吧,我可以替你保密,你打算用什么堵我的嘴呀?我这个很挑剔的,一般的东西我是看不上眼的。”   纳兰揆方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我,奇怪地问了一句:“你不象贪财的人呀,怎么会有这嘴脸?”   “没办法呀,近墨者黑嘛,如今这年头做君子不如做小人过得舒服,你说是吗?”我笑眯眯的眨眼睛。纳兰揆方迅速拉下脸,一脸嫌弃的口吻哼道:“少来威胁我,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把刚才看到的事告诉和硕郡主了,就说你……”没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完,纳兰揆方突然捂住我的嘴,一把将我拉到墙后面的盆栽后面蹲下来。“唔!”他捂着好紧,我快喘不过气了,正要发火时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伴着和硕郡主的声音渐行渐近,“是她来了吗?怎么这会不见了?”   “小的也没注意,走着走着就发现她没影儿了。”门房不安的应道。   “算了,不去管她了!再见到她记得来报我。”   和硕郡主转身便回去了,等了一会儿,似乎听不到脚步声了,我一口咬向捂住嘴的熊掌。“哎哟!”纳兰揆方叫痛出声,猛地松开了手。“你属狗的是不是?还咬人!”   我施施然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好了,我要去见和硕郡主了,今儿的事你打算怎么着呀?”   纳兰揆方瞪了我一眼,“随你的便,我才不怕你!”   “好吧,你要逼我做小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去跟和硕郡主说,你偷拿她的钱借给了某个漂亮公子哥……看看她是不是乐意了。”我慢条丝理的说完,转身要走。才刚迈了一步,手腕突然被人扯住,回头一看,纳兰揆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看着我,“行了行了,真是败给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轻挑眉头,得意地笑道:“就是嘛,早点这么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一句话又把纳兰揆方气得火上来了,恶巴巴的冲我做了个拳头手势。我才不怕呢,只要在这里一喊,最后遭秧的人不定是谁呢。我甩开他的手,飘飘然离去。走出一段距离,我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纳兰揆方木鸡似的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被我咬过的那只手兀自出神,这会儿,没准儿正咬牙切齿的骂我呢吧?我正好奇的看着,纳兰揆方突然抬头朝我这边望来,一见我在看他,脸倏地涨得通红,马上很恶心的用力甩手,分明故意做给我看的。   真是孩子气!我不由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走进正殿时,和硕郡主正在看红楼梦手抄本,一时过于入神连我到了都浑然不知,直到旁边的下人小声提醒,才发现有人进来了。她跟纳兰揆方一样对我很有意见,好在这次我是代佟贵妃来看她的,她再不愿见我也要摆出低姿态向我行礼问好。“和硕郡主恭请贵妃娘娘吉安。”   “娘娘一切安好,请起吧。”我伸手虚扶了她一下。   “娘娘托我代为转话:请和硕郡主好好照顾自己,有身子的人了尽量少往外跑,没事也别跟揆方质气,调养好身子是正事。”我放缓声音,请原话学了一遍。   和硕郡主脸微红,低头福了下身,“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臣妾谨记于心。”   等她直起身子后,我这才向她福身行礼。“木兰见过和硕郡主。”   “起吧,你是代贵妃娘娘来的,我可受不了这礼。来人呀,看茶!”和硕郡主的口气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回了座位,我则在旁边的下座坐下来。低头喝茶时,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门外闪过一抹鬼鬼崇崇的身影,纳兰揆方躲在树后正朝厅堂里张望,我不由有些好笑,这家伙不放心的跟来,怕是在担心我会把那件事说出去吧?   我慢悠悠地喝茶,说道:“和硕郡主,我过来的路上看到一件很有趣的事,关于您家外子的。”   纳兰揆方吓了一跳,抱紧树干竖耳倾听。和硕郡主专心的看着书,眼皮也没抬一下,“没什么新鲜呢,揆方在府里天天都有新鲜事发生,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就是我大惊小怪了,想不到你家外子认识一位长得那么漂亮的朋友,起初还以为是女人,原来是……”我故意停住话头,低头喝茶,和硕郡主果然抬起头,疑心重重的看过来。“你看见什么了?”   “啊,也没什么,只是见揆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聊天罢了。”和硕郡主直看着我,我接着说道:“我看见揆方手里拿着一个女人的饰物爱不释手的看着,好象是那个朋友送给他的,经过的时候正听见揆方道谢呢,说什么我家内人一定喜欢。我猜一定是打算拿来送给你的西。”   和硕郡主半信半疑的脸上渐渐显出几分欣喜,碍于有外人在,她没有显露出太多表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想不到他还有这份心。”   “是啊,平常看他好象根本不拿女人当回事,现在想来揆方对和硕郡主还是很不错的。”我赞叹道。眼风扫了一眼门外,纳兰揆方轻轻吁了口气,好象放下心来的样子,但听了我的话,马上又吃惊的望过来,想不到我会扔出一个热山药。见郡主忙着看书,我起身告辞,她送到门口便停了步,招呼下人送我出门,拐过走廊的时候,面前突然跳出一个人拦住去路,没等看清是谁,就被某人扯到一旁,只听纳兰揆方唬着脸压低声问:“你什么意思?又害我!”   “哪里害你了,我只是好心帮你们调解一下紧张的夫妻关系罢了。”我笑眯眯地说。   “少来,我去哪儿搞什么女人饰物!”他撇着嘴,恨恨然的瞪着我。   “想让我帮你吗?”我摆出一副很和善的面孔,笑眯眯的问道。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戒备地问:“你想干嘛?”   “教你怎么回话呀,过来,我小声告诉你。”我作势要凑上前跟他耳语,他的脸腾的红了,头顶仿佛可以看着腾腾的热气,我上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好象很怕我的样子。“你、你这样说就行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仿佛有了新发现似的,越发想跟他开玩笑,一抬眼,无意中看到和硕郡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朝这边看来。   “喂,和硕郡主在等你呢,还不快过去。当心她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暖昧关系,那就更不好说喽。”我坏笑道。见我要走,他忙叫:“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话呢?”   “简单,就跟她说,你不好意思送礼,所以就用那个饰物从我这里换了个笑话去。”   “就这样?”   “还要怎样?除非你真能变出个东西送给她。好了,你又欠我一个人情,记住了。”说完,我招招手,离去了。他的声音从后面追传来:“喂,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以前听得还少吗?”给了他一句,我施施然离去。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郡主唤纳兰的声音,那小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哄慰姑娘,难以想像一会儿见了郡主会是怎样一副面孔,想想就觉得好笑。   从纳兰府出来,不多时就到了自家府门口,人还未进门就听见樱兰和雪莲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她们已经很习惯在这里的生活了,人也变得开朗许多。樱兰总说在这里住着又塌实又自由,迟迟不愿搬回张府,雪莲似乎也越来越喜欢跟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心情渐渐好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不过,廷璐好象有点不大习惯这样的安排,临走前曾小声问我:“你两个妹妹不会一直在我们家住下去吧?”   “你不愿意?”   “也不是,家里多了两个外人,我们多不方便呀。”他小心嘀咕道。我拿眼斜睨着他,他嘿嘿一笑伸手将我拉入怀中抱住,很不舍地说:“要有好多天看不到你了,我不在的时候要把自己照顾好,平平安安等我回来。”   “别乱发伤感了,怕我这个大活人消失吗?”我敲了他额头一记,他叹了口气,紧紧抱着不放,低沉的声音说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塌实的感觉……就算这样抱着你,心也是提着的……以后又要常梦到你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距离廷璐出发已经过去十来天了。有时深夜独自一人时我也会想起他,猜想他这些天有没有累着,是不是也在想我,甚至胡思乱想,他跟海棠在一起会不会早把家里的正牌夫人给忘了。每天每天扳着指头算日子,期待着他踏进府的那一天,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陷入对他的无限思念中了。   “卖糖葫芦,五文钱一串……”   “描金春联,七文钱一副喽……”   “铁指神算,算前生后世富贵姻缘!”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快过年了,街上卖年货的越来越多,年味也越来越浓了。从大榆村视察完我开始漫无目的在街上散步。   雪莲已经搬回张府了。自从张英夫妇得知雪莲怀了身孕,张夫人始终放心不下,便亲自过来接雪莲回家。那天我和樱兰一起送雪莲回去的,张府特意为雪莲的归来办了桌喜宴,还请来大夫替雪莲把脉,问男胎还是女胎,听说似乎是男胎,张夫人别提多高兴了,当下赏赐了很多珍贵药汤帮她安胎。   那天廷玉一直在外面办差,很晚才仆仆归来,回家后直接进了书房闭门不出,我猜他是故意避开这个场面的。趁大家都在前厅围着雪莲谈笑,我忍不住只身来到南院,想来这时候心情最难受的就是他了吧?   烛光将他的背影映在窗户上,他坐在书桌前疲倦的按着太阳穴,仰头靠向椅背,一副很累的样子。恐怕让他感到疲累的不是身体,而是来自心里。我正静静的望着,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樱兰端着茶水来到我身边,“姐姐,我猜你就在这里,姐夫回来了,我把茶水送进去,一起来吗?”   我摇摇头,樱兰笑了一下自已推门进去了。樱兰是个很温柔乖巧的姑娘,谁都不会拒绝这样美好的人儿,我听见廷玉声音低低的道谢:“那边结束了吗……不必送饭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一会儿,樱兰从里面退了出来,回到我身边轻声道:“他好象累坏了,脸色很难看。”   我点了下头,等樱兰离开后,我迟疑了一下推开了书房的门,里面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廷玉伏在书桌上沉睡着,兴许是喝多了连我进来都不曾抬头。我细细的打量着他的面庞,最美好的时候似乎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他,那时他眉清目秀,皮肤也有光泽,是个风采翩翩的俊秀少年。如今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使他变得消瘦了,下巴时有青茬隐现,清亮的眸子益发的深沉了。   想到这儿,心里隐隐的疼起来。我从旁边拿起一件外衣,轻轻披在他身上,然后退出房外关上了门。   以前廷玉曾心情低落地问我,看他和雪莲这样的生活我是否会快乐?我无言以对,无论他们是分是合,后果都不是我们乐见的。廷玉悲观地自嘲道:“算了,我认命了,反正也不会有幸福的未来,和谁过不是一辈子,雪莲爱怎样就怎样好了。”从那以后,他真的不再提分手的事是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经常忙于工作很晚才回家。   他这是在借工作繁忙尽量避免跟雪莲相处呢,我叹了口气,偶一抬头,意外的发现某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酒楼前看着我。廷玉!我微愣,听说他忙于工作三天不着家了,这会儿怎么还不先回家呢?看他的表情分明在等人,我忙小跑赶过去,“二哥。”   “没外人的时候叫我名字就行了,陪我吃个便饭吧。”   他转身上了楼。随来的几个护卫就地找位子休息,我跟着廷玉走上二楼的雅间。他好象有话要说,所以选了个避静的位置,落座后,他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我,随口问道:“廷璐不在,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京城这么安全能有什么事。对了,你该回家看看去了。”   “嗯。”廷玉应了一声,“今儿跟一位兵部大人聊了会儿天,听说准噶尔部那边跟俄国接触频繁,有消息说噶尔丹有意大肆购买兵器。你可能不知道,扫平准噶尔部是迟早的事,皇上的心思噶尔丹岂会猜不到,他现在积级备战,估计很快会跟大清有一场硬仗要打。”   廷玉还是第一次跟我这样直接了当的谈国事,我担心地问:“那四格格怎么办?”   “只能看她的造化了,从她嫁给噶尔丹那天起,她的命运就交给上天了。”   四格格是政冶联姻的一个棋子,这时候女人总是很被动,无法自己掌控命运。“上次进宫听佟贵妃说,四格格来过一次信,听说她在那边过得一点也不幸福……要是皇上能把她接回来就好了。”   “很难说……我在内阁的这几天里经常听兵部大人们私下里谈话军情,说实话,对于噶尔丹,我有种不妙的预感。”廷玉抬起眼,静静地看着我,“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会在交战之前把你带走。”   我心一动,终于明白了廷玉找我谈话的目的,他是怕我被噶尔丹掳走。我淡淡一笑:“没人知道双方几时开战,京城有无数清兵团团把守,想带走我不是件易事。再说,我已经跟廷璐成亲了,他身边也有四格格,也许早就打消念头也说不定。”   “你真这么想吗?”   廷玉唇边扯出一抹极淡的笑,语气轻轻地说道:“男人一旦专情起来是很可怕的,他可以一生一世守着一个承诺,就算死亡也无法让他改变心意。”廷玉仿佛有种感触似的失神了片刻。我怔怔的看着他,心想这可是他的心声?末了,他自失的一笑又重拾话题:“记得那次北巡,在木兰围场的事吗?噶尔丹既然当众向你发下誓婚盟,就表示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你,这是准尔部落世代相传的一个最强的誓言。一旦许下誓婚盟,这就不仅仅是部族首领个人的问题,而上升到整个部族的命运大事。”   有这么严重?我暗自吃惊,从来都没有重视过这个问题。“可是,我已经跟廷璐成亲了,就算许了誓婚盟又能怎样?”   “所谓的贞操在我们汉人的观念里或许是重要的,但准噶尔部落根本不在意这个,噶尔丹只要不放弃,你永远都是他们部落的头领夫人。”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会在意。”我低声说了一句。   “皇上何时征讨噶尔丹还是个未知数,但时间不会太远,木兰,这段时间你要事事小心,出门多带点人以妨不测。听了那些大臣们的话,我也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廷玉淡淡的一笑,他关心起人来有时很婆妈的。我点点头:“知道了。多想想总归是好的,以后我会小心的。”   廷玉轻缓的点了下头,端起茶杯喝茶,我犹豫了一下,探测地问:“关于雪莲……”   他的动作僵了片刻,头也不抬的淡道:“说点别的吧。”雪莲这个名字快成他的禁忌了,见他不愿提雪莲,我只好打住话头,转移开话题:“你平常多在内阁大堂里吗?怎么也能知道兵部那边的事情?各部之间不是有单独的议事房吗?”   “我有个朋友在兵部任职,负责整理奏折呈报工作,下面递进来的军情折子一般都要经他的手。我也是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的。”   “啊?万一是绝密的事,岂不容易走露消息?”我吃惊的问。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每天军情折子有很多,皇上不可能一一拆阅,总要有人负责整理卷宗。”   我愣愣地看着他,脑中突然想起张廷玉之所以功不可没青史留名不就是擅长整理文书吗?在现代来说,那就是首席行政秘书。记得军情递送制度与保密制度还是他先提出来了呢。忽听廷玉补充了一句:“现在奏折呈报制度有点不太健全,早该建章立制了……等我想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就呈报皇上参阅。”   我心喜的连连点头,廷玉的机智才学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我相信你!”   廷玉平淡的表情终于有所缓解,他抬头看向我,眼底间现出几许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宠溺的一笑又低下头继续喝茶。这时,我眼尖的发现他面庞上有几道细小的血丝,象是被人用指甲划伤的。“你的脸怎么伤了?”   “哦,今儿回来前去了趟上书房,偏巧几位阿哥不知为什么事打了起来,太监侍卫们都忙着拉架,我也上前帮忙,结果没留神被八阿哥倒抓了一把。”听他轻描淡写的叙述,我听得直吸冷气。皇子们的架可不好拉呀,万一拉错了,没准日后被谁黑一把。“谁跟谁打起来了?”   “四阿哥和七八两位阿哥。好象是九阿哥说错了话被四阿哥推了一把,七阿哥就急了,上前扯着不放。直到七八个侍卫一起动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分开。”   “皇子们多了麻烦也多,个个都是天之娇子哪个也得罪不起。”我叹道。   “是啊,爹是他们的汉学老师,被气得脸都白了,狠狠训斥了他们一顿。四阿哥脾气上来倔得很,还给顶了几句,年纪数他大也不说让着弟弟,我气不过数落了他几句。”   “我不赞同你的做法,难道年纪就成了逃脱罪责的理由吗?除非真的是四阿哥错了,不然你最好一视同仁,绝不能有偏袒。”我分辩道,不知怎么潜意识不由自主为四阿哥辩护起来:“四阿哥年长,已经分得清事情轻重了,不可能无故跟他们打起来,肯定有原因的。”   “你没问事情经过怎么知道我有偏袒,听你的口气好象对四阿哥很在意。”廷玉淡笑。   细想之下,我不由一笑,“也许是吧,我总觉得四阿哥很寂莫,一个刚十一岁的男孩连个朋友也没有,看人家七三位阿哥就常凑群打闹,有时一看到他我就有种心疼的感觉。”此刻,跟四阿哥形影不离的老十三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呢,四阿哥身边连个玩伴都没有,整天独来独往,加上跟其它弟弟们不合群,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他难免会养成日后孤避冷硬的个性。“廷玉,以后好好培养四阿哥吧,他会大有作为,相信他会成为一个胸有雄才大略的英明人物的。”我坚信的说道。   廷玉定睛的看着我,忽而现出一抹淡笑:“就象你坚信我会成为大清朝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很难理解,你的自信都从哪里来。”   我眯眯一笑,“很简单,我是铁指神算呀!”廷玉笑了,好久不曾见到他这般开心的笑了,就象阴霾的天空绽现金色光芒般那样赏心悦目和难得。看着他,我温柔地轻道:“还是笑的时候好看,以后每天都这样多好,何苦非要自己苦着一张脸呢。”   闻言,廷玉的笑容渐渐淡去,最后化成了苦笑,“你无法理解……”接下来,我们突然没了话题,屋里变得安静下来。菜点上来谁也没有动,茶倒是喝了一大壶。待茶杯见底,廷玉站了起来。“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忙站起来,从背包里取出一包点心,“这是我从张记买的老八样,拿给雪莲吧,就说是你买的。”   廷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了那包点心,略微点了下头。我们一起走下楼,在门前分手。等他离开后我忽然想起还有东西落在楼上雅间了,忙跑回去拿。重新赶回楼上,意外的发现雅间门虚掩着,左右还有陌生人把守,推门的那刻我还在琢磨好象哪里不对劲,莫非这间雅间被人占了?   门一开,只见一位个头不高的男孩正站在桌前,好奇的打量桌上那包东西。看背影好象有点面熟,眼见那包东西要被折开,我忙叫:“不要动!”   那位少年缓缓转过身朝我看来,一打照面,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竟然是四阿哥!天哪,他怎么会在这儿?想也不想,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低下去,我忙行礼:“见过四阿哥。”   少年老成的孤傲脸庞上现出淡淡的柔色,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好笑的意味。他一手背后,一手用手指勾起纸包的带子,晃悠悠地问:“我可全听见了,你说我会成为一位胸有雄才大略的英明人物……马屁拍得不错呀,可惜我没有任何赏赐给你。”   马屁……这小屁孩以为我在拍他马屁吗?我耸拉下眼皮,无奈的想。   “是,只要四阿哥把那包东西还给我就行了。”我安静地回道。话刚落,那包东西便嗖地朝这边飞来撞进我怀中,我忙伸手接住。哪有这么给东西的,还是堂堂皇子呢!我心里大为不满。四阿哥慢悠悠走到我面前,抬头看着我,“木兰,我记住你了。日后若真的成为你所说的那种人物,我会给你赏赐的!”   好一句堂皇的空话,日后?日后天晓得他还记不记得这句话。   “谢了。”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四阿哥岂会听不出我的口气,他眉头轻扬,一甩辫子背手离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回转身道:“对了,我对你那座菜园子很感兴趣,几时有空带我去你那里转转呀。”说罢旋即一笑,脚步轻快的下楼而去。   我追到门口,下人把坐骑牵来,四阿哥动作麻利的飞身跃了上去,扭头朝我看来,微微一笑,一拍马屁股便风般窜了出去。我惊奇的睁大眼,哗了一声。想不到小小年纪骑术就这么出色了,只可惜脾气有待改善,不过细想他可是日后皇位的接班人,没有点冷酷无情还真的震不住那些反对他的人。   “主子,我们回去吗?”   身后的护卫问道。我点点头,“回吧。”廷璐对我爱出外闲逛的习惯很不放心,规定外出的护卫必须不少于四人。如今走到哪里,身后总有四个人与我形影不离。经过一处闹市区,路边多了很多卖年货的,因为快过年的缘故,街上也比往常热闹了许多。走过一个卖木雕首饰的老太婆,我惊奇的停住脚步。   “咦?很有南方特色嘛,好象是桐城那边出的?”我好奇的蹲下身细看。   “姑娘好眼力,就是从桐城那边贩来的。这是如意簪,这是送子簪,旺夫簪,很多样子,夫人请慢慢挑!”   好久不曾见过这类木簪了,隐约找回点身在桐城时的感觉。那时自己刚认识廷玉兄弟不久,如今我已嫁人为妇了。经过一番挑选我从中挑选了三支装入背包。   吃过晚膳,回到寝室,我换上了新近刚裁好的睡衣坐到梳装台前。这件睡衣是我按现代睡衣的样子画好样子然后交由外面的裁缝店照样做的,两条细肩带,V型领,一条裁剪合身的白色收腰宽摆斜裙,材质轻薄垂感很好。第一次穿上它时问小青好不好看,小青连连点头称赞,然后犹豫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露得太多了,有点伤风败俗……   我哈哈大笑,“这是睡衣,又不穿到外面去!能看到我这样子的除了你,只有廷璐哦。”   我从背包里取出白天买回来的木簪,一个个细细端详,古代人设计起簪子很有创意,一头是带棱的签子,另一头垂着雕刻得很精致的步摇,既古朴又不乏新意。我把头发盘上去,然后考虑用哪根簪子比较好。拿起一支又觉得另一支更好看,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如意簪,送子簪,旺夫簪……该用哪个好呢?”   这时,镜中映出一道身影,有人悄然来到我身后,我还在犹豫不定时,感觉到背后有冷风袭来不由抬起了头。当看到镜中那道身影我愣住了。有人捡起其中一支簪子替我斜插入发中,久违了的声音在耳畔轻声响起:“我觉得旺夫簪更适合你。”   一时间,我怔怔的看着忘记了反应,鼻腔里微酸,眼底有了浅浅的湿意。他终于回来了!   廷璐俯身圈住我,低沉的声音饱含着思念之情。“我回来了,木兰。”   我阵阵心悸,强忍着泪意终于缓缓的笑开,抬起头,正迎上一张熟悉的俊逸面孔。廷璐看到我眼中的泪花,不禁动容了。“想我了,是吗?”他手捧着我的脸,低下头热烈的雨点般频频落在我面庞,狂泄着他的思念之情。我的泪水接连不断的落下来,唇角却绽起笑花,“别臭美了,鬼才想你……”   后面的话没说完便在他口淹没,他已经结结实实吻上我的唇,不断缠绵开来—— 第41章少年胤禛   “木兰,准备好了吗?马车在外面等了。”   我刚换上一身新衣,廷璐便迈着轻快的步子神清气爽的踏进门来,一身朝服穿在身上衬托出他的伟岸英姿,眉宇间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转过身,让他打量我的样子,他眼前一亮,随即满意的点点头,伸臂将我拥入怀中,在额头吻了一下,“我媳妇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小青在旁边吃吃的笑:“三公子,您的嘴可是越来越甜了,也不觉得肉麻。”   “你懂什么,夫妻之间再甜蜜的话也不觉得肉麻。改天把你嫁了人,你就晓得了。”小青没好气的瞪了廷璐一眼,脸红红的离去。留下廷璐抱着我笑得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今儿德妃过生日,四阿哥特意包下某个戏楼邀请一班亲贵听堂会,我和廷璐也在邀请之列。可惜他因朝廷里有事不能参加,只能把我送到酒楼只身离去。参加德妃的生辰会,免不了要表示点什么,出发前我问送多少银子合适,他说大阿哥出一百两,我们总不能跟皇子比肩,有五十两就够了。我带上银票,和他一起坐上停在门外的马车。   听说同时被邀请的还有大阿哥,常安,纳兰揆方等人,惠妃因为要陪佟贵妃不能亲来。赶到戏楼,意外地发现潘安美少年也在其中,正跟常宁等人聊天。“那个叫英顺的,不是太子爷的笔帖式吗?怎么他也来了?”走下马车时,我奇怪的问了一句。   “他呀很小就被送到宫里了跟我们一班人处得很熟,听说是佟贵妃的远房亲戚,我们也很关照他。”廷璐跟下来,领着我往里走去,先到的宾客们有的坐在大厅里喝茶聊天,有的就站在外间攀谈,廷璐不时的要停下来跟宾客们打招呼。大阿哥,太子站在楼梯口谈话,见我们来了打住话口。“廷璐,你二哥怎么还没来呢?”   “兴许快到了,德妃娘娘在上面吗?我先上去问个安。”   太子爷点了点头,廷璐拉着我朝楼上走去。好戏还没开场,德妃正跟一班皇子福晋们谈话,廷璐快步跟了几步,上前甩袖行礼:“臣廷璐恭请娘娘吉安。”   “木兰见过德妃娘娘。”   “平身吧。”德妃见我们来了,脸上浮起微笑,招我坐到她身边。“廷璐成亲后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举止总算脱了孩子气了。咦?今儿还要办差吗?”   “是,臣还要进宫一趟,见过娘娘就走。”   “那就快去吧,有木兰留下陪我,你只管安心办差去吧。”   廷璐再次行了个礼,方才离去。围坐在德妃身旁的福晋们都在打量我,挨着德妃身边坐的是太子爷的福晋瓜尔佳氏,以前见过,一直没有说过话。除了大阿哥福晋和吴雅氏外,其它人的目光看上去都不怎么和善,或多或少带着点敌意和排斥。我下意识的朝吴雅氏移了移身子,她觉查到什么,投过来一个安慰的笑。“没事的,等处熟了,她们人都不错的。”她小声说道。坐在这里可以望下楼下的戏台,视野比较开阔。大概女人们全部安排在楼上,楼下则是男人的地盘。   左顾右盼中,视线突然对上一双饶有兴趣的黑眸,四阿哥?   原来靠近楼梯那边的偏僻处还有张男桌,只他一个人坐在那儿,这位年少的阿哥好象不怎么合群呀!   “快看,和硕郡主和海棠郡主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句。一会儿,楼梯口出现了两位丽人的身影,其中一个腹部微隆,走的很小心。接下来在座的又是一番行礼客套。和硕郡主朝周围扫了一圈见我也在,不悦的拉下脸领着海棠往另一边走去。   “和硕郡主一向看不起人,总爱找人晦气,留心她寻你不是。”吴雅氏小声道。   “早就领教过无数次了,兵来将挡,她怎么发话我怎么接招好了。”我淡淡一笑。和硕郡主在陪德妃聊天,不知说起什么,周围哄得笑起,德妃转回头笑道:“木兰,你不是一向爱逗趣吗?怎么今儿性子这么安静呀?”   “是啊,娘娘还想听你讲笑话呢。”大阿哥福晋道。和硕郡主用意不明的看着我,跟着咐和说:“来,我们请木兰给大家讲个笑话,要是逗不笑我们可要罚酒三杯呀。”   吴雅氏刚说完要留心的话,想不到麻烦这么快就来了!我微微一笑:“是让我象您刚才那么说吗?”见和硕郡主点头,我清了清嗓子,学道:“这简单:来,我们请海棠郡主给大家讲个笑话,要是逗不笑我们可要罚酒三杯呀。”海棠郡主一愣,脸微红,众人哄的笑了,德妃用手绢捂着嘴笑道:“木兰呀,让你讲笑话怎么扯上人家海棠了。”   我眨了眨眼睛,凑趣道:“娘娘,这就是笑话呀。不是让我把大家逗笑吗?我的任务完成了。”说话间,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四阿哥将头转了另一侧,肩头微微抖动似乎在偷笑。   和硕郡主恍然明白过来,眼见寻不到我出丑只好勉强坐了回去。大阿哥福晋像发现了新大陆,叫道:“瞧,海棠郡主不经逗,小脸都红了。”我侧头看了那边一眼,海棠好象不敢跟我的目光对视,刚碰到我的视线就扭头调转开,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海棠好象很在意你?”吴雅氏好奇的问。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兴许刚才点了她名字有点不大自然吧,所以有点奇怪却没往心里去。磕了会儿瓜子,忽听那边瓜尔佳氏在问:“木兰,早就听说你盖了个大棚菜园子,一直想去看看,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参观一下?”   “行呀,福晋们几时有空,我随时奉陪就是。”   一提到大棚菜,就象打开了话匣子,各种各样的问题潮水般蜂拥而来。我忙于应付,一时间竟成了她们包围的中心,好不容易解答完所有的问题,我正要寻个借口摆脱现状,这时锣鼓咚的一响,好戏要开场了,大家这才散开回座。伴着谈笑声自楼下有几人结伴走上来,在四阿哥那张空桌旁依次坐下,原来大阿哥和太子爷他们,纳兰揆方和常安也在。   这次堂会应该也请了廷玉他们,到了开场时分仍未见廷玉露面,估计是不来了。   小二移来一扇屏风搁在男桌和女桌之间,算是临时隔开的小雅间。双方低声谈笑倒也相互无碍。我的位子在女桌最边上,而四阿哥恰好也在边上,头微微一侧,便可以看到这边的情形,不知是不是他刻意这样做的安排。头一出戏由德妃先点,名叫戏点姻缘。吴雅氏看过一次,知道我是个戏盲便小声给我说戏,刚开始我还能打起精神听上一阵子,后来,眼皮开始不听使唤了,频频往下沉。过了一会儿,台上唱得正欢时,我已经闭上眼睛酣睡起来。   “嗯。”附近响起一声清咳,把我从睡梦中吵醒,一睁眼,发现自己已成为无数目光的焦点。吴雅氏,德妃还有一帮子福晋们都在好奇的冲我看,这还不够,只见另一边屏风一侧,几张吃惊的面孔探出来正看热闹地望过来。   刚才发出清咳的好象是四阿哥,他没有跟其它人伸脖鸭子似的瞧热闹,而是端正的坐在座位上侧头看着我,脸上挂着隐隐的笑意。不过才十岁出头的男孩,就有这般自制力,从他身上已经隐约透出点天子风范了。被小孩子这样瞅着,我脸一红,马上坐直了身子。德妃好笑地说:“木兰,听着这么好的戏,怎么就困成那样?”   “呃,我听依依呀呀的曲子有点象催眠曲,一听就容易犯困……”我心虚地陪笑。   “啧啧,这地儿木兰都能睡得着,真是佩服呀!”纳兰揆方一脸坏笑的啧啧道:“回头告诉廷璐一声,晚上收着点精力可不能胡来了,今儿在戏楼里睡不要紧,赶明儿万一在大街上睡着了,那可就出风头了啊。”   周围人哄得笑起来,揆方一句话羞得我脸涨得通红,借低头喝茶时,心里气得直咬牙。德妃听不过去了,哭笑不得的数落道:“揆方,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就不能消停点说点好听的!总没个正经样!”   纳兰揆方嘿嘿笑:“娘娘,这话也只跟好朋友才说,跟外人咱也说不着呀!”   德妃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我劝道:“揆方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别往心里去。”   我点头称是,脸依然微红:“说的是,童言无忌嘛,我自然不会跟他计较。不过……”我扭头看向揆方,压着火气慢条丝理地劝道:“纳兰公子,再过几个月就当爹的人了,你倒是几时长大啊?”他刚要开口,我忙打断他:“对了,古时秦始皇倾重金寻长生不老药不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可惜数年都没这份修为,你这与生俱来的能耐,别人可学都学不来呢。”   “你……”纳兰揆方脸有点挂不住了,正要说话。   我偏不给他还嘴的机会,再次抢先打断:“啊,不知你幼时的启蒙师傅是哪一位,记得听你父亲明珠大人曾提起过他已作古多年,能把你培养到这种境界也算得上是高人了,可惜木兰无缘拜会,要是他知道亲手培养出来的高徒有如今这番成绩,还不高兴的从地下跳出来向你道贺!那是多大的荣光啊!”我一口气辩下来,说得口干舌燥,心情反而好转许多。   从始至终,我一直端着浅浅的笑,一脸和颜悦色的表情。   大阿哥胤禔和太子,常安几时见过我这番长篇大论的反驳某人,他们个个愣神的看着我,已然忘记了反应。纳兰揆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四阿哥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旦笑不语。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优雅的欠了欠身,施施然的下楼而去。   走到楼下我长长舒了口气,很解气的抚向胸口,回头看了眼楼上,心道:“跟这家伙辩论,我也修练得厚脸皮了,真是的。”不知那些阿哥和福晋们怎么看待这件事,反正我也豁出去了,谁叫纳兰揆方那么嚣张,总不能助长他的气焰吧!这时,楼上传来那些阿哥们刻意压低的声音,好象在议论此事:“木兰好象动气了,从没见过她这么多话过。”   “看不出木兰蛮厉害的,辩驳起来一套套的连秦始皇都搬出来了,纳兰哪是对手。”   “纳兰揆方你也是,什么话不好说,提这个。”大阿哥数落道。   “怎么啦?你们没见过那丫头损人的时候,灵牙利齿厉害着呢。”纳兰揆方小声哼道。“喂,你们到底站哪儿边的。四阿哥,你还笑?”   上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发展成好控制不住的大笑,听上头好象一群人笑作一团了,笑声中加杂着纳兰揆方一两句气急败坏的低咒。我只身来到戏楼柜台处,掌柜忙过来招呼:“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没事,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忙你的。”我搬来凳子在柜台旁坐了下来,有点象坐酒吧的感觉。掌柜的倒了杯茶送过来,然后就忙自己的事去了。我手托着下巴,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茶,离这边最近的那桌宾客们正小声聊着各种八卦,听他们说得绘声绘色,不由的,我被他们的话题吸引过去,竖起耳朵偷听。   其中一个压低声神秘兮兮地说:“哎,你们知道吗?南巡的时候,张中堂家的老三也去了,听说海棠郡主对他很有意思,两人走得很近呢!”嗬,真巧,他们居然在谈廷璐的事!   “真的,老三不是新婚不久吗?这么快就有新目标了?”   怪不得大家喜欢聊八卦,听起来是有意思,连廷璐都成了话题人物。我叠着腿,饶有兴趣的往下听。那位留着小胡须的瘦男子在说:“这有什么?哪个男人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很正常。廷璐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前途无量,哪个姑娘不喜欢他?”说话的人象说书先生似的讲得口沫横飞,周围的人都被他吸引住了。“这次南巡我不是也去了嘛,皇上进去上香的时候,我就站在外面,哎哟,眼瞅着郡主的眼神直往廷璐身上飘,热情的眼神就别提了,我就忖思,郡主要没那个意思才怪!”   “哟,听起来还真有戏呀!”   “那当然了,我最会瞧事了!”小胡须得意地说。   听到这里,我不由心一动。听那人说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似乎南巡时真有点什么事发生。但廷璐可不是轻易动心的人,这一点我还是比较相信他的。“听说南巡之前名单上原本没有海棠郡主,是惠妃娘娘力荐,皇上才答应的。惠妃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猜猜?”   “别兜圈子了,我们哪儿猜得出来,快说吧。”   “以前皇上身边跟着木兰,如今人家嫁人了没念想了,惠妃就把爱笑爱乐的海棠郡主推过去,一来可以陪皇上解解闷,二来可以帮她寻个好人家,姑娘不是喜欢廷璐吗?那就给他们制造机会……那一来二去的,两人不就接触上了。”小胡须说得头头是道,果然把一群人说得信以为真,连旁边桌上的宾客都转身过来听起来。   另一个咐和道:“这么说,那老三艳福不浅呀,估计不久又要纳妾了吧?”   “可我听说,他对新娶的夫人宠爱的很哪,断不会有这种事的。”   “啧啧,难说……”小胡须左右看看,再次压低声道。“你们想呀,惠妃娘娘那是简单人物,她要推波助澜成人之美,会是难事吗?你们别不信我的话,去问问跟去南巡的人,谁都知道的……”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即然这么多人都在传,肯定有来由。我的心唰的一寒浑身寒毛倒竖。想起那次惠妃送我出宫时说的那番话,果然不是随意提起的,莫非南巡期间,那位海棠郡主跟廷璐之间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手端着杯子停在空中,我怔怔的兀自出起神来。   这段时间以来,大部分时间一直把全部心思放在打理生意上,忽略了廷璐,要不是今天来这里恐怕还一直蒙在鼓里呢。廷璐这次回来给我讲了很多沿途的风光和趣事,对海棠郡主的事却只字未提。看来他对我有所隐瞒啊。   那桌宾客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说的话更是带有取笑的意味。只听那个小胡须嘿嘿笑道:“廷璐真是艳福不浅,照这个速度,一年娶两三个妾室准没问题!”   “真娶回几房的话他可要注意身体了,万一年纪轻轻的被折腾坏了,那可望福兴叹了……”一群人贼贼的坏笑起来。听到这儿,我的火气腾的冒上来,恨不得把手中的杯子掷过去。拿别人家的事说长道短也就算了,看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入目的荤笑话简直快把肺气炸了。“掌柜的。”   “夫人,有话您说话。”   “请给我壶茶。”我瞅着那边,咬牙道。然后走到门口叫来一个流浪儿,给他点钱打发他去办事,转眼功夫,一小包东西交到我手中。我把粉末尽数倒在茶壶里,摇了摇,大概我的脸色有点铁青,看得掌柜心惊肉跳,忙低道:“夫人,害人的事咱可不能做呀,这、这放的是什么?”   我冲他微微一笑,“这是清凉败火的东西。大家聊天火气旺,所以我在茶水里掺入金银金,夏枯草和甘草这些粉末,对身体无害的。”“哦,类似的凉茶那样的东西吧?”掌柜这才稍稍放了心。我叫住经过的小二递过去:“劳驾,把这个给那桌客人送过去。”   “得咧!”小二踮踮的送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小胡须男子开始捂肚子,眉头拧到了一起,“哎哟,这肚子真给劲儿呀,怎么痛起来了!”   “我也有点,清早也没吃什么呀,好痛……”   眼见那桌客人陆续叫痛,掌柜吓得慌了神,赶忙跑出去看,“哟,大人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肚子痛起来了?你们也是吗?”要是有客人在戏楼里出事,他的生意也别做了。小胡须男子一把抓住掌柜的,气道:“喂,你给我们喝的是什么茶?”   当然是泻药了,我在心里回应。   掌柜苦着脸,求道:“各位爷们,这儿您可就错怪小的,这壶茶是那位夫人叫送的。”他的话一落,那桌的客人齐朝我望来,我放在茶杯,漫不经心的站起来,抬眼看向他们。大概气定神闲的样子震住了他们,误以为我是哪位有来头的人物,一时之间谁也没敢上前招惹。   “她是谁呀?”有人小声问小胡须男子。   “莫非是哪位格格?”   小胡须男子狐疑的打量着我,不敢确定的低道:“格格福晋们我都认识呀,这位是……”   就在这时,四阿哥恰好出现,他看了我一眼,对引起骚乱的这桌客人疑道:“怎么了?”小胡须男子忙问:“四阿哥,你可认识她?”   “认识呀,廷璐家的。怎么?”   小胡须男子和一帮男子们齐哑声怔住,想不到他们闲聊打趣了半晌,谈论的人恰好在他们身边,这下,场面顿时尴尬起来,他们一脸讪笑着,相互拉扯着匆匆落座个个一副很心虚的样子。四阿哥走过来,让人在我旁边放了把椅子,然后坐了下来。“好久不见你上去,原来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静。”   “哪里是躲清静,寻晦气还差不多。”我没好气的叹道。   “他们在说你坏话吗?要不要我帮你找回来!”   咦?四阿哥几时这么好心了?我惊奇的打量他。他眉头微抬,那副表情似乎在说你以为我做不到吗?我摆摆手,轻笑:“你?算了,一边儿玩去,小孩不要插手大人的事。”   “我不是小孩子!”   “十一岁,不是小孩吗?”我侧头打量他,好笑地问。他脸微红,不悦的皱起眉头:“你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   这小家伙还不服气呢。我拿脚点了点他的鞋,“拜托,我已经是大人了,而你还是小毛孩一个。”说完,站起身来,抬手放在他头顶象哄孩子似的轻拍了一下,“自已玩吧,我回去了。”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愣愣的,好象我做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一般。我则故作轻松的离开他,朝楼上走去。四阿哥的视线一直在身后紧紧跟随,直到拐过楼梯另一面,被人盯视的感觉才消失。走到楼上,那位潘安美少爷正默默的站在楼梯口处,幽怨的眼睛直飘向纳兰揆方,听到脚步声响,他转过头朝这边看来,一见是我眼神顿变得恨意丛生。   我的心不由一寒,浑身寒毛倒立。记得跟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怎么眼神这么可怕!   大阿哥和太子他们在专心的听戏,德妃那边,一群福晋们也看着戏台,时不时低声说着什么。走快到楼上时,潘安美少年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我面前,我一愣,心生不悦正要说话。突然见他抬起手臂朝我肩头推来,被他搡了一把,我控制不住的朝后退去,不料脚下踏空了,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斜着向后仰去。“啊!”我惊呼一声,脸色顿变。糟了,后面是楼梯,这下死定了!   只觉眼前一花,我跌跌撞撞的朝楼下滚去。   眼花缭乱中,只见太阿哥和太子,常安等人迅速出现在楼梯口,大阿哥惊叫:“木兰!”他迅速奔楼下而来。纳兰揆方脸色一变,飞也似的跟着冲下来。   一阵头晕脑涨的翻滚,感觉自己很像某个影片的名字:翻滚吧,蛋炒饭!此刻我就象蛋炒饭翻来滚去,浑身被撞得生痛,骨头节快被撞散架了。脑际一道灵光闪过,我突然明白了潘安美少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之前纳兰揆方被当众取笑,所以他对我怀恨在心有意害我一把。   终于,我滚到平地上,大脑晕晕沉沉的没等清静过来,就感觉有人伸手接住了我,很快的,似乎又有人猛地挤身进来抱起我,于是又落进那人的怀里。全身气血翻腾也顾不上看被谁来了,只听纳兰揆方气急败坏的怒吼一声:“你、看你干的好事!”随之响起一个清生生的巴掌声。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四阿哥站在我身边,双臂微伸,手掌还张开,似乎刚才是他第一个来扶我的。四周被闻声赶来的太子,胤禔,常宁等人包围,再后面是刚刚跑下来的德妃及一班福晋们,他们个个一脸吃惊,不晓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被人群挤到一边的潘安美少年面色苍白,愣愣的看着我,清秀的脸上有道明显的红痕。   我有些不解,纳兰揆方怎么一下子就猜到是潘安美少年做的,想必见他恰好站在楼梯口,除了他不会是别人找我寻事报复。   “我来晚了……你还好吧?”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一震,廷玉!我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密集集的细汗,无力的倒在他怀里。刚才动了下脚,剧痛感得痛得我眼冒金星,一口气没提上前只剩下喘息的份了。   “脚痛……”   不止脚伤了,浑身好几处骨头都痛,已经分不清具体是哪里伤了。大阿哥忙蹲身检查,不安的沉道:“好象伤到骨头了!”   “有伤到骨头?这可怎么好,来人,快去叫太医!”德妃急忙叫道。   我苦笑,太医是给皇上和后妃们看病的,我哪有资格轮上太医给看,没等推辞,廷玉已开口道:“不用劳驾太医了,我先送木兰回家,看看情况再定。”说罢,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那么瘦弱的身板怎么有那么大的劲,抱着我大步不停的朝门外行去。那几个平日交情不错的都尾随而来,大阿哥跟到门口,忙召唤来他的马车,廷玉是走路来的,只能借别人的马车送我回去。他和胤禔一起小心翼翼的把我抬进马车内,但我还是痛得直皱眉,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胤禔扭头跟车夫交待事情,廷玉看着我,眼底间写满了痛惜,几次想说点什么,碍于外人在没能问出口。大阿哥探头进来,“木兰,我叫车夫走慢一点。回头要是伤的厉害,差人告诉我一声,我带太医过去给看看!”   我有气无力的点头,轻声道:“多谢大阿哥了。”   他微怔,抬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淡笑的低道:“这时候还谢什么,都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回以淡笑,表示明白的点了点头。胤禔放在帘子跟廷玉嘱咐着什么,我闭上眼睛靠着马车休息,回想着刚才被人包围时的情形,脑海中闪过和硕郡主兴灾乐祸的笑,海棠郡主似乎想上前来看,结果被她一把拉住。当看见纳兰揆方扇向潘安美少年时,和硕郡主脸色一变,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想不到纳兰揆方见我受伤会急了眼翻脸打人,我也想不到。也许看大阿哥等人拉下了脸,为了救潘安美少年才先行下手的吧?不然,一定会有别人向潘安美少年声讨结果,太子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相信回去后,太子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吧?   纳兰揆方望向我的眼神中透出太多的复杂讯息,不安,震惊,关心……奇怪,那是我的错觉吗?似乎从他眼中还看到了几许痛惜,那家伙真的在关心我吗?马车晃了几晃移动起来。一震动,来自脚部的巨痛让我无法思考了,只能咬牙承受着。   我被送回张府,雪莲见我被廷玉一路抱进来,表情很异样,但她很快发现是我受伤了,她吃惊的连声出了什么事。又回到了出嫁前住的那间屋子,我被他轻轻平放在床上,“你躺着,我先看看你的伤。”扭头对跟进来的雪莲说:“快去叫大夫,木兰的脚伤了。”   雪莲迟疑了一下,马上跑了出去。廷玉轻手轻脚的帮我脱下鞋子和袜子,脚踝处已经肿得馒头般大,看不出脚的形状了。他每一次碰触都痛得我咬牙强忍着,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廷玉眼神一软,不由伸出手来轻轻帮我拭去泪水,轻柔的碰触让我的泪水更如泄哄般涌现出来。“很痛吗?”   “廷璐什么时候来?”我脆弱的问道。   他声音沙哑的说:“已经派人去叫了,一会儿就来。”我闭上眼睛,轻喘着,胸中有无数情绪在翻腾。廷玉握着我的手,疼惜的心情溢于言表,恨不起替我分担一部分痛楚。本想抽回自己的手,不料廷玉握得更紧不容我后退。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张夫人和樱兰闻讯赶来,直到这个时候廷玉才缓缓松开手,直起身来。   他很想陪在我身边,可惜我们的身份不允许,毕竟我是他弟妹。   “这是怎么说的,木兰伤到哪里了?”张夫人快步来到床头焦急着追问事由。廷玉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劝她们先别问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大夫终于来了,经过一番诊治,得出的结果是脚踝软骨挫伤,至少要休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一听骨头没伤,我总算放下心来。大夫在患处涂抹药膏,又开了些中药方子,完后,大家围着我开始问长问短,终于,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木兰!”   廷璐从外面回来了!他纷开众人几步奔到床前,一把握住我的手,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受伤了呢?”   “怪我没留心,把老虎当病猫了……”我苦笑。接着把受伤的经历描述了一遍。张夫人又气又急的数落道:“那个叫英顺的孩子,人秀秀气气的怎么下手这么狠!廷玉,回头你让太子说说他,万一伤到骨头这还了得!”正说着,门外有丫头通报:“夫人,太子来了,还送来了药膏。”   “这时候送药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伤了!他应该好好教训英顺才是!”廷璐脾气一下子发作起来,他正要站起来,我忙伸手扯了他衣服一下,他看了我一眼,这才稍稍收敛起火气。   “廷璐说的是,回去后我自会处理他。”太子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接着,人迈进门来。   英顺是太子门下的人,手下人犯错当主子的他自然要露面调解一下。我淡笑着说了些客套话,接受了太子的好意。倒是廷璐双手抱胸,丝毫不领情的将头转向一旁兀自生气。太子走过来碰了碰他,无奈的开玩笑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的心胸怎么还不如你媳妇呢,木兰都没说什么,你还气?这么着,回头我让英顺过来给你们陪不是,再罚他三个月的薪俸怎么样?”   廷璐的脸色总算稍稍有所缓解,哼了几哼,算是给足了太子面子。   “太子,让木兰先休息着,我们去前厅坐坐。”廷玉说道。太子点点头,离开之前忍不住给了廷璐一肘,斜眼道:“行了,好好陪你媳妇吧,见色忘义的主儿,你小子可别等我前脚走后脚就骂我呀。”廷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太子爷跟廷璐毫不见外的态度把我看愣住了,想不到爱叫科打诨的廷璐跟太子和阿哥等人的关系混得这么铁,几时见太子对别人这样过。廷玉咳了一声,中规中矩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请前厅坐。”   就这样,张夫人和廷玉陪太子去了前厅。樱兰和雪莲陪我说了会儿话也离开了,留下空间给我和廷璐单独相处。   他小心的摸了摸我发肿的脚踝,轻声问:“现在还很痛吗?”   “好多了。”   “那个英顺为什么推你?你们有过节吗?”   “……那倒没有,可能是替别人报复我罢了。”我悻悻的摸了摸鼻头,很不乐意的嘀咕:“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倒好,口都没动就直接动手了,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廷璐没好气的按了下我的头,宠溺地叹了口气:“一定又是你招惹纳兰揆方那小子了吧?回来的路上我碰见常安了,听他说你给纳兰揆方好一通颜色看,是不是呀?”   “我气不过呀,哪有人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的。”   “真有你的,你那番长篇驳论把常安都听呆了,他头一次领教你的灵牙利齿,直佩服你厉害呢!”他啧啧道。我扑哧一笑,“真是这么说的吗?他没说我是泼妇吗?”“当着我的面,他敢!”他的话又把我逗乐了,这一笑震得脚生痛我直吸冷气。廷璐紧张的看着,再不敢逗我发笑了。“很痛么?要不换个姿势,躺舒服点比较好。”他把我扶起来,在身后放了个枕头,让我斜依着。   一波痛感过去,我忽而想起戏楼里那帮公子哥们议论的事,心一动,不由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关于南巡的?”   廷璐一愣,“什么事?”   “这要问你呀,已经有人在背后嚼我们舌根了,老实交待,你背着都做过什么?”我双手抱胸,一副审问的架式。廷璐愣愣的看着我,眨了眨眼,旋即哈哈一笑。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你板起脸的样子好象包公啊,打算来个三堂会审吗?喂,你对自己的丈夫也太不放心了,我整天在皇上眼皮底下打转能有什么事?不会是问有没有去过青楼窖子什么的吧?哎,请对我多点信任好不好?我是什么人你不了解吗?”   听他一说,我也觉得问得有点多余,不好意思地笑了。“当然知道你不会去那种地方啦,我是问海棠郡主的事。”话一落,廷璐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恢复常态。这下我不禁疑心起来,莫非真被问着了?于是,眼神一冷不作声的直盯着他看。“那就是有了?”   廷璐在我的注视之下渐渐无所遁形,几时见过他这么手足无措过,我的心直往深谷坠去。   他叹了口气,拉过凳子坐到床头,“就怕你多心,本不想告诉你。”我眉头微抬,等着听下文,他为难的挠挠头,“也不晓得怎么回事,那个海棠事事跟我凑在一起,后来同去的官员中开始传言说什么海棠郡主对我有意什么的,我想人家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姑娘,就避着点吧,偏偏皇上也跟着起腻,是个什么场合就刻意把我们安排在一起。私下里我还提醒她,让她多少避讳着点,有损姑娘家清誉。后来回来的路上,郡主果然就避开了,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多心,谁知事情传来传去还是传到你这儿了。”   我斜睨着他,看他的样子不象在说谎。“就这样?”   “还能怎样?我可是堂堂君子,对不起你的事情是不会做的。”   我这下放心了,淡淡一笑,“行了,随便问问就是,紧张什么。”   他长长舒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谁在新婚之夜时说要是不满意就休夫,不紧张能行吗?”我伸手勾住他脖子,眯眯一笑:“记住就好!亲爱的,到目前为止我对你还是比较满意的。”   “我也一样,不,是很满意……”他低声念道,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开来,象被鼓惑了一般覆盖上我的唇。他一手托着我后脑,一手揽着我的肩,忘我的缠绵起来——   一通热吻过去,他拥我到怀中,久久的抱着,一刻也不想松手。我舒服的躺在他怀里闭目小睡,享受着他的抚摸。“木兰?你打算在这里养伤,还是回我们自己那边?我怕平日里忙没闲空照顾你,要不先在这里住些日子,娘和雪莲他们也好照看着。”   住在这里是很方便,就怕让雪莲他们不方便了……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我想回自己家,有小青呢,没事的。”   后来,我们还是搬回到自己家养伤。没出三天,英顺捧着礼物登门了。这多半是太子的主意,事情出了英顺不出面认错廷璐岂会善罢干休,便打发他过来向我们低头赔不是。那天小史送他出门,回来说有看见纳兰揆方在前边等着。看来为这位美少年撑腰的人不少呢。   好坏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我开始在家安心养伤,一向好动不好静的我天天被闷在家里享清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今不能象以前一样三天两头的往大榆村那边跑,田管事把他儿子叫过来帮忙,一段时间下来,这父子两人竟然把大棚菜打理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用我过问了。   为了打发时间,廷璐给我找来很多名家著作美其名日陶冶情操,我躺在床上一本一本的看,没过多久就熏陶不下去了。实在不习惯他们的行文方式,读起来文绉绉的还不如读奏折有趣。廷璐听我抱怨书写得没意思,他无奈的直叹气,文渊阁里的书多是名家之作,一般人想看都看不到呢,结果我偏偏不领情。   养病这段期间,张夫人和雪莲她们经常过来看望我,廷玉只来过一回,那次是陪着张夫人一起来的。除了亲戚之外,廷璐的朋友们倒来得很勤,知道我在家有空闲琢磨稀奇古怪的饭菜,每隔一周都三五成群的过来坐客,跟打狼似的。害我这位伤病员还要拖着腿为他们张络膳食。樱兰很喜欢这边的生活氛围,隔三差五的常过来小住,有好一段时间都是樱兰帮忙打理一切,我乐津津的坐享其成。   一两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的脚恢复得不错终于可以一拐一拐的走路了。闭关了数月,今儿本打算活动活动腿脚回府看看,不料却见车夫在整冶马车轮子,看来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我索性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慢慢等着。一转眼已到了初夏时分。周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佟贵妃的病情日益严重,现在已经离不开床了,御医们估计撑不过五月了。皇上的心情和脸色变得越来越糟,每天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折子,剩下的时间全陪在佟贵妃身边,几乎夜夜留宿长春宫。虽然佟贵妃重病在身,心里却时时放心不下我,听说我脚摔了,还差人给我送来了补品。   我不能进宫陪伴佟贵妃,只好画些好玩的漫画让廷璐稍进宫去,听说佟贵妃很喜欢我的漫画,放在枕边时不时拿出来看。回想往事的时候,对面的烧饼铺子里的那位蒙古生意人正忙着生火做饼,他的妻子往旁边打下手,好象掉了什么东西,气得他脸色通红,很凶的挥了下拳头,妻子吓得脸色煞白忙低头哈腰的俯身行礼。   想不到蒙古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这么凶,嫁给这种人当妻子真是好可怜。   “滚开,成事不足的女人,整天连个烧饼都卖不出去!”   听见蒙古男人怒吼,我不忍心看下去了,出言道:“喂,她又不是你的下人,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妻子!”蒙古男子一惊,猛地扭头朝我看来,当发现我在注视着他们,他的表情顿变得很敬畏,旁边的妻子更是吓得连连鞠躬。   樱兰走过来,笑道:“他们真有意思,是不是不懂京城的礼节呀,怎么对你行起礼来了。”   “樱兰,你去把他们的烧饼都买下来,看着那位妻子受屈真可怜。”我说道。樱兰应了一声,走过去说了几句,一会儿走回来说:“他们说了,晌午时分一定把烧饼准时送到。”   时间渐渐过去,阳光开始有热度了,我的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樱兰站在旁边轻轻打扇,我很受用的闭目感受着凉风。闭门养伤期间,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去福林珠宝店,也不晓得那位神秘的蒙古客商是不是还在京城。记得上次大阿哥来时,我曾打听过此人的背景,大阿哥说认识扎肯跑生意好几年了,人品靠得住。   我把那天看见扎肯一身劲装策马经过的一幕讲给大阿哥,大阿哥笑道:“这有什么,跑商的哪个没点身手,不足为奇。”   后来他们一帮子公子哥喝酒吃饭时谈起了目前战事,我在旁边跟着听,逐渐了解了一些目前的局势。皇上暗中筹备的粮草工作已经准备就续,除了负责保卫京师的丰台大营,通州大营外,其它几座军营已经全部整顿一新。皇上对噶尔丹用兵的时机已经成熟,据大阿哥猜测,皇上征讨噶尔丹的战事已不远了。   蒙古各部族中最难对付的就是准噶尔一族,噶尔丹常年带着他们四处征战,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常宁很有体会的说:“别看大清人数众多,打噶尔丹,绝对是一场残酷的攻坚战。”   “是啊,我和廷璐已经领教过了,的确很难攻下来。不过噶尔丹就是再硬的骨头,我也有信心把他灭了!”大阿哥的口气颇为自负。他一心想带兵打仗拿点功绩,加上皇上之前一直有意磨练这位大皇子,相信一旦开战,他绝对有用武之地。廷璐在旁边听得跃跃欲试,“好呀,最好抄他们老巢,生擒噶尔丹!”   “为什么噶尔丹很难对付?”我问了一句,蒙古各部族中,唯有这一支人数不多,却让皇上倾整个大清之兵力才攻克下来。常安军事知识最多,想了想说道:“不是噶尔丹不好对付,而是这支部族不好对付。准噶尔部族的族民天生好战且民心凝聚力强,一旦进入战事,旗下的族民不论男女大小,所有人都会拿起刀枪奋起反抗。所以我们对付的就可不仅仅是他们的军队。大清重民心,很难向普通的族民下手,这也是准噶尔部世代生息顽强存在至今的原因。”   “原来如此,看来要剿灭噶尔丹必须要过这一关。”大阿哥说。廷璐斜了他一眼,“万一对手是个十岁男孩或是老太婆,你下得了手?”   “一定要狠下心下手才行。”   “没错!廷璐,别小看准噶尔的老太婆,没准她拿起刀比你还无情。”常安笑道。   看着他们打趣聊天很是热闹,我静静的想,虽然阿哥口口声声说要提防噶尔丹的人,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他的朋友扎肯也是准噶尔部的人!这时,樱兰出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姐姐,有人来了!”   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只见一身太监服的小顺子从里面跳出来,快步上前:“小的给夫人请安。”   “小顺子?你怎么来了?”   “贵妃娘娘想见你一面,请随小顺子尽快进宫。”一向凭嘴爱笑的小顺子脸上居然没有半点轻松表情,加上催促的口气,我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佟贵妃的病情日益严重,拖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莫非……   我紧张地问:“娘娘她……”   小顺子没有说话神情黯然的点了下头。我心一沉,顿时紧张起来,转身跟樱兰交待了几句马上欲走,小顺子扶我上了车,很快马车朝皇宫方向一路狂奔。半个时辰后我们来到长春宫,一向空旷的院子里今天聚集了很多人,除了不少苏拉太监宫女各自静候外,那些不常见的后宫嫔妃们,年长的年少的,个个神情凝默的聚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   我一出现,后宫嫔妃们纷纷扭头朝这边看来,交头接耳小声说着什么,似乎在打听我的来路。   穿过院子,正殿里还有几位御医,愁眉不展的抄手立着,一副束手无策的无奈样子。另一侧屋子里,门帘被风吹动掀起一角,我扫一眼,里面坐着几位身份较高的妃子们,我都认识,敏妃和德妃她们站在座位上,惠妃则不安的走来走去,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惠妃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做个快进去的手势。   长春宫内长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令人有种风雨欲来透不过气的感觉,所有人都神情悲切走路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什么。看来佟贵妃的病逝已成定局了。快走到里屋门口时,恰好小桃走出来,她象看到了救星一把拉住我的手便往里走,低声道:“快点,娘娘在等你。”   走进里屋,一班宫女默默的静候于一旁,见我来了,一人忙上前打帘。踏进门,只见佟贵妃躺在床榻上,微合着眼睛,她面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嘴唇泛着吓人的青白色,要不是眼皮还在动,整个人犹如死去一般。皇上背对门口侧坐在床上,手中握着佟贵妃的手正低声说着什么,“……朕已经册封你为皇后了,这是你该得的,你要尽快养好身子,朕等着跟你游西湖呢。”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里面透着感人的柔情。   听见有人进来,皇上扭头望来,一双黑眸布满红血丝,黯然神伤的眸底漾着浅浅的泪花。好久不见,皇上显得瘦多了,下巴也冒出苍老的胡茬。见是我,他微怔了一下,然后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象是在调整情绪,这才缓缓起身将位置让给我。   小桃上前轻道:“娘娘,木兰姑娘来了。”   以前我曾经在长春宫一住就是数天,寸步不离佟贵妃左右,她待我简直比姐妹还亲。既使我后来出嫁了,她仍然时不时差人送东西过来始终对我放心不下。此刻,看到这位和善的娘娘命悬一线濒临在黄泉路口,我鼻腔不禁一酸,眼底有了湿意。   佟贵妃的手指动了一下,我忙凑过去握住她的手。“娘娘,是我。”她的嘴在动,我俯身去听,断断续续的无力话语从她口中飘出:“……有你在我放心……好木兰,万岁爷爱听你的笑话,我走以后,替我多开导开导他……我另有赏赐给你……”   小桃红着眼睛,从旁边捧来一个小木箱,“这是娘娘早就为你准备好的,说是赏给你未出世的孩子。娘娘怕等不到那天……”   “娘娘,快别说丧气话,您人这么好上天舍不得带您走的,您且安心养病,我会寸步不离的陪着您,等您好起来。”   “……我不行了……只是放心不下万岁爷……”   我扭头看了皇上一眼,他背对着我们仰头朝天,肩头不住的抖动,似乎很难抑制内心的悲伤。“娘娘,您放心,我会按照您的话去做,还有很多人跟您一样关心着皇上,我也会尽力照顾他……”   皇上朝这边侧了下头,似乎猜到了佟贵妃在说什么,微抬了下手,侍候在侧的宫女们悄然无声的鱼贯退出,小小屋子转眼间只剩下我和皇上两人陪在佟贵妃身边。我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嫁人了,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又会引人揣测,不定引发什么样的风言风语,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这时,佟贵妃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突然松了力气软软的垂了下去,握着她的手我心一沉,试探的轻叫:“娘娘?”佟贵妃农毫无反应,我伸手探到她鼻下一点温热气息都没有,说完那句话后就这样溘然长辞了。   “贵妃娘娘……”我低声唤了一句,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皇上身躯一震,快步俯到床畔,“爱妃!”   “娘娘去了……”我低声道。皇上用力握着她的手,无声的哭泣起来,满心的痛苦溢于言情。那个人前一向刚强果断的皇上此刻却因某个女人的逝世变回了普通男人,他低垂着头,眷恋的守在某个女人身边。他不愿意让外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咬着嘴唇强忍克制着情绪,但肩头控制不住的微微颤动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我默默的起身退出几步外,不忍再去看皇上流泪的样子。   原来皇上也是男人,也会为别人落泪啊。   虽然听不到皇上的哭声,我心里却能感觉到无比的压抑和痛苦,倒不如皇上哭出来,会更好一些。“皇上,请您节哀顺便,保重龙体。”我忍不住上前,俯身低劝。皇上已经深陷进去无法自拔了,手抬了一下,我只好退后一步在旁候着。   皇上一边握着佟贵妃的手,一手拿手绢轻轻擦拭那张清秀的脸,颤抖无力的声音轻声的念道:“都是朕的错,让你这位贵妃一做就是数年,没能早点册封为皇后……你贤良淑德胸怀宽厚,后妃中属你最懂朕的心思,是朕的贴心人……本想陪你终老,想不到你这么早就先去了,这不是往朕心头上剜肉吗?朕舍不得你走,要是有可能,朕宁愿折自己的寿命换你多活几年……你知道吗……”   皇上握着手绢的手指泛起青白色,原本无力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最后已经伤心的发不出音了。   有人碰了我手一下,是小桃,她红着眼睛示意我上前劝慰皇上,我没有动步仍呆呆的站在那儿。   “你以前一直想学蒙语,朕整日忙于国事也没顾得上,今儿朕就教你几句……不止教你说话,还要给你唱歌……”皇上低低的说了几句旁人听不懂的蒙话,我却听得明白,“想起你刚进宫那会儿,多么温婉清秀的好姑娘,朕一眼就被你迷住了。多年朝夕相处,你就象朕的臂膀,整天替朕操持后宫打理繁杂的事务,甚至明知朕心有旁鹜时仍对朕那么体贴,因为你知道,不管朕的心走多远,累了倦了总会回到你身边,对不对?其实朕最挂念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啊!”   不管是谁,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其中的珍贵。我默默地想着。   “……回想以前,朕知道自己做错了,当初不该让你去试探木兰的心意,朕好糊涂,怎么就忘了顾及你的心情。可你偏偏什么都没提全心向着朕,现在想来朕惭愧呀!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且安心的去吧,朕会为你风风光光大办一场,以慰藉在天之灵!”皇上说完,仰头向天做深呼吸,此刻,他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接下来似乎还想为佟贵妃唱支歌,可是张了几次口怎么也发不出音来。   皇上这副样子谁看了都心痛,我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李海全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万岁爷,请保重龙体啊。”   许久,皇上象是情绪稳定了,缓缓转过身来,视线很自然的先落到我身上,当看到我眼中盈满的泪水他不由微怔,眸内现出几分不解与疑惑。他大概想不到我能听懂蒙语,是被他刚才向佟贵妃表白的话所感动了。他的视线只是在我身上停了一秒,便调转开,对掀帘进来的李德全说:“佟贵妃归天了,吩咐内务府即刻着手娘娘的后事。宣张英速来,朕要拟旨。”   “喳!”   皇上又将目光投向我,低沉地说道:“你的脚伤未好不宜长时间站立,佟贵妃的后事一时半刻结束不了,你有伤在身可以免了。”想不到皇上还惦记着我的伤,虽然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象刚才这样长时间站立,脚踝处真的有点吃不消。经皇上一提,我才感觉到伤处开始隐隐泛痛了,于是福了福身。   不知自已受了佟贵妃的影响心情很差还是体力没有恢复好,浑身轻飘飘的,心力明显不支。   我掀起帘子想让皇上先走,突然,没来由的头晕眩了一下,只听皇上叫道:“小心!”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等回复了意识发现自己斜靠着门,另一边,皇上托着我的腰,想必刚才注意到我的异常忙出手来扶,我才不致于摔倒。对面的惠妃德妃等一干嫔妃们见状,愣愣的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太医们也扭头错锷的看着。我方意识到自己与皇上的距离太过贴近,这样的姿势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见此情形,我忙直起身与皇上拉开一步距离,不安的低头道:“木兰失礼了。”   皇上的手还伸在空中,见我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淡淡的看了一眼,便走了过去。   奇怪,一向贫血的我已经好久不曾头晕了,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站的时间过长的缘故?皇上召集群臣开始处理佟贵妃善后事宜,一时间长春宫内外变得异常繁碌,皇上顾不上悲伤一直不停的召见相关官员分派事情。偶而有了短暂闲暇,他忽而想起我还没有走,便找来小顺子送我出宫。   回到家,我躺在寝室窗前的摇椅上,望着窗外的桃花怔怔的出神。佟贵妃的过世给了我很大震憾,从宫里回来后心情一直很低落,总也提不起精神。佟贵妃虽然离开了人世,却给皇上留下了年仅七岁的八格格当念想。皇上想念她的时候,可以看看八格格以慰寂莫的心灵。那我呢,本来就来得蹊跷,万一哪天莫名奇妙死了或是穿回去现代,能留给廷璐什么当念想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渐渐的,脑袋越来越沉,不知何时头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我睡得很不塌实,感觉自己象在某个空间里飘浮,忽上忽下时而旋转,总没个着落。有时,自己又像坐过山车在山洞里穿行,漆黑的空间里不时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飞快闪过,渐渐的,穿行速度越来越慢,我睁大眼睛仔细去分辨那点点亮光到底是什么,最后惊讶的发现那竟是一座座金光四射的佛龛!穿行的速度已经慢到容看清每座佛的面容!   这座山洞很高很大,石壁每隔十几米就有座这样的佛龛,举目四望,四周满是或大或小的金色光芒。我着迷的看着,很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可以和佛靠得如此接近。   突然间一座小型的佛龛跃入眼帘,有个金色的婴儿卧在里面,手腕上戴着佛珠。好可爱的孩子啊!这时,石壁离我非常近,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那个孩子,眼看就要触到时,耳边传来某人的呼喊。   “木兰!”廷璐的声音一下子让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眼睛,刚好看见他一脸担心的迈进门。好可惜啊,就差一点就可以摸到那个孩子了……那个婴儿好面熟,感觉也很亲切,看上去就象自己的孩子一样……我暗自叹了口气。   “你不舒服吗?听人说你差点在长春宫晕倒,到底哪里不舒服?”廷璐伸手摸向我额头。   我缓缓一笑,轻道,“没什么,大概休息了太长时间,身子变娇气了,才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心力不支,看来要加强下锻炼了。”把身上的书本递给他,他转手放于一旁,关心的扶向我面庞:“皇上说你脸色很不好看,派了个御医过来给你瞧瞧。”   “我又没病,看什么御医呀……”没等我说出请御医回去的话来,廷璐不容反驳的打断了我:“不行,一定要看!你最近好象很嗜睡,身子也乏,反正御医已经来了,让他瞧瞧也好,要是没事我也好放心!”   “好吧,为了让你安心,瞧瞧就瞧瞧!”我只好点了点头。   我随他来到外间会客厅,皇上派来的御医正等在外面,这个人我认识,竟然是以前一见我就唯恐避之不及的曹大夫。我温和的笑:“有劳您了,曹大人。”   曹大人慌乱俯身还礼,对我多少仍有几分忌惮。他请我把镯子脱下把手放在桌上,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按在脉博处,细细把诊。廷璐坐在旁边,不放心的倾过上半身凑过来看。曹大人把脉了很长时间,脸上现出不同的表情,时而狐疑时而凝重又时而轻松,我和廷璐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问题居然看了这么久。终于,曹御医收回手,脸上露出释然后的喜色,恭敬行礼道:“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第42章惊闻有喜   啊?有喜!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直到曹大人又重复一遍,我才确信没有听错。天呐,怪不得最近身子很倦容,原来是自已有身孕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令人兴奋的!   家人一直认为我不可能怀孕,连一直为我冶病的顾大夫也说这样的身子是不可能怀孕的,如今这样的结果却是我们谁也料想不到的,这不是奇迹是什么?巨大的喜悦不断冲击着胸膛,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手抚着胸口心情激动不已,太好了,终于也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廷璐的孩子,我的眼底渐渐有了湿意。   廷璐的反应比我更为吃惊,差点从座位上跌下来,目瞪口呆的瞪着曹御医半晌说不出话来。   “曹大人,你没说错吧,确实是有喜了?”   “放心,千真万确!”   廷璐仍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愣愣的不敢接受现实。曹御医转向我:“夫人,方才把脉,您的脉象虚弱无力,气血不足,恐怕身子承受不了这个负荷。故建议夫人从现在起注意保持营养摄入,这样方无大碍。”   “多谢曹大人。”我叫小青取点银子拿给曹御医,曹御医忙推辞,“不敢当,臣领的是天子俸碌,不敢受礼恩惠。小臣先告辞了!”等曹御医离去,廷璐还在愣愣的发呆。   我忍不住好笑地说:“廷璐,还不快去送送曹大人!”   “啊?哦!”好象刚从震惊中回神,廷璐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叫着曹御医便追了出去。我被廷璐可笑的反应给逗笑了,别人听到这个好消息早就兴奋的跳起来了,他呢,除了震惊之外似乎更多的却是手足无措,大概没有想到自己有天也会当爹吧。把手放在腹部,我美美的幻想着它出世时的样子,一定跟梦中的婴儿一样漂亮健康吧。   一会儿,廷璐回来了,我开心的走过去,抱住他,仰头笑问:“亲爱的,升级当爹有什么感想呀?”   “感想?是啊,很高兴。”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静静的抱着。我一心沉浸在兴奋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廷璐的语气中透着不安。我不依地说:“只是高兴吗?应该是非常高兴,非常兴奋,非常喜悦才对!”我特意加重非常两个字的份量,廷璐低笑了一下,“是,当然是非常非常的……高兴。”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他抱得我更紧了。   “回头帮我找些安胎的书吧,我要好好学习一下,怎样把我们的孩子生得健康漂亮!”   “哪儿有这样的书啊,回家问娘不就行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那也行,这个消息应该尽快告诉他们!”我长长舒了口气,很幸福地说:“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奢求了,身边有个爱我的丈夫,有幸福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一个女人所希望的东西我都拥有了,我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事业前途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知足了。”廷璐低头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很珍惜的说道。   “那我就永远健健康康的活着,让你一直活在幸福中!”我甜甜的笑着,在他下巴处回应了一个吻。“晚膳想吃点什么呀?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这时,小青走了进来,“小姐,刚才来的大人说了什么,把你乐成这样?”   “保密!回头再告诉你!”我喜滋滋地卖关子。   小青不乐意地说:“那小姐现在能告诉我,怎么处理那些烧饼吗?”   烧饼?我一愣,恍然想起曾叫樱兰把对面所有的烧饼都买下来,“对了,樱兰呢?”   “樱兰小姐见烧饼太多了,就带了一部分去张府了,晚上在那边吃饭,也不知道回不回来。”   我不禁莞尔,“能有多少啊,还给张府带去一部分?”   “能有多少?小姐要去看看就不这么说了。”小青似乎对我买下当天所有烧饭的做法很有意见,我好奇的拉着廷璐跑去膳房看,只见满满三大盆烧饼依次摆在台子上,足有几百个,我一下子傻眼了。廷璐不解地问:“木兰,又不是要断粮了,干嘛买这么多烧饼?”   “小姐好心,要把对面烧饼铺的烧饼全买下来!这回可好了,全府上下吃一个月都够了。”   我拿起一只咬了一口,纳闷地说:“不对呀,他们一天也不过卖百十来个,没想会有这么多?”   小青气道:“小姐你好心,可人家不领情呢,这不摆明要坑你吗?听说你全包,人家把所有的面粉都用上了,这一天就顶卖上十来天的了。”   “算了,已经买下来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些烧饼给下人们分了,再不行让他们拿去打发亲友,还怕吃不完吗?”我笑眯眯的又吃了一口,“其实这个也蛮好吃的!”   其实我们哪里知道,烧饼铺老板一听说是我全包,生怕做少了说不过去,于是很卖力殷勤的多做了一些送过来。他原本不想收钱,是樱兰坚持要付这才勉强收下。听小青说那个蒙古人似乎对我很敬畏,一听到谁提到夫人两个字,他的神情总是显得很恭谨。   晚膳时分,我心情好特意多吃了几个烧饼,结果到了晚上,发涨的胃开始隐隐作疼,连吃了好几片山楂才过劲。躺在床上,我一边呵欠连天的等着廷璐,一边挑着发困的眼皮看书,往常总是早早入睡的他居然破天荒到的到书房处理起事情。过了一会儿,实在顶不住了,书啪啦一声掉到一旁,我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翻了个身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身边仍是空的,廷璐在做什么还不回来睡觉?我放心不下就披上外衣来到书房。书房门是虚掩的,透过门缝望进去,只见他坐在座位上正疲倦的按着太阳穴,眉头微皱,时而发出一声长叹,通常遇到难题时他才会是这副样子?今儿回来也没有听他提过公事,莫非跟我有关?   自从曹御医冶出喜脉后,他的反应怪怪的,总不象我一样惊喜或是狂喜,究竟为什么?   我抬手敲了敲门,他抬头望过来,意外地叫道:“木兰,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一样?”   他快步过来,拉着我往回走,“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要多休息,我事务多,不一定能准点睡,以后不要再等我了。”回到寝室,他扶我回到床上,自己也跟着一起躺下。我枕着他的肩窝,轻轻环抱着他,不确定的轻声:“你真的喜欢小孩吗?”   廷璐伸手帮我归拢着秀发,然后低头在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傻瓜,自己的骨肉哪有不喜欢的道理,怎么这么问?”   “可你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   “不会呀,我当然很高兴,别胡思乱想了,快睡觉吧。”他把我拥入怀中,不再说话了,我闭着眼睛装成睡着的样子,其实心里一点睡意也没有,总感觉他有沉沉的心事。廷璐静静的搂着我一直没有睡,象哄孩子似的,手轻拍着我肩头。大概以为我睡着了,长叹一声,不舍的吻上我的唇,沙哑的声音低道:“……原来你那么喜欢孩子,还以为你有我就足够了……两个人不是也可以幸福的过一辈子吗……”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暗暗的思忖道。难道怕我有了孩子就不再爱他了?原来他担心的就是这个啊!我暗笑,真是孩子气,即便有了孩子对他的爱也不会消减一丝半毫啊。   奇怪,这哪里是一个要当父亲的反应啊,这个廷璐真不按常理出牌啊。   清晨我在他怀里醒来,正迎上一张微笑温和的面庞,廷璐温柔的看着我,宠爱的笑道:“睡得可好,夫人?”他的眼底泛着血丝,似乎一夜未睡。我缓缓一笑:“我睡得很好,好象有人睡得不太好哦。”   “你压着我肩头美美的睡了一夜,我怕吵到你,所以一动也不敢动。”他惩罚性的在我鼻尖轻咬了一下,然后又补了个亲呢的吻。“我要走了,你在睡会儿。”他起身开始更衣,我拥着被子静静的看着,一身朝服穿戴在身上他总是那么英挺帅气,就算混在人群中我也能一眼认出他。廷璐见我痴痴的看着他,好笑的走过来,在床头前蹲下,“这种眼神好可怕,幸好是看我,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要吃醋了。”   我扑哧一笑,伸手圈住他脖子,“廷璐,我想告诉你一句话。”他帮我理了理凌乱的秀发,宠爱的问:“什么?”   “我喜欢孩子,但更喜欢你!”   廷璐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似乎也有些感动,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将我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许久不曾说话。我心一动,难道这句话让他有所触动,终于,听他低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木兰,我想让你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你,包括孩子……”   他的话好象没有说完,但却突然刹住了。他松开我,捧着我的脸轻吻了一下,体贴的柔声道:“好了,你再多睡会儿,我走了。”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起身离去。刚才他差一点就要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唉,始终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样,有孩子终究是件好事,等他体会到当父亲的那一刻,相信他一定会比我更喜欢孩子的!这样一想,心情就释然了。这天,我穿戴一新施施然去了张府,很热情的拉着已有六个月身孕的雪莲外出,说要给小孩挑些合适的布料。雪莲被我说的动了心,叫上樱兰准备出府玩。   刚走到门口,恰好赶上廷玉从外面回来,我们打一照面。   见我们一群姑娘说说笑笑的要出门,他微怔,不由停下脚步。“你们要出门?”樱兰抢先叫道:“姐夫!我们正要一起出去走走呢!”   廷玉这才注意到原来我也在,表情有些意外。我笑眯眯的点了下头,很自然的叫了一声:“二哥。”   廷玉对我很了解,相信不用想就知道是我挑的头,嘴唇一动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却转向雪莲,“你身子不便怎么还出门?万一伤了孩子岂不让大家担心?”平静的口气中透着丝丝不悦。   想不到廷玉会反对我们出门,是我做错了?脸上的笑容渐淡,担心的看向雪莲,她的脸上带着少许不安,陪笑的说道:“难得木兰回来,我们姐儿三想一起走走,顺便买点东西。”   “是啊,雪莲在家闷了好久,带她出去走走,对胎儿也有好处不是。”我在旁帮腔。雪莲从怀孕开始到现在一直留在府中很少外出,如今好不容易姐妹三人凑到一起玩玩,放弃就就太可惜了。樱兰也在旁边求请:“姐夫,让我们去吧,待在家里太闷了!”   雪莲很想出去走走,见廷玉面色不悦,神情黯然下来,“即然这样那我不出去了,姐姐和樱兰去玩吧。”   怎么能因为怀孕就让女人在家里禁足呢?我不乐意的看了廷玉一看,郁闷的同时又有点气,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于是,我拉起樱兰的手悻悻地说道,“算了,我们走吧,怀孕的女人都很可怜,跟打入冷宫没什么不同。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是自由身,该玩就要好好玩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樱兰小心的瞄了廷玉一眼,生怕我的话激怒他。   不用回头也知道廷玉什么表情,他眼皮微抬,正定定的注视着我。少顷,听见他低问:“很想去吗?”我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雪莲满心期待的点头称是,廷玉缓缓点了下头,淡然道:“那就去吧,记得晌午前回来。”说罢,抬头看了我一眼,调头离去。哎?我眉头轻挑,好意外的朝他背影望去,想不到他居然同意了!只是……最后那望过来的那一眼意味颇为复杂,有无奈,有埋怨,也有几分无可奈何,他总是拿我没办法吧?   认识廷玉这么久了,第一次发现他在某些方面很,真是庆幸廷璐和他不同,对我一向很宽松从不限制什么。   我们一左一右把雪莲保护在中间,身后还有四位护卫如影相随,散步的阵容蛮壮观的。我一边走一边埋怨廷玉对雪莲看管的太严,雪莲看了身后一眼笑道:“你不也一样,廷璐不过问,后面几个可把着严呢。”   我今儿心情格外的好,购物的心气很高,每经过一家食品店,就领着她们进去品尝一番,转了几店出来,我们手中大包小包多了很多零食。经过布料店时,我更是兴趣浓厚的拉她们进去挑选布料,以前帮亲戚照顾过婴儿曾经学过一些知识,此时我比雪莲更有经验一些:比如什么样的布料手感好,对婴儿皮肤没有刺激,什么款式的婴儿装穿着更舒适等等。雪莲和樱兰见我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大谈育儿经,个个愣神的打量我,好生意外。选好布料后,又嘱咐店家按我说的款式和尺寸直接加工成婴儿装。除此之外,我还给樱兰和雪莲各自订了两套衣裙。约好一周后过来取货。   店家难得碰上一位出手大方的客户,点头哈腰的亲自送我们出来,走出布料店,樱兰笑言我今儿有点反常,不断追问突然对婴儿衣服上心的原因?   我眯眯一笑,故意不告诉她们真相:“因为雪莲要当娘了呀,爱屋及乌,对婴儿装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雪莲和樱兰不疑有它,很开心的继续陪我逛街。一下午的时间,我们横穿了三条大道,逛遍了沿街所有商铺,最后累得谁也走不动了,便坐在离张府不远的茶馆里休息。雪莲欣喜的说这是到她京城以来第一次玩得如此尽兴,我不敢相信地问:“难道廷玉从来没有带你逛过街?”   “他整天忙公事,哪有时间陪我,可我自己又懒得一个人出去。”她遗憾地说:“所以听说廷璐经常和你一起逛街我好生羡慕姐姐你。要是廷玉对我有廷璐对你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我心一动,试探的问:“难道现在他对你还不好吗?”   “跟过去比是好多了,他对我很关照,只是他对我的态度总是淡淡的,很客气,让人没有亲近感。”雪莲不好意思的笑:“以前太伤他的心了,现在想改善现状也不是很容易。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至少他允许我进书房,夜里端茶过去也不再拒绝了。”   我愣愣的看着她,心道:雪莲也真是太容易满足了,这点小小的改善就让她感到无比欣然了。唉,这一对强扭的夫妻几时才能象我和廷璐这样亲切自然的相处啊。快晌午的时候,我把她们送回了张府,顺便在那里用了饭,才离开张府。   意外身孕带来好大的惊喜仍在持续,玩了大半天的我兴致依然很高,回来的路上不时用手抚摸着腹陪美美的傻笑,实在开心的不知该做些什么好。走进家门,没等下人行礼我主动跟他们一一打招呼,然后笑眯眯的走过去。下人们相互面面相觑不晓得夫人今儿发得哪儿门子神经,象变了个人似的。   打正殿前经过,突然发现里面有人。定睛一看,原来廷璐回来了!往常他总是天渐停黑时才回来,今儿居然意外的提前回来了。除了他,厅里还有一个上年纪的老臣,兴许他们刚进门,廷璐连朝服也没顾上换正陪着客人聊天。见我回来了,廷璐抬手招我进去。“木兰,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医院资格最老的尚大人。”   怎么又来了一个御医?昨个曹大人不是刚诊过吗?我狐疑的心道。   “木兰见过尚大人。”   “尚大人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经验老道医术高明,你身子弱,要不再给瞧瞧?”廷璐牵起我的手引到座位旁哄劝着坐下,脱下手镯,请尚大人过来把脉。尚大人伸出两根手指按在脉门处,继而闭上了眼睛,他一手把脉,一手捏着短细的白色山羊胡默默沉思,少倾,终于睁开眼睛。廷璐唤道:“大人?”   尚大人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起身朝外走去。廷璐忙跟上去。果然是位资格老道的御医,临走不打招呼通常是这些老臣们的作派,我不以为然的拿起桌上的水果咬了一口。将客人送走以后,廷璐返身回到会客厅。   “这位尚大人说了点什么?别告诉我不是喜脉!”   “是喜脉……”   “那不就得了,这么简单的小事竟然劳动太医院的前辈前来,也不怕外人笑话。”我心情愉悦的吃着水果,同时捡起一只抛过去,廷璐把水果拿在手中没有吃,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我,眼神很是复杂,头一次从中读不出任何讯息。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吃?在想什么?”   他笑了一下,应付似的张嘴咬了一口,缓缓的嚼着。跟他比我吃得可是尽兴到家了,淑女气质都不顾了,吭哧吭哧吃得不亦乐乎。消灭完一个苹果,拍拍微涨的肚子,满足地说道:“好吧,我的份吃饱了,该轮到宝宝了。”说着,又拿起一只接着奋斗。看到这里,廷璐脸上不禁露出淡淡的笑,温馨的浅笑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渐渐被新的情绪所取代,他痴痴的看着我,眸底全是丝丝缕缕的不舍与心痛。   晚膳过后,我闲来无事,趴在书桌上开始给将来要出世的宝宝起名字,写着写着,忽然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好象从外面飘进来的。放在笔杆,正要开门去问,恰好廷璐端着一碗中药走了进来。   “什么啊,又是中药啊!”想到以前为了调理身子可是喝了不少中药,现在一闻中药味就头痛。我下意识的捏起鼻子,眉头紧皱,这种黄汤灌下去没病也要冶出病了!我脸色一变转身欲开溜,不料刚抬脚手腕就被一把扣住,原来他早就预料到我的反应了。最后,我还是被他按在了座位上。   “乖,尚大人说你目前的身子不调理不行,为了宝宝你忍耐一下吧。看,蜂蜜水也帮你准备好了。”   “能不能不喝?”我央求道。   他不舍的抚下我的头,很心痛的低道:“我也不想让你喝,但是为了你好……木兰,就当为了我,只喝这一次好吗?”他的口气那么轻柔,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在发抖,他在担心我吗?看着他不舍的眼神,我心一软,象被盅惑一般接过了碗。廷璐蹲下身拾起我的手含握在手心中,一双哀伤的眸子就这样很心疼的望着。   不就是喝碗药吗?干嘛用那种恐怖的眼神啊。我认命的叹了口气,低头浅尝了一口,一下子眉头皱了起来。老天,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味道怪怪的。但一看到廷璐那副样子,我一咬牙,猛的灌了下去,直到最后的碗底也被喝干,把碗放在桌上,苦得我直喘气,有种反胃的感觉。   廷璐并没有递上蜂蜜水,那双哀伤的眸底竟然泛起浅浅的泪花,他站起身一把将我抱住,紧紧的,长久的拥着我。我愣住了,廷璐怎么了?“你干嘛这副样子?我已经喝完了,虽然有点苦,想到你是为了我好,就是再苦的药我也会喝下去的。”   “谢谢你,木兰……真的谢谢你……”他很感动,久久抱着我不肯松开。   “你抱得好紧我就喘不过气来了,哎,宝宝会受不了的。”我调皮的说。他身子僵了一刻,终于缓缓松开手,在他的眉宇间有着一道抹不去化不开的伤痛。我捧着他的脸,柔声问:“怎么了?你现在应该很开心才对,你看,再过十个月我们家就多一个成员了,你,我还有宝宝,我们三个人会永远快乐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人快乐的呢?”   他的脸不禁动容了,重重点了下头,突然将我拉近迅速吻上我的唇......   大概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他重新将我拥入怀中。“木兰,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为了你……”   夜里,他动作轻柔的搂着我,没有丝毫睡意,而我早就沉入梦乡美美的酣睡了——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腹部已经长得很壮观了,这天我挺着大肚子在街上散步,行人们都扭头望着我,顺着他们的视线一瞧,惊讶的发现身后有个漂亮男孩正牵着我的衣角,似乎刚学会走路,走得还不是很稳。我好奇的问他是谁?他开心的扑过来,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娘!”   咦?原来是我的孩子!长得太可爱了!   我情不自禁的抱起他,刚亲了一口,就在这时,对面突然驶来一辆飞驰的马车,速度快的惊人,行人们吓得纷纷躲闪,我愣愣的站在忘记了反应,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马车撞上自己的一刹那,心猛地一阵揪痛,先想到的是孩子没了。一惊吓,我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惊恐的眼睛不住的喘息,额头上满是密集集细汗。   好可怕的梦啊!刚想松口气,突然感觉梦中那种抽痛仍然存在,原来肚子真的在痛,而且一阵紧似一阵,怎么会这样,是拉肚子么?我手抚着腹部皱起眉头,这种没来由的抽痛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了。   “肚子好痛……廷璐……”我无力的低叫,正要伸手去推廷璐。不料,一抬头,发现廷璐正睁着眼睛默默的看着我,没有半点睡意。什么?这么晚了他还没有睡?我疑惑极了,那双墨黑的眸子此刻竟然漾着无尽的心痛与宠爱,眼神是那样的不舍和不安。肚子依然在痛,不知怎么,我突然联想起临睡前喝的那碗药汤,莫非肚子痛跟它有关?   想起这两天廷璐的表现很反常,还有那些安慰我的话也变得可疑起来。“木兰,我想让你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你,包括孩子……”   “我也不想让你喝,但是为了你好……”   “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为了你……”   从始至终,他从未对我怀孕真心高兴过,难道他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那碗药……根本不是补药而是……打掉孩子的堕胎药!这样一想,脑门子顿时惊出虚汗,我不由睁大眼睛惊惧地看着他,“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如今已经不是肚子痛了,连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廷璐嘴唇动了一下,伸手紧紧抱住我,雨点般的亲吻频频落上额头鼻尖,最后到了唇瓣。“木兰,不要怪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他捧着我的脸,万般痛惜的低道,几滴眼泪也随之落到我脸上。一听这话我明白了,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真的狠心打掉了胎儿!眼泪无声的涌了出来,我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骗我喝下那碗药……你说?”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湿热的气息充斥在我们之间,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心也在抖。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的心一痛,酸酸的鼻腔激出更多眼泪流了下来,“难道你不想要孩子吗?那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我没有选择,木兰。顾大夫说的话没有错,你永远都不能怀孕,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尚大人也说,一旦留下了它,将来我就要在孩子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这只是他最好的估计,真到了那时候,你活下来的机会只有百分之一……”他的手在发抖,不舍的吻着我,“木兰,我说过,喜欢孩子更喜欢你,但是,如果让我在你和孩子之间做一个选择,我只有选择你。明白吗?”   “我不信,任何事情都有万一,万一我和孩子都平安呢。”   “不可能,除非奇迹出现,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紧紧抱着我,感觉到我的身子在发凉,发抖。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不安。“木兰,你听我说,从决定跟你一辈子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想好,终身不要孩子,只有我们两人过下去,没有孩子我们一样会幸福的!”   “你不想要孩子?”我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喃喃说道。   “不想……”   我含着眼睛,咬牙大叫:“你胡说,谁会不想要自己的骨肉呢?和你同龄的人谁都有孩子,胤禔的孩子一周多了,和硕郡主还有雪莲怀有身孕,周围的朋友们都会陆陆续续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你看着不羡慕,不想要吗?就算回到张府,你也会看见廷玉的孩子四处跑动,我不相信你会无动于衷!”我紧紧扯着他的衣服,埋头在他怀里低泣,哭得心都碎了。“我,很想为你生一个孩子。自从目睹佟贵妃过逝,这种想法就变得很强烈,万一哪天我离开了,起码有孩子留给你,他能证明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廷璐,你根本体会不到我的感受,我害怕死亡,更害怕哪天离开你,我想给你留下个念想啊……而你,怎么忍心让我喝下那碗药!怎么忍心……”   肚子痛得厉害了,我强忍着蜷缩成一团。廷璐紧紧抱着我,心痛的无以复加。“很痛吗?木兰,老天,如果可能,我多希望替你受这份罪……”   “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我咬牙说完最后一句,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身子不住的轻颤。   “你打我骂我怎么都可以,但是,我不想为了要孩子而失去你!”他亲吻我额头,痛惜地说:“乖,坚持一下,过了今晚以后就不会那么痛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孩子了……区区一碗汤药转眼间就结束了体内的小生命,这个事实让我心如刀割很难接受,而事件的作俑者就躺在我身边。“你走,我不要再看见你,走开啊!不要抱着我了!”我突然疯了似的去推他,想摆脱他的拥抱,甚至不想跟他有身体上的任何接触。结果,我越挣扎,他反而收得更紧,死死不肯松开手。“木兰,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   “你不该骗我!”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告诉你真相,你肯定拼死也要保住孩子!我会不了解你吗?可我要保住的人是你呀!”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低叫,他的手臂象铁钳般紧紧捆着我让人动弹不得。一通挣扎过后,我无力的伏在他怀里,泪如泉涌。“我不能失去你!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你!明白吗?”   在他的劝慰下,我的情绪终于渐渐稳定下来,一波身体上的折磨过去,体力被消耗一空,疲倦的我不想再做任何挣扎了。他动作轻柔的帮我理顺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抚摸着我的脸,缓缓说着心里话:“木兰,其实这种情况我早就想过,从决定要你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要孩子,只有我们两人一起过下去。我从不认为没有孩子是个遗憾,恰恰相反,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有你在身边我就很知足了,哪儿还会奢望什么儿孙满堂?你要是喜欢孩子,将来,我们朝二哥过继一个就是,何愁没有孩子。   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心里能好受,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受孕,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不会……再让你经历第二次痛苦……”   耳边听着他发自内心的话,昏昏沉沉的大脑只想发呆,一夜折腾下来我累得身心俱疲,实在懒得和他说话,渐渐的意识变得模糊,兀自一个人睡了过去。廷璐抱着我没有丝毫睡意,手轻抚着我的背,就这样静静的守着,默默的想着,直到东方发白天渐亮。   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廷璐早就上朝去了,临走前嘱咐下人不要打扰我,还让小青对我多留意,生怕我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我怔怔的望着屋顶,大脑空白一片,肚子还在隐隐的作疼,只是已经不像夜里那么剧烈了。   好不容易怀了身孕,结果却被药物流掉了,以后廷璐会加倍小心,恐怕不会再让我有第二次怀孕的机会了。小青好几次推门探看动静,每次都见我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误以为我们夫妻间吵架了,还上前劝了几句。失去孩子的事让我心灰意冷,将被子拉过头顶,连小青都不想理。   好几个人要请示事情,管事也有要事禀报,外面传来他们的说话声,不多时就安静下来,估计被小青给拦回去了。于是,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直到廷璐下朝回来,仍倦怠的躺在被窝里。听见他的脚步声,我忙闭上眼装成熟睡的样子。小青在旁边担心地说:“主子,小姐今天在床上躺了一天,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几盼了。”   厚实的手掌抚上我额头,听见他在问:“她一天也没吃东西吗?”   “没有。看小姐一直睡我没好打扰。”   “告诉膳房,晚膳做点清淡的菜,不要大鱼大肉,这几天也不要让她喝茶。对了,这是调理身子的药,拿去熬了,一会儿端进来。”廷璐好象把东西给了小青,小青低声道是,退了出去。等屋子安静下来,只听轻微的脚步声朝床边走来,接着,身边有了动静,他挨着被子坐下来,拾起我的手握在手心中,然后便是长长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帮我推掖了掖被角,轻步离去了。听到门声响起,我缓缓睁开眼,有滴泪沿着眼角缓缓流了下去。   一会儿,小青端着热气腾腾的清粥走进来,轻声问:“小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喝点粥?”   我轻轻点了点头,小青走过来扶我坐起来,又把饭桌支在床上。我披着外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心里想着心事。站在旁边的小青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生病了?我瞧三少爷的脸色也不好,也不知你们出了什么事,真让人担心。”   “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别乱想。”我轻道。   “这里还有刚熬好的药,这是什么药啊?小姐哪里不舒服啊?”小青端过来递给我。这回总不会是堕胎药了,我苦笑了一下,仰头一口气喝干。就是对廷璐有再大的意见,我也不会傻到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所以有药就喝,有饭就吃,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外,小青已经看不出我跟平日有什么区别了。   她释然的呼了口气,“小姐这阵子兴许是累着了,以后要多注意休息,大榆村那边有田管事和他儿子照应着你也该省省心了。”听小青一提,我想起那边好久没去看看了,一进入春夏季,我就让人拆掉大棚改种季节菜,那里应该是一片绿绿青青的景象了。可惜,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种菜的那份心气了。   “小青?”   “啊?”正在收拾碗筷的她抬起头。我淡淡地说:“帮我把隔壁的房间收拾一下,从今天起我要搬到隔壁去住。”小青啊了一声愣愣的看着我,半天没有回话。   “木兰!”门外传来廷璐的拍门声,一定是听了小青的话,风风火火的从书房那边赶来。门已经落了锁,我静静的趴在桌上出神,对外面的动静浑然不觉。“木兰,你开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从今天起我们分房住,各不相干。”我回到床上,拉过被子蒙头大睡起来。拍门声持续了好久,任凭他怎么叫喊,我还是大门紧闭,窝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打胎这件事成了横在我们之间的一堵墙,明知不是他的错,可我就是无法原谅他。   深夜里,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乍一离开他,感觉很不适应。周围好安静啊,窗外传来疾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偶而响起的几声虫鸣。隐约中好象还听见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轻微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廷璐还没有睡?我竖着耳朵听着,不一会儿,脚步声来到门口。   没有我在身边,想必他也觉得孤夜难眠吧?我闭上眼睛,转身背对着门。外面再没听见任何声响,安静的就象不曾有人来过一般,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了的时候,终于,听见有衣服磨擦门板的声音,有人在门口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廷璐叹息的低语声:“怎么会这样,你还是不肯原凉我吗……就算你一辈子躲着不见,我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两人能长相厮守,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他叹了口气,语气更加低沉了,“希望你梦中没有泪水,安心睡个好觉……”   外面雷声轰轰,好象要下雨了,我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回去。过了好久,除了听见雨点越来越大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我光着鞋走过去,轻轻拉开门,只见廷璐坐在凉凉的地板上,双手抱胸依着门框睡着了,白天有忙不完的公事,晚上回来还要操心我的事,大概是累坏了,那么大的雷声雨点声都没能吵醒他。   我蹲下身,心疼的打量起他的睡容。   相信廷璐跟我一样很喜欢孩子,可要亲手毁掉自己的骨肉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当他柔声细语的劝我喝下药汁时,心里一定正受着痛苦的煎熬。他那样做完全为了我好,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我真的很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就算赔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拿来一块薄被轻轻的盖在他身上,心疼的抚摸那张熟睡的面庞,用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爱你,廷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为你生一个孩子……谁也不能阻止……”   清晨,我从熟睡中醒来,感觉身上的被子好象变沉了,起身一看,发现昨天拿给廷璐的那件薄被此刻正盖在我身上,奇怪,昨夜明明上锁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最近这几天廷璐突然变得忙了起来,每天早走晚归,几乎一整天都碰不到他的面。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每次小青端来的饭菜都是全新的,廷璐一筷子也没动过。问廷璐可曾用了饭,小青每每答道,他已经吃过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尽管自己一直在努力调整情绪,心情虽然好了许多,但毕竟是做过一次人流,那么猛烈的药性对身体损伤很大,折磨了我好些日子,天天流血不止不说,脸色一直苍白得不见血色。   后来小青从廷璐口中得知我刚打掉了孩子,对我倍加照顾,各种补药食疗齐齐上阵。消息传来张夫人那里,她心疼得不得了,把宫里赐的好药尽数拿来,让我补身子用。   张夫人可能从廷璐那里听说了什么,唠家常时无意中提起,将来让雪莲多生几胎,回头送给我们一个养。张夫人为了照顾我,特意在这边多住了几日,临走时反复劝我放宽心,养了身子是正事。当把张夫人送出门,准备回去时,突然看见对面的烧饼铺子前背对着我有个熟悉的身影,我目不错珠的看着,直到他缓缓转过身,一双焦虑担心的黑眸对上我。   原来是廷玉。   初夏的阳光明媚灿烂,吃过午饭,我悠闲的躺在摇椅中,正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晒太阳。忽听小青来报:大阿哥的福晋们来看小姐来了!刚说完,几个打扮得花枝召展珠光宝气的福晋们已经说笑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群下人和老妈子们,一行人数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从门外开进来。天哪,她们这是吹得哪股子邪风啊!事先也不通知一声,怎么就突然来了!我挑着遮阳的手帕,愣神的看着,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看木兰惊讶的,快看傻了!”吴雅氏捂着手绢吃吃的笑。   这一说话提醒了我,忙起身迎上去。“失礼了,木兰给福晋们请安。”正要福身,福晋和吴雅氏忙扶住我。“快免了,你身子弱,我们来就是看看你,希望别给你添了麻烦。”   “福晋说这话也太客气,我这些天一直闷在家里,很少外出,你们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忙将她们请进屋内。几位福晋落座后打量四周,个个一脸惊叹的表情,福晋赞道:“不愧是木兰打理的家呀,处处都透着巧心思,瞧,这竹子做成的茶几好漂亮,再加上鲜花的点缀,可真耐看哪!”   “可不是,难怪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花香,真好闻!”钱氏赞道。   正听着她们一句接一句的夸赞,突然旁边传来婴儿的呀呀声,闻声望去,我的视线落到老妈子怀里抱着的一个胖胖的白净小子身上,也就是一岁左右,身上穿着喜庆的长袍外罩潢色对襟马褂,头上戴着小圆帽,真是喜煞人!这大概就是福晋的那位千金吧,好可爱啊!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目不转睛的直看着。   “今儿天气好,也把小不点带出来透透气。是不是很可爱!”福晋走过去接过孩子,对我笑道,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细嫩光滑的脸蛋,心里好生羡慕。“真招人喜欢,小时候就长得这么漂亮,长大了一定变得倾国倾城!”   “长得漂亮命不一定好,我只求老天让她平平安安长大就心满意足了。”福晋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道:“前阵子你脚伤了,我们一直想来看看你呢,刚好今儿爷提醒说,你最近心情不大好让我们过来陪陪。这不,跟妹妹们一提,她们都吵着跟来了!”   原来这件事连大阿哥也知道了。我淡淡的一笑,“没什么的。”   “你也别为这事伤心,你还年轻,以后怀的机会多着呢,还怕没有孩子吗?”福晋说着宽慰的话,她哪里知道内情,想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鼻腔一酸,眼底又湿润了,我忙低头看孩子借此掩饰过去。   “你要不要抱抱她?”福晋不等我说话,主动将孩子递给我抱,我从没有抱过孩子,连怎么抱都不会,福晋一边笑一边帮我纠正姿势,总算可以让孩子舒舒服服躺在怀里了。吴雅氏正在研究竹片串成的门帘,惊喜的将福晋叫过去看,我则坐在座位上,爱不释手的哄着孩子。她长得真喜人,笑起来更可爱得不得了!要是自己也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那该多好啊!我痴痴的看着,暗自憧憬着。   我低下头,轻轻吻上孩子的额头,会心的笑了。   “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很喜欢孩子。”不知何时,福晋坐了回来,同情之余感叹了一句。我淡笑,认命的叹道:“上天不会让每个人都过得十全十美,多少总有遗憾的地方。也许我命中注定跟孩子无缘吧。”   “快别这么说,多不吉利,好象不能生似的。”福晋飞快打断我的话。这时孩子伸手朝耳朵抓了一把,我新奇的叫道:“瞧,她在抓痒呢!”   吴雅氏和钱氏在那边扑哧笑出声,笑我好象没见过孩子抓痒似的。我疼爱的握着孩子的手,满心投入地轻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其实人抓痒是有说法的。如果耳朵痒了,说明有人在想她;要是眼睛痒了,说明有人想见她;要是嘴唇痒了,说明有人想吻她……”大概我轻柔的话语让她们心中有所触动,福晋等人都在静静的听,就在这时,一个很不协调的声音插进来,还伴着挑衅的笑。“哟,那要是身体痒了呢?我现在就觉得身上痒。”   这个不怀好意的声音除了纳兰揆方还会有谁?抬起头,闻声望去,只见门口立着面带微笑的胤禔,在他旁边则是刚刚起哄出难题的纳兰揆方,一看到后者那副坏笑的样子,我没好气的哼道:“别瞎想,那是你该洗澡了!”福晋和吴雅氏忍不住爆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的。胤禔哈哈大笑拉着纳兰揆方一先一后迈步进来,“行了,揆方,斗嘴皮子你可不是木兰的对手!”   他们一进来,我这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廷璐,脸上的轻松表情顿时僵了一下。他大概被我对孩子着迷的样子给震憾住了,默默的站在那儿,眉宇间写满了心痛与疼惜。自从我们分房睡开始,我一直刻意避免和他见面,这还是第一次我们两人面对面。几天不见,他的面庞明显的瘦了,眉神间总有抹不去的怜爱与愧色。我鼻子一酸,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层水气,什么话也没说,低头看向孩子。   福晋看看我,又看看站在那儿不动步的廷璐,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协调,扭头跟胤禔对视了一眼。胤禔笑呵呵的打趣:“廷璐,你怎么在自己家当客人似的,等着我们招呼你吗?”   廷璐恍然回过神,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继续朝朋友掩饰的一笑,“走神了走神了,大家随意坐,我叫人看茶。”我这才想起来光顾着看孩子,都忘记招呼客人了。廷璐刚要出门,小青已经端着茶进来了。朋友们第一次来府上坐客,免不了要参观一下周围。我领着福晋们朝后面走去。好在养伤期间已经让人把后花园好好整冶了一番,景致跟从前大不相同。我按不同方位在园子各处种了很多花树,沿着碎石小路一直深入,可以欣赏两侧不同颜色的花,尽头是一座凉亭,凉亭三面则被郁郁青青的竹林所包围。虽然不及大户人家亭台水榭之美,这里却给人一种独处静心的亲近自然的感觉。   “这里好安静啊!好像来到了陶翁所说的世外桃源呀。”福晋赞叹道。大家一起来到凉亭里小坐。这间凉亭是我画出设计图让木匠们建造的,外形很像建在海边的木屋,地面由一块块工艺木板拼接而成,廷伸出好大一片,房屋顶部一半是露天一半是房屋结构。我们坐在露天区的木桌前围坐下来,她们对我这里的每一件都很感兴趣,连一个圈椅都围着研究半天。   福晋的孩子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她刚刚学会走路不久,在地板上快乐的跑来跑去。福晋她们完全被凉亭的景致给吸引住了,趁她们四周参观时,我则象个保姆似的在旁边照顾着孩子,时而陪她捉迷藏,时而抱起她去看树叶上的小虫,每每把她逗得咯咯直笑,我也乐在其中。   小孩很调皮,迈着小胖脚跑得飞快,离开凉亭朝另一片花树跑去。我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叫:“慢点,会摔跤的!”刚说完,孩子就被地下的石头绊到,白净的脸上沾上了土,小手也脏兮兮的。我忙上前扶起她,拿手绢帮她擦土,柔声问:“叫你跑那么快,快变成小泥人了!好脏!咦,手划破皮了,宝宝真勇敢不怕疼对吧?”   小孩好可爱,直冲我咯咯的笑。一放开手,她转眼又跑了开去,两个老妈子叫唤着紧追上去,我拍拍手上的土缓缓站起身来。有个孩子的感觉真好,好象又回到了童年……望着小孩快活奔路的身影,我浅浅的笑着。不知何时背后多了一道视线,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廷璐正站在不远处的树旁静静的注视着我。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轻轻的脚步朝这边越走越近,直到手臂环上我的腰,我的心一酸,眼前的景物迅速变得模糊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我后颈轻吻了一下,然后拥着我一起望向那边奔跑的身影。   “我们要个孩子吧,没有孩子的生活我会受不了的。”我低声说道,   廷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叹道:“没有你我也会受不了的。”   “也许有个万一呢。”   “你想用自己的生命去尝试这个可能吗?不可以!木兰,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廷璐回答的很坚决,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我失望的闭了闭眼睛,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意,硬下心,拉开他的手臂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   “木兰!”   虽然我们私下里相处得不是很和谐,但在人前还是要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小青端来了茶水和甜点,胤禔正跟福晋和纳兰揆方说笑,抬眼见我回来了,打趣道:“木兰,你们这小俩口跑一边亲密去了,也不管我们这些客人了。”   “这成亲都快半年了,怎么还这么热乎呀,离开一刻都不行?”纳兰揆方斜睨着我,坏笑道。   廷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强自欢笑道:“你们也是过来人嘛,自然晓得嘛!”他看了我一眼,招手道:“来,坐我旁边。”经纳兰揆方一说,我脸微红,优雅的落座后端起茶杯喝水,借桌子的遮挡狠狠给了他一脚,正喝茶的纳兰揆方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滚圆直朝我望来,一脸惊讶表情。我对此浑然不觉,装得很奇怪的样子看回去,“怎么了?”   福晋和胤禔也奇怪的看向纳兰揆方。恰好这时,廷璐剥好花生豆给我递过来,纳兰揆方误以为是廷璐踢的,这才讪讪的作罢。福晋碰了胤禔一下,“我说,你看看人家廷璐怎么对媳妇,你好象从来没有主动帮我剥过花生吧?”   胤禔哈哈一笑:“得咧,看来我也得跟廷璐好好学习学习了,论疼媳妇他可是朋友里出了名的!”   “喂喂,你们可别不服气。你们娶媳妇多顺当,哪个象我追得这么辛苦,那可是闯敌营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拼回来的,等你们有了我这样的经历,就知道娶媳妇多么不易了!”听了廷璐的话我忍不住被逗笑,廷璐扭头看向我,伸手摸向桌下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动情的低道:“有的东西值得我用生命去拼用一生去好好守护,就是你,木兰。”   廷璐的情话好动人!我的心一漾,不禁动容了,那双晶亮的黑眸中好象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全部心神,怔怔的望着忘记了身在何处。   纳兰揆方绕过桌子,俯身凑过来看看我,又看看廷璐,新鲜的啧啧道:“哟哟,快看木兰,水汪汪的眼睛快变成泉眼了!”   这一插话,我猛地回过神,一脸赧然的低下头,忙作势喝茶。福晋捂着手绢吃吃的笑,“难怪木兰会被廷璐收服,廷璐的情话那可是一套一套的,哪个女人听不不动心?还是木兰最有福气,嫁了廷璐这样的好男人!”   纳兰揆方接话:“哎,福晋,你这话就错了,谁跟谁那是上天注定的,肯定是上辈子谁欠谁的,所以这辈子来还。”   “没准我上辈子欠了木兰的,所以要这辈子来还。”廷璐嘿嘿笑。大家哄的笑起来,这时,又一个清朗的声音加入进来,“喂,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呀,害我们好找!”   常安!我们惊喜了一下,齐扭头看去。常安双手抱胸,一脸明朗的笑着朝我们走来,让我们吃惊的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绛红色长袍腰扎潢色玉带,外披着潢色披风,脚蹬青面白底朝靴,个头不高却已然有了不容忽视的皇子风范,此人正是四阿哥!想不到他也来了,实在太意外了!   廷璐带头领着我和纳兰揆方上前行礼,接着请胤禛挨着胤禔旁边入座。“四弟,你怎么也来了?今天没课吗?”   “嗯,不想听,我溜出来的!”胤禛淡淡地说。   啊?我们意外的相互看了一眼,胤禔睁大眼睛,吃惊地问:“你以前从不溜号,今儿是怎么了?”   胤禛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象在自己家里似的随意的吃起花生,一边轻描淡写地回道:“这有什么稀奇,廷璐以前不是也总跷课?”   啊?廷璐睁大眼,很意外的看着他。   想不到自己当榜样了吧?我斜了廷璐一眼。真是近墨者黑,廷璐这个跷课大王带坏了不少人了,前有太子,后有胤禔,连常安也跟着跷过课。至于纳兰揆方那就更不用提了,跟廷璐才有的一拼。幸好他提前领了差事,说不准那里的老师们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呢,省得带坏一群皇子。我捧着茶杯暗暗发笑。   福晋出言劝道:“反正四阿哥已经来了,就让他玩吧,以后可不能再跷课了,就算跟廷璐学也得学点好不是。”四阿哥点了下头,眉峰微抬,接着眼风扫到了我。“你笑什么?”   大家的注意力齐朝我看来,我一愣,“四阿哥多心了吧,我哪里有笑?”   “不止笑了,还一脸坏笑。”胤禛大有意见地淡道。这小子好象对我很有意见?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给廷璐投去一个无奈的表情。“我也不是无故跷课,听说你身子不好,想起了特意过来瞧瞧。”   正在喝茶的我差点将到口的水喷出去,这小子还真会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我耸拉着眼皮,讪讪地笑:“多谢阿哥关心。”奇怪,怎么这事连胤禛都知道,廷璐到底跟多少人说了此事?我暗中踢了廷璐一脚,埋怨的瞪着他,廷璐仿佛猜到我要问什么,马上凑头过来耳语:“不是我说的!”   “那他怎么知道了?”   “我只跟大阿哥提过,谁知纳兰揆方经过给听见了。除此之外没跟任何人提。”   怪不得,被纳兰揆方那家伙听到,还不等于用大喇叭广播了,他那张嘴巴肯定四处宣传过了。我没好气地斜睨着廷璐怪他多嘴。   福晋的孩子张着小手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经过四阿哥时差点摔倒一把揪住了他的辫子。胤禛疼的倒吸了口冷气,没好气的扭头瞪了作俑者一眼。我忍不住笑,这位四阿哥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没等福晋上前我已经先抱起了孩子,放到怀里抱着。跑动了半天,小家伙也该累了,我轻轻拍着哄她睡觉。   “老四,你还没参观这里呢,要不,让廷璐带你去四处瞧瞧?”   胤禛好奇的看了看四周,“这里就很不错嘛,还有比这儿更可瞧的?”   “那当然,可瞧的地方多了!走,我领你们去看看!”廷璐大方的领着胤禛和常安去别处参观去了。福晋她们想摘些桃花拿回去插花瓶,征得我的同意后也跟着离开了。转眼间,露台上只剩下我和胤禔两个人。我躺在露台边的摇椅上正逗着孩子玩,胤禔走过来蹲在旁边看。   “你和廷璐是不是闹别扭呢?”   “没有呀,我们很好什么事也没有。”我眯眯笑。   胤禔浅笑了一下,“行了,别骗我了,廷璐跟我吐苦水可什么都说了。”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将孩子抱到怀中哄她睡觉。“你也别怪他,换作是我肯定也会那么做,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心里就是过不去,怎么说那也是我的骨肉,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突然没了,你说我能不伤心吗?”对胤禔没什么可隐瞒的,我苦笑着说道。 第43章纳兰庆生   “如果他告诉你,你会同意吗?”   “……”   “这些天廷璐压力很大,常背着我一个人喝酒,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苦闷过,不用想也猜得到是你们之间出了问题。昨儿个拉他一起喝酒,他这才跟我道出事情经过。”胤禔抚摸着孩子的头,轻声道:“其实你们之间大可不必这样,喜欢孩子的话你们可以从他兄弟几个里面过继一个,又不是什么难事。索伦将军有个独子就是从哥家过继的,光我知道的大臣里就有好几个过继的,这种事很普遍。所以说你们犯不着为这事僵局,以后别给廷璐脸色看了啊早点和解多好!”   我点点头。   “没事常去我府上坐坐,心里烦了闷了就跟福晋她们说说,你们女人之间说话也方便不是。好了,你歇着,我去看看他们。”胤禔劝慰了一番,转身离去。我轻轻的搂着孩子,极有耐心的哄着她,有孩子抱在怀里的感觉真好啊!阵阵的凉风穿过竹林,吹到身上清清爽爽的,孩子开始打呵欠了,我也闭上眼睛开始小睡。   过了一会儿,伏在身上的孩子突然不安稳的乱动起来,胤禛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小孩有什么好玩的?样子笨笨的,什么也不会!”   咦?连脚步声都不曾听见,他什么时候来的?睁眼一看,胤禛正站在我身边一脸反感的瞪着孩子。“你还小,理解不了大人的心情。怎么不跟着他们了?”   “没意思……你就是为这事发愁吗?”说着,他伸手过来捏着小孩的衣服一下子拎到空中,象玩具似的晃了几晃,我吓了一跳,毫不客气的拍掉他的手一把将孩子抱回怀中,数落道:“臭小子!这是玩的东西吗?万一摔到她怎么办!”孩子好象找到了乐趣,竟然咯咯的笑起来,好容易培养起来的睡意也一扫而光。   胤禛吃惊的看着我,愣神好久,他抱着胸,不满意的哼道:“你骂我臭小子?”   “对,骂了,想怎么样呀?”我专心的哄着孩子,根本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他唬着脸,很没面子的哼道:“除了皇阿玛,没人敢骂我……”   我眯眯笑,“哦,是吗?我真荣幸啊,成为史上第一人。”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我,一副看怪物似的眼神。“你不怕死吗?”   我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怕呀,不怕死那是假的。不过现是在我家,客随主便,所以你就要守我的规矩。”我拍拍他的头,提醒道:“要是惹我不高兴,当心随时会把你扫地出门!记住了!”然后拿着孩子的手象指挥木偶似的指着胤禛点了点,“宝宝,你四叔年纪小还不懂事,我们原凉他好不好?”   胤禛露出一脸恶心死人的表情,“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过比我大三四岁而已!”这小子每每一听我称他小孩子就火大的不得了,好象很在意这件事。我正逗着孩子玩,突然间一张放大的酷脸探过来,挡在我和宝宝中间。他双手拄着摇椅的扶手,俯身逼近我,我被他突然靠近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向后仰去。   “干嘛?”   “再说一次,我不是小孩!”声音不大却说得格外有气势,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继任者的本来面目:固执冷硬且强势。我微怔,但只是一瞬间,很快这位不服气的男孩便痛得呲牙裂嘴失去了方才的威风,而我则轻松自如的捏着他手肘,欣欣然的看着他,终于逼得他跟我拉开距离。   “你怎么下手这么狠!”他吸着冷气,一摞袖子,手肘处生生被我掐出一道青痕。   我好整以遐的斜眼看着他:“人不大嗓门不小嘛,拜托,想让人尊重你就要拿出真本领,听见没?小鬼!”最后两个字故意咬得很重,果然气得胤禛火大,他黑着脸,一字一句地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不再把我当孩子看!”   这家伙火气不小啊!我漫不经心的斜了他一眼,随口道:“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也许我的口气过于轻视他了,胤禛眯起眼睛死死瞪着我,一双黑眸中竟然闪烁着令人不可小觑的眸光。他重重哼了一声,拂袖大步离去。抬起头,朝那抹愤然离去的身影扫了一眼,唇边绽起好笑的意味:“真是的,跟我质什么气,不是小孩又是什么?”   恰好廷璐他们回来了,正跟胤禛打一照面,众人见他脸色不悦,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胤禔奇怪地问:“四弟,你要走?”   胤禛什么话也没说,黑着脸脚步不停的走了过去。   几名随从正在不远处张望,见主子过去了赶忙迎上前打千,陪笑说着什么。胤禛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望向这边,虽然相隔较远,但我仍然能感觉到那道凌利的视线破空而来,投射到自己身上。   怎么说人家也是皇子,总不能失了礼数,我抬手笑眯眯的朝他挥了挥。他视若无睹的转过头,领着一班随从离开府地。   廷璐快步走来,低声道:“四阿哥怎么了,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事,嫌我说他是孩子生气了。”我轻笑。   “就为这儿?”   闻言,胤禔下意识的朝门口方向望去,若有所思了片刻,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情。   在府上消磨半日的胤禔等人终于要告辞了,我把还没睡醒的孩子还给福晋,和廷璐一起送他们到府门口。临走前,福晋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宽慰的话,还邀请我去阿哥府坐客。我很惊奇,从前那位对我不怎么待见的福晋几时跟我的关系变得这么亲密了。吴雅氏经过时,小声跟我耳语了几句,说得我面红心跳,又嗔又气的推她上车,逗得吴雅氏直捂嘴偷笑。她从车窗探出头冲我挥手。   我微笑着抬手回应,目送马车队渐渐远去。   好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再好的聚会也有结束的时候……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我落莫地叹了口气。有只手臂轻轻搂上我的腰,廷璐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从枕下摸出一条绿玉手链拿在手中抚摸,这是诊出喜脉的那天编的,准备给未出世的宝宝。可惜,如今用不上了。今天跟吴雅氏和福晋的交谈中听得出来,她们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胤禔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们。一定是听说我和廷璐分房而居的事,为了消除夫妻间的矛盾,特意把福晋她们打发过来安慰我。   轻轻的脚步声从隔壁走来,停在房间门口。我微微侧了下头,忙闭上眼睛装睡。   门没有上锁,廷璐一推就开了,等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朝床头方向走来。房间很安静,静得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到他正站在床边低头打量我,接着注意到了手链,便轻轻将它抽出来拿在手中细细的端看。他一定猜得到这是为宝宝编的,一时间怔怔的看着默默无言。   少顷,他的手开始轻柔的抚摸我的脸颊,极轻的叹息了一声,帮我掖被角是他成亲后养成的习惯,为了不吵醒我,他的动作放得很轻,难道又想象上次那次偷偷的离开?鼻腔一酸,我缓缓睁开眼睛。   “……女人有时要主动一些,廷璐那么喜欢你,肯定挡不住诱惑,一旦失去控制还怕没有机会怀孕……”吴雅氏暗示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来,象是受到了盅惑,我情不自禁的把手伸了过去。廷璐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身子一僵,不敢相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接着扭头朝我望来,结果,正迎上一双满含泪花的双眸。   眼神顿变得柔和了,他挨着我躺了下来,万般疼爱的亲吻着我的眼睛,想把刚刚流出的泪水拭去,哪知泪水总是源源不断的涌出。分居两处哪里隔得开彼此关爱的心,他肯定跟我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对方。我情不自禁的伸手环上他脖子,这种暗示已无须言语,其实我早就原凉他了。廷璐不由动容了,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低头覆盖上我的唇就这样轻柔的缠绵开来。   多日的僵局终于在这一刻冰释前嫌,雪融于水了。   第二日清早,我又恢复了往日的习惯早早起来服侍他穿戴朝服,准备送他出门。我正专心的帮他整理衣领,廷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我,脸上浮现一抹久违的温情,一切整理停当刚要后退,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环上我的腰。   “木兰,你为什么这么好?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我轻笑,点起脚尖吻了他一下,“傻瓜,想那么多做什么,要是某一天,上天让我离开你,你身边不再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知道吗?”   “天使是什么?”他奇怪的问,想了一下恍然叫道:“哦,想起来了,记得西洋传教士好象说过天使这个词,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跟我们长得一样的人,天使的背后长有一对白色的翼。书中说,天使是给人带来幸福和希望的和平使者。”我耐心的解释道。他明白的点了点头,“哗,你怎么懂这么多,连传教士的大部头书都看过?”   “那叫圣经,亲爱的。”   “晓得了,回头我给你搞来一本,你教教我。那种天书似的书我一看就头疼,都不知道里面讲的是什么。”临走时,他突然返身回来大力抱住我,狠狠吻了一记。我哭笑不得忙推他出门,说着再不走就晚了的话,他这才嘿嘿笑着离去。不经意间,眼风扫见小青脸红红的从某处匆匆跑出,当廷璐经过那里时,意外的闪出了小史的身影。   廷璐拍打着小史的头,笑着说了些什么,小史不好意思的讪笑,跟着主子离去。   和硕郡主怀胎十月顺利的生下一男婴,把纳兰揆方高兴坏了,好消息逢人便说传得人尽皆知。生产的那日深夜,我和廷璐已经安睡,这家伙兴奋的特意跑来把门拍得咚咚响,下人刚把门打开,他疯了似的直往里冲,要不是下人在寝室门口抱住他,肯定就破门而入了。此举吓得我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他神气轰轰地说:“我有儿子了!”说完,得意的扬长而去。气得我们哭笑不得。 八*零*电*子*书 *w*w*w*.t*x*t*0* 2.*c*o*m   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它却象投入水中的小石子在我心中激起千层浪。和硕郡主已经生了,雪莲再过三四个月也该生了,只有我们还是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每每一想到这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这晚,头枕着廷璐的肩头,心头一直思忖着该给和硕郡主送什么贺礼才好,一边想着,一边摆弄着他的手指。廷璐带着浓浓的困意,含糊地问:“怎么还不睡?”伸手将我抱入怀中。   “睡不着。廷璐,没有孩子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沉闷吗?”我叹道。   他手臂一僵,继而抱得更紧了,“怎么会?我觉得这样很好,什么心都不用操多省心。”我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叹息一声温柔的与之回应......   我浅浅的笑了一下,更柔声的回道:“明天还要去纳兰家呢,好好睡。”   他叹息一声,伸手将我拥入怀中,好象只有抱着我才能让他安心的睡着。我温顺的伏在他怀里,象哄孩子般轻轻在他后背拍抚,心里一直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不知道那份奢望是否真的实现了。   “欢迎欢迎,快里请!”纳兰站在府门口笑呵呵的吆喝着宾客。为了庆贺贵子诞生,他在府中大摆宴席邀请了不少新朋好友,光停在路边的马车就排出老远。廷璐小心的把我从车上扶下来,不确定的问:“你真的要去吗?你们两人一向死不对眼……”   昨夜的疯狂让不安的廷璐对我多了几分细心,每每望向我的眸中都漾满了能溺死人的柔情。我微笑:“怕什么,勇者要迎难而上,我可不想服输,如果他敢挑衅就试试。”   一见我们到了,纳兰揆方的腰板挺得更直了,样子份外神气。廷璐上前说着客气话,我尽量不去看纳兰揆方免得又引得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廷璐呀,你该努力了,学学我,也生个大胖小子出来!”纳兰揆方一边得意洋洋的煽惑他,一边斜眼朝我扫来,大有跟我较量的苗头。廷璐生怕我上心,打着哈哈忙拉着我闪进去。正厅里或坐或站聚集了很多宾客,还有很多客人站在院子里聊天,府上的下人和丫头们忙着招持客人,因为来的人很多,膳厅里安排不下,桌椅都摆到了外面的院落里。   和硕郡主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坐在最里面,一群官家太太们围在四周口中说着各种各样的奉迎话,把和硕郡主哄得合不拢嘴。我实在不喜欢参加这些官家场面,不过既然来了,免不了要露个面上前说个恭维话,一想到要接受和硕郡主的敌意态度和很不待见的斜眼,心里就很不舒服。   有朋友招廷璐过去攀谈,打发他离开后,我朝厅堂里面走去,恰好这时,那些贵妇们谈起别的话题把和硕郡主闪出来,我端着浅浅的笑走过去,微微福身,“木兰恭喜和硕郡主喜添贵子了。”和硕郡主见是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哦,是你呀。听说前阵子身体不太好,现在可好些了?”   “有劳郡主惦记。对了,木兰准备了一点薄礼送给小公子的,请笑纳。”我把一只精巧的首饰盒递过去。和硕郡主打开一看,眼前顿时一亮,惊讶道:“好漂亮的如意佩!还是出自福林珠宝行的!真是让你破费了!”   “你喜欢就好。”早就听说和硕郡主在鉴赏珠宝方面很在行,出身富贵的她什么样的珠宝没见过,所以一般的东西很难拿出手,于是我从福林珠宝行挑选了好些上等的珠子编成一套华丽的如意佩,果然,戴在宝宝身上又显出富贵又有着吉祥寓意,看情形和硕郡主非常喜欢,她想不到我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一时有些过意不去,忙招呼下人给我搬座。   旁边的贵妇们见了齐惊叹的围上来,“哗,福林珠宝行几时又出了新款,前日去打听还没有见呢。”   “这个好看!这些天我正琢磨到时给张中堂家送什么礼才好呢,我看这个呀最适合!”   “嗯嗯,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又吉利又贵气!”   她们说她们的,我则象着了迷似的专注的打量起新生儿。和硕郡主想必是知道我不久前刚流产,见我这么喜欢孩子心生同情的站了起身,竟然将孩子递给我:“你想想抱抱吗?”   我受宠若惊的慌忙站起来,“真的吗?那好啊。”说着,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抱在怀中。   “我儿子长得好看吧?”   “嗯嗯,真漂亮,额头饱满宽阔又白净,相书上说这是吉相!这个孩子生得好啊!”我说着吉利话,爱不释手的贴了贴孩子的脸,为了能抱一抱孩子我已经不介意以前的事了。和硕郡主颇为得意地说:“那当然,我生的当然有福气!告诉你,怀身子的时候如果多吃苹果,生出来的小孩皮肤又白又滑呢!”   “真的吗?吃别的水果也行吧?”“不行,要挑皮光滑的,有斑点的不能挑!不然生出来的小孩脸上也会有斑呢!”   我们这一对冤家竟然忘记了昔日的过节,亲密的交谈起来。我们孩子气的对话引来旁边的贵妇们一阵轰笑,那些过来人纷纷取笑我们象孩子似的,连有了孩子的郡主也成了她们打趣的对象。其实,和硕郡主原本就不大,偏偏早早嫁人而后又升级当了母亲。要是换到现代,她才刚是高中女生呢。   我们两人正围着孩子,痴痴的逗着他玩,就在这时,纳兰揆方从外面走进来,一见是我抱着孩子,当下吃惊的睁大眼睛愣在原地。下一秒,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一把将孩子从我怀中夺走,扭头质问和硕郡主:“喂,你干嘛让她抱孩子!万一摔了我儿子怎么办?”   当着宾客们的面数落和硕郡主,她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唰得沉下脸,狠狠踩了他一脚,重新把孩子夺过来,“干嘛,我愿意让谁抱就让谁抱,是你儿子就不是我儿子了?”说罢,转手将孩子递给我,故意跟纳兰揆方质气地说:“抱着,爱抱多久就抱多久,看谁敢抢走!”   纳兰揆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想不到我们相处得这么友善了。碍于周围都是宾客,他很不自然地说:“行了行了,谁跟你质气呀,反正你要把儿子看好了,出了差错我……”   “你想怎样呀?”和硕郡主的眉头竖了起来。跟女人吵架实在很丢面子,纳兰揆方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悻悻地说:“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懒得理你!”   廷璐一路寻我寻回了前厅,恰好撞见这副场面,笑呵呵的拍了拍纳兰揆方的肩,“跟媳妇质什么气呀,有点大男人骨气好不好?”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气呼呼的纳兰揆方被廷璐拉了出去,隐约中听见他还在不服气的念叨,什么左挑右挑结果到手却是这刁蛮脾气云云。我行我素的和硕郡主哼了一声,低头看向宝宝,我也着迷的瞧着,打心眼里越看越喜欢。过了一会儿,孩子被和硕郡主抱回去,我只好从里面退了出来。   到了午膳时间,宾客们纷纷前往膳厅和院落就座,我和廷璐一起来到后院,看见很多熟人大都已经到了。大阿哥和太子常安等人坐在一起正热络的聊天中,廷玉也在,常安看见我们过来了,起身招呼,“廷璐,这里!”   “我先过去了,你跟那边的大阿哥的福晋们坐一起吧?”   “快过去吧,别管我了!不管朋友们又要笑你了。”我嫌他多事,笑着推他过去。果然,常安在跟太子打趣,说廷璐是妻管严,要跟媳妇请示后才敢过去云云,那边轰得笑了起来。廷璐快步赶过去插在朋友中间坐下,好象说了句什么又引得他们大笑起来。我好笑的朝他们招了招手,准备去找女席,刚转身就迎上了一道视线。   隔着几张桌子,靠近花池的那张女桌上已坐了七七八八,有大阿哥家的几位福晋,还有太子福晋及侧室,再旁边就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注视着我们的海棠郡主!原来她也在啊。海棠郡主注意到我在看她,表情变得很不自然,慌忙低头喝茶。有意思,原来我真的多了个情敌啊,刚才她看的不是我而是站在我身边的廷璐,那热情的眼神足以让人提起戒心。   “木兰,快来坐下!刚刚我们还提起你,可巧就来了!”吴雅氏起身招呼。我微笑的走过去,跟几位福晋们行礼坐了下来。落坐时顺便扫了眼周围,不经意间,扫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樱兰?我微怔,怎么她会在这里?难道是廷玉带她来的?   樱兰最喜欢参加这样的场面,可是娇小漂亮的她总会吸引很多年轻后生的注意,这不,她坐的地方已被公子哥们团团包围,而她面红耳赤的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正拘谨的不知如何是好。   “福晋,你们稍坐,我去带个人过来。”我打了声招呼,起身离开桌子朝樱兰那边走去。   “樱兰!”我叫了一声,樱兰见是我惊喜的要过来,旁边的公子哥赶忙拦着,不想放她走:“别介呀,小姑娘,还没到饭点呢。我们接着讲笑话嘛!”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廷璐也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此刻那桌人正扭头朝这边张望。如果有什么乱子相信肯定没人出面摆平。所以我有恃无恐的轻笑:“讲笑话?好呀,这个我喜欢听,你们想讲点什么呀?”   “你是谁?我们又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们呀!”我眯眯一笑,从容的坐了下来。“既然你们想听笑话,不如我给你们讲一个呀?”那几个纨绔子弟朝我上下打量,不晓得什么来头。其中一个坏笑:“成呀,最好能把我们逗笑!要不,我们可不放这位小姑娘!”   我打量了一眼说话的这位,坏笑的嘴脸和口气简直跟纳兰揆方同出一辙,细细一看,发现长得还有几分相似。有意思,果然是物以类聚,纳兰府上少不了有几位同道中人嘛!我浅浅一笑,“好,那我就讲一个,这是一个冒险故事你们可要听好了……”我清了清嗓子,准备捉弄他们一番。附近就座的宾客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纷纷扭头倾听。“从前有一对爷孙俩出海打鱼,爷爷是个水性很熟的渔夫。这天见天气很好就喊了小孙子一起出海打鱼。谁知刚出海不久,天气突变,海上起了很大的风浪。小孙子很害怕,爷爷就安慰他:乖孙别怕,爷爷这么多年的技术了,这点风浪怕啥?   突然,一个大浪头打过来,把船浆给劈成了两节!爷爷无奈地对孙儿说……”讲到这里,我故意停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笑道:乖孙啊,浆完了!”说罢,拉起樱兰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那几位纨绔子弟还在愣神中,周围的听客们已经轰得爆笑开来,樱兰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背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喂,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理会他,拉着樱兰回到福晋们这边。那边有人咦道:“哎,好象是廷璐家的吧……”   “啊,她就是木兰!”   “什么什么?就是她?”那边骚乱了一会儿渐渐消停下来,我懒得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樱兰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了一句他们走了。落座后,福晋们仍在笑着刚才那个故事,吴雅氏佩服地说:“也就是木兰,讲个笑话连带着把人给骂了,损得那帮小子灰头土脸的走了。”   “他们都是谁呀?说话这么嚣张。”   福晋无奈的摇头,“还不是纳兰揆方那帮酒肉朋友,一些仗着家里有点钱整日里游手好闲的。这位是?”她上下打量樱兰,我忙道:“这是我娘家妹妹,叫樱兰。”   “哦,我说呢,怎么长得跟你那么相像,一样的漂亮水灵!难怪了原来是一家人呀。”吴雅氏打量了一番,好奇的问:“樱兰可有许了人家,要是没有,我们给你介绍些年轻俊才认识!”樱兰脸微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我则笑着点头道谢。这时,某处响起的锣鼓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扭头看去,院场一角的有个舞狮队,他们正虎虎生威的舞动着几只活灵活现的红黄狮子头,忽上忽下,左盘右晃,舞得热闹非凡。   下人们在饭桌间穿梭不息忙着传菜,我一边吃着饭欣赏舞狮,一边小声的跟樱兰交谈,同时还要分出一只耳朵倾听福晋们的谈话,免得有什么失了礼数的地方。酒过三巡,吴雅氏突然捏了捏了我的手,小声凑到我耳边低问:“最近你们过得怎么样?那天的主意有没有派上用场?”   我看了她一眼,脸倏地烧起来,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她捂嘴偷笑:“害什么羞啊,到底有没有消息呀?”   我不确定的摇了摇头,红着脸低道:“哪儿会那么快知道啊,你也太心急了!”   “要不要我再教你一招?铁定一次成功,这办法我试过的哟……”吴雅氏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我不好意思的推了她一把,飞快打断她的话:“快别说了,人这么多,当心被人听见笑话!”吴雅氏呵呵的笑了一阵子,便按下不提了。福晋见我们交头接耳说个不停,好奇的追问我们在说什么。   吴雅氏刚要告诉福晋,我忙扯了下她衣袖提醒道:“不可以说!”   “哟?这样的话我更想听了,什么事这么秘密啊?”福晋打趣道,吴雅氏扭头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木兰……”我吓了一跳,误以为她真的要说出去,气急败坏的捂住她的口,嗔道:“你要说出去我跟你绝交!”   吴雅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点头,福晋眼珠一转,从我们的神情多少猜到了点什么,会意的笑道:“哎哟,我当什么事呢,得了,不就是你和廷璐两口子那点事吗,不想说就窝在心里好了,改天闷得慌了,找我听我都不听呢。”   “看您说的,好象还是我的错了。”我大窘。“反正你们是一家子,等我前脚一步呀,你们不定说我什么呢,你们之间能有秘密?”吴雅氏和福晋突然捂嘴偷笑起来。看她们交换眼色的样子就知道被我猜对了。我嗔怪的瞪了她们一眼,这下,她们笑得更欢了,连旁边的太子福晋也轻笑起来。   我脸微红,扭头朝廷璐那边扫了一眼,突然瞧见那位潘安美少年居然也在那张桌上。有和硕郡主管着,纳兰揆方不可能名目张胆的把他叫来,看到他坐的位子紧挨着太子旁边,我恍然想到了什么,原来如此,定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恰好这时,舞狮队退下换上了戏班子上场,只听太子福晋酸溜溜的说了句:“其实我最不喜欢听戏的,女的倒也罢了,赶上俊点的男戏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就象和硕郡主说的,男戏子有几个正经人家出来的,最后还不是成了别人的玩物……”   这话似乎若有所指啊,我心一动,下意识的朝廷璐那桌望去。   太子和潘安美少年英顺名为主仆,但从太子倍加关照的行为看来,好象跟他的关系很不一般。而英顺心仪的对象却是纳兰揆方,纳兰揆方跟太子又是君臣与朋友。真晕了,太子,纳兰揆方和英顺这三个人的关系还蛮微妙的……   纳兰揆方领着和硕郡主轮流开始敬酒,到了廷璐一桌时,不知说了什么,全桌人爆笑开来,齐扭头朝这边望来。大阿哥福晋浅笑:“看他们乐的,一准又在说木兰的事,我猜呀,肯定是吃了暗亏的那几个人跟纳兰揆方告状了。”   “能不告状吗?他们肯定指着纳兰揆方给他们出气呢。”太子福晋也道。不多时,纳兰揆方和郡主来到了这桌。纳兰揆方一拍我肩,坏笑道:“行呀木兰,我那群铁哥们都成了你乖孙了,今儿就等着瞧好吧,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不以为意的淡道:“他们打算跟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着呀?”   “那可就不知道了,怎么着也得赢个面子回去呀。”纳兰故意卖关子,不肯说,摆明等着瞧我笑话。大阿哥福晋在我们这里年长一些,说话也有份量,数落他道:“纳兰,你也真是的,来者都是客,这做主人的不调解麻烦也就算了,还上赶着看笑话,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福晋呀,你可不知道这群朋友,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儿。”纳兰揆方煞有其事的啧啧道。我不由轻笑:“这年头不好惹的主儿多了,纳兰揆方不也是见树踢三脚的主儿么,所以说物以类聚嘛。”   “看你,混来混去就这风评呀!丢死人算了!”和硕郡方看了纳兰揆方一眼,很不高兴的朝前走去,纳兰揆方赶忙追上去。吴雅氏低道:“和硕郡主为他费死心了,原来指望纳兰用心走个前程,谁知他整天跟酒肉朋友胡混,天天都有生不完的气!”   樱兰偷偷扯了下我衣袖,小声说:“那些人会不会寻我们麻烦?”   “不用怕,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能生出什么事来,再说有廷璐太子他们在,出不了事的。”管它那帮人出什么乱子,我是一点也不担心。就如话中所说的,有廷璐在背后护着天塌下来也不怕。   樱兰哦了一声放心不少。宴席仍在继续,花园一角的拱门处不断有下人进进出出,陆续端来新出炉的热菜。我漫不经心的喝着茶,自眼角的余光却扫过那几位好事份子鬼鬼崇崇的离开餐桌,朝膳房那边走去,他们躲藏在盆栽低声交谈起来,不时的朝这边张望一下。不用猜,肯定又在出什么整冶人的馊主意呢。一个下人传菜经过,经过那里时突然没了踪影,隔了一会儿,人又出现了,惶惑不安的朝这边走来。那几个公子哥整整衣服,从容的从躲藏处走了出来,他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各怀鬼笑。   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不由的,我暗暗提起了心。   我小声跟吴雅氏耳语,吴雅氏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转头跟福晋小声说了几句。福晋有些奇怪不时还是点了点头。那位下人端着菜朝我们这桌走过来,正要放时,福晋制止道:“等一下,这是什么菜呀?”   “回福晋,是雪山火莲。”   “这道菜我们已经有了,那边不是还没上吗?给他们端过去好了。”   下人额头冒出虚汗,点头称是,小心翼翼的改放到别桌上。那几位公子哥正跟某桌的宾客们打趣,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们回到自己桌旁坐下,不约而同朝我们桌上的雪山火莲看了一眼,鬼笑起来。他们开始动筷吃自己桌上的那道菜,才吃了几口脸色渐渐现出狐疑之色,越嚼越慢似乎发现有点不对头,他们又惊又疑的相互对视着,突然齐唰唰将口中的菜吐到地上。有人忍不住干呕,似乎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太子福晋奇怪的问:“他们怎么了?”   吴雅氏低压声偷笑:“这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就是他们没安好心的下场。木兰,你是不是看见他们在盘里使坏了?”   “他们一离开桌子我就注意到了。这点小把戏糊弄小孩还差不多,真没创意,我要是他们就想个高明点的的主意,肯定比这个精彩多了。”我冲她们绽放一个咖啡猫的招牌笑。她们咯咯的笑了起来,气得那边冲我们直瞪眼。   一旁的海棠郡主正跟樱兰聊天,我眉峰轻挑,侧头看着她们。打从樱兰坐下后,海棠郡主一直热情的跟她搭茬,对她十分关照。樱兰也是第一次遇到同龄人,见对方又是位郡主,惊喜之余又有点受宠若惊,似乎很喜欢结识这位没什么官架子的郡主。海棠注意到我在看她,马上乖巧的端杯向我敬酒:“木兰姐姐,我和樱兰同龄,以后我也跟她一起叫你姐姐好吗?”   不亏是常在官场上混的,海棠郡主的殷勤世故樱兰几年也学不来。我端杯跟她碰了一下,客气道:“不敢当,您贵为郡主,这怎么好意思?”   “快把郡主这两个字去掉,显得多生份呀,姐姐以后直呼我海棠好了!”海棠郡主笑着看了樱兰一眼,“刚才听樱兰说,姐姐家的后花园修得很漂亮,改天我可不可以去府上拜访?”   她的动作好快啊……我心一动,不动声色的笑:“好呀,随时欢迎。”樱兰开心的握着海棠的手,叫道:“太好了,到时我也去,亲自陪你参观!”樱兰妹妹没什么心眼,根本不知道海棠郡主来府上的用意,而我,已经隐隐感觉到无形的竞争开始了,热情的宴席周围也似乎弥漫起淡淡的硝烟味。   从海棠飘过来的眼神中,看得出她对我很忌惮,也许以为我是个难对付的主儿,一直表现得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跟我拉近乎。要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就好了,我可以毫不客气的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死了这份心,可惜,这种柔怀政策让人很郁闷,唉,看来只能陪她慢慢打太极,直到她打消念头为止了。   宴会结束后不久,宾客们开始相互寒喧陆续告辞,跟纳兰夫妇打过招呼后我和福晋们也准备离去,不料,廷玉廷璐途中遇到了熟人看来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了,我只好让樱兰在原地等着,自己先去送大阿哥的福晋。临上车前,吴雅氏突然把我拉过去耳语,“跟你说,今儿是好日子,我算过了,晚上好好努力啊,喝点酒效果更好……”没等她说完,我的脸早就红通了,赶忙打断她的话催促他们上路。   福晋和钱氏猜到吴雅氏在说什么,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气得我羞红着脸,气急败坏的扬言再也不登阿哥府了。吴雅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解释:“好了好了,我们也是关心你,改天一定要来哦!”   “免了,给你当笑料吗?说什么我也不去!”我嗔道,转身刚要走,谁知刚迈步就撞上了一堵软墙,“哎哟!”我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连退好几步,幸而有只手及时扶住我才免遭摔倒的厄运。福晋她们见状,再次爆笑一团。   也不知她们哪来那么多笑料,我捂着撞疼的鼻子,小声嘀咕道。没等抬头,就听见一个好笑的声音问:“喂,你怎么象没头的苍蝇乱撞啊!这么大活人站旁边都没看见?”   原来是大阿哥啊!我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还不是你家福晋们故意拿我取笑,头都大了,哪还有心思注意身后……再说我又没有长后眼……”   福晋们咯咯笑个不停,大阿哥眉头高挑,含笑的看着,好象才发现我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我脸一红,匆匆说了声告辞,绕过他跑离了他们。樱兰仍在原地站着,我快步朝她走了过去。前方不远处,海棠郡主正以主人的身份忙着送客,偶而闲暇下来,总会有意无意的朝另一边扫去几眼,视线所及处正是在跟朋友谈笑的廷璐。   也许是心有所系吧,送客的她显得有些不专心,似乎在等机会跟廷璐见上一面。   “海棠郡主长得好漂亮,果然名不虚传!”   “听你这话好象听过她的名字?”   “听过呀,前几天宫里有位娘娘来到张府,跟张夫人聊了好一阵子呢,我上茶的时候听见她们提到过海棠郡主这个名字。也不知她们在谈什么,我一过去,她们就停住话头了。”   我心头一惊,“惠妃?”   “啊,就是惠妃娘娘!”樱兰恍然记起来。我心自是一沉,这个消息实在不妙呀,惠妃娘娘可不是无事登门的主儿,难道在为海棠郡主的事下功夫吗?如果知道我不能生育,想说动张夫人自然不是难事。惠妃这个精明的女人可能知道从廷璐和我这里行不通,就打起了张夫人的主意也说不定……   看来闭门养身子的期间,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啊!   “我去冲个澡,今儿没事我们也早点睡!”半个时辰后,我们回到了家,廷璐说了一句转身去沐浴。我换上睡衣,来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望着镜子里的影像,喧嚣浮燥的心情渐渐消退,越来越多的却是莫名的失落与不安。我不由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廷璐他们跟朋友说完话,将那人送走,当他们正要离去时,海棠突然出声叫了一声:“廷璐。”   廷璐两人齐停下脚步。廷璐见是她愣住了,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一下扭头便要走。廷玉及时拉住他,看了海棠一眼沉吟少顷低道:“这事迟早要解决,最好别让木兰知道……我去前面看看。”说罢,留下廷璐,只身离开。   廷玉去外面给廷璐打掩护,防着被人发现,孰不知,我就在他们的附近。当廷玉从我们站立的花坛旁走过,樱兰正要出声叫住他,我忙拉了她一把,樱兰不解的看着我。等廷玉走出门口,我低声嘱咐道:“你先跟他回去,如果他问起我就说我在马车上休息呢,记住了吗?”   樱兰听话的点点头。等她走后,我静静的来到阴影下的花池旁坐着,叠着双腿,好整以暇的打着扇偷听他们谈话。到要听听海棠跟廷璐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去,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海棠缓缓走到近前,梦幻般的双眼直望着廷璐,一脸娇柔的低问:“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很讨厌我吗?”   “木兰在外面等我呢,我不想让她误会什么。”廷璐似乎不想跟她有过多牵扯。   海棠轻咬下唇,轻声道:“前些天,惠妃娘娘已经去过张府了……”   “什么?”廷璐微惊,用力闭了下眼睛,忍无可忍的说:“郡主,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你为何总扯着我不放,这样做让我很困扰知不知道?”   “可是,我喜欢你!你曾经说过也喜欢我的,不是吗?”海棠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好象需要鼓起很大勇气才敢说出这句话。廷璐啊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忘了,那次把我从河里救出来后,我生了场大病,你说喜欢我,还让我等你……我就一直在等,等了好久结果却发现你喜欢上了别人……廷璐,你不喜欢我可以,怎么可以把说过的话都忘了?男人有言必诺,你怎么能把说过的话忘记了?”海棠的眼睛红了,廷璐愣愣的看着她,怔了好久。突然,他抬头望向四周,一把拉住她的手扯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原来廷璐救过她,从来没有听廷璐提起他们之间还有这段过去……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我缓缓站起身,静静的望着他们。因为距离拉远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海棠在哭,廷璐很烦乱的劝着,说着,一副拿她很辙的样子。后来他神情坚决了说了句什么,海棠顿时没了动静,怔怔看着他的眼中盈满泪水。海棠轻轻的说着话,缓缓走上前,这一回廷璐震惊的看着她,忘记了反应。眼见她张开手臂要抱,廷璐吓得象见了鬼似的飞快向后退去,生怕被她碰到。她失望的突然捂着脸蹲了下去。廷璐正要走,见她伤心的样子忍不住走了回去,重新扶她起来,劝慰着什么。   海棠伸手抱着他死死不肯松手,泪流满面,看她的口型似乎在说:“你推呀,为什么不推开我?”   我很想恶搞的上前问一句:你抱得那么紧,他推得开吗?可是不知为什么,脚却象钉在原地似的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廷璐无奈的看着她,突然默声不语了。   看到这里,我的心直向谷底沉去,都什么时候了,留着多余的同情心好让她更加迷恋自己吗?气得我不想再看下去了。就在这里,有股熟悉的气息悄然来到我身后,有人伸手在我肩头搂了一下,不等他说话,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我无声的笑了一下,淡淡的说:“很精彩么。”说完,转身离去。   “木兰!”廷玉叫了一声。   我来到马车旁,敲了敲车门,小史飞快从上面跳下来,见我们只回来一个,奇怪的问:“怎么只有夫人?三公子没回来?”   “不用等他了,我累了,我们先回去!”我说完准备上车,见小史愣在原地没动,不悦的补了一句:“怎么,想让我赶车吗?”机灵的小史一愣,好象看出了什么,陪笑道:“我们走了,公子不就没车了,再等一会儿嘛,就一小会儿好啦!”   我正要说话,突然身后袭来一阵风,身后多了一个人。廷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语气轻快的说:“我来了,走,回去吧!”他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跟平常一样,体贴的扶我上马车。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廷玉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的望着我,看廷璐阳光般的笑脸,似乎廷玉没有把我看见他们的事告诉廷璐。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弯腰进了马车。廷璐探头喊了一句:“二哥,我们先走了!”廷玉点点头,小史驾着马车飞快跑起来。廷璐乐呵呵的搂着我,“对不住,让你等久了。刚才二哥喊我时表情怪怪的,也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了,要是你多等一会儿就好了,我还想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呢。”   “你们哥俩感情真好,有什么事廷玉也会替你撑着。”我浅笑。廷璐不疑有它,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二哥从小就对我很关照,兄弟几个里面,属他最疼我!今晚吃好了吗?”他关心的问道。“纳兰办的宴席排场很大,不过鱼目混杂什么人都有,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我头倚着车窗,闭目假寐。廷璐伸手把我揽到怀里,柔声问:“累了?靠着我休息会儿,一会儿就到家了。”   连廷玉都知道廷璐和海棠郡主的过去,却帮着他一起瞒着我,当我是傻瓜吗?一想到这儿,心里就很不痛快。廷玉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他们要瞒索性就瞒得彻底点什么也别让我知道,偏偏知道一半一半,心里别提多窝火了。正出神的想着,廷璐回来了,手臂缠上我的腰,抬起我下巴亲呢的轻啄了一下,“在想什么呢?对了,早就想跟你说,这件睡衣好特别,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自己做的。”我懒洋洋的哼道。   “哎?你对我有意见啊,怎么这口气?”   我抬眼看向他,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带着几分警醒的意味说道:“亲爱的,成亲那天,我有没有说过,如果有一天发现你对我不忠,我就休了你。”   廷璐一怔,脸上没有现出半点心虚的神情,倒是豁然笑道:“突然提它做什么?我有对你不忠吗?也不用时时提醒我吧?”我意味深长的淡笑,伸手勾住他脖子,将他的头拉低,一边说着盅惑的话,一边吻上他的唇。“现在还没有……不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包括你的人……”   “遵命夫人,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他呵呵的笑起来,一把将我抱起,朝床头走去。   又是一个艳阳天,微热,没有风。   我一边轻摇圆扇,一边在街头散步,如今我已经变成标准的贵妇人了。过去总是喜欢找点事作让日子过得很充足,要操心的自然也多,如今大榆村的事务全权交给了田伯父子操持,而福林珠宝行这点子差事对我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忙上一阵子后,我便跟其它官太太一样过上了闲得要死的生活。   唉,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总不至于这么无聊了。想起昨儿个,我在某家布匹店选料时,曾撞见和硕郡主和海棠郡主打店铺门前经过,和硕郡主对海棠喜欢廷璐的事一直抱着反对态度,当时正在数落妹妹,“……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怎么就一门心思想嫁廷璐?廷璐人是不错,可你想想他家的木兰,那是好惹的主儿?你要是过门,岂不天天吃苦头!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吧,我要是你就不讨这个苦头吃!”   海棠郡主没有说话,小声提醒妹妹注意脚下的石头。这两人脾气真是南辕北辙啊,一点也不象姐妹俩。   这么久了,海棠仍然对廷璐心怀暗恋,对这样死心眼的姑娘,我跟和硕郡主一样没有辙。好在廷璐这些天对我疼爱有加,不会让她有可趁之机,这一点倒让我有些安慰。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张府门前,我顺势拾阶而上。   “三夫人来了?”   “嗯,外面停着好几辆马车,家里有客吗?”   下人点头称是,我没有深问,径自朝里面走去。路边立着几位宫中侍卫,引起我的注意,难道是宫里来人了?经过假山时,忽听上面传来一个悦耳的笑声:“张夫人,这位就是我说的海棠郡主,怎么样,人长得很秀气很水灵吧?多招人喜欢呀!”   咦?惠妃在呀!我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停下来。接着又听见海棠郡主娇滴滴的问安声,张夫人连连笑道:“果然生得不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女,举止得仪,落落大方!”   “就是说呀,我眼光多高啊,看中的人能差得了?”惠妃得意的说道,“唉,可惜呀,我一直想给她找个好人家,都没合适的……”   “那是要好好挑挑,姑娘家一辈子的事可不能马虎了。”张夫人说道。真不简单啊,惠妃作媒都作到家里来了!这下我明白惠妃来这里的目的了。她们聊得正欢,如果我此刻露面肯定要扫某些人的兴头了,想罢,淡淡的一笑,转身便往回走。来自背后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来,“海棠的面相好,是旺子旺夫的命,她家三代内都人丁兴旺,将来也是生男娃的好料子。这些可是我请了有道行的老和尚给算过的,真正旺家的好姑娘!哎,说到这儿,廷玉媳妇也快生了吧?”   “快了快了,没两个月了。”   “木兰还没消息呢吧,上次听说她流产了,也不知身子骨养好了没?”   “木兰身子弱,需要长时间的慢慢调理好行,孩子的事……不急,随他们去吧。”惠妃这么问张夫人岂会听不出意思,便随口虚应了几声。张夫人知道我不能生育,不过,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早点有后,要是惠妃这么鼓动下去,难说张夫人会不会动心……   孩子……想到这儿,我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个字眼象利刃似的在心里刺了一下,痛得我无法呼吸。在古代,女人无后是最大的罪过与耻辱,我对这些旧观念很排斥,但是打心眼里,真的很想为廷璐生一个孩子。突然,裤腿被人扯了一下,低头一看,有个可爱的小孩正抱着我的脚吃吃笑,我蹲下身,亲呢的摸了摸他的头,“小家伙,你是谁家的?”   “娘……”   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就在这时,有个民妇惊慌失色的追来,见我裤腿多了几块黑迹,吓得她一把拉过孩子赶忙向我道歉。我不介意的笑了笑,从背包里取出几两碎银:“你的孩子长得真可爱,这点银子拿去,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吧。”民妇双手合十,说了很多神明保佑的话。   我伤感的笑,若上天真有神明,早该赐给我一个孩子了。回家的时候遇到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某家财主办葬事,出殡的队伍正好从家门口经过,看着沉重的棺材从面前缓缓抬过去,还有跟在后面的一群孝子贤孙们哭着送行,我出神的想,如果换成我过世,就不是这么风光的景儿了吧,那时,谁来安慰悲痛欲绝的廷璐呢?   光是这么一想,鼻腔忍不住泛起酸意,眼前被蒙上一层雾气。最近不知怎么了,自己总时不时想一些不吉利的事情,唉,大概人过得太幸福了,总时刻担心幸福会突然离自己而去吧?再说人生世事无常,很难预料自己哪一天会突然从世间消失,为了给廷璐留个念想,孩子,是一定要有的!   就算陪上自己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主子,您回来了!”   门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点了点头,淡道:“把门关上吧。”   “是,大好天遇到这事真晦气!看不见为净,关起来好。”门房说道。   回到寝室,我取来酒壶和酒杯,便在窗前的摇椅上躺了下来。这扇窗子原本很小,我很喜欢现代那种巨大落地窗,就让人将窗子开大了一些,这下能让更多的阳光透进来。我一边喝着酒,一边微眯着眼看着院里的花树,就这样静静的想着心事。渐渐的头有点开始发沉了,酒精正在麻醉我的意识,有种想睡觉的感觉。   酒壶不知滚到哪里去了,刚刚杯子里的酒又喝空了,抬手正要放去案几,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它接了过来,轻轻放在案几上。接着,那只手伸过来按在我额头上,廷璐俯身在椅旁蹲了下来。“怎么喝酒了?一进来就闻到很浓的酒味,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酒壶不知道去哪儿,也懒得找。”我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深深长长的吐了口气,拍拍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我们聊会儿天吧,我有话要说。”   廷璐拉过椅子坐到我旁边,手依然握着我的手。“除了孩子的事,什么事都可以说,我都依你。”看着我的柔和眼神中,除了疼惜还有一抹不容动摇的坚定。   我苦笑,真是知我者廷璐也,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连我要说什么都猜到了。我侧头看着他,缓缓伸手摸向他面庞,接着就被他伸手握住了。“就是要跟你谈孩子的事。”我的固执超乎他的想像,只见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目光坚定的看着我,似乎拿我很没辙,沉默了半刻,他语气低沉又坚决地说了一句。“不可以,任何事我都依你,唯独这件事,你要听我的!”   “既然你不同意,我们只有一个办法解决这件事了……”我抽回自己的手,硬下心肠道:“我们分手吧。”   猛地,望着我的那双清眸突然射出无比愤怒的眸光,死死瞪着我。他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一瞬间,那些俊脸完全被愤色覆盖了,额头暴起的青筋突突跳着,气息变得越来越粗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杀人般的清冷眸光死死瞪着我,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宠爱有加的妻子而是仇敌。   我知道这话很伤人,早就猜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足足过了半响,廷璐才缓缓开口,气得声音都颤抖了,“这就是你的决定?嗯?”   “没错。”   “我不同意!”他突然大叫,一把握住我的手。   “咝……”好痛!我眉头微皱,忍不住睁开眼睛。他愤怒的眼底有些泛红,咬牙道:“我告诉你,念你喝了酒我不跟你计较,这种话如果再说第二次,我绝不放过你!”   头一次见他这么发狠过,我淡笑了一下,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涌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吗?天天白天黑夜的孩子两个字象着了魔似的在脑子里打转,我越想忘记越忘不掉,每次一看不到你的时候,它们就冒出来,不断的折磨。白天想,夜里也想,做梦都会梦到……廷璐,你有没有特别想得到,却想不到的东西,你没有,所以你理解不了我的感受……”我轻声的说着,泪水源源不断的流下面庞,“我想要孩子,非常非常的想要,想的快疯了……”   廷璐心痛的看着我,却一言不发。 第44章离家出走   “我要孩子绝不是为了我一个人……为了你,也为了你父母。”   “够了!不要再说了,要不要孩子是我们的事,扯上我父母做什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气道。   “会没关系么?”我极淡的笑着,从躺椅中摇晃着起身,这一站起来才知自己的确喝多了,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要不是廷璐及时扶住我,我就栽倒在地上了。骂归骂,他还是把我扶到床上才松开手。“好吧,你有什么苦水通通倒出来,最好一次性解决,以后我们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他双手叉腰,恼火的说道。   我扶着床柱,轻轻地说道:“没有孩子你或许可以忍受,你爹娘能忍受吗?哪个长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后代子嗣,继续延续张家香火。虽然你不是老大,但是,长辈们一样不会愿意看到你身后连个孩子都没有……你娘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让她为这件事操心……我总觉得愧对于她……”   “向你求亲时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我不要孩子也要娶你!你们是知道的!”他生气的吼道。猛地,他想起了什么,疑心道:“怎么?难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娘?”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零_2.c_o_m   我摇头,无力地说:“我今儿去张府了,看见惠妃娘娘带着海棠郡主也去了……”   他定睛的看着我这才全明白了,咬牙低声说了句什么,重重点了下头,一字一顿地说:“知道了,是海棠郡主让你放不下心对吧?我这就去找她,跟她把话说明白!免得你胡思乱想!”   他愤愤然的转身欲走,我轻声说了一句话,“你要是能说服她,那天就不会被她抱住了。”眼看要迈出门口的脚生生顿时那儿,廷璐吃惊的转过头朝我看来,一脸惊愕之色。那表情分明在说:你都知道了?   “你放心,廷玉替你隐瞒了那么久自然不是他说的,是我不小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我苦笑,摇晃的站起身来,廷璐嘴一动似乎急于解释,我伸手制止了他,“不不,关于你们的过去我不想知道,也不用告诉我。这件事跟我们一开始的话题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要谈的是,孩子。”   廷璐心疼的看着我,一踩脚,转身离去:“我去给你拿醒酒茶!”没等我叫住他,廷璐已经没了影。我徒然的跌坐到床上,一瞬间感觉全身没了力气,但是好痛快,积压在心里的郁闷好象倾刻间都消失了,我倚着床头闭目喘息。   “现在好点了吗?”   不久之后,我被他扶到桌旁喝茶,喝酒喝得我头痛欲裂,只好不断的喝茶,廷璐站在旁边无奈又气愤的看着我,“还有什么话要说,索性一起说出来!”   我手拄着额头,除了头有点昏沉外,感觉思路从未有过的清醒。“……我想说的话太多了,知道吗?我原本最看不惯男人三妻四妾,也不喜欢花心滥情的人,只希望和一个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的男人生活下去,所以,我从他们中间挑中了你……廷璐,你跟他们不一样,对我忠诚不二爱我胜过自己的生命,今生能遇到你,是木兰最大的幸运……”   “说重点。”他不耐烦的哼道。   抬起眼皮,含有泪花的眼眸看向他,“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完整的人生,一个有孩子有欢笑的美满人生。但是从张府出来,我又改变主意了,不是为你,也不是为长辈们,而是为自己,是我需要一个孩子陪我过完后半生……”   “……”   “今儿听了惠妃和你娘的对话,我突然明白将来可能要面对的一件事。惠妃那么积级的想把海棠推给你当侧室,你娘迟早会被说服,也迟早会劝你接受海棠,那么家里就会有另一个女人存在。我不会跟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要有一个孩子。只有这样,你娘才可以打消纳妾的念头,只有这样,既便你娶什么女人进门,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离开你,我一样可以跟孩子继续生活下去。准确的说,我需要有个信念支撑自己活下去。就是这样。”说完老长的一番话,我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没有理会廷璐微微眯起的眼睛,兀自镇静的低头喝茶。   刚把杯子凑到唇边要喝,突然杯子被廷璐一把打飞,我愣愣的看着他,头一次见他发火!   他愤恼的瞪着我,咬牙道:“我只说两点,第一,我不同意你要小孩,第二,我不会娶任何女人进门!”   “那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任何事都有意外,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事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比如孩子……”   “什么意思?”   我漫不经心的重新拿起杯子,倒了杯茶,“就算你不想要,也有失控的时候不是吗?”我的话顿时让他提起了戒心,直用怀疑的看着我,“……只要我坚持,没人可以破坏那两点!如果真有意外,我也会想方设法抹平它,所以,只要别被我知道……”黑幽幽的眸子透着无比的坚定与执着,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话变得这么有份量了,带着一股子不容小觑的气势。   廷璐的固执是我意料之中的,早就猜到说服他会有一定难度。于是,我的口气软了下来,“好吧,我不跟你争执了……”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他竖起了眉头,重新披上愤怒。“我们直接谈分手的事。”   “该死!”他低吼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扣住我的手,“我从来没有见过象你这么顽固的女人!为了孩子,你不惜放弃这个家!”   “没错。”   “你!”他的脸因愤怒烧得通红,手猛地高高扬起,眼看着要打下来。成亲这么久,他从曾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如今真的怒了,居然要打人了。我静静的抬起头,没有丝毫惧色的看着他。   “你、你……”扬在空中的手迟迟扇不下来,颤抖了半天,徒然恨恨的握成拳头垂了下来。他实在不忍心下手。但是满心的恼火逼得他快疯了,竖起手指指着我,咬牙道:“最后一次,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再因为孩子提出分手,信不信我会打你!”他的眸底泛着红血丝,似乎还有浅浅的水气。说完那句话,一甩袖,愤愤然大步离去。   等他一走,我徒然的跌坐在座位上,无力的闭了闭眼睛。   走出门,走到院子里透气,经过的下人们都刻意压低声小心翼翼的作事,想必他们都知道我们吵架的事了。小史的头从拱门那边露出一下又迅速缩回去,一定是在那边偷瞧呢。我叫了一声,小史见躲不过去,一溜烟小跑过来。“夫人,有何吩咐?”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还会吃了你?廷璐呢?”   “小的哪知道呀,主子气呼呼的摔门就走了,本来想跟来着,一出门主子早没影了。”   “算了,你去吧,下次别躲躲藏藏的,跟做贼似的。”我数落完,便朝后花园走去。被很多花树包围的这里安静的象与世隔绝一般,我坐在露台地板的台阶处,斜倚着栏杆怔怔的出神。   一个两岁上下的女娃顶着一头小辨子跑了过来在附近打转,一定是哪个下人家的孩子。我朝她招招手,想起身上有几块糖,通通给了她,然后陪她说话。听着她奶声奶气的声音,想要孩子的心愿更加强烈了。   女娃在台阶下面玩虫子,我就这样痴痴的望着她……不知不觉,夕阳西下,当廷璐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默默的望着,不禁动容了。   小女娃玩着玩着突然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抽咽道:“我想找娘!”小家伙,玩了那么久终于想起找娘了。我浅笑了一下,也不管她身上有多少土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亲切的笑:“你娘是谁,走,我领你去找她。以后想玩了还可以到这里来玩,记得吗?”   转身正要朝前院方向走,一抬头,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树旁那道静默的身影,脚步登时顿住。怪不得刚才看小女娃玩的时候总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原来他早回来了,他沉默的望着这边,往常快活的黑眸此刻变得深沉了许多,隔着老远,我们相互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少顷,我拍了拍怀中的孩子,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快走到他身边时,他以为我会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几动,结果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迈步朝前走去。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坚持,如果不妥协,我宁可这样一直冷战下去。廷璐伸到空中的手缓缓垂了下去,划成拳头朝旁边的树干击去,零星花瓣从树间飘落,姿态轻盈的翻转飘落到他发际,身上。   好美丽的画面啊,唯一与美景格格不入的是廷璐的表情,那么落莫与伤神,象遭遇遗弃的孩子。   用膳时,廷璐频频抬眼看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我始终扳着平静的面孔不跟他说话,视若无睹的埋头吃饭。小青知道我们夫妻之间在闹矛盾,上完菜后,识趣的退了出去并将门关上。我正要夹菜,廷璐忙主动将菜夹到我碗中。我不领情,转手去夹别的菜,廷璐又重复了同一动作,大有讨好之意。   我索性放下筷子,抬头看向他。“好吧,我们谈谈,你打算怎么做?”   “不分手,不要孩子。”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他仍坚持自己的底线。   我看了他一眼,重新拿起筷子,淡笑:“好呀,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正要夹菜,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木兰,我们别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了,我不会让步的!”   我眉峰轻挑,优雅浅笑:“我也一样。”   他大力呼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恼的瞪着我,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闷气的坐了片刻,他突然推开饭桌起身离去。我没有受他的影响,继续坐在那儿慢条丝理的吃。直到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我这才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低下看向自己的腹部,手放在上面按着。   以前每月来潮一向很准时,这一次却推迟了两天,好象能感觉得到有个生命正在里面孕育。如果明天仍没有来潮我就有八分把握相信这一点了。其实我根本没有喝酒,演这出戏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看他是否接受孩子。结果那句冷冷的话浇透了我的心。   “只要我坚持,没人可以破坏那两点!如果真有意外,我也会想方设法抹平它,所以,只要别被我知道……”如果让他知道的话,肯定又会逼我堕胎,这一次不能再让他破坏了。   别怪我无理取闹,廷璐,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为了留下你的孩子……   次日,廷璐去上朝了,为了保密我没让护卫跟着独自一人出了门,走着走着,感觉到有人在跟踪,真是的,护卫到底还是跟来了!我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来,不料,看到的不是护卫而是对面烧饼铺的那个蒙古人。见被我发现了,一时间他愣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   “你跟踪我?”我不快的问。   蒙古人不安地说:“不是,看夫人今天没带人,不放心,就跟上来看看……”   “没你的事,不许再跟上来!”   蒙古人微微躬了下身子,低声称是,犹豫了一下这才返身回去。我正要转身走,突然,有点奇怪的重新扭头看向蒙古人,心头不觉疑惑起来。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对我毕恭毕敬的,一个对妻子凶悍暴怒的人对我对表现得那么恭顺,不觉得奇怪吗?甚至连行礼用的都是下属对首领的礼节……   他是准噶尔部的牧民吗?就算是,也不用对一个名存实亡的所谓“夫人”一直保持着敬畏之心吧。这个人真的是商人么……没有耽搁多久,我突然想起手头的事。便放下了心思朝前走去。前方有一家药材店,记得那里有个长期坐堂的大夫,信步走了进去。大夫把脉问诊过后,脸上露出笑意,刚说了一句恭喜我心里就已经猜到结果了,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塌实了,起身将身上带来的一锭银子尽数赏给了他。   大夫亲自把我送出门,反复嘱咐一些注意事项。中医真的很神奇只需把把脉,就能把我的身子状况摸得一清二楚,还告诉说怀的是男婴。欣喜之余,我开始考虑怎样才能保住孩子,最担心的是,如果被廷璐知道,就算分手怕也不能阻止他破坏这件事,看来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正在出神间,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从后面叫住我,“喂,木兰,真是好巧啊,碰见你了!”是纳兰揆方!我头也没回,没好气的哼道。“遇见你准没好事呀。”   “嘿嘿,看你刚刚从药铺出来,干嘛去了?跟你说,你吃什么药都没用,想生儿子那得跟我家郡主学,当然,身为丈夫我也功也可没嘛!”纳兰揆方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我侧头扫了他一眼,见他手中拎着刚买回的补品,很是意外,这位从不拿女人当回事的他,如今象转了性,开始积级给女人买东西了。   “哟,你也知道心疼女人了?”   “切,我是心疼宝贝儿子好不好?郡主不养好身子怎么有心力照顾我儿子呀。”说到这儿,他突然看见了什么,一把拉住我,“噢,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说,回头你劝劝廷璐把持住自己,别被海棠的美色迷住了。虽然我们都反对他们在一起,不过那死丫头一根筋偏要喜欢上你家廷璐,怎么劝都不行。你说,我怎么能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将来能有她的好?喏,”说着,朝另一边侧了侧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廷璐和海棠结伴进了一家店铺,两人看似很亲密,海棠是拉着他的手进去的。我给愣住了。   “瞧见没,又在一起了,我看廷璐那小子多半快被我家海棠迷住了,啧啧,这样下去怎么了得,木兰,我是为你好,赶紧趁早让廷璐收收心,绝了海棠这份心!”   经过那家店铺我们停下脚步来看,海棠正领着廷璐选布,很开心的把布料披在自己身给廷璐看,廷璐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我低下头不想再看了,正要离去时,海棠突然抬头看见了我,脸上顿时显得很尴尬,不安的推了廷璐一把,廷璐回头一看,吃惊的睁大眼睛,脱口叫道:“木兰。”   我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极淡的笑了一下,“没关系,你们继续。”   后来,廷璐追回到家,一再向我解释,跟海棠见面是为了说服她打消念头,还跟她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单独见面,海棠听了很伤心,但非要给我买份礼物表表心意,硬拉着他进了布店。廷璐没有对我说谎,海棠为我买的布料最终被他谢绝了,这一点令我很欣慰,不过,海棠是个有心计的姑娘,她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听着他不停的解释,我手拄着额头又像在听,又像在出神,始终没有说话。   廷璐握着我的手,急切地说:“你相不相信我的话?到是说句话呀?”   我淡笑:“当然相信你。”   “真的?”   我点点头,“你不是下午还有差事,吃过饭就去吧,别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了。”昨天我们还在冷战,今儿我象突然转了性似的变得温柔起来,廷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确定的抱我在怀中,轻声问:“我都有点糊涂了,好象在做梦,你确信原谅我了吗?以后也不要再提分手的事了,好吗?”   我再次点头,他的眼神变得释然柔和起来。我定睛的看着他,想把他的容貌清清楚楚印在脑海中,看着看着,鼻腔隐隐的酸意上来,眸底泛起微微水意。廷璐似乎感觉到我有点反常,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他低下头,万般疼惜地亲吻我额头眉毛眼睛,并沿着鼻梁一路下移,直到最后严严实实的吻上我的唇。   我热情的回应着,突然留恋起他的怀抱,很舍不得他离开。“廷璐……能多陪陪我吗?”   他没有说话,深蛰的眼神却作了回答,温柔的将我抱起转而放到床上,然后陪我一起躺下。手一挥,帘子落下来,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廷璐已经走了。我抱着被子,静静的回想着他的温存与热情,以后的日子可能要靠这点记忆支撑自己生活下去了。怔怔的呆了一会儿,起身来到箱子前,开始动手收拾细软。   傍黑时分,廷璐办完差回到家,他迫不及待的大步朝后院走来,想早一点看到我,然而寻遍整个院落也看不到一点踪迹,渐渐的,他觉得有点不妙了,枕旁放着我留给他的书信,当他手指颤抖的看完所有内容,这才明白,我已经离家出走了。   “姑娘,我去买菜了。”   一位中年大婶打了声招呼,从屋里走出,推开篱笆门离去。   这是京城外一处普通的民宅,面色苍白的我正无力的躺在床上闭目休息。刚刚一盼强烈的呕吐刚过去,吐得我胃也翻腾气血也翻腾,整个人都快死掉了。从来不知道害喜是这样难受,如今连想死的都有了。已经不知道跟廷璐分开多少天了,只记得从家里出来不久,就开始有了害喜反应,也许是我身子弱,反应也很厉害,连大婶都说从没见过闹得这么厉害的。   为了不让廷璐寻到我的下落又可以随时知道他的消息,我特意挑选了离京三十里路的小东庄住下。这里人少偏僻民风纯朴。不远处有个货商集散地,很多进出京城做生意的人都会在那儿落脚,自然能打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初来这里,很幸运赶上有户人家要搬走,我就花钱将房子买了下来,从此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以前被别人照顾惯了,乍一独自生活多少有些不习惯,好在我适应能力很强,再糟糕的处境也能忍受。脱下华丽的衣裙换上普通的粗布衣服,长长的秀发放下来只挽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亲自动手应付生火洗衣做饭等简单的家务。起初,自己还可以轻闲的提着菜篮子去集市买菜,或是劈劈柴,洗洗衣服,没过多久,害喜就来了。从那天起,我再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总是吃完就吐,连喝水也是,一天这样反复好几次,我被折磨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隔壁的赵大婶最先发现我的反常,好心过来看望我。刚搬来的时候,她见我一身光鲜的上等衣裙,举止言谈很得体,一心认定我是哪家的贵族大小姐,后来见我穿着粗布衣服不擦脂抹粉,过着简单的生活,似乎没有哪位贵族小姐愿意过这种清贫的农家生活,但是当她注意到我怀了身孕,隐隐的猜到了什么。相信她肯定能猜到我是为了生下孩子才搬来这里的。   和她相处的这些天里,她了解到我是一位平易近人,没有门弟偏见的姑娘,加上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让她打心眼里喜欢,所以经常过来看望我,有时也会帮忙洗洗衣服做做饭。赵大婶老伴死得早,唯一的儿子在京城里给有钱人家当门僮,一年只能回来几次,我搬到这里以来从没见过他儿子。赵大婶听说我读过书会识字,常把儿子的来信拿来请我念给她听,于是,我们成了一对很要好的邻居。   多亏赵大婶的细心照顾,让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我实在吃了太多的苦,不仅要忍受害喜的折磨,还有忍耐漫漫长夜的思念与寂莫。白天还好,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廷璐温暖的怀抱,想着有他在身边那份塌实感,如今自已却是一个人在无人知道的角落生活,每一想到这里,泪水便会不知不觉间流出,打湿枕头。   我用力闭了闭眼睛,让泪水滑下去,现在廷璐一定疯了似的在找我,前段时间京城里曾有官差挨家挨户大搜查,城门盘查的也很严,时隔不久这阵风就过去了。前些天我去集散市场那边打听消息,曾看见京城里来的人正在盘查这里的一些客商,还给他们看画像,隔着老远看不清画像的样子,从官兵比划的手势中感觉象在找一个女子。其中有个人我似乎有见过,常安的手下,好象是骁骑营的。   看来廷璐把寻人的范围扩大了,从京城扩大到京郊,连常安和大阿哥的人马都惊动了。   这回让廷璐知道了,如果我要藏起来,想找到我那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了做到与世隔绝,我中断了跟所有朋友们的联系,连珠宝行也不去了,就象人间蒸发了一般。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体力恢复了一些,我这才爬起来喝了点水里总算舒服一些了。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发现西边的天空正在上演绚丽多彩的火烧云,落日的余晖把团团浮云渲染成一片片的火红色,赤红,浅红,各种红色交织一起看上去是那样的绚烂!让我的记忆又回到了刚跟廷璐初识的时候,记得当时就是这样壮观的景象。我浅浅的笑了一下,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沿着一条官场漫无目的散步,路边两侧长满了绿草与野花,象一条锦绣锻带沿着马路向远方延伸,郊外的风景很美,空气也好,我喜欢在傍晚人稀的时候出来散散步,透透气。   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一小队官员从后面风一般骑了过去。这条官道是通往京城的主干道每天都有差役或是官兵经过,打头那个官兵骑出去一段路后,突然刹住急驰的坐骑,调转马头朝身后望来。“是木兰吗?”他吃惊的叫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去。想不到打头的官兵竟然是胤禔!他不敢相信的上下打量我,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我,而且还是平民布衣的打扮。我脸色一变,想也不想的转身往反方向跑起来。不能被他看出来,不然传到廷璐那里,隐姓埋名的事情就暴露了!   “木兰,我知道是你!不要跑!”胤禔叫了一声,飞快朝我追来。听着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心里一阵紧张,转眼间,胤禔的坐骑便冲到我面前,一扯马头,便利索的横在马路中间拦住了去路。我抚着胸口弯腰喘息着,有点透不过气。   胤禔飞身下马,几步冲到我面前,扳着我肩头。“你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要逃?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找得很辛苦,廷璐快疯了!”   “大阿哥,拜托你,就当没有看见我,不要管我们的事……”我拨开他的手,正要转身离去,大阿哥再次扣住我的手,坚决地说:“不行,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先跟我回去再说!”   “不要,我不回去!”我用力挣扎,怎么也甩不开他的手。胤禔生气的大叫:“木兰!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你该露个面,让大家知道你平安!廷璐为了找你,都快把整个京城掀翻了!你还要怎样?”   我一下子停止挣扎,呆呆的愣住了。让我一向敬重的胤禔此刻正瞪着眼睛很生气的看着我,这是他第一次冲我发火,难道这次真的是我做错了?我喘息着,头痛的闭了闭眼,徒然的轻问:“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吗?”   胤禔被我无力的样子给愣住了,他这才发现我脸色苍白,面容也明显的瘦了,似乎同样饱受着折磨。他吃惊的打量我,心疼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摸向我的脸,口气骤然柔和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直追问廷璐,可他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什么样的矛盾不能坐下来慢慢解决,非要闹到这种地步?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非让大家为你急死吗?”   “对不起,大阿哥,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你别问了。”   胤禔的火气上来了,气道:“我能不问吗?廷璐没日没夜的一直在找你,人都快疯了,相信你再看到他一定认不出来了,好好一个大男人为你瘦下来十斤!而你呢,突然不声不响的躲起来,面也不露,大家不知道是你死是活,四处帮忙寻人,让大家这样为你提心吊胆心里说得过去吗?你今天必须告诉原因,要是廷璐负了你,或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提你找回公道!但是绝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躲下去!”   他直直的瞪着我等着听理由,被他一通数落,我鼻腔直发酸,低下头人也沉默了。胤禔突然发现自己的口气过于严厉,缓和了下口气,轻声劝道:“木兰,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一个人在外面住,世间这么乱,我们大家放心不下呀。跟我回去吧,要是不愿见廷璐,可以搬到我一个庄子里住,什么时候气消了想露面了由你决定。至少你在我们眼皮底下,大家也好放心。”   我轻轻摇头,“那样会给你添麻烦的,不用了,我这样过挺好的。”   “提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陪你去收拾东西。”胤禔干练的说完,转身走向坐骑翻身上马,打算带我去取包袱。要是带他去了,住的地方不就暴露了,我猛地一惊,连连后退,“不,我哪里也不去,你要是想帮忙,就当没有看见我,先走了!”我拨脚跑起来。   “木兰!”   “不许跟来,不然你会再也看不到我!”说完,我闪过一片矮树林,消失了。   这是一片密集的村落,穿过七拐八弯的小路,走了好久确信后面没有追来,我这才放慢速度朝住处走去,到家时,腿已经累得迈不动步子,一头倒在床上,只剩下喘气的份了。赵大婶端着热腾腾的面条走进来,数落道:“姑娘,这天都黑了,你去哪儿了?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能四处乱走,身子要紧呀。”   我有气无力的应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出去了……”还是待在家里安全,不会被人发现。希望胤禔回去不要把看见我的事告诉其它人,我好安安静静的继续住下去,直到孩子出生。闻到面条味,突然,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我猛的俯在床边又呕吐起来。大婶心疼的叹息:“看来你连面食味也闻不惯,这可怎么好,整天不吃东西也不行呀,要不,你坚持着多少对付点?”   我虚弱的点点头,“谢谢你。”   “唉,我怀身子的那会儿也闹来着,也没你吐得这么厉害,真是可怜啊。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赵大婶陪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把饭放在了桌上。今天实在太累了,也没什么胃口,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是坚持着坐到桌前象吃药似的咬牙咽了几口,吃着吃着,恶心的感觉又涌上来了,我忙手捂着口快步冲到门边狂吐。   翻江倒海般的感觉快把我淹没了,扶着门框连站起来都显得很吃力。原来怀一个孩子要这么辛苦,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我喘着气,缓缓回到床上休息,闭上眼睛,让恶心的感觉慢慢过去。唉,好希望有人能陪我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头一次感觉自己是这样的无助……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委屈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用手帕覆盖在眼部,让泪水静静的,尽情流淌……   不知什么时候我沉沉睡了过去,又梦到了廷璐。好久不见他真的瘦了好多,看得我心揪成了一团,他冲过来抱住我,心疼的不能自制:“你跑哪里去了,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我不是说过吗?喜欢孩子,但更喜欢你……你怎么就这么固执,没有孩子我们一样生活啊……为什么一定要孩子呢……”   我哭得一塌糊涂,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一定要有,如果我哪天不在了,总要给你留个念想啊……”   “不行,你会死的,会死的……”   “我愿意去赌一把,也许我和孩子都能平安活下来呢!”   廷璐突然一把推开我,愤怒的眼眸通红,直瞪着我。“不可以,我不准你背着我要小孩,不准明白吗?要是让我知道……”他手中突然多了一个碗,里面盛满了黑乎乎的药汁推向我,一看到它,我的胃再次翻腾起来,恶心的感觉又来了。他又打算逼我喝药吗?我痛苦的捧着头,大叫,“不要,不要逼我!”   “我求你了……木兰……”他用力扳着我的肩,放下自尊恳求道。   我无力的跪了下去,泪流满面:“我也求你……让我留下它……”   我睡得很不安稳,呼吸很重,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流下去。黑暗中,有人默默地守在床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是谁呢?柔和的月光被透在窗纸外,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廊,他是那样的熟悉,从始至终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   “求你……”嘴唇微动,我口中发出一声呓语。那双握着我手的力度不自觉更紧了。   烫手的温度终于把我的意识从梦境中拉回现实,手指动了一下,眼皮终于缓缓睁开,在暗淡的光线下,依稀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守在床畔,他双手握着我的手抵在下巴处,象雕塑似的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从轮廓上分辨似乎是……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静静的,愣愣的直看着他。   ……廷玉?会是他吗?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梦话,也许心有所感应,他的头轻轻侧了一下,朝我看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幽暗的眼神看上去却是那样熟悉和亲切,真、真的是廷玉!我不由的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他?他竟然会出现在我住的地方!   害喜期间的我饱念了各种折磨,意志最为薄弱,想不到最需要人关怀的时候,竟然能看到有他在身边!一时间,我一阵心悸,鼻腔里顿时泛起酸意,视线也迅速变得模糊起来,一时间泪如泉涌。   我嘴唇颤抖的想说点什么,千言万语却哽在喉咙处,发不出音来。之前一直默默的出神的廷玉见我醒了,眸子顿变得清亮起来,又气又急的死瞪着我,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似乎正在努力克刻着自己的情绪。我仿佛看得见他的额头暴起的青筋,还有那双愤怒的眼神,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的话相信我已经死上千万次了。我的突然出走,我的无声消失都让他难以接受,正压着满肚子火无处发泄。   “咝……”我倒吸了口冷气,他握着我手的力气好大,几乎快把我的手指捏断了。早就知道自己的事会让他很担心,此刻见到他更是无话可说,委屈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眼眶。   通红的眸子恶狠狠的瞪了我好久,一句再暗哑不过的断句从嗓子里飘出,咬牙低道:“你想折磨死我,嗯?”他的鼻息很重,情绪似乎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此刻最不敢面对的人就是他。我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任凭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好容易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一句道歉就行了?你干脆杀了我算了,省得牵肠挂肚,受你折磨!”他咬牙说完这句话,猛地站起身来转向窗外,仰头朝天,这是我不想让眼泪流下来时常做的动作,看到他微微抖动的肩头,想必正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我用力闭了闭眼睛,把泪水通通赶出眼眶,心好象被什么东西纠扯着,很痛。   之后,我们什么话也没说,他就站在屋子里默默的守了一夜。受着来自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折磨,我很疲倦,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去。我睡得很不安稳,总是没多久就会醒过来,一看见立在屋子里的那抹身影,心头就有种塌实的感觉,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这些天自己一直默默的承受着很多事情,压抑在心头的苦闷和压力直到这一刻突然得到解脱,后半夜,我发起了烧,口中不停地说着胡话,什么时候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某人握着,也有时,他会捧起我的头喂我水喝。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唇被勺子启开,苦涩的药汁流入口中,一尝到药的味道,我猛地被惊醒过来,没等说话涌到喉咙口的恶心感觉又来了,推开他,扑到床边呕吐起来。   天刚蒙亮,已经看得清廷玉脸上那副吃惊的表情了,他睁大眼睛,身子僵硬的立在那儿,惊愣看着我。   “我不要吃药……”我喘息地轻道。   廷玉把药拿去一旁,缓缓扭头看向我,一脸又惊又疑的神情,足有半响才发出声音:“你有身孕了!”   我没有说话,无力的伏在床头喘息着。   “这就是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幽深的眸子直看着我,低沉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苦涩。只一会儿,他突然猛吸了口气,悲愤的低叫:“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了要孩子你不要命了吗?”   “如果廷璐知道,一定会逼我放弃这个孩子,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做……”我的眼圈红了。   廷玉心痛的望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我这次是铁了心要留下这个孩子,怎么劝也不会听的了。他身形一晃,无力的跌坐在座位上,失神的喘息。“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敢确定。木兰,你怎么这么傻,拿自己的生命去赌那百分之一的机会?值得吗?”   恶心的感觉始终过不了劲儿,我缓缓躺回枕头,乏力的自语:“值不值得,只有自己才知道。”   廷玉眉宇间写满了悲愤与心痛,他注视我许久始终一言不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突然他用力闭了闭眼,猛地起身欲走。我心一慌,生怕他离开后去告诉廷璐,忙叫道:“廷玉!”   廷玉的手已经推开了门,听到我在说话,脚步停在门口。   “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他……”我不安的请求道。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个要求的确有点强人所难,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我迫不得已,硬下心肠道:“如果不答应,明天,还有以后,我保证你们绝对再也找不到我!”   廷玉最不能忍受被别人威胁,偏偏我在攻击他的弱点。果然,他的身子明显一僵,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激怒他了,只是站在那儿,好似看得见他身上的愤怒正渐渐向外扩散,听了一刻,他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我舒了口气,无力的闭上眼睛,廷玉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难道是大阿哥告诉他的?可是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大阿哥好象跟廷璐更亲近一些吧,怎么可能不告诉廷璐,却先跟廷玉通气呢?   唉,真该多问廷玉一句,这回可好,把人气走了。   早晚害喜最厉害,加上昨晚没有睡好,此刻只想懒懒的一直赖在床上。正迷迷糊糊的昏睡间,忽听院子里传来劈柴的声音,一定又是赵大婶过来了吧?正这样想着,又听见外面传来低低的对话声,有男又女,因为声音太低分辨不出来是谁在外面?多躺了一会儿我勉强爬起来,披上外衣从房间里走出。   刚到门口我便愣在原地,原来廷玉没有走!以前很少见过廷玉做家务活,尤其是拿斧头劈柴更是从未见过,而此刻,他背对着门口正麻利的砍劈柴,如同他沉稳的个性,斧头每每不落空,脚旁已经劈好一些细木了。旁边还有个小姑娘在忙着做饭,不断将劈好的木柴投入火中。   怎么回事?他们打算在这里开伙做饭吗?我疑惑地看着。这时,廷玉的头朝这边侧了一下,解释道:“我给你找了个丫头,你这样子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我给小红放了些银子,需要什么就让小红去买,我会时不时过来看你。”说罢,直起身子转头过来,一脸无奈又没辙的看着我,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犹豫了最终叹了口气,弯下身子继续劈柴。   小红接过斧头:“主子,我来做吧。”   廷玉把斧子给了她,这才有空走到我身边,扶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听大阿哥讲,为了不让他追上你给没命似的跑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就算见了我们或是其它熟人也不能剧烈跑动,很伤身子。头三个月是危险期,身子弱的人很容易掉胎,你是女人怎么还不知道这些?”   我呐呐地说:“第一次没经验嘛……下次就知道了……”   “下次?”这回轮到他愣愣的看着我了,许久,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好别有下次了,一次就够了……”   接下来,他留下陪我用了早膳,看着我把一碗粥全部喝完这才准备离开。送他出门时,发现外面系着坐骑,原来他昨晚接到大阿哥的信后连夜骑马赶来的,从京城到这里,少说也要两个时辰,对疏于骑术练习的廷玉来说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啊!为了照顾我,他昨晚一夜没睡,刚才见他上马的动作似乎很疲倦,这一回去又要紧接着忙公事,连个休息的时候都没有。我心疼的叹了口气。   “主子,一会儿我给你煮酸梅汤吧,怀身子的人喝这个好。”小红过来扶我。   我很奇怪,这么短时间,廷玉是怎么找来下人的。跟小红唠家常时才知,原来她竟然是佟贵妃身边小顺子的妹妹,就住在本地,以前也曾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当过丫头。清早她正要去集市买东西,一出门,正好看见廷玉等在门口……   廷玉一向不习惯用生人,为了给我找丫头想必很费了些心思吧,想不到他寻遍所有关系,居然能记起小顺子的亲戚住在这里,真真了不得,也不知道大清早他是怎么打听到人家地址的。   廷玉平时里公事一向很繁忙,但每隔几天,他总会过来看我一次,向小红了解我最近的状况。因为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深夜,那个时候我通常都在睡着,所以从不知道他几时到的,只有醒来时看见他坐在旁边,才知道他来了。廷玉每次都陪我用完早膳再走,临走时事无巨细的将所有事情跟小红一一交待清楚,生怕有什么遗漏。   小红是个手脚勤快的姑娘,有她在身边照顾,我比以前过得轻松许多,生活也过得有规律起来。但害喜的症状却一日紧似一日,尽管一直努力的进食,可每每刚吃完就吐了,后来,除了喝水我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我现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质大不如从前,在院子里站一会儿都会头晕眼花,体力不支。   每次陷入晕眩的时候,总感觉身子好象不是自己的了,意识常常游离天外,几时悠悠醒转,才知道自己还活在世上。这个小生命就象在吸食我的生命和精力,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变得越来越虚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一睡就是两天两夜。甚至有一次吓得小红以为我死了,抱着我大哭,廷玉赶来时正巧听见小红在屋里哭,吓得面色惨白,进门时一时着急,没留神被脚下的门槛绊倒,重重栽了个跟头。   隔壁的赵大婶从小红口中得知廷玉常来看我,误以为他是我的丈夫,终于有天她忍不住,劈头盖脸的数落起他来。“廷玉,你这个丈夫当得一点也不称职,哪有这样对媳妇的!你可好,在京城大房子住着,还有好些个下人伺候着,就单把媳妇一个人扔在这里?你是嫌弃她呀,还是嫌弃这孩子呀?我真不明白了,哪有男人见媳妇有身子了,就往乡下送的!我劝你呀,早点接她回去,好生在家里照顾着,不比天天黑日的往这边赶省心?”   这天,廷玉和我正一起用早膳,被赵大婶看见,一进门就数落起来。廷玉一时被说愣了,听着听着,才明白赵大婶是误会了。我捂着手帕,在旁边吃吃的笑。廷玉没有笑,静静的嚼着,眼神很是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不知他在想什么,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看样子似乎不喜欢被人误会,渐渐的,我收敛起笑,冲小红使了个眼色。赵大婶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小红哭笑不得的走上去哄赵大婶出去,“好啦好啦,大婶,快回去歇着吧,不要添乱了。人家自然有人家的打算,你又知道什么?”   “我是看不过去呀,廷玉,你要真心疼媳妇就早点接她回去,放她一个人在这穷乡下住着,你能放心?”   赵大婶还想再数落几句,结果却被小红拉了出去,终于,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埋头吃着饭,不时拿眼睛偷偷扫他一眼,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默默的吃着饭。   我有些不安,这时,埋头吃饭的他抬眼看了我一下,唇边隐隐泛起一抹笑意。“我在替人背黑锅嘛,该是你害的吧?”他夹起菜放到我碗中。   我淡笑:“你原本可以辩解的,为什么不解释?”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都被当成无情相公了,再跟她理论,颜面何存啊。”我笑了一下,刚要说话突然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额头渗出密集集细汗,手抚着胸口努力忍耐着,每当这时候身体就会有种虚脱的感受,手指不住的抖动。   “怎么?想吐吗?”廷玉见我脸色很难看,忙把我扶到旁边的卧椅上仰面朝天躺下,“先这样休息一会儿,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说。”   “别管我了,你先吃吧。我休息一下就好。”我柔声劝道。   他帮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用单子盖好,这才坐回饭桌旁吃饭。我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想不到出身大户之家的他居然很能适应农家生活,坐着简单的板凳,吃着清淡的菜,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贵族子弟特有的娇纵。廷玉很会照顾人,说我不能总躺在床上,要多呼吸新鲜空气,所以只要他在,常把我抱到外面的卧椅上晒太阳,他则在旁边念书给我听。每次用膳的时候,小红端出饭菜来,他也总是第一个先试试口,觉得味道可以了才端给我。   他的细心体贴是廷璐所缺少的,我第一次感觉到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蛮好。   廷玉公事缠身,每次来都是赶着夜色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难得有时间陪我一起用早膳。这一次他有了闲空,打算在这里逗留一天再回京。有人陪在身边固然好,可是他总是频频的出京,雪莲不会有意见吗?这段时间,除了廷玉常过来看我,前天大阿哥胤禔也来过一次,听他说,最近廷玉的差事很多,忙起来经常在班上连夜处理公事,后来干脆就休在那儿,很少回家。再加上经常往这边赶,一走就是大半夜,他的作法已经引起雪莲的怀疑与不满了。   张英曾为廷玉对雪莲的关心不够数落过他一顿,可惜夫妻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得到缓解。我猜,多半是疑心重的雪莲问廷玉半夜出城的事,而他不愿回答,于是便僵在这件事上。   算算日子雪莲应该快生产了,廷玉总是惦记着我这边,要不就是隔三差五的过来一趟,难怪雪莲会闹意见。   “廷玉,雪莲快生了吧?以后不要总往这边跑了,这时候她最需要有你守在身边,还是多陪陪她吧。”我柔声劝道。   “估计还有个几天,不急。”他放下筷子洗净手,然后倒了杯水递给我。他好象有话要讲,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木兰,赵大婶的话我反复想过了,把你留在这儿的确不妥,要不要考虑跟我回京?”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不要,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哪里也不去。”   “难道,你真打算等孩子生下来才见廷璐?你不想他吗?”   听他一问,我不由愣住,一想到这个问题,鼻腔便开始泛酸,眼底也蒙上了一层雾气。怎么会不想呢,成亲后从来没有跟他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好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做梦都想……我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闭了闭眼低声道:“廷璐知道的话,肯定会反对……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等孩子生下来,我自然会去见他。”   他拾起我的手轻轻的握着,语气沉重的问:“你有没有想过最坏的结果?”   他是想知道如果我不幸死去怎么办,从此就没有跟廷璐见面的机会了,连他也认为我会死吗?我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脸上浮起淡然的笑:“我不相信自己会那么短命,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好好活着,亲眼看着孩子出世。”廷玉看着我,一时沉默了,眸底飞快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与悲伤。   他知道我一旦决定了的事,没有什么能让我动摇。   “你这是把自己往绝路上推呀……在你决定要孩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一旦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廷璐,没有孩子还可以忍受,如果再失去你……他怎么受得了,那比杀了他还痛苦知道吗?还有爹娘,他们那么喜欢你,真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局,让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多么残忍的事!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还有……”说到这里,他突然刹住话头,抬起眼皮,不着痕迹的飞快看了我一眼,将到了嘴边的那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廷玉比任何人都关心我,我是知道的。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呢。   “你没有把我怀孕的事告诉廷璐,不正是跟我一样抱着期望吗?那么,就陪我赌一把吧。”我淡淡的笑道。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望向天空。我奇怪的等着,只见他伫立许久,缓缓说道:“曾经,有好几次我差一点就告诉他了……”   我心一动,直朝他看去。心里暗想,他不会是想告诉我,他快坚持不住了吧……   “其实我不希望你要这个孩子,但是我没办法象廷璐那样硬下心肠逼你喝药……知道吗?我经常一次次幻想要是廷璐知道这件事,你就不必这么痛苦了,也可以平平安安活下去,如今却只能看着你越来越接近死亡,我心里一直处在自责和不安的折磨中。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恐怕永远不敢面对廷璐……所以,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好好照顾你,保住你和孩子,也给廷璐一个交待。”   “廷玉……”我被他的话给感动了,想到身边有这样一位默默支持的人,真是我的福气不是吗?“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太有压力。”   他转过身来,墨黑的眸子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深沉,暗哑的嗓音低沉的说道:“怎么会没有压力?打从草堂遇见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一生注定要为你而活了,你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都跟我息息相关,已经没办法解脱了……要是我们不曾相识就好了,我也不必整日为你牵肠挂肚,受其折磨了……”   迎上他的视线,我的心猛地一紧,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学会放下呢。一种说不出的隐痛自心底升起正逐渐泛滥开来。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记忆,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天是蓝的,风是轻的,心是自由的,我们两两相望那一刻,感觉生命充满了奇迹……而如今的我们却成了别人的另一半,要为别人而活,唉,被命运摆布是件很无奈的事。   “人生若是如初见……”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那股隐痛越来越强,心脏渐渐的有点不能负荷了,感觉呼吸是件很困难的事。怎么搞的?这副身子不经用了吗?额头渗出密集集细汗,眼前的景物正在逐渐转暗。   廷玉注意到我细微的变化,脸色一变,飞快扑过来抱住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好白……”   “没事,身子有点乏,过一会儿就好了。”无力的说完这句话,我伏在他怀里再也没力气说话了。廷玉吓坏了,一直唤着我的名字,只一会儿,眼前的景物又变得亮堂起来,心脏也不那么难受了。我虚弱的一笑:“瞧,我没事了,别担心,只是有点贫血罢了。”   “都怪我,不该跟你说一些有的没的事,忘了有身子的人忌情绪激动。”   “抱我回去好吗?”我无力的轻道。   廷玉一把将我抱起来,朝屋里走去。我微闭着眼睛,把脸贴在他胸膛处静静的感受着他的心跳,他和廷璐一样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此时此刻,我多希望抱着我的人就是廷璐啊。想到之前廷玉说的那番话,我轻声的叹了口气,“廷玉……你应该学会放弃。”廷玉走路的速度有所减慢,好象在静静的听我说话。“知道吗?有时幸福近在眼前,你却仰头去眺望那遥不可及的远方,这样一辈子都找不到幸福……”   把我放到床上的时候,他的下巴擦过我的唇,不经意间的接触仿佛在我们之间打了个火花,那一瞬间,他的手臂一抖,身子突然僵住不动了,怔怔的搂着我忘记了放开。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愫正在我们周围悄然滋生,冲击着我们的神经。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正跳得飞快,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刚才的碰触有点象变相的亲吻,让我脸也微红起来。受礼教熏陶的他多半会松开手,转身离去吧。我这样猜想着。   谁知,他一直迟疑的没有动,内心似乎正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着他的态度。少顷,他不自觉的收紧手臂将我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沙哑的声音低道:“你有没有听过守望幸福这句话,不管幸福是近在眼前,还是远在天边,长长久久的守望着它,那也是一种幸福。”   他还是没办法舍下呀……我叹息一声,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第45章牵肠挂肚   见我有点昏沉,他轻轻将我放倒在床上,“我去找个大夫来,你等着我!”说完,他正要转身走时,脸上神情一凛,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昏迷中的我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他扯了一下没有分开,眼神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转身坐到床头。我的眼角渗出泪花,沿着眼角静静的流了下去,廷玉不禁动容了,握着我的手放在面庞紧紧贴着,一向坚毅隐忍的他眼底泛起浅浅的水花,鼻翼两侧轻颤着,沙哑地声音极低的劝道:“安心睡吧,我会陪着你。”   事后听小红说,那日,我昏睡了一天,廷玉就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守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时分才离去。临走前,他亲自照看小红熬好补药,叮嘱她等我睡来要劝我全部喝完。廷玉的话我自然要听,后来那碗药真的全部喝下去了。   一个人在乡下生活,就象跟京城断了联系,那边有什么事也一无所知。通常廷玉每隔三几天就会过来看望我一次,这一次足足有六天没有露面了,肯定被什么事耽搁了,如果猜得没错,雪莲可能已经生了。   我买了一盒高级补品,托人送去京城的张府。这一天我心神不宁,一想到张府那边亲人团聚,正热闹的庆祝新生命的诞生,心里越发格外想念廷璐。也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有没有正常吃饭,是不是又没日没夜的喝酒或是疯狂的办差……好想见见他啊。   小红正在屋里打盹,我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回京城一趟,去看看廷璐,哪怕远远的望一眼也好。   “姑娘,你要点什么?”   “一壶茶就好。”我在某家饭馆靠窗的一张座位上坐了下来,这里是廷璐下朝的必经之地,等在这里一定可以看到他。我锤着肩膀,端起茶喝了一口。以前坐马车没觉得有多累,现在却感到全身骨头节都在叫疼,为了不颠到胎儿,我特意让马车夫减慢速度,结果赶到这里足足花了三个时辰。   临座的客人们正热闹的谈论着当前战事,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我也被吸引过去。“……皇上收服噶尔丹这场仗已经箭在弦上,铁定要打的了,听说这回皇上集结了不少兵力,足足三万人马呢。除了丰台大营,通州大营留下守城,其它六大军营怕要全部开上去了。”   “那收服噶尔丹还不小菜小碟!我舅父是负责这次粮草押送的副官,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忙着准备前锋营粮草这份差事,把他忙得人仰马翻,就等着这次仗打完了,好好请假休息一阵子呢。”   “对了,这次前锋由谁带队?福全大将军吗?”   “肯定少不了他,皇上已经封了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了,有消息说,大阿哥这次可能也要带队,没准封个副职呢。看来皇上有心放他出去历练历练呢。”   我静静的喝着茶,思忖道:怪不得最近大阿哥一直很忙,原来大清要跟噶尔丹开战了。记得历史上记载,为了打败噶尔丹,康熙帝曾三次亲征,大阿哥胤禔就是借这次率兵北上立下赫赫战功,之后数次出征均表现出色,赢得了康熙帝的信任,从此奠定了他在阿哥中间不可动摇的地位。隐约记得有几个大臣也参与了军事,象佟国维,索额图,明珠等,只是记不清是具体是哪一次了。   一想噶尔丹,心里便为其感到婉惜……这个人实在是个人才,无奈野心太大,终究将面临惨败的命运结束自己的悲壮的一生……   而我呢,这个无意中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女生如今要亲眼见证这段轰轰烈烈的风云大事了,身历其中见证历史是件很难得的事,可惜我知道自己周围某些人的命运,却无法得知自己的,相信这个渺小的生命早晚会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灰飞烟灭吧。   上天会给我一个怎么样的人生呢?就在自己怔怔出神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楼下正有人注视着我,正是那家卖烧饼的蒙古人,他看了一会儿,悄然隐匿于墙后。从这一刻起,命运的车轮已经悄然转动,朝我驶来了——   “廷璐!”   呆呆的出神间突然被外面传来的一声叫喊打断,好象是胤禔的声音!廷璐来了吗?我赶忙倾过半个身子朝窗外望去,只见廷璐正朝这边步行而来,经过十字路口时,恰好被另一边骑马而来的胤禔叫住,两人就在路边攀谈起来。终于看见廷璐了,果然跟我预想的一样,他脸色很差,眼睛泛着红血丝,面庞明显见瘦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怆凉与忧伤。   早就知道自己的出走会严重打击到廷璐,如今看他意志消沉的样子,好让人心疼。   廷璐平静的脸上变得沉默许多,看不到半点笑容,只有刚才乍一看见胤禔时才勉强露出一抹淡笑。“大阿哥?你不是在绿林营整顿军务呢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不刚刚才回。本想去府上找你,猜你这会儿还没下朝正打算进宫呢。”   胤禔打量了他一眼,长叹了口气。“廷璐,你也不要太难过,木兰暂时离开你肯定有她的打算,你且多等等,没准过阵子她考虑清楚了自然会回来。”说罢,拍了拍他肩。廷璐点点头,淡笑了一下。跟胤禔说话的时候,廷璐的手不时按一下胃那个地方,我暗暗担心,莫非他胃不舒服?   “你也要保重身子,看你的样子最近又没按点吃饭吧,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   廷璐郁闷的淡笑了一下,这时,他好象有所感应似的突然扭头朝周围看来,我站在二楼的窗口,见他左看看右看看,四处寻找着什么,胤禔奇怪的问:“怎么了?”   “不知道……好象有人……”说着,廷璐突然抬头朝楼上寻来,因为背对着我,他先朝对面的楼上扫去,眼看他的头朝后面转来,我忙迅速闪到墙后面。就在离开窗前的最后一刻,胤禔下意识的抬头朝这边看来,视线捕捉到一角衣衫。只听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廷璐,我看你是想人想得出现幻觉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廷璐郁郁的苦笑:“最近好象所有人都很忙,属我最闲在了。你和常安忙军务,二哥那边也有处理不清的事,想打发空闲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算了,我走了。”   “想开些,多给木兰点时间,她想通了自然会回来!”   廷璐正要离去,一转头,意外的看向某处:“樱兰?”我这才看见樱兰从某个街角走出,声音闷闷地叫了声姐夫,好象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说。   “廷璐,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一步!”胤禔借机抱拳跟他们告辞,骑马离去。   不知樱兰找廷璐有什么事?我靠着窗口静静的看着。廷璐安慰的拍了拍樱兰的肩,“有事吗?”樱兰的样子不是很开心,点了点头,“说出来,看姐夫能不能帮到你!”   “也没什么,我想木兰姐姐了,打从姐姐一走,好象什么都觉得没意思了。”樱兰闷声闷声的说道。廷璐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只剩下无奈的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怪我没用,肯定有什么地方让木兰感到不如意才突然离开的。我实在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许是我的处事方法太过激烈让她难以接受吧……”他苦笑着小声自语着什么,相信樱兰没有听清他的话,从口型上判断似乎在说:“那也不必躲起来啊,木兰……”   不是你的错,是我才对……为了保住你的孩子,我不得不先躲上一阵子……实在对不起了……我心一酸,不忍再听下去正要转身离去,一抬头,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只见胤禔正站在身后,静静的注视着我。   他什么时候上来的?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看来刚才躲迟了一步,还是被他发现了。“既然来了,不打算下去打声招呼吗?”   “……我只想看他一眼,看看就走。”   胤禔始终不知道我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他很没辙的看着我,颇为头疼地说:“从那么远的乡下赶到京城只为看他一眼?木兰,既然放心不下他,为什么还要躲起来?看着廷璐整日操心着急,你不心疼吗?究竟是为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当面解决?”   我叹了口气,“有些事,是没办法谈的。”   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楼下的两个也在交谈,樱兰正柔声轻慰着廷璐。“姐夫,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这些天你一直找人都累坏了,要是被姐姐知道肯定会心疼的!”樱兰叹了口气,“现在家里的气氛也怪怪的,雪莲姐姐生了位公子一点也不开心,整天板着脸跟姐夫质气。”   “质气?为什么?”廷璐奇怪的问。   “可能怪姐夫最近总不着家,不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吧。他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太清楚。”突然,樱兰好象想起了什么,迫不及待的叫道:“对了,雪莲姐怀疑姐夫知道木兰姐的下落!”   “什么?真的?”廷璐惊喜的叫着。   一听这话,我的心猛得提了起来,难道雪莲察觉到什么?我担心的和胤禔交换了一个眼神。   樱兰大力点头,“最近廷玉姐夫显得特别忙,经常在班房忙公事连家也不回。后来姐姐不放心,打发人去班房找人,那里的官员说廷玉最近经常夜里出城,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姐姐又问和霄打听,和霄也不知道,说每次廷玉出城从不让他陪同。”   “就这?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呀。”廷璐失望的苦笑。   “还有呢,木兰姐离家那几天,廷玉姐夫一直不眠不休的四处寻找,后来不知从哪天起他好象变得安静了,再也没有外出寻人过。雪莲姐姐说廷玉姐夫一直对木兰的事很上心,没有道理轻易放弃寻找,突然变得这么反常肯定有原因。而且他每隔几天就出城,下人也不带一人,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廷璐好象从中闻到了什么,突然伸手制止樱兰的话,低头沉思起来,似乎在努力消化这段话的讯息。我暗暗吃惊,雪莲真是太细心了,居然从廷玉身上发现到珠丝马迹,万一廷璐找廷玉追问就糟了!   “啊,忘了告诉你最重要的一件事,今儿晌午的时候,雪莲姐收到了一份礼物,是一个流浪汉受人之托送来的,雪莲姐说好象是木兰的字迹,应该不会错的!”   廷璐疑惑的看着樱兰呆了许久,隐隐感到这里有点不同寻常,他缓缓点了个头,“没错,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我去找二哥!”似乎抓到了一线生机,他转身便要跑,樱兰大叫:“等一下,你去了也没用,他现在不在府上!”   “不在?”廷璐一下子顿住脚步,意外的转过身来。樱兰点点头。没等她说话,身边的胤禔显然已经猜到了,唇边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扭头看向我,“他又去乡下看你去了。”   胤禔看向我的眼中闪烁着几许复杂的眸光,兴许觉得廷玉对我太过关照了,关心的程度有些超乎寻常。我没有说话,廷玉就算到了乡下也要扑一空了,他不知道我来了京城。   “姐夫,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楼下传来樱兰惊慌的叫道。我心一紧,忙朝下望去,只见廷璐手捂着腹部缓缓蹲下了身,不住的大口呼吸,好象在极力忍耐着痛楚。这家伙总是一心扑在我身上,从来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看到他这样我的心都揪了起来,几次想冲下去瞧个究竟,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几经斗争还是咬牙忍住了。   突然,胤禔一把扣住我的手朝楼梯口方向拉去。“你做什么?”   “跟我下去!”   “不要!”我奋力甩开他的手,连退后好几步,警戒的瞪着他。胤禔焦急的快跳脚了,手指着作窗外叫道:“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廷璐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都是为了你呀!”见我无动于衷,胤禔的火气上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能看得下去?到底想撑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廷璐的身子可就毁了!”   鼻腔泛起酸意,眼前的景物随之变得模糊起来,我轻咬着嘴唇,努力按捺着心中翻腾的情绪。   “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我帮你解决,我不相信廷璐是那种不开明的人!”   “你解决不了的,廷璐有时很顽固……”无论如何我也要撑过这个月,等孩子成形,相信廷璐就拿我没办法了。胤禔气急了,“我看现在顽固的人是你!木兰,你想气死我吗?你以为受折磨的就只有你们两个人?”   我知道胤禔在为廷璐心疼,难道我就不心疼他吗?只是时机未到啊!“再给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太久了。”   “不行,你现在就要告诉原因,不然,我马上就告诉他你在这里!”   胤禔这一招真是绝啊,知道我没办法拒绝!我用力闭了闭眼,将快要流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好,我告诉你。你没忘记上次我们冷战的原因吧?”   “因为他骗你喝了堕胎药?”   “因为他不让我要孩子!”我更正道。   胤禔不可思议的说:“你的体质差,如果怀有身孕生产会有一定危险性,廷璐怕你有意外这样做无所厚非呀。有什么问题吗?”我看着他,缓缓的淡笑开来,“我想要孩子,这就是问题所在。”胤禔还是不明白,不解地看向我。“你们可以谈呀?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商量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会再次逼我喝下堕胎药,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躲开他的原因。现在明白了吗?”   胤禔仿佛遭遇当头一击,愣愣的看着我,完全忘记了反应。他的视线朝我肚子扫了又扫,不敢置信地惊道:“你、你有了?”   “已经快三个月了。”我欣慰地轻声道。   胤禔呆愣了好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回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脸色会那么苍白,并一直躲着廷璐不肯露面的原因了。他喘息着,看向窗外,一时之间不知该安慰外面的廷璐,还是该同情我。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猛吸了口气脸色骤变,“该死,你就这样一个人巴巴从乡下跑到京城?坐马车?你、你不要命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廷玉知道你有身孕的事吧?他是怎么搞的,居然放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生活!不行,这件事必须要告诉廷璐,你身边哪能没有人照顾!”胤禔越说越气,大概在气我不知好歹,冒着危险也要保住孩子的事。   “不可以,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瞒着,知不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让我瞒着他,做不到!”胤禔气红了脸。看他急弛白咧的样子似乎事情要暴露了。我硬下心肠,冷道:“那你去说吧,我保证下一刻,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胤禔气得的一踹脚,“到底怎样你才肯见他?”   “除非他答应接受这个孩子,否则我永远不露面。”   “好!我这就去说服他,让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胤禔一摞长衫,气呼呼的冲下楼去。我扭头看向窗外,廷璐的情形似乎不大妙,他额头布满了密集集细汗,虽然在樱兰的扶持下勉强直起身子,但表情很吃力。转眼间,胤禔风般冲到了廷璐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廷璐,想知道木兰躲着你的原因吗?”   廷璐奇怪的看了一眼胤禔身后的茶楼,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给问愣了。“大阿哥?你怎么还在这儿,刚才没走呀?”   “别管我,你想知道原因吗?”   廷璐点点头,“当然想。看你的表情,象见了鬼似的……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的分歧在哪里,她想要孩子而你不让,这就是她要躲开你的原因。明白吗?”   “你怎么知道?”廷璐疑惑的看着他,不可思议的说:“别开玩笑了,木兰那样的身体状况怎么可以要小孩!能不能要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为了这件事躲开我?绝对不可能!”   “如果想让木兰出来见你的话!必须同意她的要求!我劝你最好现在就表态!”胤禔直直的瞪着他,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看着他,“我说的是真的!”廷璐从未见过胤禔这般急切又认真的神情,渐渐的相信了胤禔的话,几经考虑,终于点了点头,“只要她肯出来见我,我可以考虑。”   “不是考虑,是答应。”   “答应?她那种身体怎么可能……”廷璐瞪着胤禔,想也不想便叫了出来,后面的没等说出来就被胤禔直视的眼神逼退回去。他大力喘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火,咬牙道。“好吧,我答应。”   “跟我说有什么用?去跟木兰说!把刚才话再说一次,这点声音谁听得见!”胤禔着急的低叫。   廷璐一愣,从未见过胤禔用这种心急火燎的口吻说话,他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茶楼,一时疑惑的怔呆住了。胤禔那种再肯定不过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什么,一个令人吃惊的想法倏地飞入脑际,他又惊又疑的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大声说给她听啊!”   廷璐象被雷击中一般恍然明白过来,他大力喘息着,眼睛顿时变得通红,里面隐约有泪花闪现。他深深看了胤禔一眼,再没半点犹豫,突然迈开大步风箭朝茶楼这边冲来,速度快得惊人。把下楼的客人一连撞翻好几个,看到他莽撞和急切的样子,胤禔脱力的虚笑了一下,无奈的低道:“笨蛋,才反应过来……”说着,扭头朝窗口这边望来,脸上显出几许释然的笑。   廷璐终于明白我就在茶馆楼上,离他的距离如此接近,他迫不及待的冲上楼梯,四处寻找我的影子。可惜晚了一步,我已经从供下人出入的通道口悄然离去。站在某个偏僻的角落,我忍不住抬头看向茶楼窗口的方向,只见从狂喜的心情中跌落下来的廷璐正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座位上,手捧着头在发呆。樱兰在旁边劝说着什么,还把手帕递过去,他伸手拨开,好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木兰!我知道你躲在这儿!你给我出来!出来啊!”廷璐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仿佛犹在耳边回响。我坐在马车上,疲倦的倚着座位回想着廷璐冲上楼那副急切焦虑的样子,胸口象被什么东西堵住梗得心里很难受,闭上眼睛,泪水无声的流了出来。   等他冲上去的时候,我已经从另一个小门退去。不是我不想见他,廷璐回答的那么勉强,只是想急于找到我,以他的个性是不可能接受孩子的,再过一个月……顶多一个月,我就可以安全无虞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幸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辆马车同意载我一程,此刻,马车正摇摇晃晃的朝目的地行进中。掀开车帘向后望,隐约看见远远的地方好象有数匹坐骑朝这边飞奔,他们不时查验路上的马车,并一路朝这边追来。是廷璐带人追来了吗?走出京城有好几条官道,他不会这么赶巧知道我走的哪条路吧?难道胤禔告诉他了?不,不可能!   我一边急想,一边催促马车夫加快速度,马车急驰了好一阵子终于远远的甩开了那伙不明人物。我这才释了口气,“师傅,麻烦你慢一点,不用急赶路了。”一通疾驰颠簸,肚子好象隐隐在疼。扫了一眼外面,正要放下帘子,突然感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怎么周围看起来这么陌生,记得来时的路上不是这样子啊?   走错路了吗?当看到路边某个路标闪过,我心头咯噔一下顿时警觉起来。这条路不是我要走的路线!猛地,马车夫那张龌龊的笑脸浮上脑海,“去通县?那可远着呢,这都天黑了谁愿走远路呀,来吧,我拉您一程,费用嘛,您看着给就成,没说的……”此刻想起来,越发觉得他笑得颇为古怪,甚至有些不怀好意!   糟了,遇到黑车了!   我下意识的摸向背包,还好,那把弯刀有带着,有防身的武器在手心里多少塌实一点。“停车!”我叫道。   马车夫嘿嘿的笑:“不行呀,我怎么瞅着后面又有人追上来了!八成是追你的!”   可恶,分明是诡辩!我抽出弯刀,抵在他脖子处,怒道:“马上给我停车!”手下一用力,锋利的刀刃处现出几丝血迹。马车夫脸色一变,连忙拉住马缰绳让疾驰的马车停止。巨大的惯性冲击下,没有来得及抓稳的我脚下一滑,身子斜斜的朝前扑去。“啊!”我失声惊叫,只觉得眼前一花,天地迅速倒转过来。   惨了,这下玩完了!就在惊惶失措间,一双手臂及时捞住了我。   “您看您看,我说不要停车吧你偏停,还好我动作快,不然您小命就完了!”   我喘息着看向马车夫,想不到竟被他救了,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正要起身,不料他用力扣着我身子,很享受有佳人怀抱的感觉。他贼贼的坏笑起来,“怎么着,姑娘,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打算怎么谢我呀?”   弯刀被他强行夺走,现在手中没了防身的武器。我挣扎了一下竟然动弹不得,气得眼睛直喷火。这小子果然没安好心!此刻,周围黑灯瞎火的,附近连个村落也没有,就算叫喊怕也没人来救。   阵阵吹过的夜风中隐约加杂着雨点般的马蹄声,仔细分辨似乎朝这边来的。我强自镇静了一下,“好吧,你想怎样,开个条件。钱我有,想要多少报个数就是。”   “瞧您说的,你身上的钱那还不都是我的。别提钱,提钱多见外啊……”他毛手毛脚的抚摸着我脸庞,色迷迷的说:“多嫩的脸蛋呀,简直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们还水灵,瞧这眉眼,瞪人都瞪得这么好看……”   “你想怎样?”   “姑娘成亲了没?要是没成亲那就好办了,嘿嘿。”马车夫露出一张恶心死人的坏笑,分明另有图谋。我装出释然的样子,“哦,听你的口风好象身边缺个姑娘呀,这好办,回头给你介绍个不就行了,又不是什么难事。”   “别家姑娘我不稀罕,你这样的倒还满意……”   “好说呀,这什么事情都是商量着来么,急不得。”我一边跟着周旋,一边偷偷伸手摸刀,果然在他身后的车厢里摸到了它。“不过,你要先想办法帮我摆脱后面那群人,他们可是来追我的,说不准是锐键营或是骁骑营的人马。”马车夫一听,放肆的笑容生生僵在脸上,好象被我的话吓住了。   他小心的朝身后望了一眼,有些迟疑,不确定的怯问:“真、真是追你的?”   “那还有假,他们可是追了一路了,前面又没有马车,不追我们追谁?”   他直直的看着我,用力咽下口水,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了。“别逗了,他们追你做什么?骗我的吧?”见他上当了,我暗暗发笑,“这个说来话长啊,一时也说不清,要不等他们追上来你问问?”他不放心的朝后面张望,趁他分神的时候,我猛吸口气,一把将他推开翻身坐起,等他察觉到不妙,我已经拿起弯刀重新抵在他脖子处。   锋利的刀刃在月色的照耀下散发着幽幽的青光,这回,主导权落到我手中了。我好整以暇的点点头,笑道:“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了。劝你最好别动,不然就没的谈了。”   他刚要动弹,我手中立码加重力道,吓得马车夫脸色顿变。“你、你不敢,后面的人追上来了!”   马蹄声真的近了许多,好象到了几十米开外了。我悠然的一笑:“追上来又怎样,我又不认识他们。”马车夫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才知原来上当了。我松了口气,一屁股在马车上坐了下来,调整呼吸,一通折腾还真有点费劲,拿弯刀的手却不敢松劲。   转眼间,那群人从后面追了上来,超过我们继续朝前冲去,其中一个人经过马车时扭头随意的扫了一眼,突然,他睁大眼睛猛地拉住缰绳,“夫人!?”他吃惊的叫了一声,手指放入口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哨声。冲到前边的坐骑们纷纷调转马车杀回来,很快,一行数人将马车团团包围起来。   我一直以为后面追来的有可能是廷璐带来的朝廷官兵,之前就给甩掉了,想不到却是另一班人马。包围我们的这些人个个身形魁梧高大,身背弯刀,清一色的黑色劲装打扮,浑身透着一股子长年征战沙场所特有的精悍强势。从他们包围马车的动作来看,象极了训练有素的士兵,倾刻间,把我的思绪带回了蒙古大漠。   他们是什么人?我愣愣的看着这群意外来客。   一一扫过那些人的面容个个面生的很,直到其中一个走出来,定睛一看,我不由吃惊的睁大眼睛,脱口而出:“扎肯!”   没错,正是漠北一带的珠宝商扎肯,他怎么会在这儿?刚才就是他一眼认出我的吧。扎肯翻身下马,冲我躬身行礼,“夫人,让您受惊了。”   我看了一眼周围,他们哪里象打杂的商客,叫护卫应该更合适吧。马车夫早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吓坏了,看看我,又看看他们,一脸惊骇的表情,想不到我和他们认识。就在我的注意力转移到来人身上的时候,突然背后有股力量大力推来,毫无防备的我登时朝前扑去,“啊!”我惊叫着,眼看着要摔下马车,心猛地一紧。糟了,孩子!手下意识的护住肚子。   “小心!”危急一刻,幸尔扎肯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扶住我。   我喘息的直起身,扭头再看马车夫,他正慌不择路的朝远方逃去,一边跑一边叫:“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状策马追了上去。   扎肯弯腰将掉在地上的弯刀拾起来,双手递给我,“夫人。”   “谢了。不要叫我夫人,这儿不是大漠,再说我们也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我接过弯刀收入背包,看似随意的问道:“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不会也跟我一样去通县吧?”   扎肯看了我一眼,想必是想打消我的疑虑,突然破颜笑道:“夫人误会了,我们在追盗贼。那个小子偷了我们的货物,我们正为他一路追踪而来。把他带过来!”   被黑衣人拎回来的马车夫煞白着脸,惊恐万状的连声叫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认识你们,一定是你们认错人了,我没偷你们的东西!”黑衣人抽出弯刀瞄准他的喉咙,马车夫吓得扑嗵一下瘫软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夫人,天这么黑了,让在下送你回去吧?”   马车夫是铁定不会送我了,眼下这种情形也只能请人护送了。“谢谢你,怎敢劳您大驾,派一个护卫送我回去就行了。”我客气的笑道。   “可别这么说,说到底我也是准噶尔部的子民,能为夫人做事,正是部落子民的荣幸呢。”扎肯翻身上马,“夫人,我送你一程。”   我看了看高头大马,心道,这要是在上面颠来颠去孩子肯定保不住了。我淡笑道:“谢谢你,我看我还是坐马车比较好。”   扎肯微愣,“哦哦,是我太粗心了,请夫人上马车,在下送您回去。”   就这样,扎肯亲自驾马车把我送回乡下住所。当他得知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吓了一跳赶忙询问原由。我没说告诉他真相,只说自己喜欢亲近大自然,临时在这里小住一阵子。扎肯似乎很难接受这样的解释,足足看了我半晌,很不理解的小声说,要是噶尔丹大人在,绝对不会委屈夫人住在这种地方云云……最后他有些不放心,非要留几个护卫给我,但都被我谢绝了。   分手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叫住了扎肯。“对了,最近大清好象要对噶尔丹用兵了,听说康熙帝还要率军北上亲自清剿噶尔丹,你可知道此事?”   “这种事早就不是秘密了,早在半年前噶尔丹就知道皇上的意图了。”扎肯豁然笑道:“夫人在担心噶尔丹吗?放心吧,他有神明庇护,断不会有事的。”   “那你们呢?”   “我们是商人,商人只关心利益,不关心政局。”扎肯豁达的一笑,向我微微行礼,然后调转马头准备离开。他的部下,那群老练的护卫们只是朝我微点下头,算是行过礼了,之后一行数人紧跟扎肯身后策马离去。寂静的乡村再次被急驰的铁蹄声打破,随着声音逐渐消弱,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于黑夜之中。   这些护卫跟噶尔丹士兵一样让我看到了准噶尔部族的傲人骨气,那一支部族的子民只对自己的头领效忠听令行事,任何人都不能支配他们。因为我是噶尔丹宣誓选定的女人,贵为夫人,他们对我心存敬畏不敢怠慢。否则就算立在他们面前是朝廷大员,是皇上,他们也不会低下高傲的头,铁古铮铮的士兵更是如此。   正因为拥有这样的民族个性,噶尔丹的军队才成为大清的劲敌!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我怔怔的出神,也不知道噶尔丹现在在做什么,他将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这场恶战呢……唉,好象有点不希望他出事,但愿他平平安安吧。   我叹了口气,转身往家走去。扎肯最近行踪成谜,我才不相信他所说的那番话:追捕盗贼才紧跟着我们的马车追来。要不是扎肯的商人身份,差点以为他在监视我。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不过才回京城一天就被他的人发现并跟踪而至,这么超强的办事效率真真是恐怖啊。   步行回到小院,屋里全部黑着灯,估计小红已经睡了。我没有惊动西屋,轻手轻脚的推开自己房间的走了进去,刚要关门突然背后呼的有风袭来,没等我反应过来,突然有人一把扣住我手腕,迅速关上门,猛地将我抵在门板上,粗重的呼吸带着浓浓的愤怒喷在我头顶上方,口也呼哧呼哧的直喘气,我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黑夜中的那张发急的面孔,一时忘记了说话。   廷玉?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还知道回来?嗯?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想急死我吗?”他压着满腔恼火,咬牙道。“我等了你一整天,还以为你失踪了!出事了!几乎把整个通县都找遍了!究竟有什么急事让你连招呼都顾不上打,一大早就跑出门?你说啊?”他的力道好大,我的手腕都快被他捏断了。我眉头微皱,倒吸了口冷气。“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带着身子四处乱跑,万一遇到歹徒怎么办?万一有什么麻烦伤到你和孩子怎么办?你从不考虑我的心情是不是?”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喷火的眸子,还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比盛怒的气息。第一次看到廷玉快气疯了的样子,我怔怔的看着不敢说话,生怕再激怒他。   看着盛怒的面孔,我恍然记起廷玉一早就过来了。他看不见人,小红也不知道我的行踪和下落,便不放心跑出去四处寻找,就这样生生等到了深夜,一直胡思乱想越想越气,所以我一回来正好撞到盛怒的枪口上。他生气的样子好可怕,恨不得把我撕碎似的,我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廷玉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生气到了极点。   “你,你这个……”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就再没说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我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他看着我,终于没再说什么。房间里骤然变得安静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和廷玉面对面站得这么贴近,连飘浮的空气都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发完一通火,他总算没先前那么激动了,满腔的怒火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舍与疼惜,他心痛的看着我,情不自禁的伸手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抱得紧紧的。我感觉得到他的心跳是那样的快,写满了担心。   许久,耳畔低低的响起了他沙哑的的声音,“我为你担心死了,不知道么……”   听到这儿,我鼻子一酸,眼泪不听使唤的涌出眼眶流了下来。   后来,他什么话也没有,也没问我去了哪里,就这样静静的在我床边守了一夜。而我累了一天早就筋疲力尽了,吃了点东西就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意识朦胧间,感觉到他的手在轻柔的帮我把刘海归顺到一旁,然后就是长长一声叹息。寂静的黑暗中,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   清晨醒来,廷玉已经离开了,枕边放着他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昨天我情绪有点激动,不要介意,我猜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才离开的。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免得让人担心。下次来我会带些补品来,好好休息。   “小姐,有人来看你来了。”小红走进来,说了一声。   我走出屋子,只见胤禔站在院子里,双手抱胸,眼睛斜睨着我,一副很不爽的神情。门外栓着他的坐骑,看来是一个人来的,为了替我保密,他跟廷玉一样从不带护卫总是独自前来。   兴许被我昨天的做法气到了,别是来兴师问罪的吧?我上前打了声招呼。“大阿哥。”   “昨儿个为什么躲了?看看廷璐白空喜欢一场,我真快被你气死了!”他没办法的目的看了我一眼,把手中的纸包递给我,“喏,廷玉让我稍来的,这几天他要去外地办差,怕是过不来了。”我忙让小红搬来凳子,请他坐下。   “前阵子我一直忙军务的事,也没时间过来看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得还好吧?”   “还好,廷玉经常过来看我,倒也没有什么让我操心的事。”我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放过去。他一直看着我好象在等什么,我叹了口气只好解释道:“你跟廷璐那么熟,应该了解他的脾气,在孩子这个问题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除了躲开他我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你不要再劝我了,等过上一阵子我自然会回去,那时他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胤禔无法理解我竟是这般固执,看了我半晌,没辙的摇了摇头。“我看你是疯了,为了要孩子连命都不要了。廷玉他怎么也不劝着点!”   我淡笑:“他劝就行了?这是我的事,就算廷璐来我也是这个态度。”   “起码廷璐为了你着想,不会让你往绝路上走!他也是为了你好!”胤禔有点动气了,对廷玉多少有点看法。“我看廷璐平日里太宠你了,导致对你没了辙。要我是他,非把你关起来然后……”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话头,看了我一眼,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他不会是想说打我一顿吧?我眼皮微挑,带着几分不满朝他看去。   胤禔自知失了言,最后无奈的挥了挥手,“算了算了,真是被你气得头都大了!”   我意外的看着他,心道:胤禔气极的时候不会要打女人吧,那还了得?男人怎么就知道用武力解决问题?幸好我嫁的人不是他。廷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想到教训人……正想着,脑海里倏出跳出廷璐气极的样子,咬牙叫道:我告诉你,念你喝了酒我不跟你计较,这种话如果再说第二次,我绝不放过你!信不信我也会打女人!   唉,原来每个男人都是有底线的。如今我总算有了深切体会,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吧。我手托着下巴,无奈的叹气。   胤禔看了看四周,又走到院子外张望了一番,走回来,“这里太简陋了,地处偏僻也不安全,真怕有什么事我们赶不及照应。对了,来的时候我瞅见附近有人鬼鬼崇崇的,别是什么宵小之徒吧?”   “不会的,我在这里住着一直很安全,这个地方呀连小偷都不会光顾。”   胤禔不放心的说道:“还是小心点比较好。我看这里也不安全,要不换个地方吧,我有处皇庄就在这附近,离京城也近,不如搬去那边住。”胤禔对我依然很关照,可是,对他的好意我只有婉言谢绝。在这里就够让他操心的了,怎好意思再麻烦他。福晋对我不错,不想因为这件事再让她起什么误会,还是不牵扯上他们比较好。   胤禔见劝不动我,只好做罢。我打发小红去集市买菜,好留皇子在这里用膳。   “你平时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准确的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躺在卧椅上晒太阳,要不就是琢磨自己想吃点什么,这阵子胃口不太好,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想找到爱吃的东西还真不容易。”无意中扫见地上一角扔着几个从土里刨出来的红薯,我惊喜的走过来捡起它们,开心的问:“你喜欢吃烤红薯吗?现成的材料,很方便做的。”说着,动手把墙角的木柴取来一些,然后准备生火烤红薯吃。   胤禔大概没有吃过,奇怪地问:“怎么做的?”   “就是在地上挖个坑,把红薯放进去,然后在上面架木柴烧火,等木柴烧完下面的红薯也烤熟了。很好吃,想不想尝尝?”我兴趣大发的忙起来。胤禔愣愣的听着,想象不到会是什么样子。“那红薯不就烧成炭了?还能吃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上次我和廷玉就是这么吃的,红薯是我们从人家地里偷来的。”我好笑的说。   胤禔眉头轻扬,“你玩兴蛮大嘛,拖着病秧秧的身子还闲不住,廷玉都被你带坏了。原来以为你一个人在这里会觉得闷,看来自己蛮会找乐子么。”   我微微一笑,忙着生火烤红薯。胤禔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看着,突然出言叹道:“木兰,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过几天我要率军北上,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了。我和廷玉都不在,你可怎么办?”   “北上?要打仗了吗?”我手下一顿,看着跳跃的火苗莫名其妙的出起神来。康熙帝为了这一天秘密筹备了一年之久,联合了多个蒙古部族各大兵营共同剿杀目标,势必要一举铲平准噶尔部,不知道噶尔丹将如何应付这场实力空前强大的清军……这一天终于来了!   “是,这次我跟常安先带领先锋营去前沿视察动向,不一定跟噶尔丹的人马交手。等大队人马汇合才会一举杀进准噶尔部,夺回失去的土地。这次战役不知要持续多久,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说不定我和廷璐会抱着孩子一起迎接你们呢。”我轻松的笑道,把烤好的红薯抛过去,胤禔接住一看,黑呼呼的焦状物,怔呆住了。就知道他没吃过这种平民土闹。我走过去帮他把焦皮剥开,露出里面的新肉。给皇子准备的食物要十分精心才行,我用勺子把里面的心挖出来盛在碟子里。   就在我忙着做这些事的时候,胤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几动,一副欲话还休的样子。我笑着把碟子递给他,换上一副新筷。“现在可以尝尝了,民间的饭后甜点,平时在宫里可吃不着的。”   “木兰……”他接过去,好象有话要说似的。我抬头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旦说无妨。终于,他把在心中打转半天的打算说了出来。“我想把你的地址告诉廷璐……”   我微愣,缓缓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胤禔很担心自己这一走,我身边就没了人照顾,实在放心不下,看来他坚持不住想把我的事告诉廷璐了。“你现在这种情况身边不能离了人,廷璐有权知道你的事,由他照顾你也是最妥当……”没等他说完,我淡淡一笑,随意道:“好啊。”   胤禔还要在劝什么,突然吃惊的顿住:“什么?你真的同意了?”   “那就告诉他吧。”我依然是淡淡的笑。他释然的松了口气,惊喜的说道:“那就太好了!”当他低头品尝烤红薯时,我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反正等他来了,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嘶……”不知是被红薯烫到,还是咬到了舌头,胤禔倒吸了口气,忍不住抬起头瞪向我,“你……”   “大阿哥,我说过顶多再过一个月我就会回去,何必急于一时呢。”   胤禔生气的瞪了我半晌,将碟子重重放在桌上,无奈的说道:“我能不急吗?再过一个月是吗?再过一个月你就是想见他都见不到了!”我心头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愿见我?还是出了别的事?我愣愣的没了反应,屏息的呆住了。胤禔叹了口气,“皇上打算交给他一个新差事,这一走就是个把月,甚至几年也说不定。皇上答应给他三天时间考虑,昨天你这一躲他,让他伤透了心,你就不怕他一时失意接了这个差事!”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怔怔的发呆中。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出这档子事。原本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见他了,想不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竟然要去外地办差了。   “朝廷官员下放这是常有的事,是升迁的好机会。换在别人头上高兴都来不及呢。可是,发生在廷璐身上就未必是好事了。”胤禔忧虑极了,“你身子骨弱,又怀着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产还是个未知数,你有没想过最坏的情形,万一有个闪失,那你们……唉……”   那就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我在心里接上了后面的话。心里象压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皇上刚跟廷璐说的。如果他接下这个差事,后天就该启程上路了。”   我僵在座位上半天没有反应,大脑空白一片。胤禔着急的催道:“你倒是说句话呀,要是他再没你的消息,可真就走了。”   “知道了,让我考虑一下……”我喃喃地说道。   “我劝你最好快点出现,别等他离了京城,后悔就晚了。”胤禔无奈的看了一眼,起身告辞欲走。我送他出门,胤禔心疼的看了我一眼,叹道:“算了,我看你的心也乱了,这件事由我作主,要是明天还没有你的消息,我就把你的地址告诉廷璐,这件事迟早要解决,不能再拖了。”   说罢,他一夹马肚,疾驰离去。   胤禔难得来一趟就扔了一个定时炸弹,打得我措手不及。这下事情可难办了,要是廷璐真的接下差事,我就不能再躲了,一定要露面的了。目送胤禔远去后,我长长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院,无意中扫了一眼街道,意外的,注意力停留在某个黑衣人身上。咦?那个人……   我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越看越觉得面熟,那个人不是扎肯的手下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站在街角,在跟旁边的小贩交谈,扭头见我在看着他,脸上露出微惊的神色,那一瞬间似乎有想躲的迹象。他站在位置很隐僻,要不是跟人说话无意中露出身形,估计很难被人发现。奇怪,他在这儿做什么呢?我狐疑的看着。   那人犹豫了一下,知道再躲已经失去意义了,于是,冲我微微躬了下身。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不安,眼神朝另一侧飘去。顺着他的视线我下意识的扭头朝另一侧看去,刚好看到一个黑影迅速消失于墙后。   怎么觉得怪怪的,我环顾四周再没发现别的动向,心里不觉起了疑心,他们不会是在监视我吧?但是想想又不大可能,他们没必要这么做啊,监视我图什么呢?当看见黑衣人掏钱买下小贩的货物时,我这才略略放下心,回院关上了门。   也许扎肯不放心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特意留下几名护卫守在周围暗中保护我吧?   “小红住在这里吗?”   我正躺在卧椅上懒懒的晒太阳事情,忽听门外有人问话。小红跑去开门,一见来人便站在外面低声谈了起来。一会儿,她进来向我请假,满脸忧愁色:“小姐,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下……”   “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关心的问。小红为难的低道:“我爹身体不大好,需要马上请大夫看。可认识的大夫听说去了外地,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难道没有别的大夫了吗?”   “其它的大夫开价高,我们老百姓请不起。”小红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所有开销都指着她操办。她每月打工挣不了几个钱,也就是跟着我还可以多攒点,怪不得平时见她省吃俭用的,原来家里遇到困难了。“你稍等一下。”我进屋取出一包银子递给她,“这些钱你先拿去,这几天不必来了,照顾你家人是正事。”   小红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临走前,不放心地问:“小姐,我走了,您怎么办?”   “再说吧,也许我也会离开这里。如果你没有看到我,说明我已经回去了。”   小红似乎舍不得我离开,再三请我一定等她回来。等她跟着来人一起离去,屋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不免有点孤单,午膳也不想吃,于是,离开小屋,一个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散步。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看来不回去是不行了,不知道廷璐愿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我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这可是我后半生的希望啊。走得有点累了,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走进县城了。出来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天就上来了,满天都是乌压压的阴云。周围的商铺都在忙着收工关门,行人也急着往家赶。   我也要赶紧回去了,突然,头一阵晕眩感传来,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可能这两天太过劳累休息不够,胸口有点憋闷,我大口大口喘息着,扶着墙壁不敢动步。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正想着,眼前一黑,身体顿时软软的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一瞬,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感觉那样熟悉,但是支离破碎的意识已经没力气再想了,很快,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某家客房里,隐约记得昏倒时前方不远处就有家小旅店。是谁这么好心把我救了?此刻,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心火烧火燎的,胃也难受的要命,有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这么久了,害喜的劲头还没有过去,真是折磨死人了!   我动了一下,扭头打量四周。这时,恰好有个掌柜模样的男子进来,见我醒来忙上前招呼:“呀,姑娘可算醒了,真把我吓死了,你要再不醒来我就要报官了。”   “怕我死在你店里?”我无力的轻笑。   “这种事可不好说,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什么闪失,我跟官府解释不清呀。”掌柜忙端了杯水给我喝。喝下几口水,胃里总算舒服了少许,我喘了口气,轻声问道:“谁送我到这儿的?”   “姑娘就别提了,你晕倒的时候差点被歹人给欺负了!”常柜拉过椅子坐在旁边说道,“之前我正在柜台里忙活着,见天不好,正准备关门,我眼瞅着你倒在大街上,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年轻人,一把抱起你就给送到这儿来了……他一进门就急着要客房,找大夫,急得跟什么似的。我人心善呀,赶快给你安排客房吧,等我打来热水进一看,嘿,你瞧怎么着,那个救你来的年轻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毛手毛脚不说,嘴巴都快贴上去了,那色迷迷的劲呀就别提了!要不是我进来的及时,没准你就被他非礼了!”   “这么说,还真是多谢你了……”   “别客气,我这人心善喜欢做好事!这年头世道乱,有钱的贵公子哥们就爱寻花问草欺负乡下姑娘。那个救你来的小伙子衣饰贵气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别看人长得眉清目秀一脸正气模样,谁知没安好心,气得我拿棍子把他给打出去了!”   外面正下着暴风雨,连同呼呼的大风吹得窗户吱呀呀作响。想必下雨天没什么客人,掌柜又是个爱唠叨的人,好容易有我这个听客喋喋不休的讲个没完了。“对了,姑娘,下雨前,我给你找来个郎中,他说你是疲劳过度气血俱亏所以昏倒的。我打发他给你抓药去了。你看我这里店小没什么利,我就自行作主把你的手镯拿给郎中做抵押了……要不,回头让他找你结帐?”   “好的,真是多谢……”我正要道谢,心头猛地打了个突,手镯?不是廷璐送我的那支吗?我惊出一身冷汗,忙抬手一看,手腕光秃秃的手镯果真不见了。“什么?你把我的手镯压出去了!”我一急,费劲的支起半个身子惊叫。   真是的,什么药那么贵值得用贵重的手镯押!   “哎哟,姑娘,人家给你开的都是上等好药,这小店哪付得出来,再说我跟你又不认识,这防人之心不可有不是?你看看,我留你在店里住着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嘛。”   我生气的瞪着他,干着急没撤。“那个郎中什么回来?”   “估么着,怎么也得等雨小点了才能过来吧,这风大雨大的也过不来呀。”   什么?我火气腾的上来了,别是撞上江湖骗子了吧,万一他不回来,我去哪里要手镯去!我瞪着掌柜半响说不出话来。掌柜似乎也觉出做得有点不妥,心虚的笑:“这么着,姑娘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点吃的。”说完,拔脚开溜了。   气得我躺回床上头仍阵阵眩晕,看来手镯铁定是追不回来了,就这么没了!   “姑娘……”掌柜刚走不久又转了回来,不放心的看了看外面,“外面有两个关外汉子,坐在楼下不用饭也不住店,是不是找你的呀?” 八!零!电!子!书 !w!w!w!!t!x!t! 0! 2!.!c!o!m   “关外汉子?”我微怔,一下子想到潜藏在暗处的那个蒙古人。   “是啊,打从你被人抱进来,那两个人就前后脚的到了。我问他们是住店还是用饭呀,他们理都不理。你的店钱他们已经给付了,还让我不许怠慢你呢。”掌柜的话唠毛病又犯了,“我思忖着,要是他们不认识姑娘也不会替你付帐呀,那就是认识了。可我刚说麻烦他们帮忙找下那个郎中吧,他们有个人拿刀就往桌上一插,狠狠的瞪着我,你看,我这好心还没好报不是?” 第46章战事将起   “行了行了,我下去看看就是了。”我没好气的打断掌柜的话,心里那股火气还没过去呢。我勉强打起精神,缓缓走进楼,果然看见那两个蒙古人,见我出现,他们齐站起身微躬了下身子,然后静静的伫立一旁。我走过去,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侧头看着他们。“辛苦两位了,是扎肯派你们跟着我的吗?”   其中一个点了下头。   “那就麻烦你们帮忙找辆马车送我回去,你们的差事也就算办完了。”   掌柜的忙道:“姑娘,你不等那个郎中了吗?”   一提这个心里就有气,我几乎是恶狠狠的瞪过去,很不满的给了一句:“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掌柜汗颜的噤声不语,其中一个蒙古人领命转身离去。我正想叫住他带上把雨,结果晚了一步,那人就这样冒着大雨出去找马车了。也许他们风里来雨里去闯荡惯了,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天气似乎不值一提。如此一来,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另一位护卫在旁边立着,掌柜窝在柜台后面,话唠的毛病也不见了,一边擦拒台一边小心的朝这边偷瞄。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那人找车回来了。我刚起身,眩晕的毛病就又开始了,不得不手拄着桌子闭目调息,没等这股眩晕过去,突然脚下一空,我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啊!”我吓了一跳,睁眼一看,原来是旁边的那位蒙古护卫见我体力不支,索性将我腾空抱起。   找车的蒙古人走进来,见状,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雨伞支在我们头顶,两人配合着将我安置在马车里。   他们把我一路护送回乡间小屋,没等抵家我就沉沉昏睡过去,几时到的家怎么躺回床上的全然不知。意识模糊中,只听见外屋有人在低声交谈,知道有人守在外面,心里一塌实,便又沉睡了起来。当我再次醒来,外面的雨声已经停止,屋里屋外一点动静也没有,很是安静。   闭目养了会儿精神,下床走出屋。天已放晴,又变回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了。四下里寻找,发现那两个蒙古人不见了,奇怪,去哪里了?   肚子有点饿了,正要动手做饭时,意外的发现灶台上多了一个漆红食盒,奇怪,谁放在这里的,小红吗?我把食盒拎到屋里,打开盖子将里面的饭菜一碟碟取出,竟然有四五盘,个个做工精细,还都是我爱吃的清淡菜。小红这丫头做事很周到嘛,人不在这里也记得送饭过来。   我简单的吃了一些,拿了本书便在院里的卧椅上躺下来。眼睛虽然盯着书本,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最近奇怪的事太多了,什么都要费心去想,去琢磨,过得一点也不轻松。自害喜那天开始,身子明显乏了许多,平时总闲不住的我总喜欢懒懒的窝在床上不愿动弹,越是不动反而越容易犯困。   看书没一会儿功夫,睡神就来敲门了,书掉落一旁,我合眼睡了过去。我睡的很不安稳,隐约听见院门被人推开的声音,还有刻意放轻的脚步朝这边缓缓走来。是谁来了?   眼皮格外的沉重,怎么也睁不开,我只好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收集来自各方的动静。那人来到卧椅旁停下脚步,接着有道视线停在我面庞上来回逡巡,长久的,静静的注视着我,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似乎压抑了太多的情绪。他是谁?好熟悉的气息啊,怎么那么象……象……   只是这样想,我的心猛地的一窒,接着狂跳起来,呼吸也变得紊乱了,胸口想被什么东西堵住有种阻滞的感觉。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   那么,这人又是谁呢?   某人把手轻轻按在我额头处,粗重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几乎感觉得到温热的气息正喷在我脸上。下一刻,他手捧着我的头万分怜惜的将脸紧紧与我贴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脸贴着脸,亲呢的举动,温柔的触感,还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一滴泪水不自觉得从我的眼角溢出,滑了下去。   “木兰……木兰……”厚重的情感,暗哑的嗓音无不诉说着思念之苦。他的脸湿湿的,凉凉的,似乎有哭过的痕迹。   不,这不是真的!除了大阿哥和廷玉,再没别人知道我的下落,怎么可能会是他呢?我的呼吸变得不平稳了,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微微颤动,好想抬起手去确认那张面孔啊,可是眼皮是那样的沉,怎么也醒不过来。当我正努力想让自己从睡梦中摆脱出来时,那双捧着我的手轻轻的松开了,身边的人似乎正在渐渐远离我。   “你身子骨弱,又怀着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产还是个未知数,你有没想过最坏的情形,万一有个闪失,那你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胤禔的话又跳了出来,冲击着我的神经。   等一下,不要走!让我看看你是谁?是你吗?廷璐!   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紊乱,当听见门声响起,我的心一下子慌了,仿佛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面了似的。我猛吸了口气,急叫出声:“廷璐!”   一声呼喊,一下子让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我喘息的看向四周,映入眼帘的却是透亮的窗纸,还有一室宁静的小屋,原来又是一天的清晨了。回想梦中的情景,鼻腔又隐隐泛起酸意。   那到底是不是梦呢?为什么感觉那样真实,就象真的有人在我身边似的。我强忍着眼底的泪意,缓缓翻身坐起,盖在身上的薄被滑了下去,我怔怔的看着,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记得昨天……自己明明躺在外面的卧椅中看书的吧,为何现在又睡在床上?是谁把我抱到屋里的?   难道,昨天的一幕是真的?我敲了敲头,感觉脑子糊里糊涂的,始终搞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梦境。   我倚着床上愣愣的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马轮声,有辆马车好象停在了院门口,接着又响起低低的对话声。“就是这儿吗?”“是,老夫人,就是这个地址。”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登时怔住了。张夫人?她怎么来了!意外的来人让我愣愣的等着,看着,不知该如何反应。失神了片刻,我赶忙下床去迎,院门已经被人推开,面容慈善的张夫人一进来,我的眼前立即蒙上了一层水气,鼻腔酸酸的,眼泪听不使唤的涌出眼眶。   “木兰!你这个傻孩子,让我们好找啊!”张夫人紧走了几步,上前抱住我的手,心疼的直落泪。我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娘……”   “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娘说啊,廷璐有什么不好,有爹娘为你作主,一个人躲到这里做什么?看看你,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不让大家为你担心吗?”张夫人一进来就劈头盖脸的数落了我一通,有责备,有怜惜,更多的是心疼……张夫人的话让我自责不已,让长辈这样日夜牵挂是件很罪过的事。   我除了道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张夫人没有给我考虑的时间,转身便吩咐下人去收拾我的行李,她拉着我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好象怕我突然消失似的。一个时辰后,我被张夫人带上马车,踏上了回京的路。回家的路上,张夫人握着我的手,一直在说廷璐这些天的痛苦和难处,还有大家对我的牵挂,并劝我把心放开些,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就跟她说一说,有她作主断不会委屈我云云。   马上就要到家了,心头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马车跑得飞快,颠得我胃很难受,加上心里窝着很多说不出的委屈,挺着腰坐着倒成件辛苦差事。张夫人发现我脸色很差,不让我倚着她休息,躺在她怀里我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混混沌沌若即若离了。只知道张夫人不停的说着劝慰的话,而我一句也没听清,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沉入一片寂静无声的世界。   到了张府,马车一晃停了下来,张夫人小声说了句:“她睡着了,手脚轻点。”   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抱起来,顷刻间,一股浓浓的熟悉的感觉包围了我。我的头倚在他肩窝处,继续睡着。他抱着我穿廊走巷朝后院走去,稳稳的抱了一程,走进房间,最后轻手轻脚的将我放平在床上。   “她好象很累,让她先睡着吧。瞧你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昨晚一夜没睡?”有人低低的应了一声,张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人已经接回来了,总算可以放心了。这里有我盯着,你去别的房间休息一会儿,等她醒了我会叫你的。”   屋里的人都被张夫人清退出去,房门一关,四下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终于回来了,心情一放松整个人睡得份外香甜,我躺在床上沉沉睡了好久。   “大夫,她脸色很差,从早上一直睡到这会儿子还没醒,你给瞧瞧是不是她身子有什么不爽的地方啊?”正在熟睡的我隐约听见屋里有人在说话,接着,感觉有人坐在床边,手指按在我手腕脉门处听起来。过了一会儿,张夫人轻声问:“怎么样啊,大夫?”大夫没有说话,兴许是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门外响起两人的对话声,“恭喜夫人,您儿媳妇有身孕了。”   “什么?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估摸着应该快三个月了。如果老生没有猜错的话,十有是男胎。”说到这儿,对话声骤然压低许多,似乎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刻意放轻脚步朝远处走去。我猜张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吃惊,定是她制止大夫的话,拉着他远离房间再谈。相信很快,这个消息会传到廷璐那儿。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一睁眼,就看见小青立在床边,两眼哭得跟桃子似的。我开玩笑的嗔道:“小青,看你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死了呢。你也差不多点嘛。”   被我一说,小青哭得更厉害了,害得我安慰了好半天。“老夫人说等你醒了,先去前厅。”   我点点头,正要起身,小青忙伸手扶过来。我哭笑不得的说:“哎,我不是病号,不用这样吧?”小青没有说话,细心的将我扶起,然后主动弯腰帮忙穿鞋。出门迈门槛时,她也不忘小心的扶一把,一边轻声提醒,“小姐,你慢点。”   我来到前厅,发现张英夫妇已经在等了,便上前福身行礼,“木兰给爹娘陪罪。”   “木兰,你快坐。”张夫人示意我先坐下,跟张英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便招了下手,将左右两旁的下人全都清退。看情形他们要跟我谈的话题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吧。等下人都退下去后,张夫人语重心长的缓缓说道:“木兰,这里没有外人,你老实告诉我们,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你和廷璐之间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张英看了我一眼,沉稳地问道:“大夫给你检查过身子,说你怀了身孕,为什么廷璐不知道?你就是为这个所以离家出走吗?”   一听这个,我浑身一抖,原来他们真的给我检查过身子了,以张英的聪明真的一语就猜中原因了。张夫人心疼的劝道:“木兰,怀孕对你来说是件极危险的事,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廷璐和我们商量一下呢?好容易找你回来,谁知又面临着一道难题,这不让我们担心死吗?”   我的心很痛,缓缓低身跪了下去,低道:“爹娘,让你们为木兰担心是木兰不孝。”   “傻孩子,我们是担心你呀。”张夫人忙上前扶起我坐回座位,“璐儿都跟我们说了,你一直为他骗你喝汤药的事耿耿于怀,很想养个孩子。其实你的事我们早就合计过,想要孩子让廷玉夫妻过继给你们一个就是,何苦要冒着风险自己怀呢。万一有什么闪失,谁陪廷璐过后半生呢。”   我低头不语,张夫人很无奈的看着我,心疼的劝道:“知道吗?廷璐这段时间一直疯了似的找你,我们从没见这过他这样不眠不休的担心过一个人,要不是真心喜欢你,哪会儿到这种地步,看着他好好的一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他因为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冒风险要孩子,这份心你要明白呀。”   “娘,我明白。”我的心象针扎似的痛了一下,忍着泪水说道:“是我太固执,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跟廷璐有着相同血缘的孩子,那才是我们爱的结晶,能把我们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廷璐是什么心思我当然明白,可是他体会不了我的心情,看着别人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心里比刀割还难受。还有,自从上次误喝汤药后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心疼,廷璐就不心疼了么,亲自毁掉自己的骨肉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你以为这个决定好下的吗?他也是折磨了自己好久才不得已做出的决定啊。”张夫人说着说着,忍不住用手绢点了点眼角,吸了几声鼻子。“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廷璐当然也一样,要是真的可以有孩子,听到你怀孕的消息他早就高兴的飞上天了,还用狠下心毁掉自己的孩子然后强颜欢笑的安慰你吗?”   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从没想过廷璐那边的心情,听张夫人这样一说,才知自己忽略了更重要的东西。眼泪不听使唤的涌了出来,“对不起……”   “抱歉的话应该去跟廷璐说,他等你等得太久了……”张英叹了口气,扭头不语。   “木兰呀,留不留孩子关乎着你的生死,这件事我们可要慎重,从长计议啊!”张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似乎有意让我放弃孩子。我当然明白二老这样劝我的用意,为了保住孩子我已经把命豁出去了,于是,眼含着泪水摇头道:“娘,我们之间不能没有孩子,有了孩子那才是完整的一个家啊!廷璐对我那么好,我不想让他的生活留有缺憾,所以才不顾一切也要给他留个血脉。我身子不好,很难说能活多久,既便将来我不在了,当他的身边不在有我的时候,至少还有我们的孩子可以陪着他,替我照顾他,爱着他……这样就算天人永隔,我也可以放心的离开……”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好端端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张夫人赶忙打断我的话。   “这是我的心里话,无论如何我也要留下孩子,就算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颤抖的话语中透着不容更改的坚决,张英夫妇见我把说到这份上,相互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爹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木兰好,请你们圆了我这个梦吧。我知道,廷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盼望着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你们也不忍心看着廷璐无后吧?”   “不忍心又能怎么样呢,这是廷璐他自己的选择!早在决定娶你之前,我们曾让他考虑清楚再作决定,他考虑再三还是表示:为了你,他愿意放弃子孙满堂,选择孤守一生!他早就选择了这条路,直到现在从未后悔过啊!”张英情绪激动的长呼了口气,眼底闪现出浅浅的泪花。   张夫人点点头,“木兰,你不要替我们老俩口考虑,能陪廷璐过一辈子的是你啊。”张夫人拍拍我的手,讲起另一件让我耿耿于怀的事:“几个月前,惠妃娘娘曾来过张府好多次,希望我们说服你接纳海棠给廷璐作侧室,这件事,我们思前想后了好久,最后决定不插手你们的事,让你们平平静静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廷玉不是一个例子么,所以要是想让璐儿有孩子,早就劝他纳妾了,还用等到这会儿?”   我意外的抬起头看向张夫人,想不到她竟然拒绝了惠妃的好意。张夫人宽慰的笑了下,“我们尊重璐儿的选择,也尊重你们的婚姻。只要你们过得好,有没有孩子都是无所谓的事。”   “什么都别说了,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接受现实了。”张英叹了口气,“既然木兰一定要留下孩子,我们再劝也无济于事,当前最主要的事就是想办法让木兰养好身子,争取将来母子平安吧。”   张夫人点了点头,“木兰啊,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千万不要再离家出走了。那个乡下也别回了,啊?”   “娘,谢谢你们没有责怪木兰的任性,乡下那边还有事要处理,是一定要回的。再说廷璐一意孤行,想劝他接纳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想给他一段时间考虑,然后再回来。”话一出口,张英夫妇不禁担心的相互看了一眼。没等他们说什么,我心头突然多了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似乎除了张英夫妇外,还有人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很强烈的感觉伴随着这道视线将我团团包围。   好奇怪的感觉,厅堂里除了张英夫妇外,再没有别人,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呢?   “廷璐那边不需要再考虑了,你想要留下孩子就留下吧,你一走他的魂都没了,哪里还能考虑问题。”张夫人看了屏风那边一眼,无奈又头疼的摇了摇头。“放心吧,廷璐他……会接受这个孩子的。”   “娘,有时候廷璐是很固执的,尤其在孩子这个问题上,他不会妥协的。”我苦笑了一下,说道。   “事情到了这份上,他除了妥协还能怎么样呢。放心吧,他一心盼着你回来,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的。”张夫人说完,意外的将头转向屏风方向,“好了,你也都听见了,出来吧。”   哎?我为之一怔,看张夫人的举动,莫非……屏风后面有人?   屏风后面传来衣衫的磨擦声和细微的脚步声,借着从窗户那边透过来的光亮,我这才注意到屏风后面有道晃动的身影。难怪刚才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原来有人躲在后面,难道是……他?顿时,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头嗡的涨得无限大,整个人都呆住了。   眼怔怔看着屏风一角露出熟悉的衣衫一角,我的心猛地一窒,呼吸也跟着停止了,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嗵扑嗵跳得飞快,震得鼓膜生疼。   别在腰间那枚晃动的佩件,熟悉得不能熟悉了,那还是我亲自为他设计的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鼻腔一酸,控制不住的泪水盈满眼眶,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廷璐走出屏风后便伫足不动了,削瘦的面庞被我们刚才那番话所动容,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通红的眼睛中满含着泪水正死死瞪着我,里面积蓄着数不清的情感,愤怒,伤心,心疼,痛苦还有深不见底的思念……   这段时间,我的失踪让他饱尝了太多的情感,一定快气疯了吧?在他无声视线的逼视下,我伪装出来的镇静渐渐开始土崩瓦解,心悸的胸口象被什么东西堵塞住梗得呼吸不畅,所有的情绪都越来越多的积蓄在胸口急等着宣泄。迎上他的视线,我身子不听使唤的颤抖,嘴唇也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我们两两相望,完全淹没在重逢的潮涌中。不知道张英夫妇几时离开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周围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   我好想向他道歉,但是看到廷璐责备的眼神话到嘴边就梗住了,只能任凭泪水源源不断的狂泄。廷璐的额头暴着青筋,呼吸越来越粗重,鼻翼两侧剧烈颤动着,我没有忽略他双手此刻正握得紧紧的,似乎在极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我真想杀了你……”张了张口,好不容易一句艰难的断句终于从他暗哑的嗓音中发出。   这几个字承载了他太多情感,我只有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失去控制,可身子却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对、对不起……”   突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扣住我双肩,沙哑的声音咬牙道:“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你欠我太多了,太多了!”   他的手象铁钳般扣着我,我强忍着来自肩头的痛楚,似乎这样才可以减轻心里的伤痛。他似乎注意到我微皱的眉头,愤然的用力摇晃了我一下,便猛地松开了手。   越来越多的泪水涌了出来,脚软的快没力气了,我知道自己正濒临在快要昏过去的边缘地带,无力的声音中已经没了底气:“……我……无颜面对你,让我走吧……”我正要转身逃开,没等步子迈出手腕突然再次被他捉住,用力一扯,我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回某人怀中被他紧紧锁住。恍惚的意识还没找回,一记滚烫的吻猛地捕捉上我的唇狠狠的吻了起来。   他一手扣着我后脑,一手紧锁着我的腰,牢牢的束缚着我,让我半点也动弹不得。   “唔……”这是一个带着惩罚性的吻。嘴唇被他蹂躏得生疼,隐隐有微甜的味道传来。我喘息着,努力承受着他的惩罚,泪水越来越多的在脸上纵横交错。   突然,他仿佛找回了理智猛地松开我,手捧着我的头,用他的额头紧紧贴着我额头重重的喘息着,许久,低哑的声音中透着令人心悸的颤音低道:“我快被你逼疯了……真的快疯了……为什么要让我受这种折磨,木兰?”   我无言以对,抬起湿润的双眸朝他看去,颤抖的手指缓缓摸向他面庞。都是我的错,我是亲手导演的这场离别,不仅伤了他的心,让我也饱尝了思念的痛苦。此刻,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我的歉意。   他的手覆盖上我的手,紧紧的握着。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一滴泪落在我的脸上,他轻轻拥住我与之回应,这次不再是失控的重吻而是那样的缠绵与轻柔,渐渐的,他成了热情的主导。不知过了多久,梗塞在胸口的那股子情绪消失不见了,我们逐渐回复了平静。他松开我,留恋的吻着我的眉毛,眼睛和鼻梁,似乎要在我脸上处处留下他的气息……   直到感觉不到他的吻后,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他在静静的看着我。“还走吗?”   我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何时开始,他身上已经多了几分让我害怕的东西,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那就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他动作轻柔的抚着我面庞,缓缓说道:“我不敢保证下一次是不是还会这么理智的等你回来……”说到这儿,后面的话便就此打住了。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静静的抱着。那句没有说完的话让我从中品出很多含义,不敢去想后半句是什么,但我敢肯定那绝不是我所乐意的后果。   情绪经过大起大落后,我开始觉得好累,好想在他怀中好好休息一下。我缓缓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廷璐,抱紧我……”刚感觉他手臂加重力气,我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下子瘫软在他怀里。   “木兰,你怎么了?”他被惊吓到,不安的叫道。   我无力的笑了一下:“只是有点累罢了,抱我回屋好吗,好想睡上一觉?”   “你不是才……”来这里之前我已经睡了一大觉,一个时辰都不到就又累了。似乎刚刚记起我是一位有身子的人,他没有再说什么,一把将我抱起朝屋外走去。我的头贴在他肩窝处,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甚至连睁眼都成了件费神的事。我闭着眼睛,感觉着他的臂膀是那样安全和有力,好喜欢窝在他怀里的感觉。正美美享受着他走路时有节奏的晃动,忽听张夫人惊呼:“木兰不舒服吗?”   “娘,快找大夫来,木兰的情形有点不对头?”   张夫人忙催促旁边的下人去找大人,张英的声音也在说:“算了,我进一趟宫里,请太医院的庞御医来给看看。”   当天我突然起了高烧,夜里一直说着胡话。廷璐一直合衣守着我,不断替我换额头的手帕。之前,有太医来为我诊过脉,具体什么情形听不清,除了极低的谈话声就是连接不断的叹息,隐隐的只听见一句:“……看她的造化了……”似乎没有可行的药能冶,只能靠我本身的体质勉强支撑。期间他们熬了什么药汁端了过来,结果被我下意识的推开,碗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依然昏昏沉沉的睡着,含糊地说:“不要给我药……我不喝……”   有人去捡打碎的碗,小青惊呼:“主子,你的手流血了!等下,我来帮你包扎!”   一会儿,廷璐用他缠着布条的手握住我的手,并贴在他额头处,长长的叹息。小青轻道:“主子,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小姐吧。”一段时间不见,小青对廷璐的态度大为改观,不再用没好气的声音动不动埋怨他,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主人来看待了。也许在我不在的期间里,有什么事让小青对他有所改变的吧。   小青终于被廷璐劝退了,他关上房门走回床前。我听见细碎的衣服声响,接着被子一动,光滑滚烫的身体贴着我躺了下来。天哪,数天独自一人入睡的我竟然有些不习惯身边有人,乍一碰到他的肌肤,我心里顿时燥热起来,额头忽的冒出一层虚汗。我挣扎的要动,结果却被廷璐拥入怀中,心疼的声音在耳畔低低的轻道:“你这个傻瓜啊,明知这条路凶险万分也要去走……何苦要为难自己啊,孩子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他的手轻轻抚着我的面庞,那样留恋,那么轻柔,“太医说,现在不要这个孩子还来得及,再晚就……”   听到这儿,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廷璐别是又要动什么念头吧?千万不要动孩子的念头啊!心里一急,虚汗汩汩的往外冒,我呼吸很重,睡得极不安稳。   “……放心吧,我知道你舍不下这个孩子,我成全你……真的成全你……”沙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那句似乎说的份外艰难,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不知名的恐惧。最后,他脸贴着我的脸紧紧和我相拥,吻如雨点般落在我眉毛,眼睛和脸颊间,我感觉到他的脸冰冰凉凉的,总有几分湿意,难道……他哭了?   “从现在起,再难的事都有我陪在你身边,让我们一起熬过这个难关……上天既然安排我们遇见,不会这么短暂的,肯定不会……”   他的心在颤抖,我明白了,一定是太医说了什么让他心里压力很大,没有人诉说,只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跟我“商量”,只有这时我才是安静的倾听者,不会反驳他的话。“木兰,你说句话吧,说什么都好……”他的脆弱一面只有在面对我时才会坦露无遗,听见耳畔的呼唤,我终于从昏迷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抬手摸向他的头,轻轻缓缓的答道:“……我也这样认为。”   突然,他的身子僵硬了,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怔呆住了,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这才注意我已经睁开了眼睛。“你醒了?”   虚弱的我送给他一个甜美的笑花,他愣愣地问:“你听到了多少?”   “我听见你说,上天既然安排我们遇见肯定不会这么短暂,我也这样认为。”   黑暗中,他的面容看得不是很真,我却清楚的看到他眸底闪动的泪花。他静止了片刻,俯低头正要吻上我的唇。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休想把我迷倒,我想坐起来说说话。”   他点点头,扶我坐了起来,然后我们一起靠着墙壁而坐,他让我把头枕在他肩窝处,我的脸不由的一阵发烧。“廷璐,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丢了一样东西……”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伸手从枕下摸出一个物件。借着月光一看,我吃惊的看到那支被骗走的手镯竟然在他的手上。我愣愣的看看他又看看手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淡淡一笑,拿起我的手替我戴了上去。   我突然想起自己晕倒在大街上那次,曾听旅店掌柜说,有个贵公子哥把我救了,并送到旅店里休息,因为他看人的眼神不对头结果被掌柜给赶了出去。再往前追溯一步,自己在昏倒之前好象听见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名字,甚至在散步的一路上,一直有被人盯梢的感觉。原以为是蒙古护卫一路跟着,不想,原来是廷璐……   “差一点被别人骗走,幸好被我及时发现要回来了。”他庆幸的说。“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么?”   怎么会不知道,当然是大阿哥告诉他的嘛,我浅笑,“怎么找到的?”   “说来也巧,昨天我去通县办事,眼瞅着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你就偷偷在后面跟着,没想到真的是你!这段时间二哥,大阿哥还有常安他们都帮我四处找人,这下好了,知道你回来了大家也放心了。”   “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另外,你去哪儿也要带上我,去外地办差也一样。”我把话先说到前头,不许他甩下我一个人离开。他吻了我额头一下,顺从的说:“遵命,如果有外出公干的机会一定带上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如果有……我微愣,大阿哥不是说他明后天要领旨出京吗?“你最近不外出吗?”   “没有啊,皇上要率兵亲征噶尔丹,很多外务活动都暂时搁了。所以我差事不多,可以趁机好好陪你一段时间了。”   啊?我愣愣的看着他,渐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怎么跟大阿哥说的有出入呢?廷璐奇怪的看着我,不晓得我在想什么。稍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百分百上当了,被那个狡猾的大阿哥给骗了!   “木兰,你还好吧?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说一声。”   乘马车前往聚福酒楼赴宴的途中,廷璐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知道了,我没事。”我应道。廷璐穿着一身便装亲自坐在前头驾车,他的技术很高,能把马车速度和稳定性控制的非常好,让坐在里面的我一点也不觉得颠簸。明后天胤禔和常安就要率部开拔了,廷璐打算请朋友们聚聚,也算为他们饯行。   在张夫人悉心照料下,我脸上总算多少有了血色,精神也恢复了少许。廷璐怕我闷得慌,提出要带我出去散散心,顺便见见朋友。重新回到亲人身边享受着他们的照顾,让我感到份外塌实,如今终于体会到孕妇在张府所享有的最高待遇,几乎所有人都围着我一个人转。   廷璐特意请了几天假在家陪着我,凡跟我有关的大小事情都亲自过问当头等大事来抓。在床上休养期间,雪莲和樱兰结伴前来看我,还抱来了她的孩子,一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想到再过不久就可以抱着自己的孩子了,那种满心期待的美妙感觉就别提了。   廷玉还不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听说他今天要回来,等到快晌午了人还没有露面。我忖思着,他别是先去通县那边了吧?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廷璐掀开车帘,“到地方了,大阿哥他们好象已经到了。”   我笑了一下,扶着他的手走下马车。我们走进聚福楼径直上二楼的雅间,没进门就听见雅间里传来皇长子胤禔,常安,纳兰揆方等人的说笑声,我刚要进门,不料赶上小二撤盘出来,没溜神脚下被绊了一下身子登时歪向一旁。我还没反应过来,廷璐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我,惊魂未定的上下打量:“怎么样怎么样,没事吧?”说着,扭头瞪向小二:“看着点,没瞧见这有身子了吗?”   小二吓了一跳,忙点头哈腰陪不是。廷璐这一出声,惊动了里面聊天的人,所有人齐停住话头朝这边看来。“木兰?”常安意外的叫了一声,马上站起来为我们拉开座位。纳兰揆方被常安遮住视线,歪着身子脖子伸得老长吃惊的看着,说了一句找抽的话:“木兰?你、你还活着呐?”   为了给他们惊喜,廷璐特意隐瞒了我回来的消息,如今喜气洋洋的拉着我一出现,除了胤禔所有人都愣住了。纳兰揆方的话让廷璐很不爽,走过去一把揪起他衣领兴师问罪,“死小子,会说话吗?怎么和硕郡主还没把你调教出来?说得是屁话啊!”   “我跟木兰打招呼呢,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乍呼什么?”   “那也不行,那是我媳妇……”廷璐不依不饶的逼纳兰揆方向我道歉。   “是你媳妇又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哪,我媳妇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嘿嘿,你没有吧?”纳兰揆方故意拿这事打击廷璐,廷璐切了一声,凑近前小声在他耳旁嘀咕:“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媳妇也有了,大夫说也是男胎。你得意个屁呀!”声音虽小,我却听得一清二楚,想不到两个大男人拿这事也比,听得我额头直冒虚汗。看着他们又象从前一起吵闹个没完,一旁的常安一脸汗颜表情,彻底无语中。   任由那两个家伙一旁打闹,我扭头看向其它人。常宁的弟弟也来了,旁边挨着四阿哥胤禛,这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坐在一起看上去倒蛮和谐的,两人直瞅着我瞧。再往旁边看正迎上某人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面隐约透着捉狭的意味。   我迅速回神,上前福身行礼:“木兰给大阿哥请安。”   “平身吧,回来就好,你不在呀,廷璐把我们折腾得够呛,人人都被他赶着四处找你。这下好了,我们大家也安定了。”胤禔笑着,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这句话里还隐藏着一层更深的含义,他似乎不想让廷璐知道他所做的事,以免引起廷璐的误会。见他如此说,我低眉敛首的轻点了下头,然后忍不住朝他送去一眼埋怨的目光。   胤禔知道我在介意被骗的事,含笑不语。接着,我又朝胤禛福了福身,谁知胤禛这个精明人儿,早把刚才细微的一幕看在眼里,他侧头看看我又看看胤禔,脸上浮现出一抹心知肚明的复杂笑意。我眉头微皱,这个小鬼好象比想像中的厉害,什么都逃不出他的眼力。我行过礼回到自己位子,一落座才发现,挨着旁边的竟然是那位潘安美少年。   我对英顺印象不太好,心里别别扭扭的。   恰好这时,廷璐走过来给两位阿哥行礼,我起身将座位让给廷璐,自己挨着常安坐下。英顺似乎觉查到什么,侧头看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纳兰揆方斜了廷璐一眼,小声跟常安咬耳朵,我好奇心重,支楞起耳朵去听,只见他不满的说:“廷璐宠媳妇宠得没谱,我们男人聚会他也把媳妇带来,该他被媳妇吃得死死的……哎,你听着没有?”   常安一副闻若未闻的样子,端起酒杯跟大阿哥和廷璐碰杯,完全没有理会纳兰揆方。喝完酒,才恍然问:“啊?你说什么?”纳兰揆方闭了闭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常安认真的点点头:“是啊,木兰在我们也开心呀,干嘛这么介意。”纳兰揆方乖乖闭上嘴闷头喝酒,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我就是很介意!我暗自好笑,纳兰揆方真是跟我死不对眼啊,连我坐这儿也碍他的事了。常安和大阿哥闲聊起我失踪那段时间廷璐如何寻人,那时十分火急的事,此刻聊起这个话题却显得轻松许多。廷璐成了他们打趣的对象,个个都埋怨他象使唤下人似的赶着他们四处找人。   在跟胤禛聊天的常安的弟弟扭头插嘴道:“这件事我也有份哦,还在被窝里睡觉呢就被哥哥拎出去找你,我连你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廷璐数落道:“哎,我象你这么大早起来温书练武了,还好意思说!告诉你,你哥要是这样护着你,他可当不了严师也教不了你真功夫,回头你拜我为师,保证把你调教成常安第二!”   “不要,我就让我哥教!”常安的弟弟似乎很依赖人,常安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一脸宠溺的笑。纳兰揆方斜了小家伙一眼,忍不住对常安说道:“我说,你一直不肯成亲就是因为他吗?这样下去岂不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听纳兰揆方这样一问,我忽而想起同龄人中就差常安没有对象了,以他的家世为人和实力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绝不成问题,何以现在还没有成亲?   以前曾听别人说过常安有个宝贝的弟弟,长得很漂亮,因为早年丧母,常安便代母职全心照顾弟弟,从小亲自拉扯长大,弟弟的读书写字练武等等都由他一手带出来的,附近一带都说常安是个全才人物,是姑娘们择夫的首选对象。不过,作媒的去了不少,介绍的对象也不少,常安却一个也瞧不上。   想到这些,我心念一动,莫非真如纳兰揆方所说常安为了弟弟一再推迟择偶的事?常宁的弟弟长得很秀气,唇红齿白,跟英顺有的一拼。心头莫名奇妙的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这个常安不会有断袖之癖吧?我正怔怔的盯着弟弟直瞧,常安侧头看了我一眼,轻咳了一声。我猛地回神,发现常安的弟弟脸通红,常安则笑眯眯的看着我。“你的眼神有点吓人……”   唉,这么出色的男子真是可惜了……我暗暗的叹道。另一边,廷璐和纳兰揆方正向胤禔追问跟打仗相关的各种问题,这两个不能亲上战场的人反倒比胤禔和常安还激动,巴不得自己也有机会上去历练历练。“……这次联合蒙古各部族,满州八旗还有部分绿营兵三面合围噶尔丹,从人数上说我们大清绝对占上风,就算他的人个个神勇无敌用车轮战磨也能磨死他!”   “没错,我们历时一年发展军备整合粮草,从兵书上说,我们大清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相信噶尔丹这次死定了!”   “要是大阿哥亲手活捉了噶尔丹,那就是大功一件!”纳兰揆方啧啧道。“要是我也能上战场那就太好了!”   他们谈兴正浓句句离不开噶尔丹,我听了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战争是残酷的,不知到时又要死多少人。那次从沙漠逃回给我的印象太深刻,感觉就象从鬼门关打了一个转,那么多活生生的人企图拿下噶尔丹结果却反被杀死血流成河。这次,大清又要派出更多的人马共同剿杀噶尔丹,那种大规模的杀戮场面绝不是我敢面对的。   我默默的喝茶,暗自想着什么。大阿哥突然对我说道:“木兰,噶尔丹这个人霸道狂妄目无大清,还让你吃了不少苦头,等我把他拿下,一定让他给你磕三个响头。等着瞧好了!”   大阿哥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拿噶尔丹是铁板定钉的事一样。我淡淡一笑,点了下头。“噶尔丹不是庸才拿他绝非易事,我只希望你们打个大胜仗平安归来就好。”   “你觉得以我们的实力拿不住噶尔丹?”大阿哥问道。常安也看着我,我忙解释:“那倒不是,噶尔丹这个人征战沙场多年很会行军布阵,又擅长把握战机,跟这个人较量最好智取不然很难拿住他。我个人觉得活捉他比控制战场要难得多。”大阿哥和常安相互对视了一眼,其它人都在愣愣的看着我,“呃,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们可以无视我的话啦……”   “没打仗之前说这种话很让人败兴!”英顺扔了一句。胤禛慢条丝理的吃着菜,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过,好象说的也蛮在理。”   常安的弟弟连连点头,小声说了一句:“我也觉得在理哦,四阿哥,我们想法一致呢!”   胤禛斜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这才让人扫兴呢……”胤禛这孩子年纪不大,处处板着一张少年老成的面孔,臭屁臭屁的,我暗自好笑。   “对了,大阿哥,前些日子就听说前锋营要出发,为什么要拖到这会儿才动身?”廷璐随口问了一句。   “哦,这里有很多事情。之前噶尔丹联合沙俄率军占领了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现在又一口气打到内蒙古乌朱穆秦地区。我们原定在那里对他展开合围,后来听前方的探子说,最近噶尔丹动向不明,他的大军一直驻守在乌朱穆秦一带按兵不动,本人却于数日前失踪了,皇阿玛想搞清他的意图再做打算,让我们推迟几天再动身。”   “现在有消息了?”   “还是没有,皇阿玛想尽快解决掉噶尔丹的大军,催促我们尽快上路,反正噶尔丹不可能离开军队太久,只要盯住他的军队,他迟早会赶回来的,所以我们前锋营先动身抵达预定地点待命。”   噶尔丹区区几万人抵挡不住大清的铁骑,没准这时候四处搬兵去了,好跟大清形成对峙的局面。可惜肚子里能记住的资料实在太少,隐约记得他除了联合沙俄的人马外好象还借调了别处的人马共同抗清。   他们谈他们的军事话题,我埋头吃我的,胤禛则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时不时抬眼朝我飘来。不知道这个小鬼又在打什么主意,我跟他之间可没什么共同话题。   我们在聚福楼喝酒、吃饭、谈国家大事和讲笑话就这样消磨了大半天,傍晚时分大家才相继散去。常安要带弟弟去跑马场练马,纳兰揆方领着英顺去别处消遣,我和廷璐胤禔走在最后,出了酒楼,廷璐去牵马车,胤禔陪我等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对了,前阵子你在通县乡下的时候,可有看到蒙古人?”   “有啊,南来北往的客商那么多,都在通县那边的集贸市场逗留,蒙古客商也有看过啊。”   “不过在你搬走的那个地方,我可听说有蒙古人出没。”   我转念一想,“哦,那是扎肯的部下。上次我从京城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歹人,幸好被扎肯救下,他知道我一个人住在那儿不放心就派了两个手下在附近暗中保护。后来走的时候比较匆忙也没告诉他们一声,你说的肯定是他们。”   “扎肯的人?那就放心了。原来是我多心了。”胤禔点点头,松了口气。见廷璐牵车过来,我们就此告辞。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要是遇到扎肯一定好好谢谢他,可惜不知道他的下落,想找人也难。马车驶到张府门口,廷璐扶我下车,“今儿可玩了大半天,累了吗?”   “还好,只是晌午吃的饭不知吃到哪里去了,这会儿又觉得饿了。对了,赶明儿阿哥他们上路时你去送,我就不去了。”   “成,你身子不好,在家歇着吧。你先进去,我检查下马掌一会儿进去。”   见廷璐在俯身检查马蹄子,我先进门了,一迈进府门口就听见廷玉在跟下人问话:“……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人给我个信?”一听就知道在问起我的事,我微笑的站在门口。下人瞅见我回来了,拿手指了指我,廷玉转过身抬眼朝我望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现出释然的表情,唇角边隐隐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意:“回来了?”   我点点头,“回来了,多谢二哥惦记。”   “回来就好,这下家里上下终于可以放心了。你呀,真让人担心死了。”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廷璐快乐的嗓声响起来:“二哥,看见你回来真开心!”   廷玉眉头轻扬,淡淡地说:“真的吗?是看见木兰回来才开心吧,你什么时候惦记过我?”   廷璐拥着我的腰嘿嘿的笑,“两个都惦记嘛。木兰是娘亲自出马接回来的,还是娘面子大。二哥,你都想不到,木兰一个人在那种地方生活这么久,真让我佩服!”   廷璐根本不知道我那些天怎么过来的,更不知道廷玉和大阿哥经常来看我的事,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给他增加负担所以没说。廷玉听了廷璐的话,飞快的看了我一眼,仿佛猜到了什么,淡淡的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晚膳过后,大家聚在一起轮番抱雪莲的孩子,逗弄孩子成了我们每日饭后最有乐趣的事。廷玉只有在抱着孩子的时候,眼中才会流露出少见的父爱,眼神变得柔和许多。雪莲大概猜到他迟早会因为孩子而跟她和解,性情好转了许多,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局面变得越来越少了。廷璐在抱孩子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跟我一样亲了又亲爱不释手。   私下里,廷璐曾跟我说,有了孩子心情也不一样,现在他终于理解我为什么那么想要孩子的心情了。他摸着我的肚子,满心期盼着孩子早日出世,很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长得什么样子。就在廷玉归来的第二天,大阿哥和常安的前锋营开拔启程,之后的第四天,皇上亲领的五万人马中军也挥师北上,史书上记载,清康熙二十九年七月,康熙帝第一次亲征噶尔丹,此次出动的清兵无论从人数还是配员官员均超出以往各个战役的规模。一些亲宠的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等均参赞军务,皇上这一走,皇城顿变得冷清不少。   皇上离京的第二天,我和廷璐也搬回了自己的府邸。   这天,我正跟廷璐在后花园赏花,一边预测这次战役的局势。廷璐自信满满的断言,这一次皇上挥师北上,就算不能生擒噶尔丹也绝对能给敌人一次重创。我颇为惊讶的赞道:“想不到你蛮有军事头脑的,看来你对军事比对政冶更在行嘛。”   “军事这方面必须实事求是,不能掺杂半点虚假。比如说,我对噶尔丹印象虽然不太好,但是从能力上来说不得不承认他是满清以来第一大英雄!在我们大清中间找不出一个能和他水平旗鼓相当的人。”廷璐自失的一笑。“所以,对于他,我是又忌惮又佩服……”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种人才要是能招降就好了。”   “皇上怎么没想过,无奈噶尔丹野心太大,竟然企图跟大清平分江山,皇上岂能容他。”廷璐将削去皮的苹果递给我,我摇了摇头不想吃,他硬塞给我,“不许挑食!最近你吃得太少了,不补充营养怎么行。”   我叹了口气,只好接过水果。最近害喜的次数少了,廷璐便抓紧机会想方设法劝我多吃东西,非让我把减去的体重补回来。他接着说道:“噶尔丹一日不除始终是大清的祸患,希望皇上这次能一举消灭他的势力!昨儿听大阿哥说噶尔丹行踪不明,我心里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你说,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大战当前他不可能私自开溜,会不会是引清兵上当而设的圈套?”   我侧头看着廷璐,他躺在另张卧椅上跟我并排而卧,一边悠闲的吃水果一边琢磨战事。刚才的话多半在自言自语。我懒懒的闭上眼假寐。“那是皇上应该考虑的问题,不是我要考虑的。”   他想法真是灵活机动啊,刚刚还在想圈套,转眼就跳到感想上了。他兴趣大发地问:“你说,大战在即,噶尔丹这时心里作何感想啊?”他问道。   “这个嘛,我只知道他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呀,比如,从这一仗开始他就要跟大清划清界线,从此刀戈相向,再也不能踏进关内一步,对他来说等于是背水一战。今后要么固守一方称王,要么被大清歼灭……就看上天怎么安排了。”   “不是指这个,”他手扶着额头,意想天开的遐想:“我是问他的感想。噶尔丹活了大半辈子也风光了大半辈子,难得遇到心仪的姑娘,结果到手的鸭子飞了。后来不得已娶了四格格,结果却是大清对付他的缓兵之计,如今面临大军压境,他心里不定多后悔呢。奋斗了一生到头来身边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也没有子嗣,想想真替他悲哀。”廷璐深有感触地叹道。   我斜了他一眼,“你操心的事还真不少……”   “那是,跟他比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他很满意的笑道。   “不要兴灾乐祸,当心老天爷打嘴巴。”   “怕什么,知足常乐嘛。”他微微一笑,伸手握起我的手倍加怜爱地说:“虽然还有一件让人有些担心,不过看你最近吃得好睡得香,相信身子骨迟早会结实起来,我对此越来越有信心了。我还打听到新疆那边有种土药专门针对你这种情况调理身子的,很有效,我已经托人去打听那是什么药,要是好,也搞点来给你试试!”   我兴趣缺缺地哼道:“别搞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吃,我可不是你的试药石。”   “放心,我会亲自尝试,好确保你们母子平安。”他肯定的点了点头。我冲他信任的一笑,“那就辛苦你了,亲爱的!”   “好,到我身边来。”他拉着我的手,带往自己那边。我换到他身边头枕着他肩窝,象小猫般依偎在他怀里。他一手轻轻的环着我的腰,一手拍抚着我后背,轻声叹道:“还是生活在和平的地方好,守着你,两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跟关外那些老百姓比,我们不知幸福多少倍。”   “你今天好象有点多愁善感,那边打仗引出你这么多感概吗,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我调整了一下身子,在他怀里美美的睡起来。   他轻笑了一下,低头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是,你就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不起火,别人家的事我才懒得操心。”   微风拂来,吹在身上清清爽爽的,炎炎夏日里难得有这样的好气候,吹得人陶陶然起了困意。我不觉打了个呵欠,手摸着廷璐的脸静静的等待周公的召唤。   “木兰,你睡了吗?”   “嗯?”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塌实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他握着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的吻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也许你的话是对的,人过得太幸福总会时刻担心它不会长久,真怕这种幸福只是昙花一现。”原来他也有这种感觉啊,我睁开眼睛抬起头依恋的看着他,“放心吧,习惯了你的宠你的好以后,我可舍不得再离开你,离家出走更不可能了。”我眯眯笑。 第47章惊逢噶尔丹   “倒不是这个。”他亲呢的贴着我的头低笑,静静的相处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在担心噶尔丹……”   “他人在千里之外,有什么可担心的?怕他率军杀过来把我抢走吗?那十万清兵也太无能了。”我开玩笑的说道。   廷璐唇角轻扯,轻轻拍着我后背,继续说道:“我一直在琢磨他战前失踪的原因。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一旦双方开战他再无机会踏入关内,所以如果我是噶尔丹,肯定要在交战之前把未了的事办一办,而他一直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利用交战前最后一点时间想办法将你带走……”   “不可能!如果早一点这样做还有机会,现在皇上的大军正渐渐逼近,他更不可能冒险打战前时间差,不然损失的将是整个军队,他冒不起这个险。”   “要知道,噶尔丹通常不按常理出牌,很难预料到他的行动。”他下意识的搂得我更紧了。我勾低他的头,吻了他一下,嗔笑:“你的担心纯属多余,哪儿会有那么多麻烦,安心过日子就是了。”   “我只是随便想想……”   “放心吧,要是真的,我可以保证,不管将来被他带去哪里,我肯定会在沿途给你留下记号让你知道我的下落,如何?”   他缓缓的笑了,抬高我的下巴,捕捉上我的唇狠狠的肆虐起来。渐渐的我的呼吸紊乱了,大脑也跟着涨热起来。最后,他松开我,满意的笑了,将喘息的我拢入怀中,自言自语道:“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自从认识你以来,我一直麻烦不断,可真经不起折腾了。”我想笑,眼皮却直往下沉,这回是真的困了,打个呵欠后搂着他沉沉睡去。听见轻微的酣声响起,廷璐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搂得更紧了,不久,他也闭上了眼睛。   廷璐脑子灵活,有时候胡思乱想真能猜到点上,他的那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惜当时我没有细想更没有提起警觉,以致于在后来面对噶尔丹的时候,才意识到,廷璐所担心事情真的发生了——   那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因为怀孕的原因我变得越来越嗜睡,一直到晌午时分才醒。醒来时廷璐已进宫去了,听小史说一个时辰前文华殿的师傅差人来叫他进宫忙点差事,廷璐临走前留话给我晌午不回来用膳了,大概傍黑前后回来。我闲来无事便带上背包打算去阿哥府串串门,顺便蹭饭吃。   跟往常一样,一出门身后就多了四个如影随行的护卫。   没走多远,心头突然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就见一个人影嗖的一下闪到墙角后面,动作很快,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瞧见一角白底锈花的衣衫在随风晃动。谁这么可恶,偷偷跟踪我?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前行,走了几步,象搞突然袭击似的猛地回头再看,哈,这回可看清楚了,跟踪我的不是一个人,居然是两个。其中一个动作慢,被我捕捉到他的样子,奇怪,是眼花了吗?总觉得很象那位潘安美少年英顺。   这小子跟踪我准没安好心。我索性双手抱胸,站在原地等着,看他们几时探头。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爽朗的笑声:“夫人,好久不见啊。真是幸会幸会!”   扎肯!我惊喜的回转身,果然看见扎肯正双手抱拳,堆着一脸笑意看着我,在他身后的几位蒙古护卫纷纷朝我点头行礼。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刚刚从外地回来。   “扎肯!我正要找你,想跟你好好道声谢呢。”   “要是为护卫的事道谢就不必了,那是在下应该做的。夫人现在有空吗?我们一起坐坐?”   我点点头,友好地说:“好哇,刚好晌午了,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吧。”   扎肯爽朗的大笑,“太好了,就去聚福楼吧,那里我熟。”   我们边走边聊,问起扎肯最近在忙什么,他说自己在通县那边有个供货点,从蒙古那边带回来的货物都集中堆放在那里。这几天一直在跑销路的事。生意上的事我不便问太多,便转移了话题。扎肯见我频频回头往后看,奇怪的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头吗?”   “好象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们,跟了有一阵子了?”   扎肯脸色一变,给护卫递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护卫跑步过去查看,搜过附近一带并没有发现异常。我暗自佩服,英顺和他的朋友挺能躲的,居然没有被搜到。扎肯还是不放心,又要多派几个人去看看,我给拦住了,“算了,反正他们也是针对我来的,让他们跟着好了。”“跟踪你的?”听扎肯的口气似乎误会了,一听不是在跟踪他们,脸上顿时变得轻松很多。为防意外他还是留下两个人在后面盯着,并上前低声嘱咐了几句,接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去。   扎肯为人不错,对我一向精心照顾,想不到我随口一句话都让他这般上心。   “今天你不找我,我正好也要找你,顺便带一个人给你见见。”走了一会儿,扎肯随口笑道。   “哦?是什么人?”   扎肯故意卖关子神秘兮兮的不肯透露,只说了一句:“见了就知道了。”他小心的看了看后面,领着我朝不远处的聚福楼靠去。往常这家酒楼一直是高朋满座门庭若市热闹得不得了,今日却大门紧闭,周围变得很冷清。我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怎么歇业了,难道这家店有事?“聚福楼好象休业了,要不我们换别家吧。”   我正要走,扎肯忙拉住我,“不急不急,敲敲门再说,你等着。”他走上前,伸手在门板上拍了三下,中间刻意停了一会儿,变成一声长两声短,象对暗号似的。他一边拍门一边左右观望动静那紧慎的样子简直象地下党接头似的。我有些暗暗好笑,什么人要见我,还搞得神秘兮兮的。   其它分散四周的蒙古护卫貌似随意的走动着,眼睛却精亮的扫视四周,看是否有人跟踪。   稍后,酒楼门开了,开门的竟然不是店小二而是一位黑衣蒙古人,见了扎肯点头示意,两人用眼神相互交流了一眼。我正奇怪店小二和掌柜的哪儿去了,扎肯顺手推了我一把,“请吧,夫人。”   一迈进门,我立刻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明显不对头,诺大的饭堂里见不到一个店小二,倒有十来个黑衣劲装分布在各处,多半守的是酒楼各个出口和方便观察外面的地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心头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时,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这下我的心变得不塌实了,忙回身看去,只见黑衣人重新将大门紧闭,连随我来的几位护卫也被挡在门外。如今大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为什么要关门?”这让我有种走入圈套的感觉。   “夫人有所不知,这家店其实是属下的产业,临时停业一天也没关系,这样我们也好谈话免得被人打扰。您说是不是?”扎肯微笑的解释道,笑容中多了几分恭敬。我也笑了笑,细细的打量他的表情,很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我注意到一个细微的变化,以前扎肯常称自己为在下,从迈进门那一刻,这个称呼便改回了属下。是无意中说错了,还是刻意以属下自称呢?   “夫人,请。”扎肯伸手示意我上楼。我点点头,往楼上走,扎肯紧随其后跟上来。   酒楼里安静得有些异常。扎肯做事实在古怪,就算是会面聊天也不必关门歇业呀,这样反倒缺少了几分聊天那种随意的气氛不是?走上二楼,扎肯引我停在其中一个雅间门前。“夫人,就是这里。”   “你说的那位朋友也在吗?”   “是,他已经到了。”我正要推门,听了他的话不觉一顿,扎肯的这位朋友到底什么来头,看外面的排场身份定是非同小可,竟然值得扎肯这样事事小心戒备。以扎肯目前的身家与实力在当地应该算是有头有脑的人物了,这个人想必比他更高一级别吧。想着,我缓缓推开了门。大厅内空无一人,“你要介绍的朋友呢?好象不在这里?”   扎肯望了一眼,会意的说:“我们进去等等好了。”等我走进去,扎肯扭头朝某个屏风后面投去一眼,猜到有人躲在后面。   我在一张临窗的位子上坐下,桌上放着一套茶具,茶壶是热的,茶杯里还是满茶,只是不曾被人动过。“你朋友来过了吧?怎么没用茶就离开了。”   扎肯旦笑不语,将那套茶杯移到旁边的空位上。“夫人先休息片刻,等等再说。我猜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在找适合的时间出现。”一会儿,店小二端着茶壶上来,恭顺的朝扎肯行了个礼,上前将我们的茶满上。“夫人,先用茶吧,您能猜到要见的人是谁吗?”   “是跟你一样走南闯北的生意人?”   “走南闯北说对了,但不是生意人。”   我端着茶打量四周,细想了一番,猜测道:“你选在自己的酒楼里招待客人,可见对这个人很重视,想必是你多年的老友吧,或者他的身份在你之上?不然也不会出动这么多护卫全面戒备,快赶上迎驾皇上的级别了。”我笑了。   扎肯微微笑道,“这样说也对,我认识他十几年了,当他的部下也快十年了,算得上多年老友了。论身份嘛,他自然在我之上。”   “你不是商人吗?难道这个人是你们商队的大首领?”   “没错,他是我们幕后的大老板。能文能武,论经商,我们是全蒙最大的一支商队,在战斗力,也是百战百胜最强的一支,在我们新疆蒙古一带他称得上首驱一指的大英雄!”扎肯很是自豪的赞道。   我莞尔一笑,“这么出色的人想必在京城也很有名吧?”   “那当然,他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大清皇帝提到他都有三分忌惮。”扎肯正得意的说着,屋里什么地方发出一个声响,他突然会意的收住话头,狐狸般的狡黠的笑了。听到这儿,我心里疑窦丛生,隐隐觉得从各方面的形容来看跟某人十分相似,走南闯北……战斗力超强……连康熙帝都忌惮的人物……在关外一带的英雄人物除了某人还有第二人选吗?扎肯低头喝着茶,偶而抬眼望一下暗自忖思的我。   此刻,我的心头被越来越多的问号所包围,今天这个会面似乎扎肯早有安排,再细想外面那些黑衣劲装,猛地我记起一个差点忽略过去的疑点,就算介绍一个朋友给我认识也不用如此秘密行事严加防范吧?除非这个人……见不得光?想到这里,我心头咯登一下打了个突,猛地推桌站起。   “夫人?怎么了?”   心里拨凉拨凉的,隐约感觉到这里将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身后象是有什么怪物在追赶似的,催促着我快走,我克刻着紧张的心跳勉强笑道:“我刚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事要办,不如改天再见这个人好了。先告辞了。”说着,逃命似的脚不停步的直冲到门口。正要拉门时,手突然被扎肯按住,“夫人,都已经来了,怎么能走呢?”   “以后再见也一样,难道让我一直干等下去吗?放开!”那股不安逼得我逐渐失去耐心,眉头微皱冷冷喝道。这个扎肯没安好心,想不到原来他跟某人是一伙的,亏我一直对他抱着感激之心!   扎肯没有动,面对我杀人般的锋利眼神,他恭谨的垂下眼皮,手依然没有松开。   “你想扣留我?”   “不敢。”扎肯终于松开了手,我拉开门正要走,手还没离开门把忽听扎肯的声音在道:“夫人,大人出来了……”   我身子顿时一僵,脚底象被粘在地板上再也迈不动步了,背后传来搬屏风的声响,座位挪动声还有端茶倒水声,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道能透穿人心的视线正朝我射来,激起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   紧张的我手心开始冒汗,缓缓转身望去,只见那道屏风正被黑衣人撤去,逐渐露面后面一具魁梧伟岸的身躯。好熟悉的身影,曾经在记忆深处埋藏多日的窒息感觉又回来了,我怔怔的看着,大脑唰得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忘记了逃跑,忘记了一切,任凭视线落在那人腰间晃动的一块竹制佩件上,正是自己丢失的那块腰佩……原来被他拾去了!   我屏息的立在那儿,心跳得越来越快,扑嗵扑嗵的震得耳鼓生痛。   不由自主的视线飘向那人的刚毅面庞,眼底逐渐湿润了。“噶尔丹……”口中喃喃的念道。一对上他的黑眸,我再也移不到视线了,定定的看着他。   没错,要见的人正是噶尔丹!   他面庞明显的削瘦了,更显出其刚毅硬性的一面。他眼睛微微眯起,一双黑眸深蛰又黯淡,似乎饱尝了太多的思念折磨。多年的征战让他性情变得沉稳内敛,只是站在那儿沉默的望着我,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强大压力,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在见到他的一刻,全身的力量突然被抽走般连站在他面前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实,早从进门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事情有点古怪,只是没想到噶尔丹真的会出现,战事如此紧迫的情况下还深入京城他不要命了吗?我屏息的看着,胸口象堵了一团东西呼吸有点困难。   昨天廷璐提醒我,担心噶尔丹战前失踪会不会悄然潜回京城,都怪我太过大意完全没当回事。否则也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就在我们面面相对的时候,扎肯悄然退下顺带将门关上。轻微的关门声一下子将我惊醒,方才注意到屋里的黑衣人都不见了,只剩下我和噶尔丹两个人。这下,我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转身去拉门,不料,门纹丝不动象是被人扣上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迅速转过身来,只见噶尔丹缓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靠近就象重锤敲击在心上,迫使我呼吸紊乱了。   “久违了,夫人。”   低沉的嗓音显得那样从容,“你失踪那段时间让我找得好苦,总算,我们又见面了。”   我用力咽下口水,紧张的问:“你为什么要来?清军都快压上前线了,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我贴着墙一步步后退,寻找逃跑的机会。他来到我面前,伸手拄在墙壁上拦住了后退的路,将我锁定在他一方天地中。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迎上他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我来说,你比战争更重要,我不得不来。”说着,深蛰的目光在我脸上俊巡,最后停在我唇瓣上。   眼见他的头俯低,似乎想一亲芳泽,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将头侧向一旁,忍不住低喊:“不要这样!你要清楚我已经嫁人了!我喜欢的是廷璐!你这样强迫我究竟能得到什么?”   我大口大口喘息着,太多的情绪积压在胸口,找不到地方发泄。   他的动作僵住了,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眼神变得很是复杂。湿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沙哑的声音没有半点动摇的说道:“不要搞错,在你跟廷璐成亲之前,你已经是我女人了!你是我整个准噶尔部族的夫人,全天下人都知道!怎么,想让我放过你吗?”最后一句突然放缓声音问的很轻,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他从容的一笑,轻轻缓缓的语气透着十足的霸气,给了我迎头一击,“死心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想拥我入怀,我僵直身子抗拒不动,低声说了一句话:“我已经有身孕了……”   这件事犹如平地惊雷,震得噶尔丹顿时僵住不动了,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的朝我看来,然后又朝我肚子看去,他的额头爆起青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按着我肩头的手快将我肩膀捏碎了,我咬牙强忍着。“你骗不了我。”噶尔丹喘着粗气,猛地唤道:“扎肯!”   扎肯推门而入,“大人。”   “叫军医过来。”   一会儿军医赶来了,在他为我号脉时,噶尔丹一直站在窗外象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眺望远方,唯有太阳穴一直突突跳着,显露着愤怒的心情。军医号完脉,走到噶尔丹身边低声耳语,噶尔丹听完轻轻抬了下手,便让军医退了下去。扎肯看了我们一眼,重新将门关闭。   不知道噶尔丹是否会放过我,哪一个男人也不会容忍喜欢的女人怀上别人的孩子,这件事对他来说绝对是个打击。噶尔丹长时间眺望着窗外默默的思考对策。面对噶尔丹我要耗费很大的心力与体力,才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腿脚发软,眼前阵阵发黑,要靠着墙壁才能勉强支撑身体。   “几个月了?”噶尔丹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有气无力地答道:“三个多月。”   他猛地转过身来,犀利的眸光箭般朝我射来,低声怒喝:“见鬼!你不清楚自己的身子吗?他廷璐何德何能,你竟然为他生孩子,不要命了?”原来噶尔丹很清楚我的身体状况,我苦笑,恍然记得自己曾经数度昏眩,怎么会不知道我的病情。   “你也知道,为了廷璐我什么事都做得出,给他生一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噶尔丹为之气咭,快步过来一把扣住我下巴。我疼得直吸冷气,眉头皱起。“这笔帐我们以后再算,别以为有了身孕我就会放过你,今晚一入夜,我们就出发离开京城!”   什么?今晚!我吓了一跳正要反驳,他冷冷的补充了一句:“你应该庆幸遇到了我,想保住孩子就跟我走,只有我们准噶尔部落的祖传土方子可以保护你平安生下孩子,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别说孩子就连你也活不了!”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砰砰的大力砸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接着听见楼下有动静传来,没等噶尔丹出声,扎肯推门进来报告:“大人,康熙帝的四皇子来了,可能有点麻烦,要不……”   胤禛?他来得真是及时啊!意外的来客让我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听扎肯的口风似乎想让噶尔丹避一避,这下终于有机会逃走了。噶尔丹看了我一眼,分明看透了我的心思,丢下一句:“给我看紧了!”说罢,重新回到屏风后面,一会儿就没了声息。扎肯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回到自己座位上,扎肯给我倒了杯茶,“夫人,劝你不要轻易妄动,这里藏有很多我们的人,要是被谁知道了大人的下落,为了锁封消息我们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我眼皮微抬没有作声,扎肯的话再明显不过,如果我把噶尔丹的下落透露给四阿哥,那四阿哥绝对走不出这扇门。听了他的警告,手中的茶杯似有千斤重,一时竟怎么也端不起来。只见楼下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店小二陪笑的声音:“这位客官,今儿聚福楼真的有事不迎客,要不您改天再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胤禛不满的哼道:“我来了,你就要开张迎客。为什么别人进得,我不能进得?来呀,张成,一间一间给我搜!”   雅间门被人一一道推开,听着象往这边来了,扎肯不动声色的喝着茶,我则有点坐不住了。一行脚步声在我们雅间门口停住,店小二唉声央求道:“这位小爷,您这是要找谁呀,今天没有开张,哪儿来的客人呀!您瞧,这么多屋子都搜遍了,哪有人啊?”   “开玩笑,我明明看见有人进来了!”胤禛不依不饶的说。   “小爷,您倒是找谁呀?”   “我找……”突然,房门冷不丁被人砰的一声推开,胤禛的手停在半空中没等落下,就已然看到了我,他扯动唇角绽开一个胜利的微笑,得意的轻松说道:“就找她!”   店小二为难的看了扎肯一眼,只得哈腰退后。我好想马上站起来拉着胤禛离开,刚一动,扎肯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微微的笑意中透着某种暗示。想到之前接到的警告,心一沉,缓缓靠回椅背。   随行的皇家侍卫们守在门口,胤禛有恃无恐的走进来,好整以暇的抱胸道:“喂!你好悠闲呀,是不是你包下了整个酒楼,连我来都被拒在门外。”   换作平时我肯定反驳回去,谁吃饱撑得包酒楼一个人在这里喝茶,眼下却只能抱之以苦笑。胤禛拉过椅子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我看着他想说又不敢说,心里这个急呀,这个难得的逃生机会错过就很难再有了,可是,一旦说了,四阿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他可是未来的天子,不能有半点差池啊。一时间心里想了很多,浑身象有千万条小虫在爬,难忍得想要抓狂。   胤禛注意到我眼中的焦急与不安,疑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埋头喝菜的扎肯,似乎觉察到桌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有点象鸿门宴哪……”他敲着桌面,淡淡的说了一句,然看扭头看着我们。   我额头渗出密集集细汗,不安的瞄向扎肯。留意我动作的胤禛马上看向扎肯,“你是谁?”   “在下是蒙古客商,草民给四阿哥请安。”扎肯向四阿哥抱拳行礼。   胤禛怎么也想不出我和扎肯之间有什么故事发生,索性不再理会扎肯,转向了我。“纳兰揆方说你进了家酒楼后一直没出去,我就跟来了。哎,酒楼歇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我们在谈……”   没等我说完,扎肯接过话口,笑着解释道:“我们在谈首饰设计的事,木兰是福林珠宝行的设计行家,我又是经营珠宝生意的,看看我们之间能不能强强联手,做点什么营生。”   “哦,原来在挖福林珠宝行的墙角啊,我说怎么神秘兮兮的。”胤禛恍然明白了,然后好奇的问:“珠宝生意很有赚头吧,不然你也不会包下酒楼谈生意,这么大手笔。”   “呵呵,涉及到商业秘密,还望四阿哥不要外传啊。”扎肯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   见我在旁边没有吱声,胤禛误以为有他在,我们不便谈事情,于是会意的点点头,站了起来:“好吧,既然你们有事要谈,那我就先告辞了,不防碍你们了。”说完转身便要走,我急的连忙站起来跟过去,行至门口的胤禛突然转过身来,唇角带着几分得意说道:“不用送了,回头我再找你!”看了我一眼,一甩辫子,负手离去。   天哪,胤禛的表情分明误会了,以为我要送他!   扎肯送四阿哥离去,顺手将门关上。我快步来到窗前往下看,难得有个逃生机会就这样放过去了,不能连累了四阿哥啊。只见胤禛带着一行皇家侍卫从酒楼走出,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朝我看来,脸上挂着一抹轻松的笑。   小鬼,你倒笑得开心,如果知道刚刚从虎穴里出去,想必不会笑得如此轻松了。我心里暗自叹道。   胤禛扭头跟旁边的侍卫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便领着一行人离去。我呆呆的看着,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有人悄然走到我身边,静静的陪了一会儿,开口道:“不要妄想谁来救你,或是从我这里逃走。从现在起,你做什么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直到我们平安返回大本营。”   外面有人轻叩门,扎肯走进来,“大人,这位阿哥来得蹊跷,行事也很古怪,刚才看他眼睛四周瞄来瞄去好象察觉到什么,我们要不要提前做出城准备?”   “派人在四周布哨,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扎肯行礼退去。   噶尔丹低声道:“这是最后一次进京,以后再踏进京城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了。”我返回座位趴在桌上闭目休息,不想理他。怎么办?廷璐下朝回来见不到我怕是又要急疯了,一旦离开京城,他就是找也不会找到我了。我暗暗心急的想着,这时,对面传来响动,象是噶尔丹站了起来,稍后自己身上便多了一件外衣,然后有人在旁边蹲下来。睁开眼,正迎上一双写满宠溺的黑眸,噶尔丹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正仔细端详着我。   我转过头去,不想看到他。他笑了一下,丝毫不介意我的举动,站起身来到窗前,双手抱胸俯视着下面。过了一会儿,说道:“他来了。”   廷璐下朝了!我一听,马上趴到窗边往下望,寻来寻去,车流不息的街道哪有廷璐的身影?   这时某人的手臂象蛇般缠上腰际,低沉的笑声在头顶上方响起来时,我这才明白原来被他骗了,用力挣扎了一下,生气的瞪着他。噶尔丹将我搂入怀里,下巴亲呢的摩挲着我头顶,轻道:“等了那么久,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这一仗打完,我带你回准噶尔部,那里有座新建的宫殿,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木兰行宫。”   临走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坐在桌旁喝茶,眼睛寸步不离的看着我。我则倚着窗旁静静的望着等着,希望能看见廷璐经过。不久,扎肯进来报告:“大人,可以启程了。”   跟着噶尔丹来到楼下,之前消失的黑衣护卫们不知从哪里齐齐冒了出来,在大厅集合。噶尔丹命所有人换上便衣走不同路线分批出城。解散的时候,那些护卫们没有从正门走而是鱼贯从后厨门离去,最后,只剩下七八个随从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也出发!”我被人推了一下,扭头一看,发现身边多了个陌生人,细分辨原来噶尔丹易容成另一副模样。   护卫出去备马车,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有人突然跌进门滚倒在地,紧接着,护卫从外面又推搡进一个人。“大人,这两个人一直在外面鬼鬼崇崇的偷听!”倒在地上的年轻人正狼狈的爬起来,拍身上的土,另一个则挣扎着试图去扶他。定睛一看,我吃惊的叫道:“纳兰揆方?英顺?”   原来一直跟踪我的就是他们两个呀!我有点同情的望着,他们绝想不到这次麻烦可大了。   纳兰揆方揉着肩膀,一脸悻悻的哼道:“就知道遇到你准没好事,招引麻烦的能耐不小啊,连噶尔丹都招来了!”噶尔丹眉头一跳,精明犀利的眸子直朝他射去。更有守卫伸手摸刀准备灭口,扎肯头疼的打量这两个人:“大人,这两个人留不得呀。不如……”   英顺脸色煞白,惊叫:“放开我,你们这群逆贼胆大包天……”没等话说完,身后的守卫猛的给了他一击,英顺的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纳兰揆方吓了一跳,连连退后好几步,一副受惊吓的表情。“你、你们要做、做什么?”   噶尔丹上前踢了踢英顺,侧头看向纳兰揆方,正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两个人。我不忍的拉了他一下,噶尔丹知道我不想看到他杀人,于是开口道,“带上他们一起走,这小子也许有利用价值。”   有人扬手在纳兰揆方后颈砍了一下,纳兰揆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登时倒地。护卫找来两条大麻袋将他们装起来,搬上外面的马车。我正思忖他们会怎么处理我呢,刚迈步出门,突然后颈被人敲了一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感觉自己被一双手臂及时托住,接着便落入了某人怀里。隐约记得身后是噶尔丹,应该是他下的手。   一股甘甜的水流入发干的喉咙,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噶尔丹正托着我的头喂我喝水,“我们现在什么地方?”   “刚离开通州。”   离开京城了!我心一急,飞快坐起来想走,忽而心头想到通州距离京城三四十里,想赶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怎么办?此刻正是廷璐回家的时间,他一定在四处寻找人,他不会知道我人在哪里,更不会知道是噶尔丹把我带走的……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我怔怔的坐着,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噶尔丹静静的看了我一眼,将水袋放在一旁,起身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我去看看晚饭。”返身下了马车。   我怔呆的坐了好久,才缓缓走下马车,周围是一片浓密的树林,不远处,黑衣护卫们沿着河边一带在生火做烧烤,隔着河流对面则是一条官道,此时正是傍黑时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我熟悉这里,距离这儿不到五里的地方就是我曾经住过的那间乡下农舍,命运真会捉弄人啊!   噶尔丹和护卫们围坐成一圈正大口的喝酒吃肉,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不时的抬眼看一下这边,也许是生怕我溜走吧?扫过三群五伙吃饭的人们,没有看见纳兰揆方和英顺的身影,奇怪,他们在哪里呢?再看马车,除了我身边这辆以外,还有三辆马车停在附近,我走过去逐个掀帘查看,终于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看到了他们!说错了,是看到了两条鼓鼓在动的麻袋!   一定是把他们装在麻袋里才混出城门的。   我忙解开绳子,把纳兰揆方口中的破布拔掉。他迫不及待的钻出麻袋,发现竟然是我解开的绳子,着实愣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不可思议地问:“有没有搞错,我们都是人质对吧,凭什么绑我不绑你?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哪,那家伙就在那儿,有意见可以反应去。”我没理他的茬,又把英顺放了出来。英顺也不是什么好鸟,一向对我有成见的他一爬出麻袋便不客气的推开我,靠向纳兰揆方那边,直拿敌意的目光看着我。   “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劝你们合作一点,不然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我把绳子抛给他们,转身要走。纳兰揆方看了看四周,连忙拉住我,“等下,这儿是哪里,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这儿是通州地界,至于带我们去哪儿里,要问噶尔丹才知道,估计应该是关外什么地方吧?”   “什么?这么远?”纳兰揆方气得直跳脚,恨恨的咒骂:“妈的,城守是干什么吃的,凭由他们把我们几个大活人绑出城!太过份了!那个白痴还是我老爹一手提拔起来的呢!我真想砍了他的头!”   “要不,咱们趁这会儿逃吧?”英顺小声问道。   我斜了英顺一眼,手朝另一边指去。他们小心翼翼的探头望去,黑暗中有几个走动的人影,噶尔丹早在暗处设下了岗哨,根本不可能给我们逃跑的机会。   “他们正在吃饭,只有这会儿人少,现在不跑以后更没机会了。”英顺焦急地催道。   纳兰揆方似乎动摇了,我说了一句很败兴的话:“是啊,如果你们觉得两条脚跑得过四条腿的话就试试,希望你们能成功。”纳兰揆方气得一跺脚,“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扭头看向四周,隔着河流对面,有稀少的行人在官道上赶路,意外的,隐约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黑暗中看不太清,从姿式上分辨很有点象……小红!我愣神片刻,心头突的打了个激灵,意识到机会来了。记得从前跟她一起生活时曾讲过很多关外的故事,还对如果被坏人掳去如何逃生这个问题激烈讨论过一番,虽然最后一笑了了,但其中曾提到过一个很有效的办法,就是想办法给人留下记号。不知小红是否记得我说过的话。   我迅速戴下项间的项链,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然后用裙角撕下的布头包起来,一并塞到纳兰揆方手中,“看河对面,近百米的距离,你能扔过去吗?”   “差不多吧。干嘛?”   “把这个扔过去,最好让那个女孩看到。”我点点头。纳兰揆方明白了,接过小包猛吸了口气照准对面大力掷去。暗处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干什么呢?”转眼间,几个黑衣护卫跳出来,虎视眈眈盯着我们。我把刚捡起来的小石块抛向河中,拍了拍手,这才转向他们,端出一副你们都看见了的表情。   纳兰揆方也会意的活动活动手臂,“是啊,反正我们又不逃走,管我们做什么?”   我一扭头,发现噶尔丹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唇边带笑,似乎猜到是我挑的头。他走过来,伸手揽上我的腰带离他们,“你们最好不要聚在一起,跟我过来。”他领着我朝火堆旁走去,我扭头看向河对面,小红弯腰从地上捡起东西打开看,之后,她奇怪的朝四周张望,接着看到了这边,过了一会儿,她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起来。   太好了!她应该能认出我那条项链,如果能想办法找到廷玉,那廷璐也就知道了我的下落。廷璐是个聪明人,也许能猜到我这里在出现定是被人掳走,有这么大本事能从京城掳走人的应该不多吧,希望他能猜到噶尔丹。我轻轻长长的吁了口气,心里象卸下了重石顿时轻松不少。   噶尔丹拉着我在人群中坐下来,取过熟肉,亲自片肉喂我吃,旁边的护卫们似乎对噶尔丹的作法早已司空见惯,个个埋头吃自己的,谁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味,勾得人馋虫大动。纳兰揆方在那边伸长脖子眼巴巴的望着,不时的舔一下嘴唇,小声问英顺:“你饿不饿?他们怎么也不管我们,太过份了?”他不服气的叫了一声:“喂,我们这儿还饿着呐!”   侍卫们闻若未若的吃着谁也没理会,我扭头看向身后,只见纳兰揆方双手夹腰气得火大得不行,见我在看,忙打手势并指指口。英顺很没面子的看向它处。这两人还真的蛮搞笑的,唉!我根本不想主动跟噶尔丹说话,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低问:“能给他们点吃的吗?”   “他们不需要吃东西,有了力气就会逃跑给我们徒增负担。”噶尔丹不以为然的哼道。   我正要回头去看,他伸手将我的头扳回,“不用管,饿不死他们的。”   原本以为吃完饭会原地休息,不料,噶尔丹却命令人马连夜赶路,一路西行。为了避免纳兰揆方两人惹事或是逃走,给他们水喝时有里面放了蒙汗药,没一会儿他们就死猪似的躺倒在车上。对于我,噶尔丹就显得宽松多了,他了解我性情,知道我会安安静静的配合他们从不自找麻烦,况且喝药对胎儿不利,所以没打算将我迷昏,而是让我保持清醒的随队前行。   这辆马车布置得很舒适,床铺和地板都铺了厚厚的软垫,有点热,不过可以将颠簸程度减到最低。   我从背包里取出弯刀,这时候它可派上大用场了。离走前,我曾用树干试它的锋利,简直就像削豆腐似的,于是,趁人不备我迅速在树干刻下了一个记号。这回,总算可以放心的一路西行了,相信廷璐早晚会找来的。我抱着这个期盼,怀里揣着弯刀,就这样倚着座位沉睡过去。   原本以为噶尔丹会走上次相同的路线,穿过大漠与部队汇合,但是我猜错了,如果那样做就会跟清兵相遇,风险也大。这次他们另选了一条西线绕过去,每天昼伏夜行以最快速度朝目的地挺进。天天处在颠簸中,起初没觉得怎样,没过多久我开始有了种种不适,包括晕车,每每刚吃完的饭就被吐了出来。最后以致于一看到马车就感到头痛,心悸得不行。   他们时间紧不能停下休息,噶尔丹便陪我坐在马车上,大部分时间帮我按摩穴位以减轻不适,之后,我果然吐得次数减少,可以在他怀里小睡上一会儿了。从出发那一天起,我每天都暗自记下走过的路线,即然昏迷中,也不忘问噶尔丹马车行到哪里了,就这样,逼着自己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幅地图。   纳兰揆方和英顺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每天靠吃药昏头昏脑的跟着队伍前行,后来吃透了蒙汗药的苦,再一看到护卫端水过来赶忙苦苦央求不要再喝了,并保证绝对不惹乱子。噶尔丹这才准了他们的请求。虽然我们平日里都在一起行动,但是我和纳兰揆方他们一直很少有说话的机会。噶尔丹一直防着我们碰头议事,怕我们动起逃跑的念头。   噶尔丹和扎肯经常挑灯研究最新战情,日夜兼程的赶路,他们居然能时刻知道前线消息,我很纳闷,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留心观察了一阵子,直到傍黑时分看见扎肯肩头停着一只鸽子,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靠的信鸽传递消息。平常白天我基本上都在昏睡,这还是第一次傍晚时间醒来。   “大人,以我们目前的行程,恐怕赶不到乌朱穆秦,大军都要跟清兵交战了。”   某家客栈的楼下,噶尔丹和扎肯正坐在桌前看地图。我走下楼梯正好看到他们商议军情。扎肯正要说话,一抬头看见了我,噶尔丹顺着他的视线扭头朝我望来,脸上露出微微笑意,伸手示意我过去。“怎么不睡了?”   我走过去,噶尔丹将我揽入怀中,低头在我额头吻了一记。扎肯收起地图,识趣地笑道:“那就不打扰两位了,我先去准备了。”过一会儿队伍又要出发了。   “扎肯不是珠宝商,那他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我问。   “他是珠宝商,同时也是我的后勤粮草总指挥官兼情报首领。扎肯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之一!”噶尔丹颇为自豪的说话。我淡笑,扎肯果然大有来头嘛,怪不得他带的部下个个身手了得,不象一般的商旅团护卫。   傍黑时分,我们和其它护卫集中在楼下用完餐,正准备离去。这时,门外有两名军官模样的清兵骑马到此,一进门就催促店小二尽快准备干粮,他们要带在路上吃。他们的外衣后面印有一个驿字,似乎是驿站的官差。小二陪笑道:“两位官爷稍等,小的这就给你们去准备。”   “快点快点,我们时间紧!赶着回京呢!”   其中一个热得汗流浃背的,一边扇风一边埋怨:“大热的天带着八百里公函赶路真是要命!这一打仗,怕是要经常跑这条线了。”他们是回京送信的!我心一动,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没人帮忙递消息呢,结果机会就来了。我故意走在最后,经过驿站官差身旁时,迅速将一条纱巾塞入其中一人腰间。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官差莫名其妙的相互看了一眼,“你认识她吗?她干嘛冲你笑啊。”   “我哪儿知道呀,大概我有女人缘吧……”   我在那条纱巾上画出了我们一路所经过的路线,并在上面写明,请务必转交京城张英张中堂等字样。如此一来,廷璐肯定就知道我的方位了。坐上马车掀帘看去,两名官差还在聊天,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条白纱巾。两天之后,我们从陆地进入沙漠地带,这里是沙漠的边缘地带,据说穿越过去只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之前连赶了两天路,噶尔丹命令部下夜宿大漠,很快沙漠上支起了几顶小型帐篷。我和噶尔丹留在马车上,纳兰揆方和英顺用另一辆马车,其余护卫共用那几顶帐子。就在我们准备露营时,发现不远处有一小队人也在建帐篷,噶尔丹为防生变,派人过去打探消息,一会儿派去的人回来报告,那些人只是附近的原住民。   纳兰揆方已经对逃跑的事死心了,曾经有次他撇下我带着英顺跑路,结果被护卫追回好生吃了一顿苦头。现在他们学乖了,没有绝对把握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一通行程下来,他们身上的锦衣华服如今已是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颜色了。人也消瘦许多,唯一没变的是纳兰揆方的个性,依然动不动就发发牢骚或是埋怨几句。英顺脸色苍白,什么话也不说,一直默默忍受着,有时他望向我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我和他们待遇的不同,更加深了英顺对我的恨意。   噶尔丹安排好岗哨后,就拉着我回到马车上,沙漠的夜里比白天稍冷,噶尔丹将他的外衣披在我身上,自己合衣睡在地板上。繁星满天的深夜里,所有人都沉入了梦乡。   “啊!”一声凄厉的喊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我一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什么声音叫得这么可怕!噶尔丹把我按回去,“留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他掀开车帘钻了出去。我忍不住跟出马车,所有黑衣护卫都被惊动了,纷纷钻出帐篷瞧动静。纳兰揆方把头探出车窗,打着哈欠叫道:“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呀这么吵!”   只见不远处的平民宿营点附近,多了很多游牧民族打扮的骑马人,他们个个手执点燃的火把,将两三顶帐篷团团包围。还有几个人不断从帐子里面拉人出来,挥刀砍下去。那一声声惨叫声就是平民口中发出来的。隔得这么远的距离,我仿佛仍然从空气中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手捂着口,强忍着胸口那股恶心感。天哪,太可怕了,那伙人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再来袭击我们?   “是沙漠之狐,全体,提高戒备!”   噶尔丹一声令下,所有人呈半包围状摆开应敌姿态。那边的凶猛强盗们洗劫完一处宿营地,调转马头朝这边望来。我们营地中间点燃着好几堆篝火,更让他们清楚的看清这边的动静。   他们似乎瞧出我们这边是什么来路,有几个扭头看向其中一人,显然那人就是他们的头目。不知怎么,我感觉到他的视线隔空望来落到我的身上,足足注视了好久,似乎在奇怪为什么噶尔丹的军队里怎么会有女人存在。   这分明是一道充满狩猎意味的目光。   那一群人伫足不前,只是静静的眺望这边。我手抚着胸口感觉胃正剧烈翻腾,突然一股酸水冒上来,赶忙俯下身子呕吐起来。一波恶心感过去,我喘息着缓缓直起身子,噶尔丹走过来,伸手搂住我的腰,我回头一看,发现两队人马依然保持着对峙局面。少顷,沙漠之狐发出一声指令,打破了紧张局面,一夹马肚加快速度朝这边直线冲来,一群人紧随其后奔来。   噶尔丹的护卫们呈半包围状守护在营地外围,原来那群强盗并不是袭击我们,而是从前方冲了过去,沙漠之狐经过正前方时,意外的扭头朝我看来,他蒙着脸外面只露着一双凶险精明的眸子,一遇到他的目光,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是自己的错觉吗?隐约看见他的眸底透着一抹难以觉察的阴险笑容。   我下意识的靠向噶尔丹,噶尔丹拍了拍我肩头,安慰道:“别怕,他没笨到敢来招惹我的人马。不会有事的。”   噶尔丹让我进马车休息,自己带着几个人去了发生惨案的地方,那里的帐篷还在燃烧,几具尸体却毫无声息的倒地沙地中。纳兰揆方心有余悸的走过来,“我的天哪,这简直无法无天了,大清的土地上怎么会有这么凶残的人!还好还好,他们没有袭击我们。”他拍拍胸脯万分庆幸的叹道:“幸好有噶尔丹保护,不然我们可惨了。”   “保护?你好象忘了我们是人质……”我斜了他一眼,想不到这么快就忘记自己立场了。“好意外啊,你居然对坦然面对被噶尔丹俘虏这个事实?”记得之前,他可是动不动就大呼小叫,黑衣护卫瞪他一眼都怕得要死,如今变得很能安于现状,而且还开始学着讨好我了。   纳兰揆方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别装了,我知道你有办法,我看见你在驿官身上藏了东西……”话没了一半就停住不说了,然后端着一脸心知肚明的鬼笑。“哪,你说过的,我们是一条蝇上的蚂蚱,福祸同享生死与共,所以你有什么计划可别忘了我们呀。”   我讪讪的看着他,脸皮真是够厚啊。他一系列的变化原来指着我帮他们逃出去呢真是很识时务嘛!   噶尔丹等人回来了,部下们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沙漠之狐的手段越来越毒辣了,跟去年那时候的他相比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他只抢商队,现在连平民也不放过,看来日子混得不太好……”   噶尔丹见纳兰揆方跟我在一起,眉头微皱,很介意的将我拉到他身边,扭头吩咐护卫将纳兰揆方压回车内,我则被他带回马车上。“等回了行宫,我会好好调整你身子,你现在这单薄的样子等不到生产小命就完了。过来。”说话的空当,他把床板拆下放置一旁,所有软垫尽数铺在地板上,空间看起来大了许多,然后他合衣躺下伸手招我过去。   我有点犹豫,“呃,我好象不怎么困了,要不你先睡……”没等话说完,他不耐烦的拉了我一把,。“啊!”我惊叫一声,一个趔趄倒进他怀里,头也被按倒在臂弯里。   “休要罗嗦,睡觉!”   好久不见,他人还是那么霸道,根本不顾我的想法。没过多久,周围又恢复到寂静之中,漆黑的马车内什么动静都听得那么清晰,他的呼吸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还有敲击着耳鼓我的心跳声。我不习惯的跟他贴得那么密实,悄悄的一点点移动身子试图跟他拉开距离,突然,他大手伸过来猛地将我锁回怀里,手臂横在我腰部。似乎只有这样紧紧抱着我,他才能安心睡去。   鼻间闻着他特有的混合着干草和汗味的气息,心头有种似曾熟悉的感觉,我不由想起廷璐身上也是这股子味道,现在他应该为了找我急疯了吧。才刚刚回到他身边不久,就又遇到了这种事,老天对我们真是不公啊。   自已从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想跟廷璐平平淡淡生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着想着,心阵阵颤栗,泪水沿着眼角无声的滑落下去。这时,身旁的噶尔丹动了一下,粗实的手掌轻轻的抚摸我微隆的腹部,原来他一直醒着就没有睡!我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手摸了一会儿就停住不动了,听见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也许在遗憾为什么不是他的孩子吧?他调整了一下姿式让我转过身面对着他,脸贴着我的额头,就这样亲密的搂着。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热,额头不断冒汗,快被这种热度烤化了。等了好久,终于听见他均匀的鼾声响起,我才缓缓睁开眼打量面前的他。   真是上天弄人,为什么同时让几个出色的男子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无论自己对哪一个好,都会有负其它几个。噶尔丹的霸道和专情我只能下辈子回报他了。无论他对我有多好,我的心只会给另一个人……   就在我沉入梦乡的时候,心里牵挂的人刚刚带人从通州归来迈进家门,脸上写满疲倦和无边无沿的痛苦,等在家中的张英急问结果,廷璐眼睛泛着血丝,双手捧着头沉默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廷玉面色苍白把我的项链放在桌上,哑声道:“……找到她留下的记号了,可惜,这几天我们带人把各条沿途一带的路全搜遍了,再没发现别的线索。要是知道他们走的哪一条线路就好了。”   “四阿哥说那天碰到纳兰揆方和英顺时他们正在跟踪木兰,亲眼看见她进了聚福楼,后来再没出来过。我猜,他们的失踪肯定是带走木兰的那批人干的。”廷璐埋头苦想着,一边悠悠地说道。   “会是谁干的?谁这么胆大包天,在天子脚下犯事!”张英怒道。   大家都在苦苦思索目标,许久,寂静的大厅响起廷璐的声音,轻而无力的语气中透着无比的坚定:“是噶尔丹,一定是他!”   “噶尔丹?”张英和廷玉相互看了一眼,半信半疑。   “没错,我问过守城官,木兰出事那天进出京城的蒙古人出其的多,一定是噶尔丹玩了一招战前失踪的把戏骗过所有人,然后背地里带人混入京城。他知道一旦跟清兵开战以后会再没机会来京城了,所以用大军调转清兵的视线,一面暗地带走木兰,我早该提防的,怪我一时大意……”廷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不下去了。   “千里迢迢返回京城带人,弃十万清兵于不顾,噶尔丹真是疯了!疯了!”张英忍不住气道:“怪不得前线探子找不到噶尔丹下落,原来他另有企图。这件事要火速用八百里传书通知皇上,让他赶快派人在途中拦截此人。”   廷璐从座位上跳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去。张英急喝道:“璐儿,你去哪儿?这件事廷玉会去办,你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廷璐悲痛的咬牙道:“木兰还在噶尔丹手上,我哪里睡得着?”   廷玉上前按住廷璐,安慰地拍了他一下,声音同样沙哑而低沉。“听爹的话,回去休息。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噶尔丹肯定会返回漠北,我要去跟大阿哥他们汇合,实在不行,就再闯一次漠北!”   “不行,那边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张英不同意。   双方正在争执,门外传来一声报道:“老爷,京城驿站的官差有事拜见大人,说有件东西要转呈张中堂。”张英等人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一位官差模样的男子走进厅堂,从怀里摸出一团白纱巾呈上。此物正是我两天前偷偷塞给他的。张英疑惑的抖开纱巾,一幅详尽的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廷璐一看到上面的绢秀小字,浑身一震,“木兰的字!”   他们又惊又喜,齐向官差询问详细经过,核对我的身形与相貌,最终证实了所有的猜测。终于让他们得知我的下落和方位了,只是当他们看到最新地点时,我已经离开了那里,继续跟着噶尔丹队伍一路深入。   “大人,前方一带发生有清兵驻扎!”   队伍赶了一天一夜此时天刚刚黑下来,忽听护卫传来报告。我躺在马车上沉沉睡着,听见动静睁开惺忪的眼睛扭头一看,原来噶尔丹正坐在我身旁看着地图。最近太累了,几乎整天都在昏昏沉沉的睡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大概发现我身边要守着他才能睡得安隐吧,所以经常留在车里。   “派个人去打探一下前方的情况,其它人保持安静原地休息待命。”噶尔丹说道。我拥着被子打量他,很奇怪他和他的部下这样连夜赶路怎么就不怕累呢,真的跟铁人一样。他低头看过来,伸手按在我额头,唇边绽起一丝微笑。“别担心,过了今夜很快就回大本营了,你就能好好休息了。” 第48章重回大漠   “我们五六十人还有几辆马车,目标太大,肯定会被清兵会发现。”我轻叹。   “发现了就干一仗,对我来说没有过不去的关卡。要是打起仗来,你就待在马车上哪儿也别去,也别看。心里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噶尔丹都会回来把你平安带走,嗯?”   我听话的点了点头。他满意的微微一笑,倾身躺下来轻拥着我频频亲吻我面庞。我想避开,不料他的手正捧着我的头无法动弹,下一刻,一记滚烫炙热的吻捕捉上我的唇,深深的索求起来。我心跳得飞快,呼吸越来越急促,感觉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一波热浪大肆侵袭脑际,所有意识都被溃散的不知去向。噶尔丹抬起头,很满意的看着我通红涨热的小脸,哑声轻笑:“你没有忘记我的感觉对吧?”   “不……”没等我说话,他再次覆盖上来,这一次却是彻头彻尾的狂热索求,我只觉大脑嗡的一声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正被无穷无尽的热浪渐渐淹没……   一通热吻过去,他将我揽入怀中温存的抱着,哄着,象哄孩子入睡似的轻抚我的后背。我埋在他怀里,脸红红的不敢睁开眼,很怕迎上那双深蛰多情的黑眸。   “大人,属下有事禀报。”扎肯的声音自车外响起。   噶尔丹误以为我睡着了,轻手轻脚的掖了掖被角走出车外。两人低声交谈起来。“大人,有个好消息,前方是清军一个临时驻地,好象是他们设在后方的粮草营,守护物资的人数不少,是我们十几倍。”   “十几倍么,区区几百人而已。”噶尔丹自信的低笑。“如果我们烧了他们的粮草,清狗岂不急得跳墙,太好了,他们绝想不到秘密藏于后方的粮草会被我们发现,今晚这一仗要干得漂亮点!”   一个时辰后,前面不远处的清营火光冲天,十几堆大火烈烈燃烧,一方天地被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黑衣分队撤退的时候被清兵发现,双方随即展开生死恶战。丢失粮草对守粮官来说是掉脑袋的事,被逼急的清兵拼了性命在打,无奈经验少多,在黑衣人面前反击显得那样苍白和无力,越来越多的清兵扑倒地上。   噶尔丹仅派出六成兵力去挑粮草大营,看着那边恶战一片,他留下十人保护马车,亲率人马前去接应。纳兰揆方把头探出车窗伸手掀开我这边的车帘,“喂,木兰,前边打起来了。”   “我看见了,别告诉我你想现在逃跑,我对你的计划不感兴趣。”我懒洋洋的躺着,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纳兰揆方小声嘀咕了一句:“奇怪,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猜到了。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我们要是现在走绝对都走得掉。”   “昏天黑地的怎么逃?你知道这儿是哪里吗?万一再遇上象沙漠之狼那样的歹徒流寇,你能应付?”几句话噎得纳兰揆方无从回答,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没趣的哼道:“拜托你提点高水平的建议,别那么白痴好不好?跟廷璐比,你差得太远了。真希望此时他在,那我们还有几分胜算,所以,劝你别指望这会儿能逃出去,安心待着吧。”   纳兰揆方生气的瞪着我,“你倒安心的待得下去,那家伙那么宠你,我看你快把廷璐忘光了!”   我一阵火起,顺手抄起百宝格中的什么物件掷过去,正好击中纳兰揆方的鼻子,他哎哟叫了一声退了回去,“什么东西砸得我好痛!咦,鼻烟壶,北佬儿也会用这个?英顺,这可是个好东西,看做工外形肯定出自名家之手……”他对出色的手工艺品颇为喜爱,看到鼻烟壶竟然一时兴起,喋喋不休的跟英顺谈起它的来历,完全忘了鼻子还在流血。   我耸拉下眼皮,无奈的叹了口气。纳兰揆方比廷璐还象孩子,赶上喜欢的东西什么都不顾了。我走下马车朝出事地观望,生杀博杀还在继续,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扔未见分晓。黑衣护卫面对十几倍于已方数量的清兵就算再神勇,想剿灭他们也要费些功夫吧。一小队清兵骑马朝这边奔来,有人大叫:“赶快通知右路常宁将军前来接应!”   守护马车的十来着黑衣人见状,纷纷骑马迎上去,拦截试图出去报信的清兵,兵戈敲击声不绝于耳,看着近在眼前的拼杀,血光四溅,我心里一阵气血翻腾想呕吐的感觉又来了。有把刀隔空飞来插在临车门板上,吓得纳兰揆兰哇哇大叫。“要死了要死了,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们怎么办呀?”   英顺面色苍白,分明也吓坏了,但他还是时刻照顾着纳兰揆方,抱着他用力往外拖,“我们去木兰的车上。”   车帘一动,英顺拉着纳兰揆方钻进我的马车上,两人不好意思却又有点死要面子,往车里一坐谁也不看我。过了一会儿,纳兰揆方摸了摸身上,惊叫起来:“等下等下我的鼻烟壶呢,英顺,快快,帮我把它找回来!”   外面那么危险,纳兰揆方自已不敢下去却让英顺去,我看不惯的踢了他一脚,“怕死还这么贪财,想要的话就自己拿去!不要把别人的命不当回事!”   纳兰揆方不吱声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英顺,英顺脸色更加苍白了,但见纳兰揆方这样痴痴的看着自己,他低下头似乎有点动摇了。突然,他一咬牙猛地掀帘离去。我一惊,忙起身看去,这家伙不要命了!就了纳兰揆方一句话连性命都不顾了!   少顷,英顺风般潜回马车上,哆嗦着将物件塞给纳兰揆方。纳兰揆方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英顺的肩,亲密地赞赏道:“够意思,谢了!”这时,一名清兵在其它人的掩护下终于冲出黑衣人的拦截,朝前方奔去,带着全军人的期盼消失于黑夜之中。纳兰揆方他们一直盼着清兵能将噶尔丹打败,自己人能被解救出去。但实际上,数量占多数的清兵却被黑衣护卫杀得四处败逃,情形很不乐观。当看到清兵吓得四处躲藏时,纳兰揆方气得两眼喷火,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低叫:“这帮饭桶们,平日里领着朝廷的军响到关键时间却一点用也没有,气死我了!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象蝼蚁一样藏着,要是我手上有刀……哎?你做什么?”   纳兰揆方低头奇怪的看着我,而我正拿着弯刀递给他,“刀啊,你不是要刀吗,这里有。”   他拿起来细细端看,抽出刀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英顺,有火摺子吗?”英顺把油灯点亮,纳兰揆方对着光仔细研究刀柄上的数棵宝石,一边看一边啧啧道:“以前也没细瞧过,才知道,原来刀柄上的宝石用的都是极品,不愧是噶尔丹一族祖传的宝贝!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这家伙对宝贝真是着迷到了极点!眼见他双眼冒起红心,我一把将弯刀夺过来,将油灯吹熄,“你比外面怕死的官军好不到哪儿去。”   “你这话说的,我是文官好不好,又没领着武职薪俸。”   “没让你领是大清之福……”我小声嘀咕道。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听见噶尔丹在问:“这边有什么情况?”属下说逃走了一个信使兵。“夫人呢?”   “一切安好。”   门帘猛地被掀开,当噶尔发现里面多了两个男子,眉头皱了起来。纳兰揆方陪笑道:“那个……木兰胆小,我们过来陪陪她……”   噶尔丹脸上浮现出一抹心知肚明的笑,岂会猜不出纳兰揆方的用意,“是么,那现在你们的任务结束了,下车吧。”说罢,一手一个将他们丢出车外。“把他们手脚绑起来。”   在纳兰揆方喋喋不休的抗议声中,他和英顺被人绑住手脚重新扔回车上。噶尔丹扶我下车透气,“想不到清兵里真有几个顽固的家伙还在苦苦死撑,弟兄们还在清理,等打扫完战场我们就离开这儿。”   我点了点头,然后上下打量他,一场恶战居然没有伤他分毫。几百清兵竟然对付不了几十个蒙古护卫,是清兵太弱了,不是他们太强了!我看了半响,彻底无语了。噶尔丹分明看出我在想什么,得意的长笑:“我这些弟兄们长年征战四方,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百炼成钢,那些只会校场练习的新兵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大人,那边只剩一小伙清兵还在顽抗,我看不如算了,不值得为他们浪费时间!”扎肯策马赶来请示。   噶尔丹意味深长的笑道:“浪费时间是值得的,我就是要借此诱使负责右路的清兵赶来救急,这样,我们就可以跟援兵前后夹击,一举消灭常宁将军的人马。右路一旦打通,我们就可以长驱直入顺利的穿越清军封锁线回到漠北了。驻地将领抓到了没?”   一会儿,几名黑衣人推着守粮官和一干小队长来到噶尔丹面前。噶尔丹藐视的一一打量他们,问他们是打算舍生取义还是愿做俘虏。小队长们一半选择了投降,守粮官还算是个硬骨气的人,呸了一声,“狗贼,本官宁死也不做你俘虏!皇上既然将看管粮草这样的重任托付给本官,本官自然要做忠义之士,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得知这个地点的,既然率部攻打这里,想必这里也是重要据点,身为守护据点的责任官,我就是死也要对得起大清对得起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且别得意,等常宁将军赶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死祭!”   “说得好,那就请大人拭目以待吧。”噶尔丹挥挥手,黑衣护卫将他们带了下去。   我放眼四周,借着依稀的星光,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出现一支游动的队伍,正朝这边急驰而来。眯起眼睛细细分辩,对方打的好象是清军大旗,难道常宁率部赶来了?扎肯见状,脸色微惊:“他们来得好快啊!”   噶尔丹没有作声,唇边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兄弟们,打起精神来,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支人马!”   “吼!”一干黑衣护卫重燃士气,骑马聚拢在一起准备迎敌。依然是起初的几十个人,这次要对付的却是数万人的大清正规军!大敌当前,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惊慌和胆怯,反倒多了几分热血斗志。临战前的凝重气氛重新笼罩上空,硝烟弥漫,刀枪在手,一场更为艰苦的恶战即将展开——   这些天噶尔丹和扎肯经常碰头研究军情,既便我在旁边他们也照谈不误从不避讳什么,所以我对战事多少有些了解,知道的越多越觉得分析战略战术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康熙帝为了对付噶尔丹及其大军,让福全负责左路,常宁负责右路,兵分两路前进欲对敌军形成包抄合围攻势,离这里最近一支清军是负责右路的常宁将军。粮草是维持大军生计的大事,为了保护后勤安全,皇上特意将它设在一个离战场最远的某个小山城。这个守城官更有意思,因为生性禀直言词开罪了某个上官,结果被贬到这里看管粮草,失去了夺得武勋的机会。不料,噶尔丹为返回漠北与大队人马汇合,专门选择了一条偏僻人稀的地方,恰恰要经过这个山城。守城官见噶尔丹亲自率兵攻打这里,误以为这里是个极重要的战略地点,率部拼死抵抗。同时派人通知离这里最近的常宁将军。   常宁将军一直得不到噶尔丹的下落,突然闻讯他出现在粮草大营,极为震惊。怎么想也想不出噶尔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以为噶尔丹有意先断清军之粮草而想出的一招制敌之策呢。情急之下,他一边派出小兵给皇上送信通报这边的情况,一边率部急驰赶来以挽败局,也许其中还有点私念,想赶在众将军之前率先拿下噶尔丹人头。   “哈,常宁将军来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当纳兰揆方看清部队来人后,惊喜的大叫起来。   噶尔丹扶我回到马车上,目光坚定的看着我:“你留在这儿,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记着,我会回来接你的!”我紧张极了,担心的望着他,生怕他们被密密麻麻的清兵淹设。噶尔丹扯出一丝轻松的笑,捞过我的头狠狠在唇间吻了一下,粗实的手掌按着我的头将我推进马车,放下了布帘。   “噶尔丹,劝你赶快投降,你的死期到了!”纳兰揆方兴灾乐祸的叫道。   经过马车,噶尔丹一把将他从上面扯下来,一扬肘,将他生生击昏过去,终于让这个鸹噪的家伙闭上了嘴。常宁将军亲眼看见噶尔丹等人守候在这里,热血沸腾的带兵杀过来,双方一句话未谈便直接交了上手。一时间刀戈声不绝于耳,伴随着一声声惨叫,清兵们陆续从马上摔下来。   噶尔丹他们奋力苦战,无奈清兵数量太多了,渐渐被清兵们围在中心地带,双方进入缰持阶段。越来越多的清兵从马车旁经过,谁也没有注意车上有人。我躲在车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紧张极了,不敢下车也不敢冒头,生怕挨冷刀子。突然,车帘被人打开,被绑起来的纳兰揆方得意的冲我嘿嘿笑:“快出来看,我们的人打赢了!”   这家伙怎么解开绑绳的?我正奇怪,忽听他大声喊了一句:“常宁将军,我在这里!”   我探头一看,清军中间有个全身披挂金甲战袍的将军闻声朝这边望来,认出是纳兰揆方,大为意外。纳兰揆方打发英顺上车,自己坐到马车前,激动的叫道:“坐好了,我带你们杀出一条血路!驾!”   马车一阵剧烈晃动,我惊叫出声,“不要!快停下,太危险了!”   车身晃动的厉害想坐起来都困难,肚子被颠簸的很难受,我手捂着腹部惊声尖叫。马匹在拼杀的人群中前行处处受惊,渐渐的,开始横冲直撞起来,象是受惊了。纳兰揆方傻眼了,想喝住马车停下结果已经刹不住了。英顺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我大口大口喘息,努力扶着车窗不让自己摔来荡去,心暗暗叫苦:“完了,死定了,这回真要被纳兰揆方害死了!”   马车从几名清兵身上辗过去了,附近拼杀的人们都看见这辆失控的马车,纷纷躲避唯恐避之不及。   全心御敌的噶尔丹听见我的惊叫声,脸色顿变,随即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眼见马车朝他那边冲去,不顾身后有几只亮闪闪的刀刺来,转身扑向马车。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一个腾空动作飞身跃上马车,暴怒的他重重给了纳兰揆方一拳将其击昏,然后举刀朝失控的那匹马狠狠刺去,几刀过去,那匹马终于喘息的扑倒在地,马车停了下来。   他掀开车帘,一刻不停的朝我看来,“木兰?”   我脸色苍白,只剩下喘息的份了。我才发现英顺一时情急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死不对眼,竟然一手扶着车窗,另只手死死拉着我。英顺意识过来吓了一跳似的迅速松开手,看见纳兰揆方昏过去了,扑过去把他拖进来。噶尔丹见我没事,砍断绳子,驾驭剩下的一匹马往已方阵容驶去。其间不断有人举刀砍来,他的刀法便得稳准又快,每每将拦截者一招击毙。   “不好,噶尔丹的大军到了!”有人失声惊叫。   英顺掀开帘子,我伸长脖子看去,果然见对面不远处出现一支黑压压的铁骑大军,正以高速朝这边集结而来。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清军们给震住了,常宁也是脸色大变。噶尔丹释然笑了,“他们终于赶到了,还不算晚。”支撑好几个时辰的黑衣护卫们有些疲倦了但精神大震,反而变得更加神勇了。黑衣铁骑如同刮起一道旋风,朝清军袭去,所经之处刀光闪闪鲜血四溅,一直冲向清军纵深处。   于是,双方大军在这个不具任何战略意义的不知名的小山城展开了异常惨烈的殊死拼杀,尸横遍野血水成河……   马车停在战场中央,四周全是拼杀不断的双方士兵。噶尔丹和几名黑衣护卫一直守在马车旁寸步不离,英顺抱着纳兰揆方不敢作声,我躺在软垫上,手捂着隐隐作疼的腹部眉头微皱的闭目休息,以前肚子从没疼过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惊马事件伤到了孩子吧,我担心的极了。英顺静静的看着脸上渐渐浮起同情之意,他试探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肚子有点疼……”   令人心惊肉跳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夜,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又渴又饿,头也天眩地转的很像低血糖的症状。英顺看着我渐渐不安起来,他放下纳兰揆方小心翼翼的爬过来,“很难受吗?你、你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别吵我,让我睡一会儿……”我虚弱的轻喃,用噶尔丹的大氅蒙头大睡。英顺轻轻拉了下被子见我有点晕沉,便不再说什么了静静的陪在旁边,一边是情况不明的我,一边是被击昏的纳兰揆方,唯一没事的他愣愣的看着,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噶尔丹,木兰有点不对劲,她说肚子疼,晕过去了!”英顺突然爬出马车,大叫。   英顺不确定我到底是什么情况,慌神间大概以为我快死了吧。很快,有阵凉风呼的袭进马车,地板晃动起来,感觉有人飞快来到我身边,“木兰?”噶尔丹抱起我焦急的叫道。   我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笑了一下,“外面还没结束是不是……我肚子有点疼,尽快帮我找个大夫来好吗……”   “你忍着点,我这就带你回去!”噶尔丹放下我,呼的钻出马车。他放眼四周观看战局,经过一夜激战,常宁将军完全不是黑衣劲旅的对手,损兵折将无以数计仅剩下三成兵力仍在苦苦力撑。眼看着东方渐露鱼肚白,噶尔丹终于发出集结队伍的指令,命令全军收兵撤退。噶尔丹的离去让常宁将军的人马得以喘息,眼睁睁看着黑衣劲旅从他们眼皮底下经过,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全军高速撤退时,不远处又出现了一支装备完整的清兵部队,无数旌旗飘飘,镶黄大旗随风飘扬,正是胤禔和常安率领的先锋军。得到消息的他们连夜朝这里急驰,结果,赶到这里时战役已经结束了。   “纳兰,我们的人又来了!好象是大阿哥的人马!”英顺惊喜的摇晃纳兰揆方,纳兰揆方被吵醒,手抚向后项叫痛:“好痛啊,不要晃我了!常宁将军都对付了了的他们,大阿哥能行?”   一听自已人赶到了,我忙坐了起来,马车的布帘不知去掉了,从空洞洞的窗子望去,果然看到了那支新赶到的先锋军,打头的正是一身金潢色铠甲的胤禔和常安。纳兰揆方也挤过来张望,他大喜,用力挥动手臂大叫:“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就在我们眺望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眯眼望着这边,不知是否看到了我和纳兰揆方,他们脸上的异常吃惊的表情显而易见。胤禔似乎为了证实什么突然骑马朝这边追来,追了一程才提马停下。   “他们看见我们了吗?会不会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啊?”纳兰揆方担心的问。   我从衣袖中取出纱巾丢出去,上面锈着一朵木兰花,呼呼的劲风吹得它时而高飞时而低滚,朝那边一路飘去。队伍行进速度很快,甩出后面老远。隐约中我看见有人捡起那块手帕将给了胤禔,常安走过去,两人齐这边眺望。   常宁将军好大喜功,获悉噶尔丹少量的人出现在已方腹背,不等接到皇上指令就擅自带兵调整驻扎区,结果让噶尔丹从所辖地带顺利通过,从容的撤离出战场。皇上对常宁将军私自行动的作法气得火大,为了营救右路军,不得不派出前锋军前去支援,以致于打破了最初的布战策略。噶尔丹初战告捷,几乎灭掉了清兵一整支右翼部队,消息传到康熙帝那边盛怒到了极点,皇帝亲征还未下令开仗就被噶尔丹出其不意灭掉了数万人马,简直象在自己脸上重重扇了一记耳朵。初尝败果的康熙帝盛火攻心,引发身体不适,被气倒在病塌上。   廷璐与大部队汇合已经第二天的事了,他把我失踪的事以及自己的怀疑说给胤禔他们听,胤禔和常安沉声道:“你猜测的完全正确,我们亲眼看见木兰被噶尔丹带走了,不止她,还有纳兰揆方和英顺。”   “明珠此刻还不知道小儿子的事,皇上给我们的命令是援助和接回常宁将军,部队不能擅离职守。这个消息怕你要亲自告诉明珠了,另外,我派一个通信兵陪你一起去。”   廷璐点点头,不顾身体的疲倦,带人继续北上。同一时间,噶尔丹的部队已经平安踏上了漠北地区,回到大本营。经过两天两夜的急行军,纳兰揆方两人吃劲苦头,为了让马车减轻重负,他们被迫骑马随队前行,而我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躺在车上虚脱的厉害。昏昏沉沉中,感觉马车停驶,有人钻进马车唤我名字,是噶尔丹。   我微微睁开眼睛,嘴唇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难受的感觉却让我说不出话来,只好合上眼睛在他怀里昏睡。噶尔丹大叫:“来人,快把大夫找来!”他健臂一搂将我抱了起来,脚不停步的朝行宫里走去。沿途不断听见有人行礼问好声,其中还伴着一两声抗议,是纳兰揆方发出的,他们一到目的地就被黑衣护卫押往它处,迎接他们的将是俘虏级别的待遇。   我被安置在床上,周围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寺庙里才有的檀香味,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用手指按在我脉膊处,应该是找来的大夫。一会儿外面传来清脆的女音很不满的在问:“听说噶尔丹带回来一个女人?让我进去看看。”这个声音很熟悉,好象从哪里听说过。   护卫低声道:“对不起,大人有令,除了大夫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放肆,本夫人进去也拦?”   “什么事?”安静的屋里突然响起噶尔丹的声音,想不到他一直陪在床畔!噶尔丹走了出去,院子里的谈话声骤然小了许多,只见噶尔丹不悦地低道:“命令是我下的,格格有何意见?”   对了,我突然记起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四格格,差点忘记四格格嫁给噶尔丹这件事。四格格心有不甘的叫道:“噶尔丹,我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听说你又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你让我这个夫人颜面何存?”   噶尔丹不屑的冷道:“格格,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只是康熙用来蒙蔽我视线的工具,以为我参不透他的鬼把戏吗?两军交战早就破坏了联姻之初衷,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什么?你、你明知我皇阿玛的意图为什么还要娶我!在你眼中,把我当成什么了?”格格悲愤的叫道。   “我噶尔丹的夫人只有一个,全天下人都知道,而你,只是给我暖床的女人罢了。这样说,明白了吗?”噶尔丹不屑的说完,语气转冷:“左右,这里不许再有任何吵闹。谁扰了里面的清静,不用请示,格杀勿谈。”   “是。”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格格听的,果然,后面再没了任何声响,外面变得安静下来。一会儿,放轻的脚步声走进来,大夫起身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就退下去了。少顷,有人托起我的头将碗沿凑到唇边喂水,喝了一口下肚,干哑的喉咙总算可以发出声音来了,我无力的轻喃道:“孩子……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动了胎气,没有大碍。”噶尔丹刚才的厉色全然不见,换上了从未有过的轻柔劝慰道。听他这样一说,我提着的一颗心落了地,终于放心的沉沉睡过去。这一睡就是数天,把这些天缺的觉一口气全补了回来,睡得日夜都颠倒了。每次从恍惚中醒来总感觉有人在身边,我躺在他怀中,感受着轻柔的抚摸,还可以听得到他的心跳。   他究竟陪了我多久?难道一直衣不解带的守在我身边吗?我动了一下,手指触到光滑的肌肤,好象按在某人的胸膛。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噶尔丹赤裸着上身斜倚着床上睡着了,而我则枕在他胸膛处,他既便睡着仍一手搂着我。怪不得我梦中总有阵阵鼓声,又梦回到之前那场惨烈无比的拼杀场面。   昏睡了数天后,我第一次意识这样清醒。转眼打量四周,发现我又住回了原来的房间,一桌一椅每一件东西都保持着当年离开时的样子,看来自打我离开后,这间屋子再没别人住过,噶尔丹留着这间屋子难不成一直在等我回来吗?我不由叹了口气,真有点被他的痴心打动了。   我轻轻移动身子,试图从他怀里坐起来,刚一动,噶尔丹的大手便握住了我的手,低沉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我抬起头,正好被他在额头吻了一记,我的脸腾的红透了,“以后你不可以这样做,会给我造成困拢,将来我怎么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他深深的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缓缓说道:“我从不管别人怎么看。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扶着我躺下,手按着我额头留恋地说:“有你在身边,我再无所求……休息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此时好象是深夜,房间里亮着一颗夜明珠,在白色薄纱的覆盖下幽幽的散发着光芒。我翻身坐起来,床塌与房间门口方向隔着几道或厚或薄的幕帘,隐约看见外面有侍女在走动。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这些天一定是噶尔丹亲自喂我喝的药,原本我抗拒不喝,听他说不会伤到孩子这才敢放心吃药,相信他不会害我的。   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途中穿的那件衣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质地优良的白色寝衣。就在我打量自己的时候,噶尔丹回来了,身边跟着几名侍女鱼贯进入,有的将桌几支在床上,有的上前帮我梳理秀发,有的把几碟清淡的小菜摆在桌几上。等她们整理停当,一行人又井然有序的退去。房间里又回复了平静。   噶尔丹手中端着清粥,让我靠着床栏,亲自喂我喝粥。他不时的用手绢替我沾沾唇角,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有耐心的做一件事。我静静的配合着吃饭。想不出自己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倾心眷顾。天下女人多得是,何必如此执着的想得到我,这样下去除了让我们两人都受到伤害外,没有任何益处。   我怔怔的看着他,想得太过入神,连勺子递到唇边都忘了张嘴。噶尔丹举着勺子就这样等着,直到我回神,吃下去后他才将碗放到一旁。“来人。”侍女应声而入,走进来手脚麻利的将碗筷等物撤走,从始至终一直轻手轻脚保持着安静。   “等一下。”我叫住她们,看向噶尔丹解释道:“浑身都是汗,我想沐浴。”   不知哪里说错了,他眉头高挑,唇边竟然泛起微微笑意。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你想做什么就想做什么,你是她们的主子,不必征求我的意见。”说罢,起身出去了。   侍女们行礼退了下去。一刻钟后,沐浴用的物品被她们陆续搬了进来,热气腾腾的水倒进大木桶,里面散上各色花瓣,很快,整间屋子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香气。好久不曾通通快快的洗澡了,也许是自己懒也是身体虚脱的还没有力气的缘故,我第一次允许她们替我冲洗。一个负责洗头发,一个帮我擦洗身子,我则闭着眼睛舒舒服服的享用着被人伺服的待遇。洗过澡后果然人变得清爽许多,皮肤透着淡淡的花香味,我换上干净的寝衣,披着湿漉漉的秀发回到床上。   不多时,侍女们把现场打扫干净,悄然退了出去。我用干布擦拭湿发,擦了一会儿就累了,任由它披在身后自己倚着床头闭目休息,等它自然晾干。   不知何时,有人轻轻拾起我头发轻轻擦拭,我被细微的动作吵醒了,这种熟悉的感觉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噶尔丹,他擦完头发,将我抱起放平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   听见脚步声朝外走去,我睁开眼看去,只来得及追上他离去的背影。之前我还在担心如果他也在这里就寝,怎么办,好在他似乎很能体晾我的心情,照顾我入睡后,便一个人静静的离开了。噶尔丹一天三餐改到我房中用,也算陪我用膳,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他的住所。战事紧张,他每天都带人外出探听前线局势,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来看我,这已经成了他的每日功课。   在他悉心照料下,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过了几天终于能下床走动了。养病这段时间里,我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很想知道纳兰揆方和英顺他们怎么样了?在这里住了多日还没跟四格格见面和请安呢,更不知道外面的战事如何了?廷璐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人现在哪里等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在脑海中盘旋。   今天起床后他已离开行宫去了前线,来回奔波怕要傍黑才能见到人。   “夫人,您想喝奶茶吗?”坐在桌几前,格尔玛问道。   重新回到这里,又见到了昔日照顾我的那些下人。格尔玛见到我很开心,十分欢迎我的归来,还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主子,很想一辈子当我的仆人等等。秀儿现在仍是后宫第一女官,自从格格嫁过来后她打理起新主人的起居,然而当我回来的当天,她就过来向我请安了。她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只可惜我一直昏迷没有接受她的问安。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赞道:“你做的口味多少年都不会变,还是那么好喝。”一句话说的格尔玛高兴极了。“夫人多喝点吧,怕你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我学做了几份你们京城的小菜。”   我一边吃一边听下人讲述那些不知道的事。听格尔玛说,噶尔丹从不让人进入正宫,就连地位尊崇的四格格也只是在行宫西侧住,噶尔丹本人则在正宫旁边的配房住。每天侍女照常打扫正宫,没事的时候,噶尔丹常常在里面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让任何人打扰。听了侍女的话,我心里不禁隐隐作痛,想不到噶尔丹对我这样情深意重,可自己根本无法回报他这份爱啊,他对我越好反倒让我越愧疚,觉得欠他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格格是在西苑住吧?我想去看看她。”   “这……门口有侍卫把守,不知道让不让出去。上次格格要进来就被拦了,这里连秀儿都不能进来。”格尔玛担心的说。   “没事,噶尔丹怕人打扰我休息,现在我已经好多了,想出去透透气。”我淡淡笑了一下。格尔玛上前帮我梳了个简单的发型。头顶用麻花辨盘了个俏皮的发髻,剩下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罩上一件薄外套我站起身来。   门口的守卫是噶尔丹新随铁骑,个个对主人死忠不二,见我出来齐恭身行礼。“夫人。”   “我要出去走走,你家主人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吧?”   两名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夫人,大人只交待不许任何人进入……”   “那就好。”我踏出门去,那两名护卫便在后面保持一定距离跟着。没走几步,就到了另一处房屋群落,格尔玛小声道:“格格就住在这里。她脾气不太好,容我过去通禀一声。”   我点点头。格尔玛过去跟门口的下人说了一会儿,下人转身进去通报,一会儿走出来念道:“格格有请。”   我道了声谢便走了进去,一进门眼前顿时一亮,只见诺大的房间里摆的用的所有的物件都是京城宫里的制式,连同旁边伺候的宫女苏拉穿的也都是宫服,身在其中一点也感觉不到身在蒙古大漠。唯一不同的是格格身下的软垫,一块很有蒙古特色的厚厚地毯。她正斜靠着桌几,侧头打量我。   似乎刚刚才得知被噶尔丹带回来的女人是我,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复杂,有怨恨,不甘,嫉妒,委屈,隐约中还带着几分期盼与渴求。好不容易盼到一个从京城里来的有共同话题可聊的人,想不到却是她的情敌,那种心情别人是体会不到的。   房间两侧静候着十几名宫女,迎接我的排场不小。我微微一笑,上前福身行礼,“木兰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格格一点都不吉祥,只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罢了。”格格酸溜溜的说道,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坐吧,难得有人过来陪我。”我正要走过去,忽见旁边有人出声,于是脚步一顿站住,只见一个身穿宫服的女人正双膝跪地行叩拜礼:“秀儿叩见夫人。”   秀儿?我打量了一眼,很意外她穿的不是蒙古服装,心道:她不会是为了照顾格格心情特意改换了服装吧?   当着格格的面对我行大礼,有点不大合适吧?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格格的脸色很难看,正不悦的拿眼斜睨着秀儿。我可不想跟格格结仇,特意提醒道:“格格才是你的主子,以后不必向我行礼,知道吗?”   秀儿叩了下头,小心的站起身。我来到格格旁边的软垫低身坐下。秀儿亲自上前为我倒茶,之后便留在我身后随时服侍。她很清楚我对她存有戒心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木兰,我皇阿玛还好吗?贵妃娘娘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想我?”格格迫不及待的问道。她的眼底泛起浅浅的泪花,“他们肯定把我忘了,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边过得有多艰难,有多痛苦……”   我也曾经历那个阶段,她的心情完全能理解,我很同情的握住格格的手,安慰道:“格格,他们都很想你。贵妃娘娘一直惦记着你,当初还劝皇上希望能在战事之前把你接回来,可惜……”   “可惜什么?”   “天妒红颜,佟贵妃过世了……”我低声道。四格格身子一震,泪水不听使唤的流了出来。“怪不得,怪不得他们都忘了我,只有贵妃娘娘最疼我,如今她也不在了……”她肩头低下,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贵妃娘娘临终前还提到过你,她一直盼你平安返京呢。”我轻轻拍抚着她的肩,等她心情好一些,我把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小情一一讲给她听,谁家生了儿子,谁家娶妻等等,四格格渐渐被转移开注意力,然后我又讲了些笑话,总算让她雨过天晴露出了笑容。最后,格格悠然的叹了口气,“才过了大半年,对我来说却象过了几十年,我好想回京跟朋友们在一起。”   “现在皇上亲率数十万精兵正驻扎前线,眼看着将有一场大仗要打,也许皇上自有安排,说不定会在战事开始之前会派人把你接回去。”我劝道。格格郁郁的摇了摇头,突然愣住,“打仗?要打仗了吗?”这么大的事格格居然一点也不知情?   “你不知道?”   “怎么会知道,每天待在这巴掌大的房间里,听不懂他们说的蒙语,更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象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哪里也飞不出去……木兰,快告诉我,皇阿玛真的要打噶尔丹了吗?”格格急切的问。我点了点头,“我们过来的途中,遇到常宁将军的人马,经过一夜激战才顺利通过清兵封锁线,回到这里。”   格格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大口喘息着:“原来……真被噶尔丹说对了。我只是皇阿玛手中的一个棋子,他根本不顾及我的死活……年初刚让我嫁给噶尔丹,还没出一年就又要杀他!皇阿玛怎么能那么狠心!她从不考虑我的感受吗?”格格悲愤的一把将桌几推翻,喘息的大叫。一干宫女吓得忙跪到在地。格格泪流满面的扑倒在地上,“我不要,我不要这么快就当寡妇!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公,我不要……”   看见格格反应这么激烈,我心里忽而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格格,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格格哭得没了力气,哽咽道:“临行前贵妃娘娘曾劝我,说不论噶尔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要忠于他,爱他,因为他是我的男人。因为你把他说得那么好,我才抱着期望努力的去讨好他,顺从他,好不容易让他接受了我。想不到当我不可救要的喜欢上他,又等来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对他抱有期望,让我受这样的折磨!”   “格格,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想办法说服噶尔丹避免和清兵作战,也许他还有退路啊。”   “你出去,让我静一静,我想静静。”格格伏在地上肩头耸动着,她似乎不想再谈下去,只剩下无助的哭泣。我无奈的拍了拍她,站起身来,给秀儿打了个眼色朝门外走去。本想跟格格打听点事看来是不成了。来到门口停下脚步,等秀儿跟出来我问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他们被关在俘虏营,就在红帐不远处的土坯房里。”   “回去好好安抚一下格格,我回头再来看她。”说完,我领着格尔玛离去。红帐那边我从未去过,听说那里是最不堪和污秽的地方,噶尔丹从不让我靠近。经过红帐时,里面不时有男女承欢的呻吟声和娇笑声传出,恰好有个微醺的胖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正跟我们打一照面,看到我的一瞬间他眼前一亮,色眯眯的上前要搭话,手还没碰到我,后面的黑衣护卫立即上前拦驾,另一个一脚将那人踢出几米开外。   当胖男人看清是黑衣铁卫动的手,马上明白了什么,点头哈腰的向我俯身行礼。   关俘虏的土坯房到了,原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农家院子。经过守卫同意,我走了进去,院子里走动着很多人,大多数人篷头灰脸的衣服也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有少数人还维持着干爽的衣服。院落一头有几排平房,一名守卫领着我朝里走去,最后在一间小门前停下,“夫人,那两个人就在这里。”   我点点头,让守卫回去了。我推门走进去,七八平米左右的小屋,床塌就占去了一大半,纳兰揆方正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大概听见门声响,他翻了个身打个呵欠朝这边看来,一见是我,一双惺忪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木兰!”他腾的从床上跳下来,上上下下打量我,“太好了,你还活着,终于记得来看我们来了!”   纳兰揆方白净的面庞瘦了不少,好在精神还不错,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颓废得不可一击。他忙拉我在床上坐下来,惊喜地说:“我们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听说你一直被关在行宫里昏睡不醒,可把我们担心死了,我这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生怕你有什么闪失,上天保佑,总算有惊无险!”换作平时听到这热情详溢的话我一直很感动,换到他说出来通常要减一半水分。果然下一句在问:“你快想法把我们从这里弄出去,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你闻闻,我都十几天没洗澡了,臭都臭死了!”   他皱了皱鼻头,自己都觉得无法忍受。   “噶尔丹不在,等他回来我去跟他提一下,看能不能放你们出来。”   “太好了,这下我们放心了,我就说嘛,你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怎么说我们也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嘛。”纳兰揆方份外塌实的松了口气。我打量四周,小屋墙角扔着几个破瓦罐,有张旧桌几,还有一些吃饭的物什以及床上的几件换洗衣物,象纳兰揆方这样的贵公子能在这种地方待上十几天,真让人吃惊。   “英顺呢?”我奇怪的问。他好象没在院子里。   “可能有别的活要做吧,每天这时候就不知去哪儿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越来越能耐了,最近跟牢头攀上了关系,让我们在这里不用吃太多苦头。真是不能小看他呀。别人每天要干不少苦力,英顺从不让我动手,还经常帮我洗衣打饭什么的,那个凶神恶煞的牢头看不惯谁就抽鞭,不过对我们就另眼相看了,这全托英顺的福啊。”   想不到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与世无争的英顺居然很会使手段,纳兰揆方何德何能让他这样尽心的照顾。“看来你过得还挺自在嘛。”   “嘿嘿,只要不砍我的头,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能过下去,大丈夫能屈能伸嘛,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们的!”他得意的叉腰笑道。我斜了他一眼,“好了,继续过你的好日子吧,我先走了。”   “你别忘了接我们出去啊!”纳兰揆方不放心的追了一句。   我摆了摆手。正要出门的时候,不巧有人要端着托盘要进来,我们撞到一块,托盘被打翻在地上。对方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一听到这个声音,我愣住了。英顺?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正匆匆拾地上的碎片。   我正要俯身帮他捡东西,突然发现他白皙的脖颈深处有或青或紫的吻,不由的停住了。英顺头也不敢抬端起托盘要走,我忙叫道:“等一下。”英顺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扭头朝我看来,惊呼道:“木兰?”很快他注意到我身份已有所不同,衣饰光鲜华丽不说,身边还跟着侍从及一班铁卫们,一看便是人们重点保护的对象。   在这里,我们的待遇有如天上地下两重天,这让英顺很不自在,眼底现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我走上去,不等他后退一把摞起他衣袖,只见细嫩的手臂上满是斑斑点点的青痕。这……这是什么?我呼吸一窒,似乎猜到有什么可怕的事在他身上正在发生。我猛地看向英顺,他身子一震,脸色变得益加苍白了。他勉强的笑道:“我干活慢,挨打是家常便饭……”   我没有说话,缓缓放下他衣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用这个办法讨好牢头,好为他们争取自由的空间。尽管对英顺没什么好感,见他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纳兰揆方让我不由有些感动。我轻道:“我明天就让你们搬离这里。”   英顺低着头,扣着托盘的手指渐渐泛白,等我走出大门,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亲眼看见才知道那些俘虏过得不易,纳兰揆方一定不知道英顺花了多大代价才换得他们目前平安的生活,英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喜欢到纳兰揆方到这种地步,甚至可以牲牺色相去讨好牢头。牢头那个人我见过,刚出那里出来就看见牢头匆匆朝这边赶来,那双色迷迷的绿豆小眼朝我一转就不象好人。临走前,我恶狠狠的瞪了牢头一眼,调头离去。   牢头不晓得哪里得罪我了,纳闷的愣在原地。   一股无名之火郁结在胸口,我走路走很快,由于想事情太过出神一时没留神路面,直到脚下被石头绊到身子斜斜朝前扑去,我才猛然间回神。“夫人!”格尔玛惊叫出声,赶忙伸手来扶。眼看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有人动作比格尔玛更快一步抢先将我托住。没等看清是谁呢,眼前一花,转眼间就又被那人一把抱了起来。   我下意识的伸手搂住那人的脖子,惊魂未定的喘气。耳边传来熟悉的低笑声,格尔玛和护卫齐弯腰行礼:“大人!”   我定眼一看,正迎上噶尔丹那双含笑多情的黑眸,“幸好赶回及时,你还真不让人省心啊,走路都会摔跤。”噶尔丹简直象从地底下蹦出来的出现得好突然啊!我忍不住被他的话逗笑,“要是不摔跤,哪会儿知道你回来了,这回神也回得快呀。”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盔甲都未来得及卸下,被他抱得紧,盔甲的边边角角咯得我很不舒服。   不知哪里让他有所触动,面容变得那么柔和,望着我的眼神也是那样的柔情似水。   “快放我下来,很沉的……”我脸微红,呐呐的说道。   他深深的望着我,旦笑不语。那露骨热情目光穿透力极强直望进我心里,一颗心砰然跳了一下。他缓缓的笑,低道:“我就喜欢抱着你!”说罢,抱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回行宫。进院门的一瞬,我注意到不远处,格格似乎闻得讯息,刚刚跑出西苑门朝这边观望,想必已经看到了我们。   一直走到寝室,噶尔丹把我放在床上。正要起身的时候面庞倏地擦过我的唇,无意中的接触在我们之间瞬间激起一道电流。噶尔丹僵住不动了,缓缓抬起头,渴求的黑眸盅惑了一般吸住了我的视线。唇间依然有麻麻的感觉未曾消退,但周围却酝酿起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令人心跳的东西,他这样贴近的距离让我倍感压力,紧张的舔了下嘴唇,稍稍朝后拉开一段距离。   就在我们相互对视的时候,跟进来的格尔玛的声音插了进来:“大人,您该宽衣了。”   噶尔丹直起身,目光依然不动的注视着我,格尔玛正要上前帮她卸盔甲,他突然拉起我的手放在盔甲上,低沉的问:“你来帮我?”   格尔玛看了我一眼,退到一旁候着。我正要帮他脱盔甲,可是看着面前的装备一时竟不知从哪里下手,是用的铁勾还是绳带啊?我围着他转了一圈正蹙眉琢磨中,他低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腰间:“在这里。”我脸微红,动手帮他解带子。想不到盔甲好沉,原来他们都穿着这么沉的东西冲锋陷阵,到底是男人,没有点子力气真不行。要换成我估计走起来都成问题。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系列盔甲卸了下来,剩下头盔了,我踮起脚尖正要取下来。   突然腰间一紧,忽听噶尔丹爽朗的大笑着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重重在唇间吻了一记。我惊呼一声:“你偷袭!”他一手将头盔扔在地下,一把将我抱了起来,转眼间便坐到了床上。   笑声未停,气息已喷在我的脸上,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亲近的笑道:“以后这个工作交给你来做,我要你亲手帮我解盔甲。”我的手臂仍绕在他肩头,他火辣辣的热情目光看着我,竟然让我心跳起来。“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让我做不大合适吧,毕竟格格才是你名媒正娶的夫人,她喜欢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他帮我把垂在额头的乱发归拢到耳后,很亲呢的抚摸我面庞,“但是我一想到他是康熙帝的女儿,心里就不自在。她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我岂能把真心交给她?再说,我喜欢的人是你,不知道吗?”他的手移到我后脑处托住,视线落到我唇瓣间,头缓缓俯低。“你才是我宣誓效忠的女人……”   我越来越害怕面对他的热情,忙伸手捂住落下来的唇,才发现噶尔丹下巴处的胡茬又冒出来了。噶尔丹握住我的手,沙哑的问:“还有什么事?”   “纳兰揆方和英顺,不能被关在那种地方,能不能把他们放出来?”   “你看着办,只要他们不合伙把你拐跑,怎么处理由你决定。”他轻轻柔柔的吻着我面庞,低声说道。我也看出来了,只要我不离开他,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我,如果我不起异心的话……这个人莫非被感情冲昏了理智?不知道这样的信任对自己来说是致命伤吗,那等于把自己的生命完全放给我了,如果我想害他,不能说轻而易举也要比别人来得容易得多……   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他似乎看出我要问什么,唇边扯出一抹宠溺的笑,然后用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看着我,轻声说道:“我只有把真心和信任完全交给你,你才有可能把心换给我,不是吗?”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猛地一窒,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整个人怔呆的看着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渐渐的,眼底有了湿意,眼前的噶尔丹变得模糊起来。好久,我才缓缓找回飘向天外的意识,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低叹:“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没办法回报你……”   “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说完,他低头覆盖上我的唇,极尽缠绵的与我纠缠,一句再动人不过的话从他口中溢出:“我可以把整个生命都献给你……”我心一荡,眼泪顿时溢出眼眶,沿着眼角流了下去。这一次我没有避开,默默的承受着排山倒海般的炙热情感,逐渐焕散的意识兜转着一个念头,这个人迟早会把我收服……我就算有机会害他,也恐怕下不了手……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变化,更加肆意的索求起来,渐渐的,我头脑一片涨热终于在他的热情中沦陷了。   “大人。”格尔玛的声音突然自门外响起,猛地,我的意识从九霄云外被扯了回来,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噶尔丹第一次被人打断却没有发火,他在我唇间轻啄了一下,才抬头问:“什么事?”   “格格说备下了酒菜,请大人过去用膳。”   “不用了。叫人把饭菜端到这里,我要陪夫人用膳。”他眉头轻挑,心情愉快的说道。   “等一下。”我忙叫住准备离去的格尔玛,噶尔丹奇怪的看着我,我柔声劝道:“你还是去吧,怎么说她也是身份尊贵的格格,不要拂了她的好意。再说,在这里只有我和她能谈得来,你对她太冷淡会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闹僵,以后怎么相处?其实格格也挺可怜的,你应该多体谅她才是。拜托……”   他深深的看着我,转念想过,缓缓点了下头,“为了你,准了。”   我浅笑的点了下头。噶尔丹正要起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走回来拉起我的手,“岂能丢下你不管,我们一起去。”   啊?我愣住了。好容易可以安静的独处一会儿,本想去安排纳兰揆方他们的事,这下机会又泡汤了。   噶尔丹牵着我的手朝西宛那边走去,我看见格格领着一班宫女正站在门口恭迎。按照蒙古的习俗,男人进出家门女人要迎进送出在旁伺候,格格入乡随俗,如今也要低下姿态博取噶尔丹的好感。她一看到我也来了,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意外,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复杂的眸光。 第49章险象环生   走过去的途中,我感觉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某个蒙古包前立着一个年轻男子,身旁跟着几个守卫,似乎官阶不低。我好象见过他有几次跟随噶尔丹外出巡视过,奇怪,这人的眼神看上去好象不那么友善?莫非对我有敌意?我拉了拉噶尔丹,问那个人是谁?   噶尔丹扫了一眼,恰好那个年轻人转身进帐。“策妄阿拉布坦,他是我哥哥僧格的儿子。小名叫阿悌。怎么?”   “没事,只是好奇罢了。”   噶尔丹见我什么也没说,下意识的朝那边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走到西苑门口,格格屈膝行礼,噶尔丹点头虚应了一声,拉着我径直走进大厅。只见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桌几,上面摆满丰富食物,有宫廷菜式,也有蒙古菜式,看得出格格为这顿饭费了不少心思。   格格打扮得很漂亮,无奈噶尔丹的注意力都在饭菜上,一坐下去就开动起来,对她一眼也不多看。为了缓和气氛我只好跟格格谈起京城的趣事,告诉她纳兰揆方和英顺也来了,身处异乡多几个朋友总归是好事,格格脸上总算有了少许笑意。她夹菜放到噶尔丹碗中,期待着能得到几句好话。无奈噶尔丹一门心思享用着美食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忍不住拉了他衣角一下,不料,噶尔丹误会了,转而亲自片肉给我吃。   唉,总之,这顿饭明明很丰盛,却让我吃得食不知味。从那里出来,噶尔丹对我吃得那么少很不满意,一回到行宫,便让厨子重新备饭,点名做适合孕妇吃的饭菜。结果,我被他监督的又吃了一碗才作罢。不久,噶尔丹被人请去了议事厅,那里正聚集着各部首领和军队将领们等着他商议事情。我则来到外面悠闲的散步,让发涨的胃好好消化一下。   夜晚的天空很美,迎面躺在草地望着浩瀚的夜空益发觉得星光是那样璀璨,蒙古人说地上每多一个人天上就多一颗星,不知道哪颗星是我,哪颗星是廷璐,自己要是先知就好了,可以算出廷璐的下落。这里离行宫有段距离,一面是广阔无边的草场,我躺在这个居民人稀的地方静静的梳理着自己的心情。   格尔玛跪在旁边为我轻轻打扇。我微闭着眼睛,享受着迎面而来的阵阵微风。   几步开外的地方,噶尔丹的一班亲随铁卫正守在附近,负责我的安全。   周围好安静啊,连风吹草动声都听得那么真,突然,被人注视的感觉又来了,这是今天第二次了。我坐起来回头看去,朦胧的夜色下,只见白天那个人带着一班蒙古兵从不远处巡夜归来,见我在看,他不由停下脚步。月色下距离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双用意不明的眼眸却穿透距离朝我射来。   “他是僧格的儿子……策妄阿拉布坦,小名阿悌……”噶尔丹的介绍回到脑海中,原来准噶尔部的统冶权在僧格手中,因为内部内讧,僧格被人杀死,阿悌的生命及及可危,这时,在寺庙里修行的噶尔丹闻讯赶来,亲率僧兵和本族勇士们浴血奋战,终于稳定政局重新夺回大权。从此,准噶尔部的控制权落到了噶尔丹手中。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位年轻人从此失去汗位继承权,他肯定对噶尔丹又恨又怕吧,不然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阴郁,不象一个正常人的眼神。   和我对视了一会儿,阿悌将头转向它处,率部离去。身处异乡不能象自己家一样自由,我总要时刻打起十二分的警惕留意身边的事,除了噶尔丹,不敢相信这里的任何人。就象阿悌,总有几个让我不放心的人。   重新在草地上躺下来,我悠悠的想着身边的人和事。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好久,几乎快忘了自已从何而来,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记起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在现代,自己还没来得及接受爱慕者的心意就与世长辞了。上天保佑,又让我在这个世界重生,重新经历了一个多彩的生活。从廷璐身上找到了那双似曾相似的眼神,从此将一生托付给了这个人。原本以为自己心有所属,不会再为别人动心。然而上天象在考验我似的,又让我遇到了霸道多情的噶尔丹,似乎,这个人的存在注定要在我的生命中留在一段难以割舍的伤痛。   想起篝火晚会上噶尔丹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向我跪地发誓的一幕,还有离别沙漠时最后那一役,浑身伤痕的他依然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弃,眼含着泪水咬牙道:噶尔丹这辈子能遇到你,值了……我说过……为你生,为你死,此生足矣……过去的一幕幕深深刻划在心灵深处从不曾遗忘。   这次回到漠北,发现他身上有太多让自己感动的事,他的宠溺与专情,他的霸道与独占欲,让我心中竖起的那道壁垒渐渐开始动摇,明明知道不该对他动心,可是……更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已……连自己都吃惊为何意志变得这样不坚定。   他知道我心里惦记着廷璐依然不死心,他已经改变了策略,不在强行逼我,而是默默的为我付出,尤其那句: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的话竟然让我心都跟着微微痛起来。   噶尔丹曾说过就算我是铁石心肠,也要让它融化,如今他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在这样强烈的攻势下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上天既然安排把廷璐给了我,为何又要噶尔丹出现?此刻,我的心情真的有点乱了。   一想到廷璐正在远方等着我,心就生出一波愧疚,是自己不爱他了吗?我一遍遍扪心自问着。   微风习习,周围寂静无声,格尔玛大概以为我睡着了,小心的打着扇,不让任何声响吵醒我。   每当想到廷璐,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热闹团圆的家宴一幕,廷璐坐在席间跟大家笑谈风声总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他每每扭头朝我望来,眼中都闪烁着幸福的眸光。当第一眼看见他在墙头外偷看练操那一刻起,他始终形影不离的缠绕在我周围。   当年在席间大声说要娶我的少年,果然如他所说,从始至终一直守护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共同经历风雨,共同长大。从单枪匹马闯大漠,跟噶尔丹拼死力战,到狱中强忍着泪水命令我不许背违心意嫁给皇上,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承载了太多的泪水和汗水。从一个单纯的活力少年渐渐磨练得成熟起来,变成有担当的男人。   这样一个为了守护我历经种种磨练的人怎么能负他呢?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不是不爱廷璐,而是被噶尔丹来势汹汹强烈爱意蒙蔽了眼睛,险些迷失自已的心。   无论噶尔丹对我有多好,我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今生今世都要跟廷璐在一起,正如那句话:不负如来不负卿。   两个男人,两份令人心痛的感情,无论事情如何演变,最终总有一个人我要负了他……胸膛积压了太多情绪不断翻腾着,我的呼吸变得不平稳起来,一滴泪珠沿着眼角无声的流了下去。   理清自己的情感后,渐渐的心情稍稍平复了少许,格尔玛注意到我的细微变化,俯身在我耳边劝道:“夫人,你哭了?别想太多好好睡吧……”在她的劝慰下,我突然想起自己肚里的孩子,很快浮燥的心情变得塌实下来。对了,差点忘了孩子,噶尔丹说过要用最好的药帮我调理身子,让孩子平安生下来。希望将来廷璐和噶尔丹见面的一天,两人不致于大动干戈,看在孩子的份上,希望廷璐能放下对噶尔丹的敌意。   这样一想,心情终于彻底平复下来,夜风徐徐吹来,吹得我渐渐有了困意,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隐约中,好象听见不远处有人在用马头琴拉小曲,好熟悉的旋律啊,记得我曾经教过廷璐那支曲子,里面充满了伤感和浓浓的爱。我的思绪在熟悉的曲调陪伴下荡来荡去,不断滑向虚无。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若生命直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仅存的意识在心中低唱,廷璐的身影一直在脑海中兜转,每当我想伸手拉他,他就消失不见了,身影总在前忽明忽暗的晃动。这时,感觉有人轻步来到我身边,格尔玛轻声道:“她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格尔玛起身离开,噶尔丹来到我身边坐下,低头打量着我的睡容,总也看不厌似的。我睡得很沉,陶醉在美好的回忆中,他仰头眺望星空静静的陪伴一旁。不知过了多久,格尔玛上前说道:“大人,夜深了。”   噶尔丹扭头看了我一眼,俯身帮我抱起,说了一句:“回吧。”   我在噶尔丹的怀中沉沉的睡着,很舒服的享受着他的怀抱,就这样被他一路上抱回行宫。那支熟悉的曲子一直在脑海中兜转,等我第二天从梦中睡来,耳畔似乎仍能听到它的旋律。我始终不明白,为何会梦到这首歌。我晃晃睡得有些发晕的头,走出寝室,当看到某人的身影,脚步顿时刹住了。   天才刚蒙蒙亮,噶尔丹怎么来的这样早?只见他赤裸着上身,在打磨那把赠我的弯刀,见我起来了,微微一笑:“怎么不多睡会儿?”   “可能昨夜被风吹得有点着凉,头有点痛。”我懒懒的走到卧椅旁象猫似的蜷缩着躺下。噶尔丹顺手把搭在椅背上的单衣披在我身上,然后继续打磨弯刀。我奇怪的打量他,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问:“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夜晚也在这里吗?”   “是啊,不然我会在哪里?”   “什、什么?”我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唇边带笑的扫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我用力回想昨晚的事,可惜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这把弯刀你一直带在身上对吧?”他满意的笑问。   我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别误会,我只是把它当作防身的武器,带在身上心里塌实一些。你昨晚……”   没等我把话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好象有意卖关子似的:“昨夜睡得好吗?不知谁一直在附近拉琴,我还担心会不会吵到你。不过看你睡得正香,应该没有被吵到……”   啊?听了他的话我倏地一愣,原来他也听到了那支曲子,这么说那不是我产生的幻觉了,果真有人在拉琴?突然间,一个惊人的念头钻入脑际,心猛地被窒住。我屏住呼吸呆呆的想:这支曲子我只教给了廷璐,能完整拉出这首曲子的除了他还能有谁?难道……   想到这儿,我的心突然不听使唤的狂跳起来。   ……难道,是廷璐拉的琴,他来到这里了!我的气息变了,呼吸因为激动而变得紊乱起来。噶尔丹没有查觉到我的变化,正细心的给刀擦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早刚刚得到线报,康熙帝的大军昨夜子时全线撤退了!被我噶尔丹消灭了整整一支右路,后方粮草也被火烧一空,康熙帝大概气疯了,听说身体抱恙……”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我却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惊喜中,完全没有听到。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在听吗?”   我难掩心中的喜悦,恍惚的随口应道:“在听,清军退了……”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算算时间,廷璐也该到了,这怎么不让我激动,鼻腔隐隐泛起酸意,有种好哭的感觉。   噶尔丹仿佛注意到我的变化,蹲过来,手捧着我的脸细细的看着,“你在走神,我看见了……”很快,他看见我眼底酝酿起的水气,眼泪不听使唤的滑落下来,他什么话也没说,低头帮我吻去泪珠,他误以为清军退兵的事让我联想到回家无望所以才落泪,心疼的将我拥进怀里紧紧抱着,有些后悔提到战事。   为了让我开心起来,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正要吃饭时部落里突然发生意外状况,接到消息他马上赶去处理。等他前脚刚出门,我后脚立马也离开了。我急匆匆的赶去昨晚那个地方,在附近一带四处搜寻,希望能看见廷璐。可是我忘记了,身边有噶尔丹的铁卫跟着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呢。空寻了一遍什么结果也没有,就在我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无望的停下脚步,意外的视线落在某户人家门口一支马头琴上。   是这里吗?我急忙走过去,拿起了那支琴。   记得琴声是从这个方向发出的,附近都找遍了,只有这里有琴……脑海中幻想起昨晚廷璐站在这里边拉琴边眺望我的样子,想着想着,我眼底又湿了。一定是这样,廷璐曾来过这里,可他人呢?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他?我缓缓蹲下身,伸手一根手指拨动琴弦,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   想到廷璐孤单和写满疲惫的仆仆风尘的身影,还有一心盼望着和我相见的心情,心便如刀割般。泪水源源不断的滑下面庞,我抱着琴无声的哭泣,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廷璐,只有我知道你的辛苦。你放心,今生今生我都不会负你……绝对不会……”   就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房主人回来了,原来是一位瞎眼的老人。   回来的途中,我遇到了带兵巡逻的阿悌,又接触到那双投来的阴晴不定的复杂眸光。我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跟他经过。不知怎么总感觉他很注意我,我就象他眼中的猎物,走到哪里都躲不开那道隐藏在暗中的视线。   回到行宫,噶尔丹正在屋里等人,见我回来了,视线反复在我脸上逡巡试图看出点什么。“什么事让你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赶着出去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丢了个坠子,去昨晚的地方找了找。”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装作没事似的坐了下来。“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阿悌的手下和别人起冲突失手杀了人,洛桑正在处理犯事的人,跟阿悌的人马对峙上了。死的那个人是个小队长,曾经担任过我的铁卫。”噶尔丹说的轻描淡写,相信事情远不及那么简单吧,否则也不会要他亲自出面解决事情。他走过来陪我继续吃饭。噶尔丹原本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玩,结果事务缠身抽不出空来,刚好给了我时间。于是,每天晚上我都去那片地方等着听曲子,可是一连好几天过去,再也没有听过到那支熟悉的曲子,只有老人拉的苍凉的古调吱吱呀呀的在响。   也许因为我身边有外人的缘故,他不能出来见我吧?   这一天,我特意把铁卫支开五百米以外的地方,自己悄然来到那间民房附近。老人正拿布擦马头琴,擦了一遍又一遍消磨时间,我隐藏在墙后耐心的等着看着,一直等到很晚也没见有什么动静,直到最后老人进了屋,终于明白今晚不会有结果了。我叹了口气,转身要离开,想不到自己身后有人,刚迈步便跟某人撞了个满怀。   “啊!”我连退了几步,才站稳脚步。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噶尔丹。我吃惊的叫出声:“阿悌!”意外出现的人让我戒备的向后退去。   “这么晚了,夫人还在这里兜转,是在找人吗?”他双手抱胸看着我,唇角边绽起一抹阴谋的意味。   “不是。”我转身正要走,冷不丁手腕突然被他扣住,我用力扯了一下,竟然没能挣脱开,生气的瞪向他。“你要做什么?”   “我们谈谈吧?”他强行把我推到墙后一间废弃的小屋,这样就躲开了铁卫们的监视。跟用心不良的男人单独留在一个不易被人找到的地方,况且又是在深夜,压力可想而知。我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张开戒备,紧盯着他。“你要说什么?铁卫看不见我会马上找过来的。”   “只谈一会儿,时间足够了。平时夫人身边总有铁卫跟着,找个跟夫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真不容易啊。”   我想跟他拉开距离,不料,刚一动,便被他的手臂拄在墙壁上拦住去路,他低头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笑:“夫人不用害怕,我是来帮你的,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把?”   “什么意思?”我好象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这人似乎有求于我。月色下,这样近的距离我还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明明有朝气的面庞上却堆积着挥之不去的怨恨,还有跟年纪不符的阴郁与杀气。   “你明白我的意思!噶尔丹把你从遥远的京城抢来,心里没有怨恨吗?他夺走你的清白,你一定恨不得他死掉吧?”充满的盅惑的声音在我耳畔轻声的问,他一边说一边朝我靠近,渐渐贴到我耳畔低声道:“我们现在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或许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嗯?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装出感兴趣的样子,淡笑:“是吗?我怎么相信你的话是真的?”   见我上勾了,他直起身子终于拉开两人的距离。“我父亲僧格是准噶尔部的首领,这个噶尔丹应该告诉过你吧?哼,要不是那年部落内讧原本汗位会顺利传给我的,结果噶尔丹帮我赶走敌人后却一手把持着政权不肯给让位,所以我跟他有仇!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夺回汗位拿回大权!”   “原来如此……我怎么相信我们就能合作愉快?”   “噶尔丹信任你,你要做什么他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取他的性命比我要容易得多。我手上有一部分兵力,如果我们里应外合,夺回政权不是难事。要知道,这个机会我等了许久才等到,只有你能帮我。我们联手绝对可以杀死噶尔丹!”年轻的面庞被一层凶狠的杀气所笼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他人好狠,忘记了噶尔丹那年平复叛乱多么不易,这会儿竟然想杀死他唯一的亲人。“将来,你想回京还是要留下,都随你,我绝不干涉。”   如果不答应他会怎么对付我呢?我故意犹豫着,“你以为仅凭这些话我就会相信你吗?”   “那么,我就做点什么证明给你看!”   我点点头,“好啊,等我看到你的诚意再说。”说罢,举步便往外走,刚踏出门时,他突然长臂伸来一把将我按在墙上,湿热的鼻息直喷上来。“我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还没看到你的诚意呢?第一次合作总该有所表示吧?”   “什么意思?”   他伸手抚摸我面庞,眼底现出丝丝狩猎的意味。“噶尔丹为你着迷到不可救要的地步,甚至不在乎你怀有别人的孩子,甘愿戴绿帽子……你到底何德何能,让他痴狂到这种地步,我很知道……”说着,渐渐贴近我,大有一亲芳泽的意思。我冷冷的说道:“如果你敢碰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低头一看,发现我手持弯刀正抵在他腹部。他低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我手腕,疼得我眉头紧皱。“就你这点能耐,哪里是我阿悌的对手,如果我要毁了你易如反掌。不过……我不想杀你……”就在这时,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一支箭带着啸声划破黑空射过来,贴着阿悌的面庞擦过去,扑的一声钉入墙壁,离我的头只有两公分距离。再偏一点就会射中我。   显然,射箭的人是冲着阿悌来的,只想给他一点教训,并无意杀人。   阿梯怔住了,下意识的摸向出现血丝的地方,看见手指上有血顿时吓了一跳,脸上出现恐惧的神情。他喘息起来,不敢相信的轻喃:“噶尔丹……”他的手渐渐抖动起来,脸色唰得变得苍白了。   我急忙搜索四周,黑夜下,只见某个民房附近有个黑影一闪便消失了。是廷璐吗?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噶尔丹的人不会躲藏起来的,一定是他!我正要追过去,才跑了几步,肚子突然毫无预期的抽疼起来,让我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抬头看向他失踪的地方,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原来他一直在附近关注,眼见我被阿悌缠住无法脱身才发箭警告的吧。离我那么近,为什么不来见我?鼻腔隐隐泛起酸意,我强忍着没有落泪。   阿悌刚刚从恐惧中回神,大概发现不是噶尔丹的人出现,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谁干的?我非揪出他不可!”他咬牙道。话刚落,另一个声音不期然的悠悠响起,这回真的把阿悌吓到了,猛地转身一看,只见噶尔丹缓缓从旁边小路间闪出,身后跟着一班黑衣铁卫。“想揪出谁啊?”   “叔父!”阿悌身子抖了一下,很快把惊慌控制住回复常态。噶尔丹走上前把我从地上扶起,看了我一眼,回头朝阿悌问道:“这么晚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给我一个理由?”   阿悌忙道:“今天归我巡夜,方才见夫人在这里散步,身边没有跟着铁卫,我不放心正在劝夫人回去,结果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箭差点射中夫人……”噶尔丹抬眼看向后面,果然见墙上钉着一支箭,“好象是从那边的方向射来的,叔父,快派人对那一带搜查,我怀疑有敌人的奸细混进来,危害夫人安全。”   噶尔丹见我面色苍白,没有解释,若有所思的沉思着,他抬了下手,身后几名铁卫立即朝阿悌指的方向奔去,展开训练有素的搜索。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直堵在嗓子眼,心里暗暗祈祷:廷璐千万别被抓到啊!   “你还好吧?有摔疼吗?”   噶尔丹低问。我摇摇头,紧张万分的看着那一带民房。“算了,我又没事,不用搜了。”噶尔丹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那几名铁卫空手而归:“大人,附近都搜过了,可能人已经跑了。”   “回去吧,以后夫人身边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人,最好不要再出现今天的事。”噶尔丹若有所指的看了阿悌一眼,搂着我的腰,离开此地。阿悌躬身行礼,一副很恭敬的姿态,我知道,他心中的恨意越燃越旺了。   噶尔丹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是自从那天撞见阿悌单独与我相处,让他生出戒心,时刻都让我在他眼皮底下活动,不再给阿悌任何能见到我的机会。这样一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骤然多了起来,相对来说我也失去了很多私人时间。噶尔丹开会时,我要静静的坐在旁边坐陪,他听部下报告或是低头写字时,总有一只轻轻握着我的手。当他带兵外出巡视时,会把阿悌一并带走,不让我身边埋下任何隐患。也只有这时候我可以四处走动没人约束。   廷璐从那夜后再没出现过,就象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被噶尔丹的视线时刻不离的守着,我根本无法去搜寻他的消息,终于,盼到噶尔丹例行外出巡查的日子,我迫不及待的跑去那片民舍。   我相信,廷璐不会离我有多远,他一定隐藏在某个角落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也许此刻,他正在看着我。转了一大圈,腿累的再也迈不动了,恰好旁边就是瞎老人的民舍,我拖着越来越沉的步子走了进去。老人坐在门槛处擦那么马头琴,我便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靠着墙休息。   “是你么,姑娘,你又来了?”老人把琴靠墙放着,回屋取了瓢水递过来,我一口气喝了不少。“你是不是喜欢我老人家拉琴呀,经常过来看,要不就是躲在附近偷偷的听,我都知道啊。我的眼睛瞎了,可听力好着呢,听得出你的脚步声。”   我忧伤的虚笑:“你好厉害啊,连我的脚步声都听得出来。”   “我还能听得出来,你脚步很沉,不是身子重就是累着了。”老人说道。拿过琴接着擦起来,我侧着头,怔怔的看着,仿佛看见廷璐抱着它弹奏的情形,他曾说过要教我弹琴的,不知又要等到多久才能实现了。老人用他粗糙的手指弹了起来,不知不觉我竟然听了许久,铁卫们不明白我为何总喜欢来这里,跟一位无亲无故的老人坐上半天,有时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抬头看看天,又该走了,我把头上一条缎绳解下来,系在马头琴上端。   老人感觉到什么,伸手细细摸索了一遍摸到了缎绳,“姑娘,这是……”   “这样,他就知道我来过这里了……”我声音低低的,象是说给老人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感伤了一会儿,我站起来起身离去。   有好一阵子没有看见纳兰揆方他们了,也不知从监禁的牢里放出来过得怎么样了。噶尔丹划定了一个界线,准许他们在附近自由活动,这也意味着他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在这里谋生,没人会提供他们吃与穿。他们住在离牢房不远的一间别人不用的旧坯房中,走到那里,刚好看见纳兰揆方在跟当地人讨价还价交易货物。   我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纳兰揆方用他那三寸巧舌说服货主把一件上好的皮衣超低价处理给他,从不知道纳兰揆方这么会做生意,很有商人的潜能。等货主走后,纳兰揆方抖开皮衣得意的看着,无意中扭头看到了我。   我淡笑,看来只有纳兰揆方过得无悠无虑,这个昔日的贵族少爷一夜之间沦落到比平民还低的地步,他非旦没有消极,反而很享受的过着与京城不一样的异域生活。真的应该向他学习不是吗?纳兰揆方抱着皮衣冲我侧了下头,我走过去,看了看他的收获,“这样的东西换成以前,你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这会儿又拿它当宝了。”   纳兰揆兰无奈的扁扁嘴:“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可是很精贵的东西。也不知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提前为过冬作准备呀。英顺那家伙一点经商头脑都没有,我不努力点,又能怎么办?”   “你变了。”我欣慰的笑了。   “唉,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好多,快变得连自己都不认得了。现在才知道活着多么不易……”他深有感触的叹气,倏而一笑,心情马上好转,“那家伙是不是出巡了,今儿午膳跟我们一起用吧,一会儿我和英顺去格格那儿蹭饭,你也来吧!”   “我还是算了,格格不能想见到我。你们去就行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想见到你?”纳兰揆方奇怪的问。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里面的原因有很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的。格格似乎想把噶尔丹争取过去,最近一直在努力讨好他,经常备好丰盛的酒菜邀请噶尔丹过去用膳时,结果,噶尔丹总是拉我一起去,格格纵然想借机跟他培养感情,无奈有我在场不便说话。可是我要退出,噶尔丹更不愿去了,格格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所以我夹在他们中间很尴尬,总是尽管避免跟四格格单独相处。   纳兰揆方似乎悟出了什么,不以为然的说:“这有什么,噶尔丹不喜欢她又不是你的错,格格还能怪到你头上?这是大漠,格格还以为是皇宫争宠吗?噶尔丹那家伙是个死脑袋,老顽固,我也看出来了,除了你,他谁也不会喜欢!真不知是你幸还是不幸啊。”最后一句,他故意拖长音假惺惺的长叹,然后坏笑的小声建议,“要我说,不如把廷璐甩了,专心当那家伙的独宠妃子,这也不错嘛!哎哟!”   他的话刚落,我的手就跟上去了,狠狠拧他的耳朵,痛得他哇哇大叫。“快放开快放开,你个死木兰,耳朵快掉下来!你下手也忒狠了吧!”   我放开他,解气的拍拍手,“这种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次。当心我不冶你,廷璐也不会放过你。”   “他又不会知道。”纳兰揆方一边吸冷气,一边拿眼斜我。我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难说哦,也许他也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   “啊!”纳兰揆方的吃惊的瞪着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他、他……”没等他说完,我忙捂上他的嘴,作了个嘘声的手势。“这件事目前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十有可以肯定。”纳兰揆方顿时惊喜起来,小心的瞄了眼我身后几步远的铁卫,小声问:“有联系上吗?”我摇了摇头,他释然的舒了口气,“没关系没关系,他作事一向很谨慎,肯定有原因不能露面。我们要有耐心,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纲兰揆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居然学会安慰人了。我感动的点了点头。可是我忽略了一件事,一个人变化再大也改变不了其禀性。我并不知道,这件很隐密的事数日后就被他在一次酒醉后说了出去,以致于给廷璐带去了极大的危险,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事。   纳兰揆方见我不肯同去午膳只好作罢,我去他们住的地方看了看,面积不大,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差不多备齐了,都是纳兰揆方通过交易不断添置的。“英顺呢?”   “半个时辰前被牢头叫走了,大概联络感情去了吧。”纳兰揆方吹着口哨,用布擦试着一只瓷瓶。我一惊,“牢头找他?”   “是啊,牢头很大方,拎着酒桶找他去喝酒,本来我也想去,结果英顺那小子死活不让我去,硬把我推回来。”提到这个,纳兰揆方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副很不满的样子。“这家伙,有好酒有菜也不记得叫我去,哪里是铁哥们啊。”   听了纳兰揆方的话,我震惊的怔在那儿,脸色微变。英顺已经离开牢房了,为何牢头还不放过他,单独把他叫去不会又要……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抄起纳兰揆方手中的瓶子扔向一旁,拉着他手便要走。“快跟我来!”   “等下,我的瓶子!”   “英顺有危险!别顾你的破烂了!”   “好了好了,我跟你去,真是的,喝酒而已能有什么危险!”纳兰揆方嫌我多事,见我恶狠狠的在瞪他,只好硬着头皮陪我前往。一边走一边满腹牢骚的嘀咕:“有身子的女人脾气都这样,让人受不了……”   牢头的屋子就在牢房附近,一间独门独院。我拉着纳兰揆方来到门口,推了一下推不开,里面被反锁上了。细细倾听可以听见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和喘息声。好好的小伙子就被人这样糟蹋了!我的心呼的提到嗓子眼,一把抓过纳兰揆方,又气又急地催道:“踹开门,快点!”   “真的要踹吗?我还是先拍门好了。”   见鬼,这时候纳兰揆方还客气什么,我抬脚就要踹门,纳兰揆方脸色一惊慌忙扑上来抱住我,“我的妈呀!你可站稳了,得得得,我踹就我踹!别伤着你就好。那我还不被他们劈了!”说罢,抬腿用力朝门踹去,哐啷一声门板被撞开,我正要冲进去忽然想到自己进去有点不合适,猛地刹住脚步,“你去,把英顺带出来。”   纳兰揆方听话的进去了,刚开始还小心翼翼的,突然听他大吼一声,“你在干什么!”脚步噔噔的冲进去,接着传来两人的撕打声。我的心揪成一团,已经猜到里面是怎么一番景象,顾不得许多,忙走进去。只见壮硕的牢头摔倒在墙角,正被纳兰一拳拳猛烈暴打。再看凌乱的床上,英顺全身赤裸着,被单遮盖着重要部位,裸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上满是或青或紫的青痕,不知是吻痕还是虐痕,他的脸上透着一股子不自然的潮红,似乎被人灌醉了。   “我打死你,打死你!”纳兰揆方怒不可遏,恨不得杀了牢头,眼看着纳兰揆方要失控,我忙叫外面的铁卫进来帮忙。一名铁卫冲进去好不容易将纳兰揆方拉开,原有醉意的牢头被打得昏头转向,纳兰揆方的眼睛泛红了,眼底有泪水闪现。他一边挣扎一边嘶叫:“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杀死这个禽兽!”   我手抚着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渐渐退出门外喘息着。这一天比我们在山城小镇经历的景象还要惨烈,筋疲力尽的纳兰揆方满脸悲愤背起昏迷的英顺摇晃的出了门。一番折腾,英顺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伏在纳兰揆方的背上无力的流泪,纳兰揆方咬着牙一言不发的走着。我跟在后面,似乎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等他们回了自己的家,我停住了脚步。   只见一记重拳的声音传出,纳兰揆方愤然大叫:“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作贱自己!”我不忍心再听下去了,转身离开了那里。   噶尔丹回来的时候已经几天后的清晨了,一回到行宫,他第一时间听铁卫汇报我这几天的去向,听说牢头欺负英顺的事正要作出处罚,铁卫报告:大人,夫人已经处罚过了。命令牢头深夜值勤一年,一年四季只准穿一件单衣。牢头不服,正等大人回来定夺。噶尔丹意外之极又有些好笑,“我没有意见,就按这个执行!”   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沉睡中,迷迷糊糊间有被人注视的感觉,睁眼一看,正迎上噶尔丹宠溺的笑脸。我静静的看着他,微微一笑,“几时到的?”   “有一会儿了。看你睡得正熟没有打扰你。最近看你吃得多睡得香,身子骨也比以前好多了,是个好现象!”他满意的点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个要拜你所赐呀,天天让我喝神奇妙药,不好才怪。我也觉得最近气短胸闷的毛病没有了,身体壮如牛。”我慵懒的抱着被子笑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看着他,轻声说道:“谢谢你。”   他的眼神无形间多了几分柔色,缓缓低道:“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我不需要你感谢,你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帮忙你就等于帮了我,我们是一个整体啊。”   我的眼神黯淡下来,这根本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啊。我轻轻叹了口气。“噶尔丹,我怀的是廷璐的骨肉,无论到什么时候我和他都是一家人,我不能抛弃他也不会离开他……如果移情别恋那我成什么人了?再说,你有四格格了,我也有自己深爱的人,何必为了我,硬要拆散两家人的幸福,求你不要对我抱有期望了,我真的没办法回报你什么,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别说了……”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我,墨黑的眸子看不到任何感情色彩。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能不能在一起,就让时间证明一切吧!”说罢,起身离去。   噶尔丹因我的劝说心情转差,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我梳洗完毕来到客厅,发现饭菜依然未动的摆着,他连夜赶回已经很累了,如今连早饭也没吃,身体怎么吃得消。我来到书房门外叩了叩门,推门而入,噶尔丹正在看宗卷,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埋头作事。   我让跟在后面的格尔玛将饭菜放在案几上,便叫她下去了。   “你要是不吃早饭,我就陪你等,等多久都没关系。”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无动于衷的坐着,视线一直定定的看着书某一点未曾移动过,许久,他终于闭了闭眼,忍不住放下书朝我看来。我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需要我盛饭吗?”   故意板出的硬冷表情终于瓦解了,他伸手接我坐到他身边,一手搂着我的腰,埋头在秀发间深深的眷恋道:“你知道我唯一拿你没办法,真被你说对了,我噶尔丹也有弱点,那就是你……”他叹息了一声,在我额头吻了一记,“那就吃饭吧。”   我们坐在案几前开动起来。刚吃了一会儿,格尔玛来到门外,紧张地报告:“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   “西苑那边来的宫女说,格格自尽了。”   我们赶到西苑,看见侍候格格的所有宫女苏拉都惶恐不安的集合在大厅里,由蒙古兵看守。噶尔丹朝内室走去,一路都有蒙古兵三步一哨看守,我正要跟噶尔丹进去,突然他把我拦在门外,“你有身子不适合看,就等在这里,不要进来。”   “我没有关系。”我也想进去。结果噶尔丹进去后两侧的侍卫却将我拦住,怎么抗议也无效。   等了一会儿,噶尔丹和女官秀儿出来了,沉声道:“格格是被人玷污后无颜见人才自杀的。”   什么?谁这么大胆,再怎么受冷遇名义上也是噶尔丹的夫人啊。我气得浑身发抖。噶尔丹环着我的腰带我出去,阿悌和洛桑正等在外面,“叔父。”“大人。”   “这件事要尽快查清,把这个害群之马给我揪出来。”   格格的死给我们这群京城来客带来很大震憾,还有英顺,他的事被暴露之后让他心理受到很大伤害,整天闭门不出不敢见人。如今只剩下我和纳兰揆方坐在草原上默默对饮,除了我们,地上还满着一杯酒未动,那是留给廷璐的。纳兰揆方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我则抱着膝盖惦记着廷璐,担心他打游击似的潜伏在这里有多不易,他到底何时才肯出来见我?   我们一坐就是一整天,各自心里都有成堆的心事。   “我有点想家了,想京城的朋友们,想父母想儿子更想郡主……现在才觉得,和硕郡主其实人蛮可爱的,当初我干嘛天天跟她吵个没完,我真是不可救要。”纳兰伤神的说道。“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也许长时间见不到你,她一生气就不要你了也说不定。”我拄着下巴,故作认真的说道。纳兰斜了我一眼,“那是屁话!象我这么英俊潇洒,对她又一心一意的贵公子哥去哪儿找,满京城也找不出我这样出色的男人,她才舍不得我呢。”   “你倒蛮自信的。希望我们能早点回去吧。”   “算了,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再怎么想回去也要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呀,你想带球跑吗?”他认命的叹了口气。“只有噶尔丹能保住你和孩子,这段时间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就安心的住在这里吧。我大概能猜得到廷璐的想法,他不肯露面没准也是这样考虑的。”   真的吗?我默默的思忖,廷璐也希望这个孩子能顺利出生吧,所以迟迟不愿跟我碰面,是这样吗?   现在,我最大的希望就是盼着能跟廷璐见上一面,问问他的近况,要是能让噶尔丹接受他,象平民一样在附近住下来就更好了,至少不用象现在这样过得那么辛苦。这会儿,他一定正窝在哪个废弃的角落吃着冷干粮在休息吧,就算小睡一会儿,也要时刻支棱着耳朵倾听附近的动静,一有动静就要马上撤离。   每每一想到廷璐的处境,心里便如刀割般的痛,实在心疼得不行。   “我们回去吧,留英顺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眼看着夜深了,纳兰揆方站起身来。我跟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地上那杯未动的酒杯,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我和纳兰揆方心情都不太好,一起结伴离去。走出老远以后,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黑影来到我们坐过的地方,半蹲下身子,缓缓端起那杯满着的酒杯,望了良久,轻轻拿它跟我用过的酒杯碰了一下,凑到嘴边一口喝干。   他来到那间我经常光顾的那间民舍,瞎眼的老人又在抱着马头琴摸索着,他的视线落到马头琴上端系着的潢色缎绳上,轻步走过去在老人面前蹲下来,留恋的伸手抚了下缎绳。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倾耳听了少顷,“是你吗?你又来了?你的脚步声我认得,还想拉琴吗?”   他没有说话,手指在琴弦上拨了一下,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就这样怔怔的听着,整个人入神的想着什么。最后,他拍了拍老人干瘦的手,起身离去。   跟纳兰揆方分手以后我准备回行宫,一位负责西苑的蒙古侍女急匆匆迎面走来,见了我慌忙行礼,“夫人,秀儿姑娘请您马上过去一下,她查出逼死格格的凶犯了!”   “真的?快带我去!”我催促道。   在她的带领下,我们来到格格的住所。西宛是女人的后宫,外人是不准进入的,铁卫们护送到西苑门口便停住脚步守在那里。我则继续跟着来人一路往里行去。一踏进大门我就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头,那些后宫的侍女都哪儿去了,大厅好冷清啊,一个人也见不到。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周围安静得有些异常。   “秀儿姑娘在里面?”   “是,夫人跟我来就是了。”蒙古姑娘推开一扇门,“夫人请进。”   我走进去一看,奇怪,屋里明明没有人啊。这时身来传来关门的声响,心头猛地一惊迅速转过身来,才发现原来身后有人,“是你!?”只见阿悌正坏笑着挡在门口处,“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想不到阿悌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铁卫的眼皮底下把我骗到这里。难怪这里见不到一个人,原本都被他调走了!阿悌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夫人,这回我们该好好合计一下对付噶尔丹的计划了吧?格格死了,这下没人再跟你争宠了,你瞧,我已经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了。现在该是我们合作的时候了。”   “什么?格格是你杀的!”我大吃一惊。格格死前曾被人污辱过,这个阿悌也未免太残忍了!此刻,我要面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心头寒意顿起,浑身乍起一层鸡皮疙瘩。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跟你可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怎么样,这下相信我了吧?”阿悌得意的问。   我死死的瞪着他,没有说话。阿悌似乎感觉到我的情绪正在转坏,渐渐收住笑等着我的回答。我深吸了口气,轻屑的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们是一路人吗?”   “什么意思?”   “我是想回京城没错,但绝不会跟你这种人合作!更不会加害噶尔丹!”   阿悌不可思议的瞪着我,“你疯了?噶尔丹毁了你清白,还把你劫持到这里让你永远回不了京城,你、你居然不恨他!”   “他是做了件错事,可是跟你比起来,他光明磊落的多,至少不会用这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杀一个女人!”我气道:“阿悌,我想小时候你也是个活泼单纯让大家都喜爱的男孩吧,看看你,为了复仇,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利欲熏心残忍无情,这种人就不配作准噶尔部落的头领!”阿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额头爆起青筋,咬牙瞪着我。而我,竟然没有丝毫惧意的迎上他阴冷的眼眸,毫不客气的数落道:“你从没有想过为什么噶尔丹不把大权还给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不给你是对的!天下谁人不知噶尔丹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部落的人们都敬重他的为人,只认他是准噶尔部的头领!想跟他争夺汗位,你也配?”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跟我合作了?”他冷道。   “绝不。”   “那就没办法了。事情已经做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他来到我身边,突然抬起手臂,没等我反应过来突然后颈一阵痛疼,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软禁了,没有在西苑,而是在一个陌生之地的普通民房里。这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四壁空空,只朝南开了间小窗。我手抚着依然在隐隐泛痛的后颈,起身来到窗前四下里张望。前前后后多是破旧的民舍,好象是个贫民区。不时有见当地女人进进出出忙碌着做饭,偶而有人抬头朝这边扫来一眼,也是麻木的表情,很快又转了回去。   这到底是哪里?我拍拍窗子,叫道:“放我出去!”   很快阿悌出现在窗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放你简单,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不答应,你就只能在这里一直被囚禁下去,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也许你受得了,不过你肚子的孩子未必就受得了。劝你还是好好考虑我的话,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别做你的大头梦了,让我妥协绝对不可能!”我眯起眼睛死死瞪着他,气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阿悌显得很有耐心,扭头对守卫命令道:“把眼睛睁亮点,别把夫人放跑了,不许有任何差错!”临走前依然用下属的谦卑的口匆冲我行礼:“那么夫人,您好好考虑,我晚上再来看您。”说罢,得意挺胸的离去了。他身上还有差事要办,不能离开太久,否则会引人怀疑。   看着他离开,我恨得咬牙切齿。   这会儿,我的失踪应该让行宫内外一片大乱了吧。负责保护女主人安全的那几名铁卫也肯定受到了噶尔丹狠狠责骂。谁能想到这一切会是阿悌做的呢?   房间大门被反锁着,四周由十几个守卫日夜值勤把守,从这里逃出去难如登天。   怎么办,看来阿悌真的做得出来,要是几天禁食禁水我倒无所谓孩子怎么办?我在屋子里不安的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到了晚上,阿悌果然又来了,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鸡肉在啃,坐在窗子外面跟我说话,“啧啧,噶尔丹为你可急疯了,把行宫所有人审了一个遍,可惜呀,没人知道你的下落……那几个负责你安全的铁卫被关押起来了,你真是害人精呀,连累了那么多人。”   “要是噶尔丹知道是你做的,下一个被关押的人就是你了。”我冷道。   “他不会知道的!”阿悌自信满满地说道。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没人知道了?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好整以暇的勾勾手指,阿悌走上前几步。“噶尔丹做事一向紧慎,他不会只在我身边放几个铁卫就能放心,还有别的安排……”“那么做只是为了蒙蔽你的眼睛,”   “什么安排?”   “为了确保我万无一失,他在我身边埋伏了一个箭术高超的隐身人。很多人都只知道明里有那几名铁卫保护,却不知道暗里还有人在保护。这个人不分昼夜,时刻在盯着我,如果你敢用我半根汗毛,信不信下一刻就会有支箭射穿你的心脏?”我故意威言耸听,吓唬他。阿悌半信半疑,“一明一暗两相呼应……噶尔丹几时变得这么聪明了?你在骗我!”   我自信的挑高眉头,淡笑:“你应该没忘记那天黑夜有人差点杀死你的事吧?那就是噶尔丹暗中埋伏的高手。那次只是警告你一下,并没有真的取你性命。”阿悌似乎信以为真了,马上紧张的朝四周张望,看是否真有人在监视这里。我气定神闲的拖长音道:“当然,你要是还不相信,那就无视我的话好了。我们走着瞧!”   阿悌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马上召集起一班士兵,“听着,赶快把附近一里之内所有的民房全部搜索一遍,不管是谁,只要面生不是原住民的全部关押起来。”士兵们称是,立即离去。阿悌阴险的咬牙笑道:“真有那个人的话,我保证他活不到明天,就是掘地三尺我也找出他!”   “就凭你?等你找到他的时候,噶尔丹的人怕也到了。”看着阿悌脸色越来越黑,我心里笑得那个得意啊。等阿悌一走,我脸上的轻松笑容开始逐渐淡去,取而代之是越来越多的不安与担心。要是连廷璐也不知道我的下落,那就真的糟糕了……阿悌说得出做得到,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也许我真会被囚禁至死。为了噶尔丹我可以拼上自己的性命,没有关系,但孩子也会跟着遭殃,那是廷璐的骨肉啊,这对他不公平!   深夜里,派出去搜罗的士兵陆续回来复命,这一行动累及了不少无辜平民被抓。这下,阿悌放心了,坐在我窗前的椅子上有酒有菜的吃着,故意让我眼馋。“放心吧,那个暗中保护你的箭手已经被我的人抓起来了,现在除了我没人知道你的下落。你绝对是安全的!”   他拿着一大块肉正要张嘴啃,就在这时,一支箭嗖的飞来钉在熟肉上,离他的嘴近在咫尺。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阿悌吓了一跳,眼睛怔怔的看着那支箭惊呆着,没等回神,旁边的守卫突然闷哼一声嗵的栽倒在他身边,胸口处也插着支箭,箭头完全没入体内了。阿悌脸色涨得通红,很快意识到有人袭击,他跳起来大叫:“来人来人!再把附近给我搜查一遍!”   是廷璐!一定是他来了!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掩饰不住脸上的惊喜笑起来。就知道他会来,太好了!这个好消息让我心里塌实许多。   刚刚搜查回来的士兵没等休息,就又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每次疲倦的回来,就又有状况发生。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可怜的士兵被马不停蹄的忙到天亮,累得臭死。但是,不论他们怎么搜索依然没有任何收获。那位暗处射箭的人就象鬼影般每当他们一轮扫荡过去就会跳出来捣乱,结果,这一夜连续死了三个守卫。   一夜未睡的阿悌两眼通红,不知是困的还是气的。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又是如此,每天都有守卫被箭射死,死亡事件有如乌云笼罩在守卫们的上空,他们天天惶惶不安,很担心自己会成为暗杀者下一个目标。“该死的,他到底藏在哪里!这样下去我们都要完蛋了!”   “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噶尔丹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吗?”   “快把他找出来吧,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阿悌不在的时候,我听见守卫们在用蒙古语相互交谈,可见他们都被这件事吓坏了。当第七名守卫死在面前,阿悌再也无法忍受了,暴怒:“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个人!来人!调集全部人马把这一区包围起来,细细的搜!就是鸟儿也不要让飞过去!”   “不好了,大人!”正当阿悌集合队伍准备出发,一名手下惊慌的跑起来,“噶尔丹带着铁卫朝这边过来了!”众人闻声色变。   而此时,我已经被阿悌整整关了三天,一直水米未进,为了保存体力我尽量减少运动量,更多时间都躺在床上休息。守卫们被暗杀者的事没日没夜的奔波,吵得我没办法安睡,跟他们一样我也三天没有合眼了。换成平时这点事根本不是问题,如今有了孩子,身子负担越来越重,体力明显不济。   躺在床上我一心盼着噶尔丹快点来,好怕怀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直到外面有人叫喊噶尔丹来了,一波狂喜的情绪直冲脑际,我连忙起身下床,不知是起得太猛还是躺的时间过多的缘故,腿刚一着地就失去力气的软了下去,膝盖被磕在地上生疼,我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喘息着扶着床板站起来。这时,外面变得嘈杂起来,很多人在喊:“站在那儿别动,集合你们的队伍!”   一定是噶尔丹的铁卫冲进来了!很快有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朝这边行来,只见门板哐啷一声锁被人用斧子砸掉,下一刻门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噶尔丹骤然出现在门口。   盼了多天,终于……来了!我呆呆的望着,鼻腔一酸,眼前迅速被一层雾气蒙住,有些看不清楚他。我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想送上一个笑容,眼中却酝酿起越来越多的水气。   噶尔丹焦急的眼神在看到了我瞬间一下子释然了,很快更多的心痛和怜惜浮上眼底。我此时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面色苍白的没有血色,嘴唇干裂,红红的眼睛也泛着红血丝,一定跟鬼差不多。   “你终于来了……”我总算含笑的扯出一个笑意,刚要朝他走去,噶尔丹三步并作两步抢先赶上前,一把抱住我。“……我来晚了……我来晚了……”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紧紧将我搂在怀中。然后,扶住我上上下下打量,确保我真的安然无事时,再次将我拥入怀中。“让你受苦了,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阿悌。”   额头倏地暴起青筋,一股无名火袭上来。他唰的起身吼道:“来人,把阿悌给我绑起来!连同一干手下全部压往监斩牢!” 第50章沙漠之狐   洛桑在外面指挥铁卫把一班守卫全部监管起来,接手了阿悌的人马。我被噶尔丹扶着走出屋子,看见铁卫们行动非常迅速很快就控制了场面。噶尔丹低头看向我,怜爱的伸手象是要抚摸我面庞,眼底净是丝丝缕缕的痛惜,没等手指触到面庞时突然放弃了,他弯下腰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全体返回!”   马车停在外面,他抱着我朝外走去,眼睛依然一刻不离的看着我,里面飘浮着一抹失而复得的庆幸。我抬眼和他对视,虚弱的笑了一下,很感激他这么快赶来,有他在身边第一次感觉到安心和受保护的感觉。不由自主的伸手搂上他脖子,回头看向身后。跪在地上的阿悌正一脸阴霾的瞄着我。   终于要回去了,回到那个没有风雨,被噶尔丹的宠爱所包围的地方。当然,我没有忘记还有一个人……背后突然多了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就在要上马车的时候,我伸手抵住马车,噶尔丹意会的停了下来,没有马上抱我进去。我回头扫向四周重重叠叠的无数民舍,希冀着能看见那道在暗处保护我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我知道这一刻,他正在默默的注视着我。   一连多天日夜不休的保护着我,让我安全无虞的等到噶尔丹赶到,这是靠怎样的意志坚持下来的?想着想着,眼底湿润了。我多想能见他一面,告诉他,我很清楚他所经受的每一份苦分一份累,不让他一个人生活在孤寂中……   他宁可等噶尔丹来救我,也不肯露面么?廷璐,你到底怎么想的?   “上车吧?”噶尔丹轻道。   我低头钻了进去。马车驶离此地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掀起布帘向后张望,后面人影重重却没有我盼望的人。放下帘子,我无力的闭上眼睛,无数情绪积压在胸口冲击着心房,气息也变得不平稳了,渐渐的,泪水不听使唤的涌出眼眶,无声的沿着面庞流下——   “夫人,昨晚睡得好吗?”格尔玛上前把帘子一一收起,寝室豁然变得明亮许多。   自从那次发生意外后,噶尔丹把周围的安全措施重新作了一番布置,前线没有战事,他一下子多了很多空闲,几乎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我。盯着我吃饭,喝补药,可以参加哪些活动,包括睡觉时间等等都在他监管的范围内。只有我外出,他要没公事绝对在旁陪同,因为身边无端多了个外人,每次跟纳兰揆方和英顺他们在一起都不能象往常一样谈笑自如,多了很多不便。至于睡眠方面倒不需要他多么费心,我总是很准时上床休息。为了随时照看我,他干脆搬回了寝室,我睡在床上的时候,他则在旁边的地上打地铺,还经常半夜睡来看看我是否睡得安稳,盖盖被掖掖被角等。   在他细心的照顾下,我的身体渐渐恢复如初,脸上红润起来。   “夫人,大人说今天有事外出,让小的告诉您,他会尽快赶回来的。”格尔玛一边帮我梳理秀发,一边说道。我点点头。最近纳兰揆方带着英顺忙生意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把我忘记了。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似乎是用射箭的方式传递的,纸条中心被戳穿了一个洞。这个就是我被阿悌囚禁时,噶尔丹收到的不明字条,那天他带人四处搜索我的下落,刚进门就被人射来一箭钉在门板上。不知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线可能他都不放过,所以就出现了他带着铁卫们赶来救我的一幕。   这张字条上面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这是廷璐的字!   原来是廷璐给噶尔丹报的信!   “夫人,今天打算去哪里呢?”   距离那次意外过去数天了,我的肚子明显大了很多,走路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歇。为了不让廷璐辛苦的暗中保护,我把外出时间改成有规律的三天一出门,外出也只是让廷璐知道我的近况,相信我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跟我一样在盼着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吧?   “我想去喇嘛教寺庙上柱香。”   “一定是保佑孩子顺利出生吧?”格尔玛笑道,帮我打理好头发后便去准备上香用的物品。我反复看着纸条,心里淡淡的笑:除了保佑孩子,当然还要保佑孩子的父亲,祈求他过得平平安安吧。   前去寺庙的路上,天上飞着很多潢色的大鸟,我不由想起第一次看见它时自己多么惊奇,当时廷璐指着它告诉我那是鸿雁。用火枪打一只死一只。我还问:什么鸟不是打一只死一只?他微笑,鸿雁跟鸳鸯一样成双成对同生共死,如果打死一只,另一只也死去。因为这个原因廷璐从不射杀鸿雁。有时作画,下面是我们骑马奔跑,天上则配上成双成对的鸿雁作点缀。   而噶尔丹不同,他最喜欢用鸿雁练习箭术,每每拉着我来到草场上,要打鸿雁给我作烧烤。我劝他不要射杀它们,太可怜了。他表面上哄着我,趁我不注意时,箭已射了出去。每每拎起死去的鸿雁才冲我坏坏的一笑。我责怪他狠心,他总是不以为然,抱着我哈哈大笑。   到了寺庙,我象往常一样把点燃的香插进香坛,然后在蒲团上跪下来虔诚的叩头。磕完头还要把香火钱装进小布袋系在庙外的香火树上。从众多垂吊的布袋中找到自己的那个,取下来正要把钱放在袋子里,突然手指摸到一个硬物,取出来一看,我的目光和心神顿时被牢牢吸住。看到它的瞬间,我的心猛地一窒,屏息的怔呆住了。   这、这不是廷璐的腰佩吗?他来过这里了?   我飞快抬头搜索周围,到处是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们,人头攒动,想找个人不大容易。我拿着玉佩急切的在寺庙里四处兜转,希望能找看见他。无奈整个寺庙找了一遍,才确信他已经离开了廷璐他把玉佩留给我到底想传达什么意思呢?要是能当面告诉我不是更好?怎么见个面就那么难!   既然他想到这个传递消息的办法,说不准会继续这样保持联络呢?我不死心,隔了两天又来到寺庙,这次没有烧香,也没有磕头,第一时间跑到香火树前取布袋。一摸里面果然有字纸,我心一喜,迫不及待的取出它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明日午时,渔人码头。   渔人码头是一家勇士竞技场,地处沙漠,群山和草原的交叉地带。与它相邻有一个大型贸易点,南来北往的各地客商很多,是个人多混杂的群居地。从行宫到那里大概有半日路程,他把见面的地点定在那里一定是想躲开噶尔丹的视线。我要做的就是甩开铁卫想办法赶到那里,这就有点难度了。   我躺在院落里的卧椅上,暗暗思忖着怎样才能离开行宫不被人发现。正当苦苦思索毫无主意时,一个绝好的机会突然从天而降。傍晚时分噶尔丹打发人回来告诉我,他在渔人码头的贸易点处理事务赶不回来,如果我愿意,可以去那里玩几天。   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一阵惊喜。如此一来,不就可以赶去那里跟廷璐见面了吗?第二天一早,我马上让铁卫安排马车出发。秀儿和格尔玛亲自为我准备行李,为了减轻颠簸带来的不适,她们把马车布置的十分舒适。附近一带都是噶尔丹的统冶区,处处有士兵驻扎,沿途无须多少人马保护,有七八位铁卫陪同就绰绰有余了。   一路上走的顺顺当当,两个时辰后,进入了三地交界地点。经过山道拐弯处时,马车毫无预期的骤然停驶,正在看书的我在惯性带动下猛地朝前扑去,我吓了一跳,幸好反应快,动作疾快的扶住座位稳住身形,加上地板铺有厚厚的地毯,总算有惊无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我忙掀开车帘,朝外看去,立即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心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前方的道路被一伙人封锁,他们一人一骑全部是游牧民族的装束,个个用黑布把脸蒙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真面目,人数众多足足有铁卫的四五倍!既然敢拦截噶尔丹的马车,相必身手了得且来者不善。保护我的铁卫们护在马车之前,抽刀严阵以待,双方强强对峙,一时间周围变得很安静,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令人紧张的气氛。   “切尔夫,怎么了?”   “夫人,来人不善,请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留下马车,我们要上面的人。”对方为首的一人冷道。铁卫答:“那只有从我们身上踩过去。”言下之意,除了杀了他们才可以得到我。于是,对方首领举起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部下得到指令,立即驱马上前砍过来,跟我的黑衣铁卫们展开激烈拼杀。黑衣铁卫是噶尔丹从士兵中选拔出来的用刀佼佼者,无论战斗力还是应变能力都是一流的。对付普通人几十个都没问题,但是,我很快发现对方能力也不弱,有的竟然能跟铁卫一对一拼杀。十几人把铁卫团团围住,完全控制了局势。   这样拖下来,铁卫们肯定不是这帮人的对手!我焦急万分。   这时,对方的蒙面首领抬眼,越过厮杀的人群朝我望来,深沉阴郁的眼底间流露出势在必得的胜利笑容,他微侧了下头,似乎在很有礼貌的向我行礼。这个人的眼神好象从哪里见过,我疑惑的看着,眼见铁卫中间有人受伤,我惊叫了一声,“切尔夫!”铁卫咬牙道:“夫人,快走,进入前面的集市你就安全了!”   听了他的话,我没有半点迟疑,立刻在马车前坐下,拉起缰绳狠狠一甩,两匹马一惊扬起四蹄狂奔起来。马车刚一动,对面的队伍中立刻有几人从后面包抄上来,为首的头领速度快的惊人,很快冲到与我并驾齐驱的位置,扭头看着我,“还是乖乖听话停下来,你不要命了?”   说罢,身子突然从坐骑腾空而起朝马车这边跳来,马车还在狂奔中,他却象天神般稳稳的落到我旁边,一把夺过缰绳将马车拉停。天哪,他是人吗?这么危险的举动也做得出来!我一边喘息着,一边不可思议的的看着他。待马车停稳,他放心的扭头转向我,“噶尔丹的夫人,久违了!”   “你是谁?”我戒备的后退了一步。此人身形彪悍,浑身透着一股子精脱匪气,这样近距离的坐在身边带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暴露出来,看着这张脸我猛地想起某个黑夜,扫荡平民营帐的那伙不明人群,还有离去时朝我望来的那双可怕黑眸,不由的,我惊叫出声:“沙漠之狐!”   “很荣幸,居然被你认出来了。”他微扯了下唇角,视线下移到我明显隆起的腹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手牵着缰绳还在等着什么,“我劝你最好回到后面,我可不会照顾女人。”   我瞪了他一眼,乖乖回到马车后面。他回头见我坐好了,这才策马跑起来。沙漠之狐避开大道,沿着山间小路疾驰,跑了一阵子,他们的人马从后面陆续赶上来。不多时,他们离开山道进入一片沙地,山壁的后面有个被沙子和砾石覆盖的寸草不生的陆地,上面盖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简易房,有的是茅草屋,有的是士坯房,还有用帐篷搭建的居住点。   原来这里是沙漠之狐的大本营!   马车停驶,沙漠之狐把我拉下马车,带往里面一间最大的帐篷,掀开帘子推我进去。“欢迎光临寒舍,夫人。劳驾您在这里委屈几天。”他脱下长袍扔在地上,走到案几前坐了下来。我打量四周,脚下铺着很廉价的地毯,帐子一角堆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的箱子,另一边则放着酒壶酒柜等物,还有几坛子酒。屋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刚进来的时候,里面有几个打扮艳丽的女人正坐在一起抹脂抹粉,见有人来,马上从一角捧来酒坛,酒杯等物来到桌几旁伺候沙漠之狐。   不知她们用的什么香料,整个帐内充斥着一股子说不出味道,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熏得我有些头疼,不由的眉头微皱。沙漠之狐推开那几个女人,冲我招手,“坐过来,在我这里不必拘束,我们是强盗可没有什么礼节可言。”   我走过去,捡了个角落坐下。沙漠之狐亲自倒酒推过来,然后双手交叉支在下巴处,颇为玩味的看着我,“噶尔丹的女人。”口中念着这句话,阴沉的脸上露出邪邪的笑,他不断上下打量我,不知心里又在动什么念头。   “早就听说噶尔丹盯上了一个女人,还为了她许下誓婚盟,一直想亲眼见一见,原来就是你呀!”沙漠之狐斜靠着桌几一手端着酒杯边喝酒一边侧头看着我,一副捡到宝贝似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劫我?想借我跟噶尔丹讹点钱花?”我怀疑的问。   我和沙漠之狐谈话的期间,留在他身边的女人们一个故意撒娇的瘫靠进他怀里,一个绕着他脖子频频亲吻,当着外人的面就这样上演火辣辣的亲热戏,沙漠之狐丝毫不介意的逐个热情回应着,我视若无睹的自行倒茶,然后低头静静的喝起来,暗自心想,到底是生活在底层的人,一点修养也没有。大概所处的阶层不同,生活态度也不同吧。   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沙漠之狐斜眼看了这边一眼,随即将身边的女人打发走。“你想得太单纯了,岂止是讹钱那么简单。这回我要留下噶尔丹的命!”他悠悠然的说道。   什么?我心一惊。看漫不经心的他却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难道我的被劫是个圈套?   “起先,我还担心不能引你前来,想不到你真的上钩了。你也太好骗了吧?”他阴险的低笑。   “什么意思?”   难道……那个回来报信的人是沙漠之狐派来的?我心一沉,眼睛紧紧盯着他。沙漠之狐更加得意的笑:“那个字纸是我留给你的,我想不透,你怎么对那个香火袋那么感兴趣,我也是好奇就试着在里面留了张字条。然后又买通了噶尔丹一个士兵,派他回去报信……结果,真的把你引来了!”   他留的字条?我隐隐觉得这个人实在可怕,原来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只怪我看到纸条时太过兴奋,竟然没有注意到上面不是廷璐的字迹……天哪,我怎么这么糊涂,上了别人的当!我气呼呼的死瞪着他,“你真卑鄙。”   “过奖。”他对此津津乐道,当成了褒奖的话。   “你跟噶尔丹有仇?为什么要杀他?你以为杀他是件容易的事?”   沙漠之狐扬眉,“我跟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过这次也是受人之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么。过去我是不会自找麻烦的,但是,有你就不同了,你是噶尔丹的软肋所在,办起事来自然容易的多。”他伸手过来拍了拍我一脸怒容的面孔。“别担心,我是不会杀你的,等灭了噶尔丹,你就留在我这里,他的孩子我会特别关照的!”他又阴险的笑了起来,额头斜到眉间那道暗红色的伤疤显得那么可怖。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莫非有人要买噶尔丹的人头……这个沙漠之狐做惯了替人消灾的勾当,连噶尔丹的主意也敢打,看来这笔酬金数额不小……我暗暗的思忖。   沙漠之狐还在一旁美美的品味胜利果实:“噶尔丹的女人哈哈……传说大清皇帝都打过你的主意,想收为后妃。啧啧,既然大家都想得到你,想必你身上有什么迷人的魅力吧!我也有捡到宝贝的时候呀!”   “是谁要买噶尔丹的人头?”我静静的问。   “一个月前有人找到我,请我在六十天内取噶尔丹的人头,而且还付了一大笔酬金。至于是谁你不需要知道。”   我故作轻松的笑:“一大笔?那能有多少?”   他狡黠的浅笑:“总之能让我数到手软……钱多的让我无法拒绝……”旁边的女人倒酒时不小心酒到他手上,刚刚还淡笑的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眼神变得异常锋利,反手一巴掌扇过去,狠狠将犯错事的女人掀翻在地。那女人的脸颊留下一道暗红的掌痕,很快,挨打的一面肿了起来。她唯唯喏喏的叩头,不敢抬头。沙漠之狐嫌弃的喝道:“滚出去!”   女人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逃了出去。   沙漠之狐变脸变得好快啊,刚刚还一脸温和转眼就雷霆大作……这人的性情真是不敢恭维,我低头喝着茶暗自心道。   他转过脸来,缓和了一下表情,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说道:“刚才说到哪儿了?”我浅笑:“说到那人付了一笔让你数到手软的酬劳。”   “没错。”   “看来你眼中只认钱,要是那样就好办了。”我气定神闲的微微笑:“你可以不必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消说出那笔酬金是多少,我多付你一倍的金额。”沙漠之狐眼前一亮,似乎对我的话很感兴趣,抬手作了个继续的手势,我接着往下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取消那人给你的委托。这个不难办到吧?”   沙漠之狐闭上眼睛,开始思考我的提议。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的笑了,多了几分狐狸般的狡猾味道。“你的提议点醒了我,是个好办法。”   “你同意了?”我暗喜。   “我沙漠之狐岂能背信于人,答应的事必须要做到。”说到这儿,他狡诈的一笑:“不过,我会把你的话转给委托人,等抓到噶尔丹后,相信他会开出最高的价格来买他的人头。”   我的心唰的冷却下来,该死的沙漠之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居然想两边通吃!这个人的胃口不是普通的大!我用清冷的眼神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沙漠之狐似乎感觉到我的愤怒了,起身说道:“好了,远来是客,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他出去了。一出门口,就对旁边的哨兵说:“她想去哪儿就可以,你们只要跟着别让她逃走就行了。”   等他前脚离开,我后脚也出了帐篷。天已近正午,这个时候,当地人开始忙着做饭了,他们把灶具锅碗等吃饭的家伙通通搬到房屋外面,免得屋里进烟,陆续的一道道炊烟升上天空。   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只是抬头看一眼,便继续低头做事,似乎多年来养成了缄默的习惯。让我奇怪的是,这里怎么没有小孩子,年纪最小的都十三四岁,已经跟着长辈身边做事了。在我四处走动的时候,看到一群打扮得很艳丽性感的女人,一看就是沙漠之狐的女人,她们的装束明显比做事的那些女孩要漂亮,个个衣饰暴露,尽情展示着她们妖娆身段。差点让我以为走进了吉普赛人的营区。可惜各人的审美观不同,如果换成我,打死也不穿成那样。   其中一个女人侧头打量我,用蛮横的语气命令道:“喂,你过来,看你这件裙子还不错,脱下来!”   “开玩笑,你缺衣服穿吗?”我反问。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件!”   我真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冷道:“拜托,喜欢的话可以去买呀,穿别人用过的衣服有意思吗?”说罢,转身要走。那个女人绕过我面前拦住去路,双手叉腰,蛮横的说:“臭女人,你要知道我是谁就不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   “彼此彼此,这正是我要说的话。”我不甘示弱的侧了下头,淡笑道。哼,最讨厌这种人在我面前卖弄威风,我可不吃这一套。不知不觉间学了沙漠之狐的动作。很快我就尝到了单枪匹马跟一群人叫劲的后果,那个红衣女人一抬手便召来好几个女人壮声势,把我团团围在中间。   红衣女人上前一把揪住我衣领,威胁道:“死女人,不把衣服给我,就让你好看!”她的手高高扬起正要扇下来,我下意识的紧闭眼睛,就在这时巴掌没有预期的落下,抬头一看,红衣女人的手腕正被另一人扣住,脸被涨得通红。   沙漠之狐?我意外极了。   沙漠之狐一把推开红衣女子,冷冷的斥道:“谁敢动手?噶尔丹的女人也敢打,你们有几条命!滚开!”厉声厉色的遣散众人,才扭头转向我,很绅士的微微侧身让出道。沙漠之狐的礼遇让一干女人又气又嫉妒,却又不敢得罪,我这才得以平安离去。回到帐篷,面前的门帘被人挑起,抬头一看,沙漠之狐一手挑着帘子,一手很夸张的示意我请进,摆出很客气的姿态。   我们刚坐下不久,守卫前来报告:“老大,噶尔丹来了!”   我的心一跳,他真的来了!我紧张的看向沙漠之狐,只见他豁的起身,“一个人吗?”   “一个人。”守卫肯定的答道。   他释然的舒了口气,抽出腰间的佩刀,看了看,“很好,他终于来了,叫弟兄们集合,我们恭迎这位大英雄!”我诧异的看向沙漠之狐,他唇角轻扯:“我之前派了人给噶尔丹送信,让他一个人来这里接人,不许带一兵一卒,他果然守信!”   让噶尔丹孤身来到自己的大本营,不带任何手下,沙漠之狐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他想活捉噶尔丹!“   “你不会真的要杀他吧?”我紧张的问。   沙漠之狐深深的注视着我,许久,才随口道:“难说哦,这要看我的心情了,我这人很善变的。”说罢,伸手拉住我手臂邀请道:“来吧,让你亲眼看看在噶尔丹心里你是何等重要!”我被沙漠之狐带出帐篷。他的部下们已经在外面的烁石地上摆开阵式,个个手持青光闪闪的弯刀,呈半弧状朝着出口方向恭候贵客。   队伍中间摆着一张虎王椅,沙漠之狐走过去坐了下来,伸手把我拉到他身边。   还没有看见噶尔丹,我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了,心紧紧揪成一团直提到嗓子眼。   多希望他没有来啊,这里近百名刀客正等着取他项上人头,稍有点头脑就知道不该亲身涉险!就在我一颗心忐忑不安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猛地从山道口冲出,风尘仆仆的噶尔丹驾着坐骑马不停蹄的朝这边疾驰而来,他的速度非常快,衣服和长发被飘扬在空中。一直冲到沙漠之狐的队伍面前,他才刹住马蹄。   噶尔丹抬眼朝站在沙漠之狐身边的我扫来,满脸写着愤怒与焦急,还有浓浓的担心。   一对上他的视线,我的心倏地不知使唤的狂跳起来,紧张不安期待还有感动各种各样的情绪一古脑全涌了出来,心一窒,眼睛顿时湿润了。笨蛋噶尔丹,他真的是一个人来的,他没想过孤身涉险的可怕后果吗?   噶尔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碍于旁边有很多人,他忍住了冲动,只是送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见我安然无恙,他扭头对沙漠之狐厉道:“我来了,想怎样,说个条件吧。”   “痛快!想带走你的女人,要经过我们的考验。瞧,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很想试试你的刀法。我不难为你,只要你打败我这些勇士,人可以让你带走。”沙漠之狐轻描淡写的说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心一惊,几乎是恶狠狠的瞪向沙漠之狐,以一敌百,这种无耻的话也说得出来!他分明想用车轮战慢慢消磨噶尔丹的体力,直到没有反抗之力时再动手杀人!   这样的考验,恐怕没人能活下来!   有人跑到沙漠之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好象隐隐约约听见那人在说有支军队在朝这边集结。闻言,沙漠之狐脸色顿变,“噶尔丹,你不守信,还是把人马带过来了!”   “当然,如果我能活着离开,就另当别论,要是我死了,他们就会血洗整个村庄,我不在也不能把你这个祸害遗留世间!”噶尔丹冷道。“放心,我下了死令,天黑之前,他们绝不会前进一步。”   沙漠之狐阴险的笑,“天黑之前吗,杀你时间足够了!要是你死了,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可就都归我了。”   突然,沙漠之狐扣住我手腕一施力,让我一下子跌到他怀里,我气急了正要起身,无奈他的手臂紧紧的将我锁在他怀里动弹不得。“放开她!”噶尔丹怒道。   沙漠之狐扣住我下巴,充满诱惑力的说:“怎么样,你想成为我的女人吗?也许我比噶尔丹更适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说着,脸缓缓朝我逼近,因为后脑被他的手控制住退无可退,最后还是被他侵犯捕扣上我的唇。我骇然大惊,这个沙漠之狐竟然、竟然当着一干部下,当着噶尔丹的面非礼我!“放……开我……”   他似乎有意激怒噶尔丹,故意当众调戏他的女人,肆无忌惮的品尝着甜美。噶尔丹暴怒,额头的青筋尽现,他怒不可遏的大吼:“住手!否则我血洗你的村庄,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沙漠之狐的侵犯仍没有结束,惹得部下们纷纷叫好,我气得浑身发抖,摸到弯刀朝他刺去,不料手腕突然被他按住。这位久经沙战的惯将发现我的异动,抬起头一把将弯刀抛去一旁,亲吻我的眉头,“不,漂亮的女人不该玩刀,这个习惯不好。”   “你想羞辱我到什么时候?”我喘息地咬牙道。   他温存之极的一路吻到鼻梁,然后来到唇瓣间,得意的轻道:“那要到我满意为止。”他再次覆盖上我的唇更加恣意的掠夺起来。我动弹不得,一行屈辱的泪水滑着眼角缓缓滑下来,终于我不再挣扎了,不堪的闭上了眼睛。   “啊——”那边传来噶尔丹的怒吼声,伴随着一声惨叫,噶尔丹的刀惯穿了那人的身子当场毕命。接着,他疯狂的杀向第二个人。很快几个人包围他,双方激烈的战成一团。沙漠之狐放开我,扭头朝那边的激战看了一眼,不觉冷笑一声,用唇轻轻缓缓的贴着我面庞,诱惑道:“他都是快死的人了,你还留恋他做什么?不如跟了我?”   我不想面对他,将头扭向一侧,却看见噶尔丹身陷强敌奋勇拼杀的场面。   传说噶尔丹神勇无敌,曾一度激战杀死十余人,这一次面临的对手却有近百人,为了救我,他开始大开杀戒手段变得残忍之极,每每手起刀落刀刀见血。听洛桑说,噶尔丹出生时异象丛生,似乎是某个活佛的转世,所以小时候一直在西藏喇嘛教里生活。他盛怒的时候,额头会有根红筋,那是活佛威力显圣。   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洛桑的话有些言过其实,带有明显的夸张。此刻,我终于看见噶尔丹额头真的有那道红筋。   金属的撞击声,惨叫声,呼喊声交织一起不绝于耳。看着噶尔丹身陷其中苦苦拼杀,我的心紧张得揪成一团,快不能呼吸了。一番激战,噶尔丹身上的衣服破了,上面还沾了很多灰尘,面对总也杀不完的强敌没有半点惧色,几刀过去,挡在他面前的对手就气绝倒地了。噶尔丹正跟前面几个刀客纠缠着,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举刀朝他刺去。我惊叫:“小心身后!”   噶尔丹没有回头,反手一刀刺向后面,结束了那人生命。他扭头朝我看来,投来赞许的一笑,只是笑容显得那么疲惫。我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突然他身后冒出一个人,对准他挥刀砍下来。我惊恐的睁大眼睛,惊叫出声:“不要!”   噶尔丹感觉到身后的风声,迅速躲避,对方的刀落在他肩头处,他身子一颤,一刀刺入那人心脏。肩头的衣服很快被血水渗透,并不断漫延开来。其它人见噶尔丹受伤了,士气大震,象野兽闻到了血腥味纷纷包围上来,谁都想成为杀死噶尔丹的第一人。战斗骤然变得激烈起来,无数刀光封住了噶尔丹四周。   虽然不断有对手倒下,但噶尔丹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加,全身上下到处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沾满了血迹。他身上每中一刀我的心都会跟着一痛,眼看他体力渐渐不支,而凶狠的对手依然在猛烈进攻,我的心痛得不能自拔。“噶尔丹,你快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行,我不会舍弃你的,一定要带你离开!”他喘息的答道,语气依然那么倔强。刚说完,就被对手迎面一脚踢中胸膛,向后倒去。对手的剑齐砍过去——   我惊慌的大叫:“不要!”噶尔丹就地一滚躲过了众人的袭击。我的心在发抖,腿软软的快没力气站立了,再这样下去,噶尔丹会被他们活活砍死!鼻腔一酸,眼底迅速泛起水意盈满眼眶,我含着泪,大叫:“你快走,不要管我了!你会被他们杀死的!”   挥刀逼退一干对手,他扭头朝我望来,大口喘息着对我投来一个安慰的笑,似乎在说:我怎么可能会舍弃你?那种不抛弃不放弃的眼神猛地让我的心一窒,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围,屏息的看着他,只剩下夺眶而出的泪水狂泄不止。   他顾不上说话,很快又有刀追上来,他接着浑刀奋力拼杀起来。腿一软,我无力的跪坐在沙地上,低头哭泣,不忍心再去看他被砍的场面。   沙漠之狐在我身边蹲下来,悠闲地说:“看着心上人死在面前,一定很伤心吧?这是他的命数,谁也改变不了。”   “要怎样你才会放过他……”我低问。   “什么?”   我抬起头,狠狠的迎上他视线,咬牙道:“要怎么才放心他,一定有变通的办法对吧?要钱,要物,什么我都答应你!”   沙漠之狐侧头想了片刻,遗憾的摇头,“你的话的确很诱人,可是如果放了噶尔丹,明天就是我的死期了。我可不想那么短命!再说……”他停了一下,伸手在我眼角抹了一下,微微一笑:“他不死,我怎么能得到你?”说着,抬起我下巴,在我唇间轻啄了一下。   这时,耳边传来噶尔丹一声惨叫,众人兴奋的怪叫起来。我一惊,推开沙漠之狐闻声看去,只见噶尔丹倒在地上,一把刀插在腹部,鲜血正迅速向周边渗透。还有一人杀到兴头,又要举刀补上。   “不要!”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拦在噶尔丹身前。乍一见有女人扑过来,想动手的匪徒举刀在空中总算没有砍下来,沙漠之狐走过来,做了个手势,围在周围的刀客纷纷放下刀。我连忙转身扶起噶尔丹,他的伤口一定很痛,正紧紧咬着牙喘着粗气,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我捧着他头,颤抖的嘴唇快说不出话来了,心痛地问:“你这是何苦呢,为什么不走,想让我看着你活活死在他们手上?”   我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好看清他的样子,其实遮住我视线的是眼中的泪水。   噶尔丹第一次见我为他哭泣吧,也许感觉到他为我所做的已经足以让我感动了,吃痛的脸上竟然泛起轻松的笑容。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抚摸我面庞,眼底全是丝丝缕缕的宠爱与心疼,沙哑的低道:“知道吗?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了,今天没有白来,为了你……”说到这儿,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值了……值了!”   “笨蛋!你是傻瓜吗?何苦为了我一个人把你整条性命搭上,沙漠之狐是想要你的命,不明白吗?”我又气又急的低叫。   “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了吗?为你生为你死……”疲倦的面容缓缓绽起一抹宠溺的笑,眸底泛起浅浅泪花。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伸手捂住他的嘴,越来越多的泪水滴落到他脸上。“够了,你做的够多了,噶尔丹……”   噶尔丹望着我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突然冷不丁听他在耳畔低问:“那个神箭手就是廷璐吧?他有来吗?”   我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惊骇的望着他。这么机密的事他、他是怎么知道的?看噶尔丹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的心砰砰跳得飞快,很快想起一件事。当初阿悌把我软禁起来时,廷璐暗地里保护我的事就已经暴露了,还有后来,神秘人用射箭的方式给噶尔丹通风报信,说出我的囚禁地点。噶尔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一点怀疑都没有?心里明明早就有数了却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提到廷璐,想必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吧?   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噶尔丹看着我还在等着我的回答,我缓缓的摇了下头。噶尔丹失望之余,淡笑了一下:“明白了。”   这时,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好象做出了什么决定,眼底间仿佛重新燃起了斗志。他突然凑到我耳边低语:“把刀给我。”   刀?我一惊,他还不死心?还要遭受很多痛苦吗?他的刀就在我身下,我实在不想看着他去送死,所以没有动。   “给我!就算死我也要把沙漠之狐带走,不能把他那样危险的人留给你!快点。听话!”   在他的催促下,我心如刀割,那把刀仿佛有千斤重,好容易才缓缓将刀放到他手上。拿刀的时候,他一并连我的手也包住,用力握了一下。这一役也许是他最后一战,不会再活着回来了,这将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天……   我的眼泪更多的涌了出来,低头贴上噶尔丹的额头,颤抖的低泣:“我想要你活着……答应我……”   他轻轻淡淡的笑了,笑得那么从容,笑得那么不可一世。他突然抬起头,用那只受伤的手扣住我的头,捉上我的唇狠狠吻了一下,喘息着看着我,他的笑容变得更深了,透着无比的痛快!我的泪水在脸上尽情泛滥开来,那是怎样的眼神啊,连他也感觉到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战了吗?看着我的眼神竟然是绝决前的留恋。   我知道,他已经决定把命豁出去了,决心战到最后一刻……   猛地,他翻身跃起来持刀砍向刀客——   大家都以为噶尔丹失去了反抗力量,没有多加防备。更没想到,浑身伤痕的噶尔丹会突然发难,依然拥有这么强劲可怖的战斗力,一个,两个,三个……转眼间,最近的三个刀客气绝倒地。噶尔丹疾风般直冲向沙漠之狐的方向。刀客们先是吓了一跳,很快,他们迅速集结包围上来,重新对他展开新一轮的斩杀。   噶尔丹每挥出一刀都发出一声狂吼,刀刀见血,刀客们几时见过这么拼命的人,渐渐的脸上生出少许惧色。沙漠之狐看出噶尔丹的目标是他,眼见攻上近前,抽刀迎了上去。   沙漠之狐丝毫没有把受重伤的噶尔丹放在眼里,一交手,脸色顿变,发现噶尔丹的眼神不对,里面透着死亡的气息。   两人的刀法都很精湛,体力不支的噶尔丹靠着顽强的意志硬是逼得沙漠之狐手忙脚乱起来,沙漠之狐渐渐有点气急败坏,好容易抓到一个机会,挥刀朝噶尔丹砍去,我惊恐的大叫。“小心!”   噶尔丹闷哼一声,一头栽倒下来滚落一旁,肩头留下骇人的伤口。他用刀支地,咬牙摇晃着站起大吼一声再次冲上去,刀光闪过,沙漠之狐发出一声惨叫,只见右肩头血流如注,右手臂硬被噶尔丹生生砍了下来。噶尔丹喘息着,用刀指着沙漠之狐一步步走过去,“想取我噶尔丹的人头?想夺走我的女人?嗯?”   沙漠之狐一步步后退,眼眸现出丝丝惧意。噶尔丹反身指向其它人,所有刀客不禁后退了一步。突然,噶尔丹身形一晃,身子沉下去,扑嗵一声单膝跪地。幸好他用弯刀抵住地面才稳住身子。   他脸色煞白,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抖动起来,扶刀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我吓坏了,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跪到他面前。此刻,他全身都是伤,我竟然不知该扶哪里。他抬眼看着我,想说话,嘴唇哆嗦的说不出来。从他的表情中,我仿佛明白了什么,上前轻轻的抱住他,发抖的手缓缓探到他背后,果然……手指触到一个硬物,一把匕首正插在他后心。   我的呼吸窒息住了,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噶尔丹想给我一个安慰的笑,怎么也笑不出来。周围的刀客似乎想围上来一举杀死他,感觉到周围的杀气,噶尔丹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一双黑眸瞬间变得犀利无比,杀人的战意依然存在。只一眼,所有刀客都骇然的停下脚步。   那些刀客萌生了退意渐渐离开原地,他们找回各自的坐骑纷纷骑马离去,一连串杂乱的马蹄声由近及远,直到声音匿迹。战斗终于结束了!当地的原住民早在战斗之前就得到沙漠之狐的转移命令,在他们拼杀时,整个村落已经全部搬清,只剩下空落落的房舍群。当所有的危险化去,噶尔丹脸上终于露出胜利的笑,目光缓缓看向我。我知道他累了,动容的伸手抱住他,象哄孩子似的轻声安慰,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音。“不会有事的,我带你走,你一定会平安无事。”   噶尔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头栽倒在地上。“噶尔丹!”原本抱着他的我被惯倒了,我顾不得许多忙爬起来去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眼神也恍惚起来。   “嘿嘿,匕首上淬了毒,他活不到明天了……”意外的,旁边传来沙漠之狐的声音,我猛然间发现沙漠之狐还没有死!他因失血过多,神智有些不清还在地上挣扎,好象要站起来。   “可我还活着,要我取你性命吗?”我把弯刀拿在手中,正欲走过去时,手腕忽被人握住,低头一看,噶尔丹正拉着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别去。脑海中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是要男人来保护的,不该舞刀弄抢……我心一软,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泪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他?你这个样子都是他害的,为什么不让我替你报仇?”   “……这是男人间的事……要杀也是我来动手……不是你……”他断断续续的喘息道。沙漠之狐很惊讶噶尔丹会说出这番话,他捂着伤臂,艰难的爬起来,“果然是铁汉子,希望你能活下来,它日跟我重新再战。”说着,他摇摇晃晃的离去。   此刻,黑夜正渐渐吞咽白昼的光线与热度,远远的西边还残留着或深或浅的霞光,此刻,整个村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噶尔丹的情况很糟糕,我好怕他会就这样死去。“噶尔丹,我现在要找人回来救你,你一定要坚持到我回来,听见了吗?”   噶尔丹微闭着眼睛,没有反应。我吓坏了,用力摇晃他。“噶尔丹,你睁开眼,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他气息很微弱,全然没有反应,只有手还在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泪眼朦胧,用力去扳他手指,“我要去找人才行,不然你会死的。”他握得好紧啊,一个快死的人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道,他为什么不要我去,怕我一去不回吗?“不要这样,我想救你!”   天啊,他的手指就是扳不开,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此时此刻我好希望廷璐能在这里,也许噶尔丹还有救!对了,廷璐呢?我突然想到每次有危险时他都会在暗处保护我,这次为什么迟迟没有露面?他到底来了没有?   我放声大喊:“廷璐,你快出来!”空旷的沙漠没有任何回音,我越来越慌,越来越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廷璐!廷璐!噶尔丹快死了,他快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我无助的呼喊着,哭着,许久,终于徒然的垂下了头,无力的低泣:“求求你,廷璐,快点来吧,我想救噶尔丹……”   临近傍黑时分,天空开始起雾了,远山远景逐渐在雾气中消失,不多时近处一些景物也开始变得模糊了。就在我快放弃的时候,山谷中传来清晰的马蹄声,雾气中逐渐显露出某个人影的轮廓,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果然见有人牵着匹马朝这边缓缓行来,是廷璐吗?我不敢相信的望着,心里一阵惊喜,“廷璐?”试探的叫了一声。   “噶尔丹,有人来了!”噶尔丹象是听到了,握着我的手终于松开了。我马上朝来人奔过去,期待的心跳得异常的快,好象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一直盼着能见到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一口气冲到近前,当看清面前的人时,顿时停下脚步。果然是廷璐!他穿着游牧民族的灰色粗布衣服,头缠黑布,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复杂到我无法一眼分辨出里面的含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看到他的瞬间,我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等他走到面前,我小声唤道:“廷璐。”   廷璐取下头巾,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他明显的瘦了很多,眸中多了几分只有经历磨难才有的苍桑与坚毅,可见这段时间,他过得很辛苦很艰难。我痴痴的望着,嘴唇颤抖起来,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终于,见到你了!”   我扑上前抱住了他,久别重逢的喜悦泪水在脸上尽情流淌。廷璐迟疑了一下,缓缓抱住我,他的反应竟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热情与激动。   我抬起头,注意到他眸底闪动着浅浅的泪花,鼻翼微微颤动着,呼吸很粗重,想必跟我一样正经受着被重逢带来的巨大冲击吧。他怜惜的目光不断在我脸上逡巡,伸手缓缓抚向我的脸,黑眸中的水意越积越多,渐渐盈满双眼。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按在脸上,任凭幸福的泪水狂泄。   当看见他的目光下移到隆起的腹部,我轻声说道:“再有一个月,就能看到我们的孩子了……”   他的脸不禁动容了,眼睛痴痴的看着,舍不得离开。我早就知道,他喜欢孩子,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我拉着他的手放在腹部,让他感觉到孩子的存在,孩子很给面子,真的挣扎的动弹了一下。不可思议的触感让他淡出一抹浅笑,飞快看了我一眼,蹲下身似乎想继续感受。   “木兰……”噶尔丹微弱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一下子把我兴奋的心扯了回来,我猛地想起比这个更要紧的事,收回心神,一把拉起廷璐,急道:“对了,我们的事回头再说,快去救救噶尔丹,他身上有很多伤,还有两处最致命的,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廷璐没有动步,复杂的眸中似乎多了几分黯然神伤,望着我的眼神古怪又复杂。   “怎么了?”   他用手指点了下我眼角,上面有泪。“你的眼泪是为他而流的吗?”   我愣了一下,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再拖延下去噶尔丹恐怕就没命,我顾不得多说,拉着他快步来到噶尔丹身边。“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先救他,不然就没机会了。”   廷璐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蹲下身准备为噶尔丹检查伤口。当看到盖在噶尔丹身上的外衣他又微怔,那是我怕傍黑天气凉,脱下狐毛滚边的披风盖在了噶尔丹身上。廷璐抬头朝我看来,此刻,我身上的衣裙显得单薄许多,他神情变得黯淡下来,从腰间抽出匕首开始割开噶尔丹的衣服。   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噶尔丹一下子从昏迷中惊醒,恍惚中看见有人拿着刀子靠近自己,误以为有人袭击,他猛地挣扎着坐起,一把扣住对方的手,喘着粗气瞪向来人。很快他就发现来人是廷璐,一下子愣住了。“……是你……”   两个男人面面相对,都在用复杂的眼神戒备着对方。换成平时这两个人应该是死敌的立场,如今因为我的存在局面变得很微妙。廷璐看着噶尔丹没有表情的说了一句,“看在木兰的面上……”言下之意似乎表明,他并不想别人的事,看在我的面上才决定救人的。   噶尔丹没有反应,虚弱的黑眸死死瞪着他,依然不肯让他碰自己。噶尔丹多半是不愿欠下廷璐这份人情。   廷璐扳开噶尔丹手指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理会噶尔丹埋头开始处理伤口。噶尔丹气喘吁吁的咬牙道:“我不需要你救,你休想把木兰从我身边带走!除非我死……”   后心还插着那把匕首,廷璐一看就知道淬了毒,伸手握住刀柄,见噶尔丹兀自说个不停,随口接道:“那你去死吧。”说着猛然间拔出了那把匕首。噶尔丹一声惨叫仆倒在地不动了。我吓了一跳,忙扑过去扳正他的脸,扫掉上面的沙子,紧张万分的问:“噶尔丹!噶尔丹!你怎么了?你还好吗?”翻转过来的面庞露出一脸虚弱又轻松的笑,原来他没事……我倒被吓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坐在地上,想笑眼泪却不断的落下来,“还好你没事……”   “我噶尔丹的命硬着呢,岂能那么容易死掉。”噶尔丹温柔的看着我,柔声道。   伤口四周的肉已经泛黑了,廷璐从马背上解下背包,取出烈酒喝了一口喷在伤口处,然后用同样的方法给刀消毒。马上要给噶尔丹剔除腐肉了,我一看廷璐手中那把锋利的刀,心都跟着揪痛起来,这个时代没有麻醉药,只能这样生生在背上剔肉,对伤者来说那是多么难以忍受的痛啊。   换成我,恐怕连下手的勇气都没有。与我相反,廷璐脸上一直表现得很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看了噶尔丹一眼,终于将刀尖刺进肉内。噶尔丹突然脖子一梗,紧紧咬着牙,呼吸变得异常粗重,一张脸因吃痛涨得痛红,额头暴起了青筋。我除了捧着他的脸,不让他乱动外,实在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廷璐处理伤口的速度很快,几下就清理好了。   终于不再剔肉了,噶尔丹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即便疼得快晕过去了也不忘时刻瞄着廷璐,防着对方有什么不轨。廷璐从包里挑了几根草样的东西放在口中默默的嚼着,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想不到你还懂医术,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和解。”噶尔丹喘息的说道。   廷璐看了他一眼,吐出嚼碎的草药,随即按在伤口处,然后用外衣撕成的布条围着噶尔丹胸膛绕了几圈,最后狠狠一紧系住,用力拍了一下,“好了!”这一拍,痛得噶尔丹眉头皱起闷哼了一声,凶巴巴的眼神直瞪向廷璐,廷璐开始处理另一个伤口,对那道杀人眼神视若无睹。   “他的本事跟谁学的?”噶尔丹忍不住问我。我摇了摇头,“什么?你不知道么?”   “以前从没有见过他做过这些事,大概你是他救的第一个人吧。”   “什么?”噶尔丹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不敢置信的瞪着廷璐,“妈的,我干嘛要相信你!”很快,那两处伤势要命的地方被廷璐全部料理好了。廷璐从兜里摸出一颗药丸,见噶尔丹一脸戒备的瞪着自己,随手交给我,“去毒的药只有这一颗,他爱吃不吃。”说完,走去马匹旁喝水洗手。   “吃吧。”我把药丸递到他唇边。噶尔丹对廷璐不放心,对我的话却言听计从,还是乖乖张口吃了下去。   噶尔丹肩头的伤流了很多血,我把手绢垫在里面很快就被浸透了,连我的手上都沾到了血。我忙从裙边撕下一条布再垫上去,从始至终噶尔丹一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望着我。系好肩头的布条后,我才有空喘口气,一脸释然地看向他。“怎么了?用这样眼神看着我?”   他缓缓的笑了,笑是十分畅快,“我现在才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吧?你承认吧,看到你为我哭,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帮我挡刀……要是对我没有感情,能做得出来?”   他眼中象有什么东西牢牢吸住了我的注意力,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廷璐正扭头看着我们,眼中满是受伤和黯然的色彩,他沉默的收拾背包整理坐骑。   他宠爱的抚摸着我的头,“你不是铁石心肠。木兰,这么长久的等待,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的。这一天终于被我等到了……好木兰,你永远都是我噶尔丹以生命相托的女人,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着你,保护你……”他低低的念了一句蒙语,脸上缓缓的漾起万分宠溺的笑容。那句蒙语我听懂了,意思是:你是我心上的宝,我的魂,我的命……   听着听着,我的泪水流了下来。噶尔丹对我用情太深,也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早就明白,一旦哪天离开他,我一定会被这段感情折磨得遍体鳞伤,想不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他深情的看着我,误以为我被他的话感动了,托着我的头俯身吻过来。快要吻到我额头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低头一看,我的手正抵在他胸膛处。他诧异的抬起头,我缓缓摇头,眼中浮现出一抹离别前的伤怀,“噶尔丹,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虽然我常常被你感动,但我心里爱的人是廷璐,永远不会改变。你能为我用生命守护,我也可以用生命保护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偿还你为我做的,就算将来离开你,我们也可以两不亏欠,不会留下纠缠不清的感情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51章战乱逃亡   “你说的话是真的?”他的笑容渐渐淡去,静静的低问。   我点了下头。“廷璐为我做得牺牲已经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负担,实在不忍心只顾自己过得如此舒服,让他一个人风餐露宿与寂莫作伴,我想跟他走,再苦再难,也要两个共同面对不是吗?噶尔丹,如果你真的喜欢你,请不要阻止我们在一起。我恳求你。”   噶尔丹低着头,手无力的拄着额头,许久,才淡淡说了一句:“廷璐所做的我也能做,如果他能做一件让我为之佩服的事,我就放你们自由。我噶尔丹不怕输,如果他的确比我强,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如果你还没有喜欢上我的话,我就放了你……”   “真的?”我惊喜的问。   终于,噶尔丹做出让步了!我转身去看廷璐,高兴的说着:“你听见了吗?廷……”不料,身后除了空空如也的沙砾地面,人和马都不见了。“……廷璐?”   他走了……走得不声不响,连个招呼也没打……   我怔怔的愣在当场,大脑突然变得空白一片。为什么,就这样走了?热情的心顿时冷却下来,不断往深谷坠去。   好不容易才见面,他连句话都没有说,就悄然离去了。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离开呢?实在不明白……   冷冷的夜风吹过,吹动起我的秀发在风中飘飞,质地轻薄的裙角也随风上下翻飞不止,望着空旷的黑夜,两行清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廷璐,你究竟在想什么?   山道那边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很快,雾中出现影影绰绰不断交错的身影,一群黑衣铁骑们朝这边急疾而来——   后来,铁骑们把我们接回了行宫,负责给噶尔丹看伤的大夫看过处理过的伤口,啧啧称奇,说幸好处理及时,要是等到现在医冶怕人早就一命呜呼了。噶尔丹受了那么重的伤,回到行宫依然神智清楚,还能跟部下发布命令,要求对阿悌此人严加看管。听了我的描述,他怀疑给沙漠之狐下重金委托的人就是阿悌。   噶尔丹还命令部下对附近十里以内的范围搜索两个人,一个是沙漠之狐,一个就是廷璐。   见噶尔丹对有救命之恩的廷璐还要展开追捕,我的心寒了,转身离开了他们的议事厅。回到寝室,我躺在卧椅上,默默的望着窗外出神,脑海中回放着和廷璐见面的一幕。廷璐变了,外形,神情,态度好象改变的地方太多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发生那么变化?单纯的笑容不见了,连微微一笑都隐藏着不被人得知的东西。   现在回忆起来,我和廷璐见面的从始至终,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的眼泪是为他而流的吗?   廷璐会不会误会了什么,以为我的心被噶尔丹俘获了吗?如果他对我有一点点了解的话,就不该怀疑我啊。我闭上眼睛,侧头小睡,脑海中兜转的全是廷璐的面孔,忧郁的眼神,充满男性魅力的淡笑……   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中我骑着高头大马沿着山路往深处狂奔,一边跑一边纳闷的想,这是要去哪里啊?为什么心里又着急又担心。更奇怪的是,这条路分明来过,这不是通往沙漠之狐大本营的那条路吗?   前方开始起雾了,穿过山口时,所有景物都被雾气遮挡住了。只听见一个女人在呼喊:“廷璐!廷璐!”   我飞身下马,牵着缰绳闻声走去,渐渐的,看见另一个“我”正跪在地上,神情悲痛的哭泣着。我的心突然针扎般的痛了一下,不安的怔怔看着。她看见我,突然上前拉我过去,“快去救救噶尔丹,他身上有很多伤,还有两处最致命的,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看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我说不出话来,心里很不是滋味。跟着走过去,只见噶尔丹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息着,浑全都是血迹。必须撕开衣服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我蹲下身,抽出腰间的刀子将伤口附近的衣服划开,赫然看到一个恐怖的伤口,肉都翻了出来。我的心一紧,这个男人为了木兰连性命都不要了吗?突然昏迷中的噶尔丹一把扣住我的手,死死瞪着我。   “看在木兰的面上。”面对即是仇人又是对木兰有恩的人,两种不同的情绪在心里交织在一起变得很是复杂。我抽回自己的自已的手,开始为他处理伤口。身负重伤的噶尔丹居然还有心情跟木兰大唱情谊绵绵,我不悦的在他刚缠好的伤口上拍了一下。把一切都忙完后,转身去了马匹旁洗手,喝水。噶尔丹正在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向木兰表白,这个时候相信任何女人都会被他的做法所感动吧,木兰也不例外,回头看去,果然,她正怔怔的看着他,眼中噙满泪水。   噶尔丹的确是个好男人……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木兰留在他身边也许是妥当的。我开始收拾背包,扎紧马背。本想跟木兰道声告别的话,朝她看去,她似乎感动不小,完全忘记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我很不是滋味的翻身跃上马背,噶尔丹的伤势很重,要马上通知外面的铁卫才行。于是,不再耽误时间我立刻策马离去——   耳边听到门板传出吱呀一声,一下子让我醒转过来。好奇怪的梦啊,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今晚的一幕。这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廷璐会不告而别,让一个千里赶来救妻子的人受尽磨难,结果却看到自己的妻子与情敌亲密的情景,那是怎样的心情啊。想着想着,眼睛湿润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被噶尔丹动心的,怎么能忘了身边的他……   噶尔丹被人扶回寝室时,正好看见我流泪的样子。他来到我面前停了一下,我喃喃的说了一句:“我不该让他走……”他知道我又在想廷璐了。   “我会帮你找到他的。”他低低的叹道。然后被格尔玛和秀儿扶到床上躺了下来。待她们都退去,他低声把我唤过去。“你过来。”   我来到床边,过了好久才见他拉起我的手,缓缓说道:“廷璐是怎样的为人我都看到了,对他,我除了还有一点点看法外什么怨恨都没有,他是个好人……此刻,我只恨苍天,既然生下了我,为何还要他存在。如果让我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哪怕一天……我就不会象今天这样时刻怕他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木兰,还是那句话,要是他确实比我他,我就承认他有资格拥有你,我会自动退出。”   “那你为什么派人追捕廷璐?”   “我要谢他。让他光明正大的站在我面前,永远不必躲躲藏藏,这样你心里也会好过一些,不是吗?”   想不到噶尔丹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原来是我误会他了。“真的吗?要是我找他出来,你保证不会伤害他?”我急切的说。   噶尔丹见我的心仍然在另一人身上,无奈的淡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细心的掖好被角,最后感激的看向他,轻道:“谢谢你。”   噶尔丹喝过药,疲倦的沉沉睡去,我则感觉不到半点困意,披着风衣来到院子。这个时候廷璐会在哪里呢?走出院子,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常打转的郊外草场。我在草地上坐下来,静静的吹着风,想着心事。   这里离瞎老人的住处不远,那里一直在拉着吱吱呀呀的古老曲子,听着听着,曲子断了一下,再响起来时却是一支全新的曲调,是我最熟悉的那首情歌。我为之一怔,象雕塑似的呆住不动了。   廷璐……终于出现了!   我快步赶到那间民舍时,刚好那首曲子拉到尾声。一踏进院落,就看见廷璐坐在民舍的门槛处正端着悠闲的姿式在拉琴,眼睛微闭,好象还在回味里面的旋律。马头琴的主人站在旁边神情欣然的听着,或许听见了我进来的细微脚步声,扭头朝廷璐转去,然后拄着拐杖慢腾腾的出去了。   一曲终了,廷璐睁开眼睛,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他猜到我会来,笑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回了个浅笑,忍着来自鼻腔的酸意,走过去。他象个绅士似的伸手接住我,拉我在旁边坐下,我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廷璐无所谓的淡笑了一下,感叹道:“每次拉起这支曲子都有不同的感受,我越来越喜欢这支曲子了。”   “就象为我们量身定做的一样。”   “还想听吗?”   我点点头。他望着我,晶亮的清眸里面依然抱有信任,他拍拍我的头,宠爱的笑了一下,随提起琴继续拉起来。他闭目陶醉着,我则痴痴的打量着他,原来那张俊逸的清颜如今添了几许成熟的味道,显得更稳重,更有男人魅力了。这个变化即让我又喜又悲。欢喜的是他变得成熟了,而让他发生变化的原因却令人那么心酸,都怪我,让他承受了太多辛酸与压力。   偶而,他会睁开眼睛朝我看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又继续拉琴。   他一心陶醉在优美的乐曲中,把以前经爱的承载的许多汗水与辛苦全部抛之脑后,只尽情享受眼前这短暂的美好。这是我们来到蒙古以后第一次坐在一起,这样心平气和的听一首歌。   我把头依在他肩头,静静的听着。   终于,一曲终了,他放下琴抬头眺望远方。好久,他想起了身边的我,扭头看了一眼,伸臂绕过我肩头,安慰似的拍了拍。“廷璐,噶尔丹说希望能当面谢谢你。”   “道谢?”他淡淡一笑,“那就不必了,我救他是看的你的面子,你让救我才救的,跟他没有关系。”虽然一脸无所谓的笑,但我感觉得出来,他一点也不想接受对方的好意,心里还在介意噶尔丹掠走我的事。   “他希望你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永远不必躲躲藏藏,廷璐,以后你可以不必躲藏了,侍卫们不会再抓你了。”   他扭头看着我,深深的注视了好久,不知若有所思的在想什么,末了,他豁而轻松的一笑,“他总算做了件好事。”   “给他个机会,让他当面谢你吧。”   他沉默着,从旁边拿起布跟老人以前做的那样认真的擦起马头琴,我静静的等着,现在的他心里埋藏了太多的心事,已经让我无法猜到他的心思了。“廷璐?”   “……他想跟我和解?你相信他的话吗?”他转头问了我一句,没等我回话,他自嘲的一笑,带着几分狡黠与调皮,“我不信。”脸上带着一抹淡笑,继续埋头擦琴。   我心疼的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廷璐,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试着跟噶尔丹和解吧,我不求你原晾他,至少接受一下他的道谢总可以吧。”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扬了扬眉头:“不可能。”他始终端着一副笑得很轻松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不介意似的。其实,我知道,他的笑是装出来的,这样做反而更让心里难受。我心疼的低语:“不想笑就别笑了……我觉得很累……”   “我是真的在笑哦,”脸上的笑容显得更深了,更象在安慰我似的,又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噶尔丹这家伙为了你改变了不少,居然打算跟我和解,让我很意外,我现在很想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他。”   我抱着膝盖,低头沉默着。廷璐擦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嘲道:“这么费心的拉笼,无非想让我退出,要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忽尔,他注意到我在看,不好意思的破颜一笑,后面的话生生给打住了。   我跟着笑了一下,轻轻淡淡的。   廷璐过得不容易。以前他很少有心事,一笑总是那么阳光,让人一眼能看透心底。而现在,他每每一笑都让我感到笑得很难得,有种苦中作乐的意味。   “廷璐,是我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那天你不告而别,我才知道……”   “不怪你,我一点也没有怪你,别想太多。”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不介意地笑了一下。“换成别的女人处在你的位置,我想都会被感动吧,你只是被他感动到了,又不是爱上他,我明白。”   我不确定的问。“真的?”   他扯出一个让我放心的笑容,调皮中带着几分真诚地说:“真的。千真万确。”   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真的明白,我心里依然很愧疚,总觉得欠他的东西太多了。“噶尔丹对你的态度改观了,趁这个机会,带我走,我们走吧?”   擦琴的动作停止,廷璐的目光静静的看着琴,想了好久。少顷,他缓缓摇了摇头。“噶尔丹在,到处都有他的探子……”他低头看看我的肚子,用手轻柔的摸着,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孩子快出世了,你想让我这样带着你跑路吗?”   他把我拉到他怀里,轻轻的环着我的腰,就这样耳鬓厮磨的搂着。“知道吗?尽管我对噶尔丹印象不太好,但还是很感激他的。这时候只有他有办法让你顺利生下孩子,保住你和孩子两条性命。我曾经一度担心你活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天天生活在惶恐中。托噶尔丹的福,到现在你还健健康康的活着,而且气息不错。每次在暗处,看着你平安的从行宫里走出来散步,我对他就再也恨不起来了……只怪上天让我们都爱上了你。”   “那我们要等孩子出世才能离开蒙古了?”我遗憾的低道。抱着他的脖子,很依恋的说道:“真希望孩子出生时你能在我身边。”   “只要你们平安无事,我在不在身边不重要。”廷璐叹了口气,期待中带着几分无奈:“所以,现在别想逃走的事了,安心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外面传来铁卫的声音:“夫人,大人情况很不好,请您马上回行宫。”   “他怎么了?”   “大夫只说情形很糟糕,请你尽快回去。”   刚跟廷璐团聚了没一会儿,就要走吗?我有些不舍,回头看向廷璐。他轻松的笑了一下,安慰道:“去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见面,不在一时半刻的。”   “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见他肯定的点头,我这才放心的跟着来人离开。匆匆赶回行宫,一进寝室,想不到正对上一张如释重负的笑脸,只见噶尔丹好整以暇的躺在卧椅上,正被人伺候着吃药,除了面色苍白外,看上去一点也不象有事的样子。我奇怪的上下打量他,好似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原来你没事?”我很有意见的瞪着他。   噶尔丹眼中隐隐的透着得意,冲旁边的下人作了个手势。格尔玛开口道:“夫人,我们马上要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经她一说,我才注意到,西苑那边的侍女们全都调过来了,在进进出出的忙着搬运物品。   噶尔丹拿掉冷敷在额头的手巾,接口道:“我们不能在这里住了,我需要换一个僻静的地方养伤,而你也快临盆了,我想了想,我在博尔塔拉有一处庄子,那里牧民少,环境也好,很适宜我们休养,不如我们搬去那里住一阵子。”   “什么?这么突然?你没有问我意见就自行决定?”我气急的冲口而出。   “我也是突然才决定的。没办法,为你接生的稳婆认为那边适合你休养,我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噶尔丹面不改色的说道。我生气的瞪着他,分明从他闪烁的眼神间看出点名堂,“你是故意的!”   他装作没有听见似的,扭头吩咐下人加快速度,争取一个时辰后出发。我赌气的说不去,噶尔丹咧嘴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但我相信,出发的时候就是绑也会把我绑去,我的意见通常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影响。见此事没有回旋余地,我生气的拍门离去。我要去告诉廷璐一声,免得突然失去我的消息,让他担心。   急匆匆赶回民舍,发现院落里空空的,哪还看得见廷璐,原来他早就走了。   如今,再次失去了他的踪影。   “夫人,你还好吧?要是觉得冷可以坐到这边来。”   马车晃晃落落的正行进在前往一个叫博尔塔拉的地方,听说那里是噶尔丹的冬营地,每年都去哪里住上一段时间。噶尔丹决定的这样突然,而且要求连夜赶路,似乎急于摆脱什么。我猜,他一定知道我和廷璐见面的事了,为了不给对方机会,才临时做出这种安排吧。   我坐在对面,气呼呼的瞪着他,任凭他怎样劝说也绝不开口说话。此刻已进入十月份了,高原的冬季很冷,尤其是夜里。虽然身上盖有厚厚被子,怀里揣着暖壶,却依然感觉不到一点暖意。中间的地上搁置着两个燃烧正旺的火盆,但在寒冷的冬季里这点热度很快就被冷空气驱散了。   马车队在百十个卫兵的保护下,一路浩浩荡荡朝目的地前行,在月色下,犹如一条黑色的蛇缓缓在山道间蜿蜒爬行。   噶尔丹原本计划在博尔塔拉陪我到孩子出生,无奈世事多变,没过多久,前线便传来战事消息,康熙帝再次亲率大军开往漠北,这一次出动大军数十万来势汹汹,大有一雪前耻的意思。得到消息时,噶尔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仗着身体好恢复迅速只也痊愈了七七八八。而我此时挺着的肚子比篮球还大,快临盆了。   噶尔丹一心想等孩子出生再上前线,对战事一拖再拖,结果一封封快马传书不断从行宫递来,事态紧急到不能再拖下去了,在我一再劝慰下,他终于同意整顿出发返回行宫。   距离离开行宫,足足有一个多月了,这么久的时间没有看见廷璐很想很想他。   赶回行宫的当天,这里跟离开时的气氛完全不同了,到时弥漫着临战前的紧张空气。牧民们也不再悠闲的玩耍了,每个人都在忙着为士兵准备出发的物品。噶尔丹一下马车就被众干将请去议事厅,看来战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从洛桑脸上看出了几分急迫与焦急。   下人们在忙着搬运行李,我拉住女官秀儿问前线的消息,她不安地低道:“听说南线已经被清军一支前锋营给突破了,两天后就要冲到这里了,蒙古兵好象抵挡不住了。”   已经打进来了?前锋营……莫非又是大阿哥和常安带的那支人马?   “……属下还听说公主死去的消息传到京城,皇上大为震怒,誓要铲平准噶尔部,估计这一次事态很严重。附近有不少牧民被战事消息吓得已经搬走了……”秀儿没等把话说完就行礼退下了,我眼风扫见议事厅那边,噶尔丹正带人往这边行来。   跟在噶尔丹身后一班将领各个全副武装,一副随时准备出征的样子。再往旁边扫去,附近有很多马车在搬运粮草等物资,蒙古兵们在长官的指挥下齐齐动员着,有的协助搬东西,有的集合在一起听候命令,更多的士兵在检查自己的装备,或是磨刀,或是整理盔甲。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我的心倏地不安起来。   一旦战事开始,这一片地区会变得动荡不安,想找个人难上难。廷璐现在哪里?我突然想起了他!   “木兰,这里恐怕不安全,你不能待在这里,我马上安派人送你回博尔塔拉。”噶尔丹走过来,说道。   我后退了一步,“不要,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去找廷璐!”   “听我的,廷璐我另派别人找他,你先撤离这里!”噶尔丹马上转身唤人。这时,一名将领自远而近打马疾驰而来,冲开了好几个人,到了近前飞身跃下急报:“大人,不好了!额琳臣被大清招降了,两个时辰前率部与清兵会合了!”   “什么?”噶尔丹闻声色变,“这个软弱无能的混蛋,他父亲楚琥尔乌巴什刚战死没几个月,他转脸就投降了!”   洛桑高声喊着也从外面赶回,“大人,大清皇帝要派使者前来和谈,前锋营的常安将军和大皇子正在十里外等您候见。”   胤禔和常安他们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惊喜的看向噶尔丹。他很不快的哼道:“见,我来会会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罢,他让我稍等,转身对一干将领吩咐各方面的布置。他已经顾不上安排我的事了。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扫向四周,无意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廷璐穿着一身当地牧民的装束,正端着一脸久违了的微笑朝这边望来,见我在看,伸开双臂做了个等待拥抱的姿式。   我想也不想的快步走过去,因走的快,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这回廷璐的气色好多了,脸上也有了笑意。本想扳起脸责问他上次的不告而别,结果我还是忍不住扑上去,投入了他的怀抱。他顺手一带,把我揽到墙后面,避开了噶尔丹的视线。   “欢迎回来,还以为再见到你会抱着小不点,看来早了点。”他开玩笑的说道,轻松的语调中透着几许淡淡的期待,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要打仗了。”我嗔怪道。   他点了点头,无所谓的说:“我知道,早在一个月前就得到消息了。我看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那怎么办?”我担心的问。   “你是问我们,还是指噶尔丹?”他意味深长的淡笑了一下,想也不想的反问。我一愣:“当然是我们啊。”   “那我先说噶尔丹吧,我研究过了,从他和清军的兵力数量、战斗士气还有部将统筹能力来看,坦白的说,噶尔丹这次怕要有麻烦了……他有麻烦的话,估计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怔怔的看着他,想不到廷璐对局势把握得如此精准。其实这段历史我早就从史书中知道了结局,康熙的清兵会一举大获全胜,噶尔丹则败逃回老家。这才只是康熙三征噶尔丹的开始……   “如果战事晚来一个月就好了,我希望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再来议论战事那该多好。”他低头看向我腹部,不无担心的叹道。“木兰,这回需要你出马了,想办法说服他放弃抵抗接受与大清和谈。”   和谈?我突然想起了胤禔和常安,他们不是要跟噶尔丹面谈吗?这时,忽听路上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廷璐看了一眼,低道:“常安来了。”   这次来的只有常安一个人,领着一小队士兵来到噶尔丹面前。双方见面不久,便双双进了议事厅。我还在跷头张望,耳畔响起廷璐的声音:“我要是你,就去那里听听在谈什么。”我一抬头,发现他的脸贴得我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他冲我绽放了一记迷人的笑花,坏坏的,又有些可爱。我忍不住在他下巴处吻了一下,亲呢的低语:“那我去了。”   还以为他会回补个更深长的热吻,意外的,他只是笑了一下,“去吧。”   我点点头,随即走出了角落。   果然如廷璐所料,常安这次是来和谈的,希望噶尔丹降低姿态向大清称臣,放弃争夺大清的野心。我站在窗外静静的听着里面的谈话,除了部下们在里面骂声一片,还有一个颇为响亮的怪音,象是有人喝清粥咂巴嘴。不会有人在里面吃饭吧?我奇怪的想。   常安面对一起子对方将领们,依然表现的很冷静说:“噶尔丹,请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代表整个大清来跟你和谈的。”   “继续。”又是一声喝粥的长音。常安没有说话,似乎被某人的举动气到,正强忍着。一会儿,噶尔丹懒洋洋地声音响起来:“我关心的是如果我们同意和解,你们皇上会打算怎样对待我们?”   常安这才说道:“只要你向大清俯首称屈,退回你们原地的地方,大清每年会给你们相应的补偿,这是清单。”   噶尔丹笑:“就这点东西么?我们是不是看起来很好打发?我们象叫花子吗?”   部下们又是一阵骂声。常安也笑:“如果胃口不是很大的话,清单上的东西足以养活整个西藏了。人要知足才能常乐。”   “算了,不劳你费心了,我们想要什么,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是么,那就没得谈了?很遗憾,那我们只有在战场上见了。告辞!”常安起身朝门外行来,我想离开已经晚了,常安一出门就看见了我。“木兰?”他惊诧的上下打量我,看到下面的肚子眼眸更现出几分心疼:“快生了?”   他肯定在心疼,我生孩子的时间不幸赶在这个战事期间。我无奈的挤出一个极淡的笑,点了下头。   噶尔丹走过来手揽住我的肩,似乎在宣告我的归属。常安看了噶尔丹一眼,“我会带她走的,不会太久。”说罢,转身离去。噶尔丹则拥着我往行宫方向走去。回头张望,看见常安飞身上马后也朝我望来,少顷,猛地调转马头打马离去。   “你怎么会在窗外?都听到了?”回到行宫客厅,噶尔丹轻笑。   我点点头,不无担心的问:“这场仗非打不可吗?真的没有和谈的余地了?”   “当然,他们拿一点点东西就想让我罢战,怎么可能?他们就算来几十万精兵,我们也不会放在眼里。”噶尔丹狂妄的笑。他扶我在卧椅上坐下。我显得有些沉默,他根本不知道这场仗自己会惨败,非要到最后一刻他才会接受现实吧。“噶尔丹,你可不可以不打这个仗带你的部下回家乡,安乐的生活一辈子不好吗?”我劝道:“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你打胜了,把整个大清据为已有,想想有多少人会因为你因为这场战事命葬黄泉,那些死者的亲人会不会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堂堂英雄岂能留下一世骂名。”噶尔丹听了我的话微愣,随即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我只知道成王败寇。不成功便就仁。”   “谁也挡不住一死,既便穷尽毕生精力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临死时能带走吗?噶尔丹,不要光想着眼前的风光,多想想跟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想想他们的家人,儿女,谁不想过安稳生活啊?如果你接受大清的好意,退兵回乡,相信会有更多将领都感谢你这个决定。”   “你希望我停战,是吗?”噶尔丹蹲在我面前,留恋的伸手抚上我面庞。   我伤感地看着他,低道:“……战争是件很残酷的事,我只希望你活着。”   “清兵都打到家门口了,不还手的话就不是我噶尔丹了。”噶尔丹淡笑。“你说的话也有道理,我也厌倦了年年战乱的生活。我保证,等打赢了这场仗,就带你回准噶尔部,从此不踏入大清的土地。”   安静的寝室里突然传出低笑声,里面怎么会有人!我吃了一惊,没等扭头,心里突的意识到这个笑声好耳熟。噶尔丹豁地站起,手已然按在刀柄上。“是谁?”   光浅稍暗的里屋,只见梳装台旁的座位上,有个人正悠闲的跷着二郎腿,手托着下巴,一脸笑意的望着我们。一看到他,我顿时睁大了眼睛,廷璐!他、他怎么进来了?看到噶尔丹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我的心忽地提到嗓子眼,紧张极了。   廷璐看上去显得那么轻松,丝毫没把噶尔丹的怒气看在眼里,他笑眯眯地说:“说得很好听嘛,你确定能赢?”   “你怎么进来的?”噶尔丹脸微红,略有些动怒。廷璐的出现已经说明了外面的守卫很有问题,大白天都被外人偷溜进来。   廷璐狡黠的微微一笑,没做任何解释。我快步走过去,正要说话,他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微笑道:“你刚赶远路回来一定累坏了,去休息一会儿,嗯?”   “可是……”   “这是我们男人间的问题。”他一句话就堵住了我的嘴,手指了指旁边的床,柔声劝道:“去吧,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廷璐突然主动现身跟噶尔丹面对面谈话,想必他有了什么计划吧?我只好转身退到床上,放纱帘的时候,两个男人都在扭头望着我,心思各异。   廷璐起身道:“我们到外面来。”   噶尔丹眉头微皱,很不满意廷璐说话的口气。但还是照廷璐的话去了外面。两个男人因为战事的原因,终于有机会坐在一起,当面锣对面鼓的解决长久以来的矛盾了。   廷璐变了好多啊……我暗自感叹,现在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以前他象个大男孩总是无条件的第一服从我,如今变得越来越很男人,都开始指挥我了。不过……我好象很喜欢这样的他,有这样的人当靠山心里应该会更塌实吧。想到这儿,我不由偷偷甜笑了一下。   不知他们在谈什么,我好奇的轻步来到门边偷偷探头张望。廷璐坐在卧椅上,手托着下巴,唇边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而对面站立的噶尔丹则死死瞪着他,全心戒备着他。“你想说什么?”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好意,让我帮助你。”廷璐的话一出口,噶尔丹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我不需要!你会帮助我?”   “准确的说,我是为了木兰才决定这样做的。木兰身边的不能没有人。”   “笑话,我噶尔丹若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连谈什么打江山!你太小看我了!”   廷璐深深的久久的看着噶尔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旦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人有的时候不要太自信,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的命运会怎样。你要博命,要跟天争,可以,但不要拉着木兰一起拼,木兰福薄陪不起。”   “什么意思?以为我会输吗?”   “我希望你多做一些准备,好给自己留条后路。没人知道将来会怎样,多做几手总没错的,不是吗?”廷璐耐心的劝道。“话说回来,你不为自己也要为木兰考虑,一旦战事起来,你能保证寸步不离的保护她?”   噶尔丹怒了,“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你休想趁这个机会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开玩笑,你以为我现在是来抢人的?我是帮你应对这场战事!”廷璐不悦道。“木兰现在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对我来说木兰的生命比战事更重要,在她顺利生产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这一点你要搞清楚!”   “为了木兰……”噶乐丹的火气突然降下来,似乎才明白廷璐的来意。   廷璐的语调变得平和下来,静静地说道:“我们要合作才能帮木兰度过这个难关。所以,你要平安回来,我和她会一起在这里等你。”噶尔丹终于明白了廷璐的来意,竖起的戒备彻底放了下来。“好吧,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允许你暂时陪着木兰,等我从前线上回来,你,要马上离开!”   终于说服了这头蛮牛……廷璐轻轻释了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多谢理解。”   廷璐可以留下来了,这个惊喜让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时,忽听噶尔丹又道:“现在说话完了,你可以离开了!我不喜欢看见你在这里。”   廷璐忍不住低笑,很理解的站了起来,调皮的一笑:“好吧,我等你不在时,再来。”一句话让噶尔丹顿时竖起锋芒,唬着脸直瞪着他。见廷璐要走,我急忙从屋里走出去拦住他,“怎么,你要走?”   “没关系,我去看看纳兰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他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我担心的望着他,好怕他一去不回,甚至期待着他至少给我一个拥抱,廷璐分明看出了我的念头,低头在我耳边低语:“如果不想我死得很惨,你这种眼神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他轻拥了我一下,转身离去。   果然,背后的噶尔丹正用一双杀人眼神死死瞪着我们,直到廷璐离去,眼中的戒备才渐渐回笼。   战事发展得比想像中的快,原定明天起程的噶尔丹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起程,傍晚时分官兵们吃过饭后,大部队开始在行宫前结集。临出发前,部落的居民们纷纷走出家门为军队送行。站在行宫前,看着乌压压的蒙古兵整顿出发,我心里突然象被压了块石头似的,沉沉的喘不过气。如果他们战败,几天后的这里将看不到牧民安居乐业的景象了,一定会被清兵洗劫的一片狼籍。   那日夜晚的厮杀场面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刀光剑影,马蹄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光是这样一想,我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了,身旁的廷璐扭头看了我一眼,脱下外衣披在我肩上顺势用力搂了一下。“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不是谁能改变得了。”   我点了点头,有廷璐在身边,心里突然安定下来,这是我有史以来最为塌实的一次。   周围的牧民们在给队伍里的亲人送行,谁都知道这次要面对的清兵太庞大了,队伍这一去可谓九死一生,亲人们忍不住哭了。气氛渐渐变得悲壮起来。高级将领们正在大声呼喝哭泣的牧民,阻止他们影响队伍士气。   “心里没有牵挂的人理解不了别人的心情……如今噶尔丹也有牵挂了吧……”廷璐低声自语。我扭头正想说点什么,一闪眼,发现噶尔丹朝这边大步走来,无数视线正追随着这位传奇首领,当他在我面前停步,我一下子成了大家的焦点。噶尔丹深深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几动似乎很想说什么。   这时候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他的心情,只见他强忍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离去,飞身跃上了战马。低缓的悲壮的歌曲开始在牧民的口中吟唱,唱歌的人越来越多,给出征的气氛增加了几分伤感。   随着号角大作,队伍开始缓缓移动,大军终于要出发了。   噶尔丹骑马走出百米开外的时候,拉住缰绳回望了一眼,猛地调转马头风似的赶回到我面前,喘息的看着我,突然伸手捧住我的头,俯下身狠狠的吻了一记,他的呼吸很粗重,眼中也跟着泛起浅浅泪花,“等着我!等我回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住了,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他不放心的看向旁边的廷璐。正跟纳兰说话的廷璐刚转回头,已经看到了刚才的一幕,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以保护者的姿态伸手将我揽回身边,似笑非笑的回道:“这个拳头我暂且记下,若你还有命回来我一定找你清帐。走吧,木兰我会照顾,不劳您惦记了。”   噶尔丹大气的喘息了几口,终于咬牙,调转马头离去。   纳兰揆方凑过来啧啧道:“看到他的杀人眼神了没,万一他有命回来,你的麻烦可就大了。”抬头望望远方,不屑地说:“希望这种人战死沙场,永远不要回来!要是老天有眼,最好送他个万箭穿心,或是五马分尸的下场,然后全身腐烂至死,哼。”纳兰揆方不服气的低咒着,廷璐拍拍他的肩,淡笑:“你呀,留点口德吧,做人不要太毒。”   纳兰揆方不依道:“为什么,对那种人就应该毒点,我们好端端的在京城里呢,他凭什么把我们带来这里受苦!这才说算轻的了。”   “我们可不希望他这时候死,对吧?”廷璐低头看向我。我无力的伏在他怀里,轻声道:“我累了,抱我回去吧?”   “怎么了?”廷璐一把将我抱起来,这才发现我脸色有点苍白。我搂着他的脖子,把头枕在他肩窝处,不安的低道:“头晕,肚子也有点疼……我想回屋躺一会儿。”   “啊!”纳兰揆方吓得惊叫出声:“喂喂喂,你可别说现在要生了!该打仗了,可、可、可没处帮你找稳婆啊!”   廷璐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抱我回行宫。纳兰也要跟进来,不料被门口的守卫拦住,原来噶尔丹临走前交待过,除了廷璐任何人不得进入。气得纳兰在外面打转,干着急没办法。   回到寝室,廷璐把我放到床上,伸手在我额头试了一下温度,放心的握着我的手在床前蹲下来。“别担心,没事了。外面那种气氛很容易干扰人的情绪,你是孕妇,不要被外界的气氛影响了心情,嗯?”   他索性在铺有地毯的地上坐下来,伸手把我额边的乱发绺到耳侧,很留恋的抚摸着我面庞。终于可以有机会两人静静的厮守,这是我来到蒙古后一直期盼的事,此刻心里有了一种来之不易的温馨感觉。感受着他的轻柔触摸,鼻酸里开始隐隐泛酸,泪水无声的滑了下来。   廷璐送给我一个安心的笑,“哭什么,又不是生死离别,他肯定会回来的。“   “不是……”   他宽容的笑了笑,认真的看着我,轻声道:“就算你的眼泪真的为他流,我也不会怪你。真的!我不希望他死,除了孩子的原因还有别的因素……不管怎么说,噶尔丹也算是个英雄人物,撇开我们之间的纠葛与矛盾,我个人还是很钦佩他的!”他扭头看了窗外一眼,天快傍黑了,“饿吗?我去让给你做点吃的?”   “不太想吃,好象没有胃口。”   “你的意见可以忽略,孩子可不能饿着。等我一会儿。”廷璐起身离去,过了一会儿,格尔玛端着托盘来了,在床上支起桌几,将一道道小菜摆在上面。格尔玛上完菜朝廷璐看去,他点了点头,招手让她退下了。廷璐平时的饭量一向很大,这次吃的却不多,大部时间都在盯着我吃饭。我问他怎么吃得这么少,他笑眯眯地说已经吃过了。我好不容易填鸭似的吃了一些,他仍不满意的又盛了一碗清粥让我喝。“这里的食物可比外面的精细多了,味道也好上不知多少倍。你要知道战乱地区的人们吃的什么,就不会浪费食物了。”   在他的监督下,总算把饭吃完了。天黑了,我拉着他的手不肯让他走,廷璐为了让我安心便在床边坐下来,支着头,陪我聊天。我想知道他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都遇到过哪些难事,让他讲给我听,他轻描淡写的笑:“还好,只要我能应付的,应该算不上难题吧。怎么,这么想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他似乎不大想说,很快转移开话题。   我猜他吃的那些苦肯定都是我无法想象到的,因为从他眼中我感受到了几许辛酸和磨难。   “要不是我被噶尔丹带到这里,你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了。你有没有觉得我是扫把星,总给你带去很多麻烦,看别人的婚姻都是安定美满的,你一定有很多怨言吧?”   “傻瓜,总想这些没用的担心做什么,别胡思乱想了。”他宠溺的拍了拍我头。   “你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吗?我不信。”   廷璐想了想,淡然的一笑,“即然你那么想知道,好吧,我承认自己有过想法,而且很多很多……”他用指腹轻轻划过我的唇,出神的悠悠说道:“知道吗?每次我窝在墙角后面远远的望着行宫,心头就忍不住想,此时此刻,噶尔丹又在怎样的讨好你取悦你,而你是不是被他迷惑住了,为他动了心。每次想到这儿我都会感到不安。记得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气得恨不得杀了噶尔丹,恨他总是破坏我们的生活。但是,来时的路上看到那么多不幸的家庭,又看到他对你的态度,我的想法又变了。噶尔丹那样做无非是因为喜欢你,没有别的恶意。对这样的人,我没有资格杀他,但是我必须要面对这件事,就是上天让我们两个人同时爱上了你。   上次噶尔丹为了你独闯沙漠之狐的老巢的事让我很受感动,说实话,让世间多一个这样的人存在,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我不幸死去,至少还有一个这样的男人继续照顾你,我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你,不是吗?   噶尔丹是个出色的男人,他那么痴情专情的照顾你,大概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被感动吧。所以就算你被他感动我也理解。我现在想通了,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独占,只要你过得好,要不要守在你身边都无所谓。二哥不就是这样做的,一直在默默的守护着你吗?   所以,胡思乱想到到现在,我决定,如果最后你真的爱上了噶尔丹,我就退出,不会让你夹在我们之间难过。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你瞧,我居然有这么多想法。”讲述心事的时候,他的语调一直是淡淡的,直到全部讲完长长释了口气才绽颜一笑,仿佛一切都成为了过去,笑得那么云淡风清。   我被他的话感动了,嘴唇颤抖的久久说不出话来。眼中噙着泪,笑道:“那么,你放弃我了吗?”   他浅笑着摇摇头。   “那为什么从不碰我?我还以为自己对你没有吸引力了,你不再喜欢我了呢?”脸微红,不好意思的低道。他温温柔柔的笑:“怎么会,这是敌占区啊,是噶尔丹的天下,我敢碰你的话明天就没命见你了。我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你明白吗?”他伸手捞过我的头,拉到近前,疼爱的目光温存的在脸上逡巡,一边说一边俯下头来:“当然,现在就可以没有顾忌了……”轻喃了一声,很快捕捉上我的唇深深的缠绵开来。   我勾上他的脖子,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他的热情之海中。   久违了的热情象被点燃了导火索,一下子全被激发出来,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涨得无限大,浑身被涨得团团包围,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身在何处,整个人在热情的火海中飘浮不定,快被翻腾的热浪淹没了。“唔……”   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快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终于,廷璐结束了一通长吻,抬起头望着我,深沉的黑眸多了几分心疼与爱恋,   游离天外的意识渐渐回到现实,睁开迷蒙的眼睛,正好迎上他望过来的目光,好专注的眼神啊,原来自己依然是他心中的宝,这让我感到格外开心。抱住他,不舍得放开。   “廷璐,我没有爱上噶尔丹你相信吗?我依然爱着你,从没有变心过……”我的眼泪流了下来,那是幸福的泪水。   他轻轻的拍抚着我后背,在我耳畔说了句令我无比感动的话,“你说什么我都信,至少现在,你还是我妻子啊。我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家人?”   我被感动的无以复加,接连不断的泪水在脸上恣意纵横。廷璐轻轻替我吻去脸上的泪水,渐渐的移到唇间备加温存的轻尝浅啄。“木兰,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心中最重最爱的女人……只要你需要,我会永远陪着你……我希望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陪你携手看夕阳,这是我最大的梦想……”   我哭的一塌糊涂,抱着他泣不成声的说:“肯定会的,我一定努力活得长长久久,年年陪你看夕阳。”   这一夜,多日的思念骤然得到释放,连日来的赶路也确实让我累坏了,担心恐惧所有的负面影响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在廷璐的看护下,我终于安心的合眼沉入梦乡。也许幸福来得太快了,让我睡得有些不塌实,每每从梦中醒来,都看见廷璐手托着下巴,淡淡的看着我微笑。我问他怎么不睡,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喜欢这样看着你!”   我靠过去,双手抱着他脖子,“我喜欢抱着你睡。”   “那就抱着吧,喜欢哪里就借去。”他低头在我额头吻了一下,笑道。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受着他的心跳,没一会儿,我又美美的沉沉睡去。   在我安心沉入梦乡的时候,另一个地方噶尔丹率领的大军正跟前锋营的清兵浴血奋战。常安和大阿哥两人合力拦截噶尔丹,攻势一波紧似一波,而噶尔丹浑身上下都是血,头发散乱着,顽强力战的样子象头不肯服输的雄狮,在他周围是越来越多包围上来的清兵。常安两人注意到噶尔丹有伤在身,越战越勇,胤禔用刀跟他死死纠缠,看到机会,常安从侧面飞起一脚踢过去正踢中噶尔丹旧伤,他登时滚倒在地,几把亮闪闪的刀同时向他刺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分散在周围的铁卫们急聚过来将主子守护在中间。有人一声大叫:“皇上的中军到了!”   噶尔丹艰难的站起来,正要举刀再战,眼前一黑再次扑倒在地。   “啊!”我猛的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好可怕的梦啊,这时候梦见噶尔丹战死,真是太不吉利了!我喘息着伸手抚向额头,额头上满是密集集的细汗,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扭头一看,守在床畔的廷璐不见了,却看见他站在外屋整理物品。   我奇怪的看着,只见他换上了跟铁卫们一样的黑色长袍,腰束黑带,足蹬黑靴,他正把弯刀和水袋等物系于腰间,最后拿起了用来包头的黑布。看他一副准备出远身的样子,我惊慌的叫出声:“你在做什么?你要走?”说着,急匆匆下床朝他小跑过去。他转过身,伸手将我拥入怀中,给了一个安慰的笑。“别怕,从现在起,我会一刻也不离开你。”   “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打扮?”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从前线传回,前景不容乐观,看来,我们要早做打算了。”   我抬起头,不解地问:“逃走?”   “不是,看情况再说吧,噶尔丹估计要战败了……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他叹了口气,低头吻了我额头一下,重新将我拥入怀中。有他在身边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头贴着他胸膛,安心地说:“不论结果如何,只要有你在,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的怀抱总是能给我安全感,以前是,现在更是!   这时,外面有人叫喊:“首领他们回来了!”   廷璐一动,“你回屋,我去看看。”我不依,也要去看。此刻,天还没亮,外面却有很多牧民三五成群的站在外面朝东方眺望,更多的牧民开始做迁徙准备了。只有驻守行宫的官兵没有动,依然坚守着岗位。我这才知道原来昨夜有很多人没睡,都在等着战事消息。看来情况到了很糟糕的地步,所有人都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牧民们手中持着火把,远远望去,整片牧区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亮点,有种说不出的凄凉美。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牧民们的情绪变得激动又紧张,纷纷向东面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方,有一道正在移动的明亮线条朝这边而来,渐渐的,影像变得清楚了,原来是几十名铁卫护送着担架在迅速往回赶,能集合他们齐心的执行一件事,大概所有人心里都猜到了,躺在担架上的人一定是噶尔丹!   我的心顿时紧紧揪了起来,他不会有事吧?   铁卫们回来了,隔着几十米远就听见噶尔丹喘息声和低低的咒骂声,“……放我下来……老子还没死呢,为什么把我抬回来……你们竟敢无视我的命令……”   显然,这是铁卫们自行做出的决定,强行将受伤的噶尔丹从火线上带下来。好战的噶尔丹岂会罢休,肯定被手下的行为气了个半死。   “噶尔丹怎么样?前方局势如何?”廷璐迎上去追问,一班铁卫们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个表情很凝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噶尔丹一定受伤不轻,表情看上去那么虚弱,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当他扫见旁边的我目光登时定住不住了,似乎直到这时他的心思才彻底收回。只见他直直的望着我,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好象在念我的名字。   果然如梦中所见他伤得很狼狈,我心疼的打量着他,上前解开他的盔甲,一打开来我的呼吸顿时窒息住了,好象是腹部的旧伤暴裂,里面的衣服已被血水浸湿了一大片。我正要掀开他衣服再看,手腕突然噶尔丹握住,他不让。   “没什么事,我什么伤没受过,这点伤不算什么。”他虚笑着淡道。   “那让我看看。”我执意要看,他依然不准。旁边的铁卫首领在跟廷璐叙述战事,语调很低沉。“……刚开始还算顺利,灭掉了一小股清兵,不料中了清兵的埋伏,前锋营和中军都埋伏在附近,我们只有六万人马,大清兵力比我们两倍还多,战况很激烈,很多弟兄都牺牲了……我们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把大人拖回来……”   廷璐沉重的点了下头,作了个手势。铁卫们抬着噶尔丹进了行宫,当地的大夫已经跳走了,唯一的军医正要为噶尔丹处理伤口。廷璐让我留在原地,他跟了进去。   我叫住其中一名铁卫,详细的问了很多细节,估计这场战役,蒙古军伤亡人数占了三分之一还要多,清军那边虽然占了上风,情形也不乐观,听说伤亡人数近四分之一左右,双方损失都很惨重。铁卫说清军里面有个年轻人骁勇善战,是他给了噶尔丹致命一击,致使噶尔丹从马上跌落下来的。   听他形容的样子,很象常安。   我正怔怔的出神,忽听行宫里面一阵骚扰,侍女们神情慌乱个个不知所措地跑出来。莫非出了什么事?我心一紧,下意识的冲了进去。脚刚踏入寝室的门就见一班铁卫们默默的跪在地上,个个悲痛不已。廷璐正在床边试噶尔丹的鼻息,我慌了,快步走上去,惊问:“怎么了?他是不是……”   廷璐看了我一眼,不忍说出噶尔丹已死的事实,他伸手要带我出去,我拨开他的手,几步冲到床头喘息的看着。刚刚噶尔丹不象快不行了的样子,最多是流血陷入昏迷才是,怎么可能会死呢?   要是他死了,我和孩子,这里的将兵,还有附近这片牧民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他不能死!   这时候脑海中突然记起老师曾教过的急救方法,我想也不想的就地实施起来。在他心脏处一边数着数用力按,一边为噶尔丹做人工呼吸。“醒过来,噶尔丹,你不能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按心脏,人工呼吸,泪眼婆娑的反复做着那几个动作。   廷璐站在旁边怔怔的看着,和铁卫们一样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噶尔丹还是没有动静,我彻底失去信心了,忍不住握拳在他身上猛击了一下,眼泪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不可能,他不应该死!他一定还活着!”记得史书上记载的噶尔丹没那么短命,他怎么会死呢?我的大脑已经木的停止了运转,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廷璐缓缓上前将我拥入怀中。   “不行,我一定想办法,我再试试!”我不想就这样放弃,继续用力按噶尔丹心脏,当我做完人工呼吸正要抬头时,意外的后脑被某人的手掌扣住,死去的噶尔丹突然有了反应,张开唇,狠狠的与我纠缠起来。   “唔?”我眼睛睁得滚圆,不敢相信的抬眼朝他看去,他、他活过来了!?   鼻腔忽的一酸,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太好了!终于活过来了……   我正要想起来,不料越挣扎他搂得紧深吻也越深,他、他这是…… 第52章临盆降生   不知怎么,眼泪更多的涌出,我停止不动了,好象全然没有了力气似的任他索求。见我放弃了挣扎,他这才缓缓松开手。我喘息的看着他,只见噶尔丹缓缓睁开眼,通红的眸底泛着水意直朝我望来,眼神那样专注,仿佛他的眼中看不到别人,只有我一个人存在。   也许他刚刚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转回,发现能活下来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是你救了我吗?”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的问道。   “大人!”铁卫们惊喜的叫出声,纷纷围上来。廷璐更是吃惊的望着我,不敢相信我能把死去的噶尔丹救活,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我下意识的退后到廷璐身边,被他伸手抱住。“你怎么做到的?”   我抬起头,含泪的眸子缓缓的笑:“人工呼吸,这个办法可以把刚死的人救活过来,但不是每个人都适用。也许是他福大命大吧……”   不久,洛桑和扎肯带着残余人马从前线撤回,士兵前来报告时,噶尔丹刚醒转不久,虚弱的抬了下手,什么话也没说静静的闭目休息。   “让你们主子休息,我们先出去迎迎其它弟兄们吧。”廷璐建议,铁卫们陆续退了出去。我下意识的朝廷璐看去,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那种口气给别的听起来感觉他已经完全站在噶尔丹这边了。当他换上黑衣铁卫们的衣服开始,会不会已经做好打算帮敌军这边了?   噶尔丹的脸上沾满了血污,我找来手巾用水沾湿,坐在床畔一点点擦拭,意外的,我的手被噶尔丹握住,动作轻轻的,贴在他脸上。我微怔,抬眼一看,正迎上一双毫无睡意的深眸,此时,这双充满霸气的眸中承载了太多的情绪,有感动有留恋还有更多别的东西,我一时愣住了。原来噶尔丹没有睡去只是在假寐!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为什么救我?”沙哑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轻缓,问道。   我鼻腔一酸,眼睛湿润了。   “为什么哭?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承认喜欢我?要是不爱我的话,你能拼命的想救我……”他缓缓的笑起来:“你不希望我死,害怕我死去对不对?……”   我心头一惊,猛地看向他,一颗心猛地直提到嗓子眼,沉积在心底的气浪开始翻腾起来。   为什么要救他?是啊,为什么呢?   看着他,我的呼吸渐渐变得紊乱,嘴唇也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的话让我莫名其妙的感到害怕。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怎么能对廷璐以外的人动心呢?看到我眼中闪烁的眸光,噶尔丹心里有数了,黑眸中隐隐泛起湿意,唇边隐隐绽起感动的笑花。“为什么不回答?你可以亲口告诉我,你不喜欢我,更不爱我……”   “我……不喜欢……”我嘴唇颤抖着的说不出话来。   “确定?”望着我的黑眸渐渐的漾起泪花,他禁不住动容了,无须再问什么,一把将我拉至近前,没等我反应过来猛然间覆盖上我的唇——   噶尔丹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下来,喝下大夫送来的汤药没一会儿就沉沉昏睡过去。他终于能够坦然的面对败局,并且接受了我的建议,决定带领部下回阔别多年的故士。等他熟睡后,我轻轻的起身离开,到了屋门口意外的看见廷璐正倚着那儿。听到脚步声,他扭头冲我微微一笑,伸手接住了我。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很默契的感受着对方的心意。   战事还在继续扩大蔓延,这里却出现了群龙无首的状况,噶尔丹重伤在身无法再发布命令,大家担心战局的同时更担心首领的安危,留在这里,噶尔丹难逃一劫,欲往本部撤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清军已经从两路截断了他们的去路。将领们聚在行宫的院子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看他们各执已见谁也不服谁,我心里不由急起来。再这样拖延下去事情岂不越发棘手!   从始至终廷璐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角落里,兀自想着什么,直到眼看着两个将领快要吵起来时,他叫了一声。在场的人们这才注意到我和廷璐也在这里。碍于我夫人的身份,将领们不敢放肆个个躬身行礼。   “兄弟们,清兵很快就会打过来,你们要是想救噶尔丹,我有一个办法。”   扎肯忙问:“什么办法?”   “他是汉人,我们怎么能相信他的话!”马上有人提出反对。廷璐无所谓的笑了一笑,似乎在说:随你们。   洛桑想了片刻,意外的说道:“我相信!”   “我也相信!”黑衣铁卫的首领也道。   想不到军队里有几个将官居然相信廷璐,廷璐唇角微扯,“多谢几位,那我们就来商量一下,是在这里,还是去议事厅?”不久,将官们全体齐聚议事厅,开始研究廷璐的方案。廷璐没有参战却对整个局势了如指掌,包括清兵各路人马的数量,将官是何许人等等。他建议蒙兵分散成几股兵力分头骚扰清兵,采取拖延避战的游击战术,一旦哪支队伍被清兵主力咬住就紧急撤离。相信清兵数量庞大经不起打持久战,时间一长定会收军调整。另一边,另派一部分人马秘密护送噶尔丹冲出清军的包围。谈到由谁担任这个任务时,铁卫首领站了出来。“我们是噶尔丹的亲卫队,这个任务自然应该由我们来做。”   扎肯和洛桑等人一致同意。廷璐没有表态,扎肯扭头看着他,“你觉得呢?”   廷璐微微一笑:“好啊,你们决定。”   最后解散时,廷璐拍了一下走在最后的铁卫首领,低声耳语了几句,铁卫首领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点头意会。等廷璐回来,我忙迎上去追问他有什么主意。他狡黠的一笑,小声道:“我们把噶尔丹偷出去如何,然后……”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我吓了一跳,“杀了他?”   他拍拍我的头,笑道:“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当真?”我斜了他一眼,小声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我们正说着话,门口传来敲门声,铁卫首领出现在门口,廷璐朝他招招手,两人往里屋走去。看样子好象有什么秘密的事要说,格尔玛端着托盘时来,我上前接过来,“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先下去吧。”   格尔玛行礼退下。我来到里屋,噶尔丹还在睡着,廷璐和铁卫首领正在密谈。“……秘密送噶尔丹出去?在会议上公开谈这件事就谈不上是秘密了。”我走进去时,听见廷璐在说。   铁卫首领恍然道:“你有什么办法?”   “你去找个人来,最好身高体形跟噶尔丹差不多,我把他扮着噶尔丹的样子留在这里。真的噶尔丹我们另派一批人送出去。”   铁卫首领明白了,“那我把铁卫分成两队,一个护送大人离开,另一队留下来作掩护。”   “没错,清兵主力只会跟着噶尔丹的队伍前进,这个角色很危险,所以找的那个替身要绝对可靠,坦白的说,这个人活下来的希望不大……现在,有合适的人选吗?”   铁卫首领想也不想的跪在地上,“不用找了,只有我可以。”   廷璐静静的看着他,轻道:“你确定?”这是一个必死无疑的差事,深知这点的铁卫首领还是肯定的点了下头。廷璐点了下头:“好吧,你去做一下准备,一会儿我帮你化妆。”铁卫首领深吸了口气,向廷璐道了声谢,转身离去。在廷璐的建议下,整个军队开始有条不紊的做行动准备。廷璐成了秘密分队的头儿,负责护送噶尔丹出境这件最重要的事。   噶尔丹醒来时,发现屋里多了十几名铁卫,“你们……”   廷璐笑眯眯地说:“把他捆起来,嘴也堵上。”   噶尔丹大惊,见铁卫们七手八脚的上前绑人,怒道:“这是做什么?放肆,还知道我是谁吗?”铁卫们不顾他的挣扎,硬是把他捆的结结实实,一番拼命挣扎,气喘吁吁的噶尔丹脸色更苍白了。“廷璐,你凭什么支配我的人?”   “我们是为了你好,今晚,我们要送你秘密出境。”廷璐把整个计划讲了一遍,见噶尔丹不依,一派轻松的接过别人递过来的塞口布,笑道:“要是不闭嘴,我就拿它擦擦鞋底,然后再堵你的嘴。你想怎样?”   噶尔丹岂受过这种污辱,脸色顿变。我忙拉了廷璐一把,不过这招还真灵,噶尔丹真的闭嘴了,喷火的眼睛直瞪着廷璐。廷璐笑眯眯的将布头塞到他口中,最后象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头。   所有事情准备妥当,马上要出发的时候,噶尔丹眼睛直望着我,满脸焦急的样子好象有话要说。廷璐拔下他口中的布,问道:“我们要走了,有事吗?”   “还有东西要带上。”噶尔丹恶狠狠的瞪了廷璐一眼,喘息道:“在书房里的柜子里,有个装药的酒壶,木兰需要每日按时服用。”廷璐点点头,“知道了。”重新将布塞到他口中。   “好了,我们准备出发,顺便把我们的朋友也带上。”廷璐吩咐道。   深晚里,一辆马车在十余骑黑衣铁卫的保护下悄然起程,不知道的人以为这只是一小队士兵出去执行任务,唯有铁卫首领知道,这才是廷璐整个计划中关键的一步——送噶尔丹秘密出境。   廷璐亲自赶车,我和噶尔丹则坐在马车内,纳兰揆方和英顺换成士兵装束骑马跟着队伍一路同行。幸好这天夜里有云,光线不是很好,可以很好的避开清兵的监视。不过对走夜路的我们来说也够成了不小的麻烦。更绝的是廷璐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特地找来猎犬在前面带路,在能见度较低的夜里有它带路方便很多,马车可以保持高速奔路。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路上摸黑前行,从小路悄然绕过清兵的重兵区,偶而遇到几个零星哨兵也给解决掉了,就这样顺顺当当的走了几个时辰。   “廷璐,我们真的穿过封锁线了吗?怎么没有看到清兵?”我不放心的问。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警戒了一整晚的大家终于敢稍稍松口气了。   “这一带我熟,应该是过去了。没有看见清兵就是好事!”   黑衣铁卫们轻松的笑起来。廷璐淡笑:“不过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我们走的是东线,离你们的大本营越来越远了。皇上猜到你们会往本部逃,在西线布署了大量兵力,只有东路兵力薄弱,这就是我们顺当的原因。当前之计是尽快找个安身之地,让噶尔丹养伤,木兰待产。我们不能过城镇以免被清兵发现,最好的办法是进深山躲避,估计短时间内清兵不会骚扰到我们。你们有意见吗?”   “我们听你的!”铁卫们答道。   “喂喂,不行,我有意见!”纳兰揆方不依的叫起来,“我们应该回京城才是,山里能住人吗?”   “你的意见保留。本来不想带你们的,是你非吵着要跟,所以我们去哪儿你最好乖乖跟着。”   这样的好运并没有跟随多远,不久,我们便跟押送军粮的清兵相遇了。当看到前方出现一小股清兵,我失声惊叫:“廷璐,看前面!”与此同时,前面的清兵也注意到了我们,顿时变得骚乱起来,纷纷惊叫:“黑衣铁卫,怎么是噶尔丹的亲卫队!”   “怎么办怎么办?”   “混蛋,还能怎么办,冲上去宰了他们!”   “兄弟们,我们立功的时候到了!杀死这些蒙古佬!”一群清兵呐喊着冲将上来。黑衣铁卫们齐唰唰抽刀迎敌。廷璐见状,跳下马车把纳兰揆方喊过来,“纳兰,你带着他们往前走!别管我们,我们会赶上你们的!”说罢,领着铁卫们迎上去拦截,很快双方战成一团。   对方人数不少,足足有近百人。有的清兵绕过黑衣铁卫朝马车追上,吓得纳兰揆方“妈呀”叫了一声抱头逃进马车,“木兰,我不行呀,你快想想办法!”   关键时候一点也靠不上,还不如英顺呢!我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是男人吧!”没办法,眼见十余骑清兵快追上来了,我赶忙换到驾驶位上打马疾驰。颠簸了那么久,自己都有点不舒服,偏偏纳兰揆方怕死的要命,没办法,我一咬牙,只好自己顶上去继续驾车东逃。   好不容易甩掉后面的清兵,没等我松口气,肚子越发的不舒服起来。我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阵痛,好怕赶上这时候生产那就糟了!偏偏后面的纳兰揆方探出头,不解的问道:“木兰,那是清兵哎,我们的人,干嘛要逃?”   “因为噶尔丹在车上。”   “刚好呀,把他交出去,我们和廷璐不就可以放心回京城了?”纳兰揆方仿佛刚刚想通这一点。我没有理会他,一味的朝前冲。已经跑了一个时辰了,廷璐和铁卫们怎么还没跟上来,我有点沉不住气了。肚子开始隐隐泛疼,而廷璐不在身边,噶尔丹也受伤不轻,最糟糕的事情怕要发生了!   带着纳兰揆方和英顺,一点用也指不上,此刻,我连哭的心都有了。   快要冲出山口时,纳兰揆方突然指着前方惊叫:“妈呀,那些人是谁,别是强盗吧?”我抬头一看,脑袋嗡的涨得老大,吃惊的拉住马车。只见前方一处岩石高地上静候着十几人,他们穿着清一色的游牧民族的服装,为首的那个份外面熟,一看到他,我不由倒吸了口冷气,沙漠之狐!“糟了,不会这么背运吧……他怎么会在这儿?”   万万想不到,我们正在经过沙漠之狐新的大本营,这辆马车便是他们打劫的目标。   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我忍着腹部的不适,对后面的纳兰揆方说道:“纳兰揆方,把噶尔丹藏好。能不能冲过去就听天命了!”紧张的说完这番话,我猛地驾车痴驰起来。这里是山路的必经之地,冒死也要冲过去了。   沙漠之狐一行人吆喝着怪声从山上纵马追来,眼看着要冲过山口了,突然埋伏在两侧的流寇跳出来,横在前方的路中央。前后一夹击,我们被迫停了下来,被他们团团包围在中间。   “这不是木兰吗?好久不见。”沙漠之狐缓缓来到我面前。   英顺被人拉下马推了过来,纳兰揆方也被人拉出马车,刀客们正要抓我时,沙漠之狐伸手制止了,故作姿态的说:“不要这样暴力的对待噶尔丹的女人,我们也是修养的人。”然后侧头朝我看来,我缓慢的移下马车,纳兰揆方忍不住出手扶了一把。沙漠之狐的视线一到,吓得纳兰揆方忙缩了回去。   “噶尔丹去哪儿了?上次他砍掉了我一只手臂,这笔帐还没了呢?”   纳兰揆方一听,仿佛看到了生机,邀功似的忙道:“大人,只要你不为难我们,我们可以用一个人作更换!”我一惊,心倏地提起,杀人般的眼神瞪向纳兰揆方,“闭嘴,你敢多说一句,我跟你绝交!”   纳兰揆方动什么心眼我岂会不知,他想用噶尔丹作人情送给沙漠之狐,好保自己的平安。要是交出噶尔丹,我们一路上的辛苦就白费了。被我一警告,纳兰揆方终于乖乖闭上了嘴。沙漠之狐有趣的拿刀点点纳兰揆方,“你的建议不错,我这人很好说话,做事也有原则,从不做赶尽杀绝的事。那么,你们打算留下谁呢?”   纳兰揆方紧张的盯着刀尖,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大人想要谁呢?”   “你。”沙漠之狐唇边扯出几分坏笑。纳兰揆方惊的叫起来:“不要!我、我是男的!我不行!”   “噢。”沙漠之狐点点头,朝旁边的英顺看去,眼中露出惊艳的目光:“这位长得挺漂亮嘛?”听口气似乎很感兴趣。纳兰揆方戒备的一把将英顺拉到自己身边,“他是男的,他也不行!”   “那就只剩下……”沙漠之狐的目光落到我身上。这时,纳兰揆方不再阻止了,显而易见,在他心中我的位置远不及英顺,想把我出卖了。我闭了闭眼,心头一阵恼火,极力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沙漠之狐很“欣赏”的对我耳语:“你这位朋友可真不够厚道啊,”   纳兰揆方小声补了一声:“……不过,你敢碰她的话,铁定有人找你算帐,当心会死得很难看。”沙漠之狐侧头看过去,纳兰揆方不由缩了缩脖子,更小声的说:“我的意思是,你看,这兵荒马乱的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三个人,借我们个胆子也不敢走这条路啊……”   沙漠之狐好象听出什么苗头来,一把揪过纳兰揆方,吓得他哇哇大叫。“你、你放开我,我什么也没说。”   “说清楚点。”   再拖延下去真怕纳兰揆方走露消息,我急得额头直冒冷汗,马上接口过去:“他说得没错,我们只是饵,因为有人想把你们引出来。”纳兰揆方意外的看着我。   沙漠之狐听我们一说果然上当了,“噶尔丹?他的人马在附近吗?”他神情一凛,抬头往后面望了一眼,脸色顿变,一抹阴险的笑容飞上脸庞。   “噶尔丹真敢下本啊,让自己最爱的女人来做这件事,境界不是一般的高!”他拉着我的手便要走。“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他!跟我走!”   “放开我!”我一挣扎,肚皮猛地抽痛了一下,疼得我脸色倏的变白了。   纳兰揆方见我手捂着肚子一味的喘息,傻傻的愣住了,只一刻,恍然想到什么,气急败坏的上前咬向沙漠之狐。沙漠之狐叫痛一声猛地松开了手,我控制不住向后退了几步,被英顺扶住。纳兰揆方象是失控了,涨红着脸,一把揪住沙漠之狐的衣领,从未有过的愤怒吼道:“你是不是人啊,她快生了知不知道,还难为我们!你有没有媳妇!有没有女人,生产大于天你懂不懂!你要是不懂我就骂死你!骂到你明白为止!”凉风吹过全场一片安静。   我愣愣的看着他,想不到纳兰揆方会为了我站出来,不象他的作风啊!   沙漠之狐无语的看着他,“你小子有种啊!”   等一通怒气发泄完了,怒发冲冠的纳兰揆方突然没了底气,只剩下喘息的份。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很是复杂,低道:“除了她,你想怎样都可以。”   什么?纳兰揆方什么意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英顺也猛喘了口气,情绪不稳了。   “怎么,你想拿自己换他们吗?我们这里不需要胆小鬼。”沙漠之狐轻屑的说。“要是没点别的建议,我只好带她走。”   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你觉得我怎么样?”说话的是英顺,他的脸色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一样很苍白,他故作平静的问了一句。纳兰揆方急道:“英顺!你找死啊!有你屁事!”   “英顺……”我叫了一声,眼看着英顺走向沙漠之狐。“如果你一定要带个人走,那就带我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接下来的举动让我吃了一惊,只见他褪下外衣,裸露出雪白的香肩,象让对方验货似的抬起头道:“你觉得呢?”   “英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又要回到从前的自己吗?”纳兰揆方气得拳头紧握,冲上去想拉回英顺。沙漠之狼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东西,伸手拦住,“这个主意不错。我喜欢!”   “大人!噶尔丹的铁卫追过来了!”有人叫道。   沙漠之狼做出撤退的手势,顺手将英顺抱上马背。纳兰揆方红着眼睛望着他,说不出话来,英顺看了我一眼,冲纳兰揆方淡笑:“谢谢你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可我永远也摆脱不了男宠的命运。喜欢的人就用力追吧,我以后不会再防碍你了……也谢谢你,木兰。”沙漠之狼调转马头,带着英顺疾驰离去,一干马客也随之撤退一空。   纳兰揆方叫喊着追上去。无奈刀客们来去如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我苍白着脸,呆呆的立在原地,眼睛涌了出来。纳兰揆方失神了一会儿,打起精神走回来。“英顺其实挺可怜的,我本想把他拉回正道的,如今还是由得他去了……”他很伤心,用力抽了下鼻子。我回头望向身后,黑衣铁卫一行正朝这边急疾而来,越来越近了。   “纳兰,帮我看看噶尔丹还好吧?”我无力的轻道。   纳兰哦了一声,跳上车看了一下,没好气地哼道:“这家伙睡得还挺香,看气色也好,放心,他死不了!”   我手捂着嘴,眼泪不停的掉落下来。纳兰揆方跳出马车一见我的样子给愣住了,走上前,用衣袖帮我抹乎了一把,无法理解地说:“喂,应该是我难过才是,怎么你们女人这么容易多愁善感啊,你哭什么?”   “我……”我嘴唇颤抖着,不安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阵痛……肚子一直在痛,好象快要生了……”   “快、快生了!”纳兰揆方吓了一跳,立刻象没头的苍蝇乱转起来,一会儿要钻马车忽想起什么又跳下来,口中喃喃道:“不对不对,应该通知廷璐才是……”他抬头张望,眼看着廷璐他们奔过来了,忙招手大叫:“廷璐,廷璐,快来啊木兰不好了!”   转眼间,廷璐率领着一班铁卫们急驰赶来,他飞身跳下来,一把扶住我,“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伸手抱住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声音抖动地说:“肚子在痛,是不是要生了,我们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怎么办?”这回我是真的慌了,头一次感觉自己有应付不了的事。   “很痛么,还能坚持住吗?”他捧着我脸,认真的问。   我惶恐不安的看着他,没什么底气:“还能坚持住,但不确定能坚持多久。”   “行了,上车吧。”他一把抱起我放进马车。安顿好我之后,望着我会心的一笑:“听人说,女人临产前都会感到害怕惊慌,会变得不知所措,看来是真的。你可以想想孩子出世的可爱模样,让心情放松,也许你是紧张导致的肚疼。嗯?”他亲自坐在驾驶位上,扭头冲我安心的一笑:“放心吧,有我呢。”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慌乱,人显得那么沉稳镇定,连笑起来都是那么轻松。那句“放心吧,有我呢”这样极普通的话此时听来,却让我慌乱的心一下子变得塌实下来。   他策马跑了起来,领着黑衣铁卫们继续前行,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一路摇摇晃晃的连夜赶路,精神随时处于高度紧张状况,让我根本无法入睡。终于逃离了清兵的势力范围,此刻才觉得自己好累,好想狠狠的睡上一觉。我闭上眼,努力想那些过去快乐的事,心里一放松感觉肚子好象没那么痛了,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我是被肚子疼醒的。打开车帘外望,我们正在穿越山林,难怪马车颠簸的很厉害。纳兰揆方正在跟廷璐抱怨,都赶了好几天路了几时是个头啊。肚子跟以前的痛法不一样,每隔一会儿就会疼上一阵,刚开始还可以忍受,随着时间的延长,已经发展到要咬牙方能忍耐的地步。   额头渗出密集集的细汗,我心里暗暗叫苦:老天,这就是阵痛吗?没人告诉会是这么痛,这要痛到哪儿会啊?   我喘息着,手紧握成拳,感觉手心里都是汗水。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有没有机会看到孩子出世……”我喃喃的自语,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了出来。这时,听见旁边有动静,侧头一看,沉睡了好几天的噶尔丹醒了,正心疼的望着我,一双黑眸写满担忧。长时间的休息让他体力恢复的很快,脸色也比之前好看点了。   “是不是很痛?”他沙哑的声音问道。   唯一脸色差的就属我了,我点了点头。“见鬼,廷璐还磨蹭什么呢?”噶尔丹粗暴的抬脚蹬向门板,“赶车的,木兰要生了,稳婆在哪儿?”   马车终于停下来,外面传来廷璐的声音:“就在这里扎营。”接着门帘一动,一道身影飞快窜上来到了我身边。廷璐托起我半个身子拥入怀中,这时我已经疼得没有力气了,额头全是汗珠,虚弱地说:“肚子……好痛……”   “他们在搭帐篷,马上就好了。这里是深山老林,清兵短时间内找不到这里的。现在大家都安全了。”他帮我把打湿的刘海绺向一旁,轻道:“你很厉害,能一直撑到这里。我替他们谢谢你!”   我虚弱的笑了一下,很快又被痛的皱起眉头。廷璐紧紧抱着我,不断的亲吻我额头,或是轻拍我后背,陪我一起等帐篷搭好。我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好害怕地说:“廷璐,我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如果到了危险的境地……先保孩子……”   “说什么鬼话,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噶尔丹发急的挣扎起来,怒道:“见鬼,先把我绳子解开,我身上有药!”   廷璐刚刚注意到噶尔丹醒了,“什么药?”   “我怀里有个红色药瓶,药师交待过,让木兰生产时把药含在嘴里。”   廷璐伸手在噶尔丹怀里摸起来,很快翻出那个药瓶,打开闻了一下,倒出一粒塞入我口中。一股带着淡淡麝香的清凉感觉自舌下导向四肢,肚子的疼痛感觉减轻了不少。噶尔丹气呼呼的叫道:“我的绳子!”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报告:“帐篷搭好了。”廷璐象没听见似的噶尔丹的话,抱起我走下马车,一边说道:“一会儿我会让你的铁卫帮你解开。”   噶尔丹火了,把马车踹得摇摇晃晃,旁边的铁卫赶忙上前解绳。   我搂着廷璐的脖子,象孩子依恋着母亲似的依偎着他,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害怕……你不害怕吗?”   “没什么害怕的,我把噶尔丹千里迢迢带到这里,不就为了保住你的命吗?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到这个时候,廷璐的声音依然那么沉稳,我感动的伏在他怀中,有种想哭的感觉。   助我生产成了所有人当前最重要的事,黑衣铁卫们忙着把马车上的被子地毯,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物品一一搬入帐子。其它闲人则忙着搭建其它帐篷。廷璐离开大本营的时候,选了辆大号马车,开始以为是为了让我躺得舒适才做的这样的安排,想不到里面被他装了很多东西,都是我们生活要用的必需品。“原来你带了那么多东西出来,早就知道我们会在野外扎营是吗?”   “那些都是为你生产准备的物品,我们男人无所谓,你和孩子就需要好好照顾了。”廷璐安慰的一笑。   忽啦一声,噶尔丹捂着腹部焦急的跟进来,“需要我做什么?”   “老老实实在旁边待着,不给我们添麻烦就行了。”廷璐铺好垫子,把我抱到上面,廷璐忙着要照顾我,对噶尔丹的杀人眼神视若无睹,扭头见他还没有离开,便道:“想帮忙的话,去捡些干树枝。”   “我?”   听口气似乎很不愿意,大概噶尔丹更想在这时候陪在我身边吧。廷璐停下手中的活计,扭头看着他,眼神好象在说:有什么疑问?噶尔丹欲言又止,一跺脚大步走了出去。   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意外的肚子渐渐没那么疼了,临盆迹象不是很明显,这一切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我躺在床铺上疲惫的休息着。噶尔丹强忍着腹疼在帐内走来走去,铁卫要为他换药也被赶了出去。等不到我生产,噶尔丹就无法放心,苍白着一张脸也要等我孩子出世才肯离开。相对于噶尔丹的沉不住,廷璐就显得沉稳许多,他静静的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低头沉思着什么。噶尔丹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还不生?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着就是了。肚皮没有动静谁也没有办法。”廷璐伸手按在我额头上,抚摸了一下。柔声问:“还疼吗?”   我虚弱地点点头,“阵痛得轻些了。”   “不行,我让铁卫们下山找稳婆,这怎么成?”   “附近没有村庄,不会有稳婆的。我们再等等。”廷璐握着我的手,静静的在旁边陪着。他嘴头上不说,我也感觉得到,每拖一会儿危险系数就会增加一分,他怎么会不着急。大概是怕我担心,不让自己的心事流露出来罢了。就这样,我们从晌午等到傍黑,铁卫们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我的阵痛骤然明显加剧,痛起来让人喘不过气来。“开始了,好痛!”   “应该到时候了!”廷璐说了一句,倾身凑过来。噶尔丹惊喜的马上围过来。廷璐紧抓着我的手,“别怕,这是好现象,再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我们孩子了!”   “没有稳婆吗?”这才是我担心的原因,两个大男人守在身边,让人实在没有信心。噶尔丹顾不得许多,挽起衣袖说道:“我来做,这个难不倒我!”   廷璐侧头看着他,“你接生过?”   “以前给马接生过。”   廷璐微愣,生生看了他半天,不放心的说:“麻烦你,去烧热水就好了。”说罢,低头开始准备东西。噶尔丹又急又不服气地说:“难道你接生过?”   廷璐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应道,“当然。”手下继续有条不紊的准备着接生物品。噶尔丹不敢相信的瞪着他,很怀疑这话的真假。“你在骗我吧?”见噶尔丹没动,廷璐索性抬头看着,直到噶尔丹转身离去。廷璐抬头冲我一笑:“就是骗他的。”   廷璐要动起心眼噶尔丹可不是对手,我哭笑不得嗔道:“你行不行啊?哪有男人当稳婆的,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他用信任的眼光望着我,轻道:“只有亲自动手我才放心。很多事情只要用心学不是难事,别担心,怎么接生稳婆教过我。”   新的一波阵痛袭来,疼得我叫痛出声,廷璐把一块毛巾塞在我嘴里,“咬着,免得伤到舌头。”   生产是一件辛苦又折磨人的事,我面临着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一道难关,在现在,依靠各种医疗器械,生孩子变得十分轻松,即便难产也可以靠手术的方式平安生下孩子。可是在这里,女人就要受难多了,几乎整个过程都要靠自身的力量拼命跟极限做斗争。我疼得腹疼难耐,活活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好想就这样死去,不用再受这份罪了。   噶尔丹急得眼睛通红,每隔一会儿就往我嘴口塞颗药丸,因为痛我牙关咬得紧紧的,他就掰开我的嘴往里塞。   廷璐从始至终,一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没有一丝慌张的劝慰着,“再用把力,快看到孩子的头了。你是最坚强的,再加把力!”   撕裂般的巨痛下,终于孩子滑出体外,之后,一个洪亮的婴啼声响起。   神啊,终于挺过来了!我喜极而泣,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噶尔丹开心的象什么似的,廷璐把孩子用力包起来,随手递给旁边的噶尔丹,然后来到我身边,疲倦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低头亲吻我额头,感激地低道:“辛苦你了,是个儿子。而且母子平安……”   我怔怔的看着他,鼻腔一酸,忍不住伸手抱住他,泪如泉源。“谢谢你。”旁边的噶尔丹坐在地上,也在爱不释手的频频亲吻男婴,一遍遍的念叨:“儿子,儿子!”仿佛那是自己的心爱之物似的。   我正感谢上天总算让自己从分勉的痛苦中摆脱出来,谁知,阵痛感又来了,见我疼得直冒汗,廷璐和噶尔丹全惊愣住了,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廷璐恍然想到什么,忙帮我检查身子。   用力挣扎中的我,只觉眼前骤然一红,又一个生命滑出体外,这时,我终于彻底的放松下来,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廷璐吃惊的抱起第二个孩子,跟同样一脸意外的噶尔丹面面相对,很快,惊喜的笑容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脸上。“木兰,我们又有了一个千金……”廷璐眼底间泛起泪意,轻轻将包裹好的孩子放进我怀里。   我低头看着新生的婴儿,泪水更多的流了出来。   廷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把我们母子一起抱在怀里,久久的抱着。从始至终一直表现得很沉稳的廷璐直到此刻,眼中才隐现出泪花,频频亲吻我额头,鼻间,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拥抱。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分勉,我成功的生出一对龙凤胎,这给逃亡的我们带来不小的喜悦。   廷璐和噶尔丹两人通力合作帮我顺利生下孩子,这也让他们有了新的感受,两人心中的过结无形中淡化了许多。廷璐走向噶尔丹,后者默默的将怀里的孩子递过来,刚松手,五大三粗的汉子便软软的倒在地上不息人事了。由于他失血过多,又强忍支撑到我分勉结束,终于顶不住晕了过去。   为了安顿噶尔丹,大家又是一通忙碌。我躺在床上,看着怀里一儿一女心里感概千万,这两个小不点不枉我耗费那么大精力,总算平安出世了。门帘动了一下,冷风忽的吹进来,廷璐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来,脱去外衣,来到我身边躺下。“噶尔丹睡下了,那么重的伤一直支撑到现在,真难为他了。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虚弱的扯出一丝欣慰地笑:“除了高兴就是开心。”   “想不到会是双胞胎,真漂亮!”   我把被子拉过去,盖在他身上,“所有人中属你最累,有几天没合眼了吧,好好休息一下,为了我们母子你千万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啊。”我倾身过去,在他唇间吻了一下。廷璐托住我的头,很留恋的看着,缓缓笑了开来,“虽然有点累,但一想到母子平安,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你很棒,真的!”   他低头温温存存的亲吻着我,我想笑,泪水却听不使唤的泉涌出来。他轻笑,宠溺的将我拥入怀中,“什么都不要说了,睡吧。明天会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你觉得呢?”   我点点头。   两个小不点很安静的睡着,我也依偎在廷璐的怀里准备休息。今天真的好累啊,一合上眼,感觉头晕的不行,脑袋里象是有一只巨大的风车不停的转呀转,转得我意识飘忽不定。一会儿,又好象坐上了过山车,沿着山道一路旋转滑行,这种感觉到好熟悉啊,曾经什么时候经历过似的。   是在哪里呢?我用力的回忆。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象是刚刚穿越到古代,一睁眼便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如今同样的感觉又来了,让人很不安……头眩晕的好难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快要爆开似的。耳边传来婴儿的哭声,我想醒过来,可是除了意识,却不知道身体在哪里,婴儿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渐渐涣散的意识辨不清他们的方向。我这是怎么了?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象是沉入了一片异常寂静的地方……   这种异常的现象……通常与死亡结缘……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又恢复了各种声音,有仪器的滴滴声,有不断响起的金属敲击声,清脆而冰冷,还有一种只有在医院里才能听到的特有的声音:“脉搏是多少?”“注意血压……”“现在开始缝合……”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医院的天花板,还有围在床头的一张张关切的陌生面孔,看着他们我愣神了好久。“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   “恭喜你回来,这是地震中心临时医院。”   地震……医院……我想起来了刚刚不是经历了一场意外的灾难吗?原来自己没有死?我怔怔的没有表情,总觉得心里好象失落了什么,空空的。“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父母,他们正朝这里赶来,累了吧,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过去了……”听着护士的劝慰,我合上眼睛,渐渐的,又沉入了梦乡。   “……今天这堂历史,我们继续讲解清朝康乾年间的一些政冶大事。先讲文字狱……”   历史老师正在讲台上教课,我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悠悠的出神,心思不知飘去了哪里。和那些成千上万的死难者相比,我是个幸运儿,被人从废墟里救出来后只做了个腿部小手术,没过多久,就恢原出院了。在医院里,第一个前来看我的人是柳云飞,他手臂打着石膏,脚上着绷带就这样一瘸一拐的跑过来看望我。听说我还活着,那种兴奋劲就别提了。一见面就问是否能给他答案。   原来在问告白的事,不知为什么,从这个男孩的眼眸中我隐约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心莫名其妙的有所触动,于是,我微微的笑了。   父母双双从外地赶回照顾我。后来出院后,我就搬到了新的城市,新的学校,重新过起了新的生活。幸运的是,柳云飞也跟我转到了同一所学校。   我和从前一样喜欢跟朋友们吃零食看电影逛街,更多的时候喜欢出神。不知怎么搞的,我总觉得好象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有时一丝半缕的熟悉感觉在脑海间一闪而过,想抓却抓不到。只有柳云飞望着自己的时候,从他的眼眸中我隐约能找回点什么,所以我喜欢长时间的看着他的眼睛,仔细的回想。   “木兰,你又走神了。”柳云飞碰了我一下。“最近你变了好多,有点不像你了。”   我缓缓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收回心神继续听课。台上的老师正在讲解道:“……康熙年间有几个比较典型的文字狱,薛良案就是一个典型。此人是前朝进士,因为联合了当地几位前朝知名才子共同修书印制被官府查抄,受其牵连的共有二百余人,这在当时是一桩影响较大的文字要案。据说张廷璐也是当时主犯之一……哎?木兰,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家纷纷朝后面转来,目光齐聚到我身上。而我正举手示意,站起身来,“你说错了,廷璐没有参与那个案子,更不是主犯,他只是被冤枉的……”大家愣愣的看着我,柳云飞也呆住了。“薛良被贬官回乡时,廷璐曾借给他一些银子当盘缠。不久又把自己一个朋友介绍过去投靠薛良,当时他并不知道薛良已经开始秘密印制书籍。后来官府查抄时,一些不知情的小人就指认廷璐是出资印书人,其实编书印书的是薛良和后来介绍过去的那位朋友做的,廷璐毫不知情,整件案子可以说跟廷璐一点关系也没有。”   历史老师擦了擦汗,“原来是这样啊,那木兰同学是查过史学资料了吧?可是我记得廷璐是入过大狱的。”   “没错,是被关入了大狱,当时办这个案子的刑部侍郎陈则仕跟张家有过节,不追根问究就信了案犯的话,指认廷璐是主犯。幸好皇上暗中派人重查案情才还廷璐一个清白……”   历史老师哦哦的两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后来张廷璐很得康熙的宠信还委以重用,看来应该是被错判的……木兰同学这种严谨的作风很值得大家学习。那我们接着讲下去……”   我坐下后,柳云飞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都不知道你对史学这么感兴趣?”我微怔,恍然记起自己根本没有查过什么史书,怎么会对那段历史这么熟悉呢?我不由的纳闷起来,手托着下巴颇为费解地自语:奇怪,明明……我对历史的东西很感冒的啊……   下课后,同学们把我包围起来,嘻嘻哈哈的打趣:“哟,瞧不出来,这里还有位史学专家呢?”   “听她说话的口气,廷璐,廷璐说的好亲啊,要不是在说历史,我还以为她在叫男友呢。哈哈!”   “有个古人当男友也不错哦,可惜,那也只能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对了,放学后我们去看电影吧!”   女生们正在叽叽喳喳商量一会儿去哪里消遣。柳云飞悄悄从桌下拉住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我笑眯眯的说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行动了。”女生们暖味的目光扫向柳云飞,一齐贼兮兮的笑起来,“哦,人家木兰现在不是单身贵族了,我们还是自己去看吧,免得当电灯泡哦!”   她们哈哈笑着一轰而散。放学回家的路上,柳云飞拉着我的手,悠闲的往家走。“木兰,最近你有点奇怪哦,经常出神,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好象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挠了挠头,很头疼的叹道:“大概是脑子越来越不好用了。”   “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这叫地震后遗症。”   “也许吧。”   父母为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一居屋房子,柳云飞为了方便照顾我也搬到了附近,每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看电视共同消磨到很晚。柳云飞每每要看着我上床躺下才会关灯离去。这天,我精心炒了几盘菜端到客厅,好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电视台正在播二月河的,我最喜欢看这个片子,不知为什么,一听见廷璐这个名字心头总有种很熟悉很亲近的感觉,就好象他活在我的记忆中似的。   “该吃饭了,你是不是看上扮演廷璐的演员了,他一上场你就忘了吃饭。”柳云飞开玩笑的说道。   “才不是,只是觉得……”我看着电视有几分恍惚,喃喃说道:“廷璐不该是这个样子,这个演员演的一点也不像,个性也不像……在我的印象中他应该是……”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我越用力想越什么也想不起来,又陷入了沉思中。柳云龙担心的看着我,伸手将我拥入怀中。“别胡思乱想了,你这样恍恍惚惚的让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离开?离开哪里?”我这才回神,面对现实中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上次在街上遇到了一位导演,他说我的样子很适合拍戏,眼下刚好有个角色要给我去演。我试过镜了,也已经签了合同。过几天就要走了。”   “好啊,想不到你还有当明星的潜质!你只管安心拍戏,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我为他有这个机会感到开心,柳云飞却在为将要离开我而伤心,很舍不得离开。   我拍了他肩头一下,劝道:“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希望能早日看到你演的戏,对了,是部什么片子?”   “名相传奇。写张英张廷玉一家的。我演的是你喜欢的角色张廷璐。”   “真的!嗯嗯,你演廷璐最合适了!”我开心的抱着他,仔细打量他的面庞,“清秀的五官,英气的浓眉,还有这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眼眸,脑海间倏地闪过一抹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吸住了我的心神。没错,这双眸子好熟悉,我一定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柳云飞见我怔怔的出神,缓缓俯下头,试图亲吻我。   我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他失望地低语:“你是不是心里有人?告诉我?”   我轻轻挣脱出来,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不习惯被人碰……对不起。”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我感觉得出来,你心里有个人,但不是我。”他心痛的看着我,“我那么努力的追求你,却始终走不到你心里,你一定是有了喜欢的人,他是谁?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别胡说了,你在我身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如果我有男友,你会不知道?”我苦笑。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是我做得不够好么?”他急了。我答不上来。柳云龙伤心的看着我说不出来话,之后,我们都沉默了,一直找不到话题。等他走后,我合衣躺在沙发上,独自看着电视里的默默发呆。柳云飞从各方面来说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为什么我会没有感觉呢?看他痛苦的样子,我心里除了内疚再没别的感觉。   脑海里回响起他说过的话:我感觉得出来,你心里有个人……   我也感觉好象是有个人,可是却不知道他是谁?当看到廷璐被腰斩的情节时,脸上有种冰凉的感觉,手一摸,发现脸上已满是泪痕。这时,扔在旁边的手机响起了,拿过来一看,柳云飞发出了条短信过来:对不起,我有点心急了,不该催你才是。希望等我从剧组回来,你能有答案。飞留。   第二天赶到学校,听说柳云飞办了休学手续,人已经搭飞机走了。从此我身边少了一个人,虽然常跟同学们一起逛街,吃零食,可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我不喜欢柳云飞,但是好想看到那双眼神……   一周后赶上学校放大假,我决定去柳云飞所在的剧组所在地去看看。坐在飞机上,我正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忽听旁边有人放起这支曲子,听着音乐我隐约找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加确定有人陪我听过这支曲子,不是柳云飞,会是谁呢……   好象曾有人问过我天使是什么东西?这年头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天使?   我笑了一下,但是这种感觉好甜蜜,有种强烈的归属感。   下了飞机后不断倒车,终于来到了拍摄剧组所在地。赶到时,他们正在拍大型外景戏,附近聚着很多穿着古装的群众演员,有的打电话,有的喝水,还有的在玩掌机。我背着包包,拖着行李箱一路哐哐的从他们中间穿过,很快来到了摄制组停伫现场。幸好柳云飞有安排人接站,我可以来到现场亲眼目睹拍摄过程。   此刻在上演气势恢弘的古代战争场面,处处烟雾弥漫,群众演员们四处奔跑,还有几个清兵模样的人在人群中骑马穿梭。看到这个场面我突然怔住了。好熟悉的场面,象从哪里见过?喊杀声,金属敲击声……有种亲眼经历过的感觉……恍惚中好似记得有人在我面前奋力拼杀,结实的手臂每每手起刀落,血光四溅,“不要怕,有我呢!”   无数缤纷杂乱的记忆满天飞舞,似熟悉却又抓不住。我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喘不过气。直到,看见古装扮相的柳云飞从人群中杀出,纵马朝这边疾驰而来,大喊着木兰的名字。   一瞬间,大脑嗡的一下,象有电流击过。   “廷璐……”我喃喃的说道。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那些抓不住的记忆转瞬变得清晰起来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扑来,胸膛里有股巨大的气流冲击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记起来了,在我身上的确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清清楚楚的记得我穿越回大清,爱上了一个叫廷璐的男人。还有,发生了许多数不清的大事小事,经历了太多的感情折磨……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记起来了!   有人举刀砍向柳飞云飞,我脸色一变,惊叫着,想也不想冲上去替他挡刀。“廷璐!”   “木兰!”他吃惊的叫道。我抱着他一同扑倒在地,不幸,着地时我的头被撞到石头上,尖锐的疼痛自后脑传来,我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很快,意识变得模糊起来,柳云飞和一群人满脸焦急的包围上来,柳云飞一把抱起我叫着什么。我痴痴的望着他,泪如泉涌,好想伸手抚摸他面庞问他有没有事,嘴唇动了几动,好容易虚弱的挤出两个字:“廷璐……”   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的单间病房,天已是黑夜了,除了走廊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切都显得那样安静。柳云飞趴在床畔睡着了,手臂正搭在我身上,我轻轻动了一下将他的手移开。他睡得很熟,似乎累坏了,看到那张略带疲倦的面庞,我猛然间想到了廷璐。   想不到我又回到现代了,廷璐发现我不见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还有刚出世的孩子,还没好好的抱一抱那对孩子就这样分开了……怎么会这样?光这样一想,心疼的泪水便不听使唤的滑落下来。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的全部感情全部留在大清,已经跟那个世界分不开了。人在这里,心里想的念的却是古代的廷璐和刚出生的孩子,这怎么舍弃得下,那是我心头的肉啊。   老天好残忍,就这样生生把我带了回来,心不在了,让我怎么活下去?闭上眼,任凭泪水狂泄,痛苦的心情简直溢于言表。   柳云飞动了一下抬起头,见我醒了刚要惊喜的说话,猛然间发现我眼中有泪,他一下子愣住了。“你怎么哭了?”伸手帮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柔声道:“你这个傻瓜,那是拍戏,又不是真有人砍上来,你怎么就扑上来了,还叫着廷璐的名字。连导演都说有人比我还入戏。”   “你曾问我是不是心里有人……”我含泪的望着他,轻声说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有一个人,我深深的爱着他,爱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所以,为了他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柳云飞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惊愣住了,“不可能!你明明没有跟任何人来往过……他是谁?”   “你不会相信的,他就是张廷璐。”念到这个名字,我含泪的淡笑,那是一种幸福的泪花。柳云飞怔呆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你一定以为我疯了,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你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它太离奇,离奇到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它确实发生过。那次地震后我没有死,而是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大清……”   我把事情简单的讲给柳云飞听。他吃惊的望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全盘讲述完,过了好久才听他酸涩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你以为讲这个故事就可以让我放弃,当我是三岁小孩?什么爱上了古人,就算想拒绝我也不用找这个蹩脚的理由吧?” 第53章山林遇险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我的语气轻轻的,很飘渺。“他有着一双和你一样的清澈眸子,每当望着你的时候,总感觉他也在望着我……我还记得,在那边,我为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只是没来得及亲手抱抱,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就被老天带了回来……”我用手覆盖上眼睛,不想让他看到我痛苦难受的样子,可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流出,沿着缝隙一路滑落。   “那种所谓的穿越只是笔下的传说,根本不可能发生。我看,多半是你想入非非,夜有所梦罢了。”他俯下身子,手捧着我的手,认真的看着我。“木兰,你没有爱上廷璐,那只是你的幻想。看看我,我才是真实的,想照顾你一生的人。”   他不会相信我的故事,没人能理解我的感受……我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会是梦么?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柳云飞静静的陪了一会儿,以为我醒着了,轻步离去。等他离去,我把扣着口鼻的氧气罩取下,伸手把手机从的图书馆里有很多清代资料,好不容易查到了廷璐生平资料,他竟然一直健健康康活到了七十二岁,并没有象雍正王朝电视里演的那样被腰斩,看到这里,我长长吁了口气。原来这一段故事是二月河杜撰出来的,害我信了这个错误的结局一直为廷璐提心吊胆。   多希望还能回到古代继续跟廷璐生活在一起,离开他,我就没有了生活下去的信心。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没有我,孩子是不是在哭?   好想……好想……回去。   隔壁正在看雍正王朝,听着剧情,渐渐的把我的思绪带回了古代,终于,不知不觉的合上眼睛沉入梦乡。   又梦到了廷璐,他头发篷乱身穿灰色囚服正躺在大牢的草席上发呆。不知这回又犯了什么事,他怎么这么多灾难啊。我心疼的看着他。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一身崭新朝服的陈则仕来到牢房门口,叫道:“张廷璐,皇上有旨!”说罢,展开圣旨念道:“奉天呈运皇帝诏曰,张廷璐身为秋闱主试官,不知严身律已,伙同一干要犯串通科场舞弊,目无纲法,罪无可恕,赐腰斩,明日午时大理寺监斩。钦此!”   张廷璐身子一抖,猛地扑到牢门口,“不会的,我是冤枉的!”   陈则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廷璐,原来你也有今天,祝你今晚有个好胃口。”说完便转身离去。廷璐喘了口气身子滑到了地上。科场舞弊案不是子虚乌有的事吗?怎么又要腰斩了呢?我发急的冲上前想抱他,一伸手,手竟然从廷璐身上穿了过去,扑了个空。廷璐捧着头蹲在地上痛苦不堪,突然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挣扎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叫人,口中却发不出声音,急得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廷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指伸到嘴里咬了一下,艰难的伸手在地上写了一个惨字,写完一个又一个,写到最后,字已难以辩认。看他痛苦万状的写着惨字,我忍不住跪了下来失声痛哭。   “……廷璐!”我猛地叫唤了一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又回到了病房里,原来刚刚是……我长长释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好吓人,好可怕的梦啊!   看不到廷璐,心里一直无法塌实下来。怎样才能回去呢?没有他在身边,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乐趣可言?   医生说我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不能想太多,只会让病情恶化,可是如今我怎么能够不去想……不去在乎……   回不去,廷璐如何能够活下去……   心口阵阵钻心的痛传来……腐蚀着微薄的生命……意识逐渐开始模糊,渐渐的,生命显示器发出的有规律的滴滴声听不见了,当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仪器显示盘也变成了一条直线宣告了生命的终结。   “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好早啊!”   “抓紧时间盖房子吧,速度快的话,后天就可以住上了。”   外面传来兴奋的对话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微微睁眼看了一下,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下一刻,我倏地睁开眼睛吃惊的打量四周,这、这不是……我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没错,还是原来的帐子,还是我睡过的床,所有的一切跟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意外的惊喜下我捂着嘴吃吃笑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神啊,莫非我又回来了!?   转身再看身旁,两个可爱的小家伙正睡着香甜,我感动的泪水涌了出来,俯下身逐个的亲吻,开心的不得了。门帘被人掀开,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他看见我傻傻的笑着,不断亲吻孩子,不由的笑了:“你醒了?”   抬头一看,是廷璐!看着那久违了的迷人笑容,我突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今生今世永远不要和这个人分开了。我笑着,站起来迫不及待的奔过去,被他抱一满怀。我紧紧的搂着他,好舍不得松开。   “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好象久别重逢似的。”他笑了,低头在我额头亲呢的吻了一记。“外面下雪了,帐子里冷,快回被子里躺着,你现在还在月子里呢。”   “我走了有多久?”   “是睡了多久吧。昨晚小家伙哭个不停,看你雷打不动的呼呼大睡,真把我吓了一跳。原来你是累坏了。”他抱起我,送我回到被窝,最后不忘细心的掖掖被角,“趁他们没醒,抓紧时间再多睡一会儿,我和铁卫们正在盖房子,早点盖出来好让你们母子住。”   我甜甜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廷璐刚出去,就听他在问:“纳兰?你不是在那边帮忙抬木头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呃……啊,我来看望一下木兰,她一个人躺着帐子里多闷啊,还要照看两个小孩太辛苦,我看有没有忙可以帮。”纳兰揆方虚笑的回道。我奇怪的抬了下头,侧耳倾听,这个纳兰揆方几乎变得这么好心了,还记得陪我解困?   “我看你是想偷懒吧,他们都在那边干活,是男人的话别偷懒了!”   “我是那种人么,我真是来看木兰的!喂喂,别拉我,这是最后一件衣服了!得得得,跟你去还不行……”   我吃吃笑出声,这个纳兰揆方吃不得一点苦,总想方设法偷懒,这下又被廷璐逮回去了。我幸福的搂着两个小家伙合眼休息。没过几天,木屋就盖好了,居然还是相邻的三间小屋。我和廷璐住一间,噶尔丹住一间,其它人全挤在第三间,我们总算有了落脚之地暂时安顿下来。   在这里生活条件不是很好,我不能象其它女人一样舒服的过月子,但有廷璐照顾,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他常领着铁卫们出去打猎或找些野菜来吃。噶尔丹体质好,伤口恢复的很快,半个多月后就能自由行动了,跟着廷璐他们一起外出。他怕我营养不够,居然派侍卫下山去很远的地方搞了头牛回来,养在木屋前,好让我日日有奶喝。   我们过起了悠闲的山林生活。   另一边,我们从行宫逃出来的那天,清兵与驻留那里的蒙古兵展开大战,不久各路蒙古分散成小队各自行动,清兵把当地洗劫一空,继续逐个追击流窜各处的残余的小队。廷璐帮他们出的主意不错,成功的将清兵大军拖在当地四处奔忙,所有人都在搜索蒙古军,完全不知道我们这支悄然撤离的人马。   不久,扎肯和洛桑带着各自的分队安全撤离,回了家乡本部。阿悌试图借此机会收编其它分队,不料最后遭遇到清兵被打得惨败,阿悌下落不明。噶尔丹的替身铁卫战死,清兵大获全胜,这次战役,使噶尔丹的主力军损失近半,被侵占的地盘也重新落入大清手中。当消息传到这里,噶尔丹那天显得有些沉默,话也不多。   每战必胜的他一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吧。我看见他默默的坐在山坡上朝远方眺望,足足坐了一整天。原本担心他会不会从此一撅不振,谁知第二天他就恢复了常态,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这期间清兵们还在到处搜索噶尔丹,还有噶尔丹的残余军队。康熙帝不知怎么发现死去的噶尔丹被人易过容,这才知此人只是个替身,真正的噶尔丹仍然活着。皇上大怒,命令清兵四处搜索敌首下落。   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后美美的睡了,我把廷璐和噶尔丹的衣服洗了洗晾在草地上,然后在附近随意走动。无意中看见纳兰揆方正独自坐在不远处发呆。这个鸹噪的家伙也有安静的时候啊,看来心里有事。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来。“想什么呢?”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英顺现在怎么样了?希望他没事才好……”纳兰揆方闷声说道。   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家伙挺念旧情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是好是坏听天由命吧。也许他还好好活着呢。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想办法打听下他的下落。”   纳兰揆方叹了口气,“英顺是个可怜孩子,都是那张漂亮的脸蛋害了他。从刚懂事起就被人当成男宠来养,一生都在受人摆布。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跟了多少位主人,自己的存在就是给别人当宠物……想想他就觉得可怜,不断被人转手,直到遇到太子爷他才算从恶运中解脱出来,虽然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但还是没有摆脱男宠的命运……”他的声音骤然小了许多,更低沉了,“太子爷对他再好,也是拿他男宠来养的……”   这种事换作平时他绝对不会讲的,涉及到太子爷隐私,传了出去恐将面临杀头的危机。   “你从不把他当作男宠来看,所以他对你很尊重,对吧?”我试探的问。   “也许吧,我曾劝他离开太子爷自已谋生,他害怕离开后会遭到太了爷的报复,一直不敢下定决心。当然,我理解他为什么害怕,失去太子爷这把伞,天晓得又会被落入谁的手中。”头一次见纳兰揆方为别人担心,止不住的叹气。“既然摆脱不了这个命运,就让他选择自己的路吧,只要主人好,他愿意跟谁就跟谁好了。”   “沙漠之狐人虽狠毒,对自己的喜欢的东西还是很保护的,但愿他能对英顺好一点。”纳兰揆方点了点头,我起身道:“看见廷璐和噶尔丹了吗?快晌午了,也不知他们去哪儿了。”   纳兰揆方拿手指了指另一边,说了句:“好象见他们朝那边去了。”然后又一个人沉思起来。   沿着他指的方向,我往深处走去,果然在一条天然形成的小溪旁找到了他们。两人盘腿坐在地上,各自沉默着,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没有上前打搅,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在商量事情。等了好久,才听噶尔丹低声说了一句,“把她让给我。”   自从搬到这里,我大部分时间都跟廷璐在一起,噶尔丹大概也觉出来,我跟廷璐在一起笑容多了很多,我们一起跟孩子打闹说话,完全是自由自乐的一家人。噶尔丹想到自己是廷璐救出来的,这段期间又是他一直在亲自照料,伙食也是,所谓吃人嘴短,他自认没有理由再跟廷璐吵着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在一起。   现在,他们在为我的问题谈判呢。   噶尔丹沉不住气的催了一句:“说话,把她让给我!”   廷璐眉头扬起,扯动唇边绽起一抹浅笑,遗憾的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恐怕不能让你如愿。噶尔丹的眉头紧紧皱起,不依道:“你已经有一双儿女了,把她让给我又如何!”   廷璐站起身来,看着满脸不悦的噶尔丹,浅笑中多了几坚定:“不可能,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放手。”说完转身离去。   望着廷璐离去的背影,心里甜蜜感顿时油然而生,这就是我爱的人,任凭噶尔丹怎么威胁利诱始终不会动摇,这才是大丈夫本色啊。没有惊动噶尔丹,我悄悄的从另一边离去。   晌午吃过饭,小家伙们都醒了,铁卫闲散在四周自由活动。噶尔丹和廷璐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盘腿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逗着他们玩。我则面带微笑的坐在旁边看着。噶尔丹似乎有心事,抱着男孩久久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都感觉到噶尔丹有点反常。   “劝你别打我儿子的主意啊。”廷璐开玩笑的说道。   噶尔丹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个孩子面相很好,是块好材料。要是留在父母身边恐不会有太大做为,只有扔出去磨练磨练才能成大气候。”   “这个不劳你费心了,我会好好教导他们成才,不比你差。”廷璐不示弱的眯眯笑。   “别说的这么自信,你也许会是个好父亲,却不一定是个好师傅。我们准噶尔部有个天下闻名的勇士校场,在那里培养出了很多优秀勇士,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我会让他的将来大有所为。”噶尔丹很认真的说道,廷璐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他还小,暂时留在你们身边养,等他四五岁的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他。直到他长大成人那一天,我会将他还给你们。这一点放心好了。”   噶尔丹想亲自培养这个孩子?我心有疑虑的看向廷璐。廷璐点头:“好吧,我可以考虑。”   噶尔丹的表情变得凝重,手指用牙咬破,将血滴抹在男孩白净的额头,然后闭上眼,口中念了几句听不懂的话。我心一惊,他别是给孩子下了什么咒吧?担心的看向廷璐。廷璐侧头看着,笑问:“你在做什么?当心我反悔哦。”   噶尔丹睁开眼,目光专注的看着孩子,“这是我们准噶尔部的古老誓词的一种,这滴血会渗入他皮肤,不论他走到哪里,我都可以一眼认出他。因为这里已经留下了我的印记。”他微笑的指了指男孩的额头。廷璐不相信的擦去血点,果然,一个淡淡的红色火焰印在同一位置。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噶尔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发现古老的誓词如此神奇,难道这跟誓婚盟一样,跟人一辈子么?   噶尔丹开心的吻了孩子一口,豪情满怀的说道:“这个孩子一定会成气候,我要把我拥有的一切留给他,让他继承我的衣钵……”没等他把话说完,廷璐很快听出问题所在,一把扣住他的手,警惕的问:“等下,你说什么?继承你衣钵?”   噶尔丹颇有深意的一笑,“别紧张,我不过是把拥有的东西留给孩子继承,让他坐拥金山,孩子还是你们的。”   廷璐不敢确定的点头,“最好是这样,别背着我们打孩子别的主意。”   我暗自偷笑,这两个男人争执起来蛮有意思的。噶尔丹看了我一眼,眼眸深处隐约黯淡了一下,口气淡淡的低笑:“我以后不会再娶妻子了,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我会视它如已出,好好培养他,将来我所拥有的一切也会通通留给他,这样,即使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噶尔丹奋斗了大半辈子,身边却没有妻子和一男半女,但对我却钟情不变。我不禁动容了,为了不让廷璐看出我眼底隐现的泪花,极力忍住来自鼻腔的酸意。廷璐不知在想什么,也沉默了。   良久,廷璐低声道:“让孩子认你做义父吧。”   噶尔丹惊喜的看了我们一眼,对孩子更是爱不释手的亲了又亲,喜欢得不得了。“这个主意不错。做为他的义父,我总要有点表示才行。”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羊皮想了一看,再没犹豫的塞入孩子的衣内,“我把多年奋斗积攒下来的财物封存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这张地图标记着它的方位,除了我没人知道。等孩子成年那天这些全部是他的了,算是我这个义父送他的见面礼吧。”   我吃惊的倒吸了口冷气,这礼也太丰厚了!   噶尔丹心意已决,已由不得我们反对。他交待完孩子的事情,象是放下了一块心事,神情变得坦然许多,“现在我终于可以塌实的离开了。”   “离开?你要走吗?”我惊问。   “清兵快要搜查过来了,我要带着铁卫回本部了。再留下去,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今晚过后,我们就动身出发。”噶尔丹不舍的将孩子还给我,深深的看着我笑了一下,“你也保重。”   我点点头,眼底变得湿润了。看着他的黑眸,脑海中想起在木兰围场他当众向我下跪,许下众人皆惊的誓婚盟:我噶尔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权力,钱财,甚至生命全部献给你,任你驱使,噶尔丹愿做你忠实的奴仆……直到现在,事情终于有了终结,他决定成全我们了。“谢谢你。”   铁卫们在做出发前的准备。廷璐拉着纳兰揆方进深山打猎,说要好好给弟兄们饯行。当晚,大家聚在一起尽情的喝酒喝肉,廷璐也让孩子正式认了干亲。临行前,他们纷纷上马要准备出发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背包里摸出那把弯刀追过去还给噶尔丹,他低头看了一下,没有接,“留着吧,也许将来孩子会用得着。”说罢,用力一夹马肚,带着一行铁卫离去,渐渐的,重重身影消失于暗夜中。   “终于走了……”纠缠在心头无数日夜的沉重负担总算在这一刻抽丝剥茧,渐渐化为消无,体会到轻松的同时,不免为噶尔丹的命运感到难过,为了我他失去了很多与其它女人交往的机会与心情,注定一生要与孤独为伴了。   心头感概万千。   廷璐伸手将我拥入怀中,“都过去了,我们也要过自己的生活了。”我点点头,一起往回返。纳兰揆方奇怪的问:“廷璐,之前你跟噶尔丹抱着孩子进屋干嘛去了?神秘兮兮的。”   让孩子认干亲的事没让任何人知道,毕竟,我们目前还是敌对双方,万一消息走漏出去,怕会有麻烦。   “换尿布啊。”廷璐随口道。   “换尿布,就这样啊?”纳兰揆方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切了一声:“无法理解,两个大男人抢着给孩子换尿布……这年头有气概的男人都消失了么?”   廷璐哈哈一笑,用力搂了我一下,“有气概的男子遇到心爱的女人后变成普通男人了哈哈。”   相信在这里住不了多久,我们也要离开了,突然觉得好生留恋这段期间的生活,与世隔绝,没有嫌蒂,更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这才是真正自由自乐的野外生活啊。   “回去后,我回想念这里的……”我低道。相信廷璐也有相同的想法吧。只有纳兰住不惯这里,正庆幸终于有机会离开这里了,忽尔听他想起什么:“对了,你们两人,那家伙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很有问题,你们听出来没有?”   “什么问题?”   “那把弯刀对他们部落意义重大,岂会轻易落入外人手中,即然放弃你了,就该把刀收回去,没有道理还留在你手中啊。”纳兰揆方摸摸下巴,啧啧道:“我猜,没准这家伙还对木兰有什么想法,要不就是你们的孩子,廷璐你要当心哦!”刚要回头看,突然见一只鞋子朝他飞去,叫了一声,赶忙拔脚逃跑。   廷璐则愤愤不平的追上去,一副不依不饶的姿态。“臭小子,闭上你的乌鸦嘴!有事也是招你来的!”   “妈呀,木兰,廷璐变得这么暴力,你也不管管!”   看他们打闹的样子,我欣慰的笑了。   太好了,风雨过去,一切又恢复如初了,这让我们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们每个人都在变,都在成长,寄望于能给对方更多的关怀和爱。相信今后,会有一个更美好的生活等着我们——   “这个地方多安静,一想到要离开这里,还蛮舍不得的。”   “喜欢这里的话就多住几日,反正我们又不急着回去,你想几时走我们就几时走。”   清晨,我和廷璐一起来到河边洗漱,一想到回京城心里不免对这个住了两三个月的地方产生留恋。廷璐正在安慰我,话刚落,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大呼小叫的声音,“什么?你们不走了!开什么玩笑!你们想在这里当野人吗?”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个纳兰揆方也住在这里。他打着呵欠来到河边时恰好听见我们谈话,受惊吓似的叫了起来。“喂喂,你们别吓我啊,马上又要下大雪了,在山里我们会被冻死的!”   “没关系,挖条地龙就解决问题了。”   纳兰揆方瞪着廷璐生生愣了半天,忍不住问:“廷璐,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在这里活受罪?噶尔丹已经走了,我们自由了,干嘛还要在这里住下去?”   “这里不好吗?不用读书,没有差事,也没人天天禀报事情,多悠闲啊。”廷璐伸了伸懒腰,很享受的说道。纳兰揆方斜眼看着他,很难理解的说:“我在京城的时候一样不用读书,没有差事,更没人天天禀报事情……”纳兰揆方从小被明珠呵护着长大,即便成了亲依然陪受宠爱,自然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你是富家公子哥的命,所以体会不到我的心情,跟京城比,我更喜欢住在这里。”廷璐好象故意捉弄人似的,揽着纳兰揆方的肩,热情的鼓动道:“来来,看看小河,在京城你能天天看到这么清澈见底的小河吗?还有这群山,每天起来走一圈,强身健体天然的锻炼机会呀。哪,你不是喜欢打猎吗?山里有很多动物,随你爱打什么打什么,比不木兰围场刺激!所以,我决定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的再离开。”   说到这儿,眼瞧着纳兰揆方的脸都绿了。“……一年半载!”   廷璐同情的拍了拍纳兰揆方的肩,那副表情似乎在说你要保重。纳兰揆方沉默了,一张酷脸由绿转黑,额头显出青筋突突的跳着,脸上越来越多的弥漫起火山爆发前的怒火,突然他一把揪住廷璐的衣服,大叫:“你在开玩笑吗?打猎?你以为这里是木兰围场,我们是来玩的吗?亏你还说得出来,我就不信你有心情在这见鬼的地方打猎!你是不是没被狗熊追过?没被狼群围堵过?这么快就忘了伤疤了!”   “你说什么?”在旁边看热闹的我突然听出里面的问题。“什么被熊追过?”   “你不知道,上次我们出去打……”纳兰揆方刚说了一半,突然就被廷璐疾手捂住了嘴,只剩下吱唔声。廷璐笑眯眯的冲我说:“别听他胡说,这小子说话不靠谱。”   原来他们有事瞒着我,不过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已经听出点苗头,一定是廷璐打猎时遇到过危险,怕让我知道为他担心所以从来不跟我提打猎的事。于是,我淡淡的笑了一下,不再追问,心里却不由升起一阵心疼。   噶尔丹他们走后不久,廷璐见我们的食物不多了,便带着纳兰揆方深入山林打新的野味。那天他们回来时浑身都是灰土和树叶,纳兰揆方似乎累坏了,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回来就关起门埋头大睡。我光顾着照顾孩子也没在意。   后来,廷璐换下脏衣服就接过孩子逗着玩起来,我正要帮他去洗衣服,他拦着没让我出门。那天我们窝在木屋里足足待了两天,半步也没离开屋。廷璐闲来无事的时候,拿出噶尔丹送给他的一只火枪摆弄起来,还把子弹上膛,放在门口处。现在想来越发觉得可疑,也许他们在山里遇到了什么危险,不然纳兰揆方也不会天天吵着要回京城。莫非……他们遇到过狗熊或是狼群?   跟着廷璐回到木屋,廷璐见孩子们还在睡着,逐个亲了一下。见他拿起火枪和箭篓似乎又要出去打猎,心痛的感觉又来了。当他打身边经过,我伸手抱住了他。“别去了……”   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大概猜到纳兰揆方的话在我心里起了作用,宽慰地在我背上拍抚了一下,“怎么了?”   “我们下山吧,以后不用再打猎了。”我疼惜的搂着他的腰,头贴着他胸膛不想松手。   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疼爱的在我额头上吻了一记,“别听信了纳兰的话,他胆子小,受不得惊吓,见什么事都说得很夸张。我这次不带他了,会速去速回的,你只管安心在家里等我回来。嗯?”   他推开我,送给我一个安心的笑。现在的廷璐已经不同于往日了,我的意见已无法左右他了,看着他坚持要出门,我只能叮嘱着千万小心的话,目前他离开。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冲我绽放了一个爽真又狡黠的笑,“知道我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吗?就是天黑回来的时候,看见屋里亮着灯,里面还有你和孩子们的笑声,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真的!回去吧。”   他豁然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屋里的孩子醒了,我抱起哭起来的男婴来到屋外,继续朝远方张望。很快,廷璐的背影就消失山林中了。听到婴啼,纳兰揆方披着外衣赶出来,“怎么了,怎么了?他怎么老哭啊?廷璐呢?”   “去打猎了。”我亲了孩子一下,让他贴着我的脸继续哄睡。纳兰揆方朝深山望了一下,不禁缩了下脖子,小心翼翼的瞄向我。“眼看着这天又要下雪了,怎么还去啊……”似乎生怕被我打发去打猎,才说了半句便马上识趣的住了口。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人跟人不同,我不能因为怕廷璐出事,就逼着纳兰揆方做他不想做的事。   纳兰揆方见我没有说话,也意识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做有点说不出过去,抄着手脖着脖子原地打转了一会儿,几次瞄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他半犹豫半试探的问:“要不,我也跟去?”   那你倒是去啊?我心里很闷气的应道。想归想却没有说出来。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用了。打猎太危险,廷璐说他自己去就好了,你在家里等着吧。”纳兰揆方哦了一声再没说话。他听出了我口气中的不悦,有些过意不去的偷瞄着我,突然,他咬了下唇,下决心的一跺脚,“算了,你等着,我去追他!”   纳兰揆方转身便要走,我颇为意外的挑起眉,看不出淡淡的一句话竟然激出他的男子汉自尊了。“那你小心点,早去早回。”两人做伴总比一个人要强得多,相互也有个照应不是。纳兰揆方的话让我心里多了丝丝感动,和悦地叮嘱了一声。不料话音刚落,纳兰揆方脚下一滑扑嗵摔倒在地。我忙走过去,不料却听见他小声的叫苦:“还真去啊……我多这一句干嘛悔死了……”   什么?原来他没打算去,只是随口说说?八成刚才还想等着我说些挽留的话他好就事留下来。想到这儿,我真恨不得上前踢他一脚,看来刚才白感动了。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看他揉脚踝的痛苦样,无奈的泄气道:“伤得很是时候嘛,可以不用去了。”   “别误会,我真心想帮廷璐,可偏偏脚不争气……”纳兰揆方正说着,视线不由的飘向我身后,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那只受伤的脚也转眼间好了,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兴奋的叫:“哈,那是什么,是清兵!一定是来找我们的!”闻言,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不少清兵正分散的往山上行来,足有近百人。其中有两个醒目的军官,仔细分辨,竟然是常安和大阿哥胤禔!   他们一定是看到了山上的木屋,冲这边来的。纳兰揆方激动又兴奋,跳着脚的大喊:“喂,我们在这里!”一边喊,一边挥舞手臂。不少清兵抬头朝这边望来,常安的手往这边指了一下,胤禔笑了,抬手冲我们挥舞了一下。   “太好了。他们看见我们了!我就说呢,今儿右眼皮老跳,我就琢磨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吧,不成想,真是好事上门!”纳兰揆方兴奋的直搓手。我斜了他一眼,嗔道:“右眼皮?我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右眼跳不象是好事呀?”   胤禔和常安冲这边跑步前进,距离越来越近,连常安的大笑声都听得十分清楚。   “廷璐呢,怎么他不在?”胤禔开心的问。   常安也笑道:“我们进山搜噶尔丹的残余,想不到你们在这里?”   正说着话的他们意外的停下脚步,脸上的轻松笑容骤然消失,换上一副份外吃惊的表情望着我们。胤禔的脸色唰的变白了,打头的几名清兵惊叫起来,其中还有一个竟然吓得栽了个跟头,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他们怎么了?怎么都傻了。”纳兰纳闷的问,一边大力挥舞手臂,“你们快上来呀!”   我也开心的挥手。常安他们停在离我们近百米的距离处,清兵们围在他们周围一味的朝这边张望,个个表情古怪的很。我们看他们是一脸惊喜,他们看我们却是一脸惊骇,胤禔冲我们急打手势,“快跑!”   常安接过手下的箭,朝我们摆出拉弓搭箭的姿式。见这情形,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了,纳兰完全搞不清形势了,呐呐地说:“不是吧,他们干嘛用箭指着我们,要对付我们吗?”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后颈有股温热的气息喷过来,还带着股子难闻的恶息,很象有某种东西正在我们身后呼吸,以我的高度来看似乎是个庞然大物,这样一想头皮已经乍起来了,浑身寒毛倒立。大概纳兰揆方也感觉到了,生生的愣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木兰,快跑!”胤禔大喊。   不敢再有迟疑,我猛提了口气飞快朝木屋冲去,跑前还没忘拉了一把发怔的纳兰揆方。我刚一动,就感觉一道风从头顶掠过,我的心都快停跳了,连后面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便没命的跑。纳兰揆方比我动作快,一头冲进屋里,转回身就要关门,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一下子愣在原地,脸上露出跟胤禔和常安一模一样的惊骇表情。他倒吸了口冷气,说话都结巴起来:“木兰……快、快、快进来!”   看他的样子我好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回头看去,没等看清楚,突然衣领一紧,就被纳兰揆方连拉带拖的扯回屋。门砰的一声关上,闩上门不说,纳兰揆方又找来粗树干抵住门,如临大敌的防备着。他一边象没头的苍蝇找东西,一边慌了神的自语:“老天,廷璐不在,我该怎么办?箭呢,对了,找箭!”他慌忙四处翻找总算从角落里拨拉出一套弓箭。“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木兰!”   “到底看见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我哭笑不得的问道。就在这时,忽听格子窗哗啦一声碎响,一只硕大的熊掌勾住了窗棱。一看之下,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叫都叫不出声了。熊!一只成年的公熊就在外面!我下意识的退到床边,慌忙把孩子用布包住抱在怀里。   “我、我见过它,廷璐上次杀了它一只熊仔,它肯定是来寻仇的!”纳兰揆方拿箭的手在发抖,用力咽下口气,拉弓搭箭瞄准门口。“你说的对,右眼跳灾,奶奶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熊的力气很大,把门撞的震山响,门板终于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小山般高的黑熊出现在门口。纳兰揆方吓愣住了,生生望着忘记了反应。狗熊一步步走上前,边走边嗅。我怀里的孩子象是有所感应似的齐啼哭起来,一下子吸引了熊的注意力,转而朝这边走来。我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很快退到了墙壁,熊低头朝我怀里探来,一定是闻到了孩子身上的奶味,我大口大口喘息着,好容易叫出声:“纳兰?”   熊突然呲牙叫了一声,扬掌朝我打来,我惊恐的叫了一声。“纳兰!”   熊的利爪从我脖子处打过去,只觉后颈火辣辣的痛,屋外传来胤禔他们的惊叫声,眼见熊追着我不放,刚才愣神的纳兰一声大叫,猛地扑上去抱住熊。“木兰,快跑!到外面去!”他被发了急的熊甩来甩去,双手依然死死的抱着熊脖子。我惊愣住了!   纳兰……他为了保护我和孩子自己竟然扑上去拦住了熊……我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为了孩子我顾不得许多,扭头朝门外冲去,平生第一次觉得一向不被我看好的纳兰揆方却是我最大的恩人。鼻腔酸酸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冲出门,恰好看见常安领着清兵赶到这里,胤禔吃惊的看着我,疾步赶过来,只顾看他们没溜神脚下被绊了一下,身子顿时朝前扑去。   糟了,孩子!我的心忽的跳到嗓子眼,手臂下意识的紧紧抱住孩子。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风般冲过来,一把托住我和孩子并顺势将我带离危险的木屋。等我从惊惧中回神,发现抱着我的人原来是廷璐,他回来了!   他一身风尘仆仆,似乎刚刚从外面赶回来,还喘着气。一看到他,我的心顿时塌实下来,鼻腔的酸意更浓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廷璐,快去救纳兰!”   廷璐顾不上其它,动作麻利的从下摆撕下一块布条缠在我脖子上,低头一看才发现前胸全被血渗染了。好险,我差点死在熊掌下了!廷璐把我推向胤禔怀里,“帮我照顾她!”说罢从腰间抽出火枪,跟持箭在手的常安准备冲进木屋。这时,纳兰一声惨叫,他的身子被抛了出来,摔到地上。廷璐举枪射击,熊前胸中弹疼的咆哮起来,凶恶的朝廷璐扑去。我吓得惊叫出声,只见廷璐就势一滚,躲过了攻击。常安迅速拉弓射箭,一箭接一箭的连珠箭射去,箭箭命中目标,转眼间熊身上多了十来只箭。熊忍着伤痛象是盯死了廷璐一直穷追不舍。   廷璐一阵翻滚,箭篓倒空了,手中的火枪仅来及得开一枪,没有时间准备第二枪,而清兵们见熊跟廷璐纠缠生怕放箭伤了廷璐,干着急没办法。只有箭术高超的常安瞅准时间偶而放出一箭。廷璐的局势很被动。情急之下,我忙翻出弯刀抛过去,“廷璐!”他接刀的一瞬间,狗熊也扑了过去,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   庞然大物一倒地,挣扎了一下不动了。我吓了一跳,也不知廷璐是生是死,心顿时慌了,把孩子塞给胤禔说了句:“帮我抱一下。”拎着裙子奔过去。   胤禔看着两个啼哭的婴儿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两个……”只一瞬,恍然回神的他忙追着喊了一句:“木兰,小心点!先确认它死了没有?”我顾不得许多,一口气冲到熊尸体旁奋力推开熊头,露出被埋在下面的廷璐,他闭着眼睛不知情况如何,我拍了拍他的脸:“廷璐?不要吓我啊,快醒醒!”   常安扔下箭,叫过几名清兵帮着一起搬移狗熊,好不容易把廷璐拉了出来,我紧张的心都快停跳了,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好象还有微微的热气。纳兰揆方捂着胸口艰难的站起来,大有意见的说:“我也受伤了,你怎么也不关心下我啊!得了,他没事,是装的!”   这时候还说风凉话,气得我瞪了纳兰揆方一眼,再低头向廷璐时,不期然的,正迎上一双带着笑意的清亮眸子,不由的,我怔住了。他……他好象……真的没事?   廷璐唇边扯出一抹坏笑,开玩笑的道:“我以为你也会为我做人工呼吸,看来等不到了。”   吓死我了,原来他真的没事!眼底迅速被雾气笼罩,眼前的他变得模糊起来,我摸向他的面庞,哭笑不得的低道:“我说过,不能人人都能用人工呼吸的。看到你没事太好了!”他感动的一笑,坐起身,伸臂将我揽到近前在我额头上吻了一记,轻声道:“我有上天庇护着呢,还没好好爱你,怎么会轻易死去。”他宠爱的笑了。   旁边响起纳兰揆方不满的哼道:“喂,你们两个,别在那儿亲亲我我的,故意刺激我们是吧?”   我扑哧的笑了,扶廷璐站起来。廷璐抬手在纳兰揆方肩头拍了一下,“行了,知道你仗义,这份人情我们会还你的。”纳兰揆方揉了揉胸口,倒吸着冷气,斜眼看了我一眼,“廷璐的我不稀罕,记着,是你欠我一个人情!回头一定要找机会填补回来!”正说着,突然他呲牙裂嘴的叫起来:“哗,好痛!大阿哥你干嘛!”   胤禔正笑呵呵的看着他,手正按在纳兰揆方受伤最重的左肩,方才一定是故意捏了他一下。“你也差不多就行了,人家木兰也救过你不是吗?”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为了找你们,我们可没少收集你们的消息啊。听说你们刚到漠北的时候被噶尔丹关进俘虏营,没少吃苦啊。”常安笑着走上前,很快注意力便被胤禔怀里的婴儿吸引过去,“咦?这两个小不点……”廷璐见我面色苍白的紧,顾不得跟朋友寒喧,赶紧帮我在木墩上坐下。“你还好吧?我看看伤口。”   经历完惊人动魄的一幕乍一放松下头开始阵阵眩晕,脚也在不住的发抖。我靠在他身上,无力的说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滋……”伤口处被布条粘住了一块,他扯动的时候揪心般的痛了一下,我忍不住倒吸冷气。现在才觉得伤口好疼,手下意识的朝脖子摸去。   “别动……”廷璐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我手摸到的地方全是滑腻腻的血水,摊开手掌一看,满手都是血,怔怔的看着大脑嗡的一片空白。我要死了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廷璐握住我的手不让我看,他的呼吸变得很粗重,用力抱了我一下,突然提高声音冲常安叫道:“你们有军医吗?谁是军医?”常安扭头看来,脸色顿变,扭头叫喊了一声,一名清兵迅速从队伍里奔过来,跪到我们身边。胤禔无意中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神惊骇的定在这边不动了。他连忙把孩子递给纳兰揆方,也要过来,纳兰揆方不依的叠声叫:“喂喂,不是吧,我是伤员!为什么都给我啊!”   孩子被惊醒哇哇的啼哭起来,纳兰揆方慌忙哄着他们,一边哄一边朝这边张望。当看见我倒在廷璐怀里,顿时表情骤变说不出话来,“木兰的伤……很、很重吗?”   军医正协助廷璐帮我上药,看他们紧张万分的围着,我有些好笑。只要不是伤到大动脉,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流了这么多血,我不敢确定是不是伤到了动脉。   “廷璐,我的伤严重吗?”我的气力明显不济,气也有些不够用似的。廷璐帮我缠好伤口,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随口道:“没事,皮外伤,养几天就会好了。”我略略放下心来。   胤禔看了廷璐一看,眸底满是说不出的担心。廷璐似乎有意避开胤禔的视线,一门心思的看着我。在他柔柔的目光包围下,我仿佛忘记了伤痛心也安心塌实下来。常安沉声道:“下山吧,带的伤不多,要赶紧下山换药才行。”   胤禔唰的站起身,不由分说:“还等什么,收拾一下我们赶快下山。最近的驻军离这儿也有三天行程,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了。”胤禔马上叫过几个清兵,进屋收拾行李。大家齐动员起来忙着把行李搬上马车,看他们进进出出忙碌着,廷璐则在旁边静静的搂着我,厚实的手掌一直握着我的手。   纳兰揆方正要哄孩子睡觉,身体象摇篮似的左右轻晃,看着尽心照看孩子的样子我微微的笑了,别看纳兰揆方坏毛病不少,有时也蛮可爱的,而且关键的时候总能挺身而出保护女人。现在我总算理解了为什么廷璐平时总爱跟纳兰揆方打嘴仗,但从不真的跟他翻脸。我依偎着廷璐,渐渐的头有些发沉,合眼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我微微动了一下,睁开眼睛,脖子处的伤口正火烧般的痛着,好象半扇肩膀都痛的不能动了。此刻已是深夜,队伍正在快速行进中,我躺在车上咬牙忍受着马车的摇晃,因为马车一路颠簸,震得肩膀一直有痛一刻都不曾停歇,手抚向额头,上面已满是冷汗了。   孩子可能饿了,廷璐正抱着一个轻声的哄着。我咬牙坐起来,靠向后面的软垫喘息了一会儿,虚弱地说道:“廷璐,给我吧。”廷璐没办法让孩子安静下来,只好递过来。说来也奇怪,一到我怀里,孩子马上不哭了,一头扎在我怀里不动了,看婴儿迫不及待想吃东西的样子,我欣慰的笑了。   两个孩子先后喂饱了,廷璐把孩子一一放回原位,细心的掖被角,看到这儿,我不由想起过去他为我掖被角时的情景,温馨的感觉袭上心头。恰在此时,廷璐转回头朝我看来,满目疼惜的神色。他移动身子坐过来,伸手抱住我,我浅笑了一下,眼前开始渐渐发黑,下一刻,身体软软的倒在他怀里不醒人事了。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连夜赶路的,整个队伍急行路,三四天的路程仅用了两天就赶到了最近的清兵驻地。我终于被妥善的安置下来,住在某个副将房间养伤。后来才知道我的伤不是要命的伤,却也非常严重,当时把资深的老军医吓了一跳,说了声好险,熊爪再深一点,筋脉就被割断了。由于这两天失血过多,我有些贫血,古代的医疗技术比不上现代,在现代可以通过输血的方式进行紧急补救,在古代只能吃中药靠自身的体质慢慢调养。还没到驻军之前我就发起了高烧,后来又在军营昏迷了几天,才渐渐好转。   廷璐衣不解带,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他说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最棘手的是出生不久的一对婴儿。没有奶水,两个小家伙天天不停的啼哭,胤禔和常安,纳兰揆方用尽各种办法都没办法哄孩子安静下来,最后没辙了,只好打发士兵去附近的村落里找奶娘。   很快,军营上下都知道这里住进来一个女人,但没人知道是什么来头,见先锋营的两位上官大阿哥胤禔和常安都在为我的伤情担忧,暗暗猜测兴许是哪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其实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京官的妻子。好生调养了七八天后,伤口好转许多,虽然还有些痛,和之前相比已明显好了大半。醒来时,发现廷璐躺在外侧和衣倚着床栏在闭目休息,而我另一边则是还在呼呼大睡的孩子。   这些天估计把廷璐累坏了,我轻轻坐起来,伸手摸向他面庞,忍不住上前在他唇间吻了一下。刚要后退,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廷璐的手搂在了我腰际。再看他,清亮的眸子象从未睡过似的正冲我微笑,“醒了?偷袭也该认真点,太马虎了。”他手臂一施力,把我重新拥回怀里。   我捧着他的脸,感激的说:“谢谢你,我好象总在给你添麻烦,有没有觉得为了我你付出得太多了。”   廷璐认真的想了想,慧黠的深笑,“是啊,有时候我也觉得好累,不过,为了你值得,我得到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所期望的,还有什么让我不满的?”   他伸手帮我把额头的乱发理顺到耳旁,深深的看着我,渐渐的他的视线移到我唇瓣,眼神变得深蛰了。他扣着我后脑,忍不住吻了上来。自从生了孩子之后,我们好久没有自己的时间。一覆盖上我的唇,禁欲好久的他仿佛被点燃了热情的导火索,不断的索求下,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我的头嗡的涨得无限大,心跳得好快,少顷,感觉他松开了我,睁开眼,正迎上他充满情欲的眼睛期待着望着。沙哑的声音低问:“可以吗?”他的手轻轻抚摸我脖子处的伤,有些在意。我没有说话微微一笑,伸手探进他衣内抱住他,手指触及他的肌肤发现身子烫得吓人。从我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他又吻了我一记,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并且很小心的避免碰到我的伤。   我主动拉下他的头,送上热情一吻。很快,整个人陷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热情火海中——   也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我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索求与热情,响在耳畔的廷璐粗重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越远,好象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似的,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木兰?”听见廷璐的轻唤,我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昏过去了。我虚弱的一笑,伸手帮他拭去额头的汗珠,“对不起,我好象睡着了。”   他躺下来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拍抚着我后背,“不要这样说,睡吧。”轻吻了我一下,哄我入睡。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不知廷璐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从衣柜里翻出新衣裙穿上,准备把换下的衣服拿出去洗。病了的这些天里,也不知廷璐怎么过来的,想必很多家务都是他一个人在做吧。   见孩子还在睡着。我找来一只木盆,盛上衣服准备出门。一出屋,一所标准化的清代军营出现在眼前,一边是简易的平屋呈半环状分布在操场四周,中央则是宽敞的校场,对面是校场的出口排列着几座木架搭起来的高架岗哨,还有木栅栏围成的警戒线。警戒线内排列着几座外表很象土炮类的东西。   我住的是长官级别的平房,位置正对着大门,我好奇的张望着,这时,恰好一个清兵经过,我叫住他,“请问,那几座是什么东西?”   “回夫人,那是红衣大炮。一种很厉害的火器。”   我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记得史书上记载因为清朝由满人统治,他们以弓马骑射取得天下,所以大多数八旗子弟都不很重视火器,原来在军营中还是有火炮存在的。见清兵要走,我忙追问了一句:“请问在哪里可以洗衣服?”   “出了大门,东边一里开外有条小河。”   “多谢。”我端着木盆朝大门行去。校场上有不少清兵在训练,不时有一队队骑兵从身边经过,扬起满天尘土。快到军营门口时,我特意在红衣大炮前参观了一下,好奇的摸了摸,这吨位少说也有上千公斤吧,平时移动起来相当费劲吧。不过它威力很大,一炮出去可以打出五六里,在当时已经是相当远的射程了。   栅栏外传来几个熟悉的笑声,扭头一看,原来廷璐和胤禔他们骑马回来了。只听胤禔朗笑道:“恭喜啊,一下子儿女双全,这一天等得很辛苦吧?”   廷璐长呼了口气,深有同感的点了下头。“责任更重了,不是吗?”   常安跟着笑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好奇的问:“兵荒马乱的,你们在山里一住就是两个来月,从哪儿找来的稳婆给木兰接生的?”纳兰揆方刚要说话,廷璐伸手拍了他一下,自己笑眯眯的答道:“这不难呀,你们搜过来的时候不是路过一个村子吗,就从哪里找的。”   “幸好那里有人家,不然木兰生产连稳婆都寻不到,可麻烦大了。”常安叹道。纳兰揆方不解的看向廷璐,廷璐则会意的回以一笑,纳兰揆方小声嘀咕着什么,索性不加入他们谈话了。显然,廷璐并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与噶尔丹一起为我接生的事,事先也跟纳兰揆方一再叮嘱过,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噶尔丹,更为了自己的安全。倘若消息泄露出去,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   事先我并不知道廷璐这样做的用意,后来回京后遇到了一件事让我好生紧张了一阵子,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否则就闯下大祸了。   “哎,纳兰,英顺他去哪儿了?你们真不知道他的下落吗?”常安问。“太子爷来信,让我们帮忙寻找英顺的下落,现在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纳兰揆方神色很复杂,沉默的说了一句:“找不到也好。就当他已经死了。”说罢,驾马率先进了门。胤禔和常安两人纳闷的相互看了一眼,齐看向廷璐,廷璐只好道出真相:“从噶尔丹的势力区逃出来时英顺一直跟着我们的,后来遇到了一伙盗贼,为了保护纳兰和木兰,英顺被那伙盗贼带走了。”   “什么?是哪儿一带的盗贼?”常安问。   “不清楚,好象是一伙独立行动的团伙,经常在沙漠和边境一带流窜。为首的那个人有个绰号叫沙漠之狐。我只知道这些。”廷璐扭头看向常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仔细打量起来。常安奇怪的问:“怎么?”廷璐挠了挠头,略带疑惑地小声道:“怪不得觉得那人有点面熟,原来跟你有几分相像。”听了廷璐的话,我恍然觉得沙漠之狐跟常安长得是有点象,只是一个俊朗些,一个多了点邪魅。   “沙漠之狐……”常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他们骑马转进门,不约而同的朝我这边看来。见我端着木盆,廷璐翻身下马,“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动这些家伙做什么!”他伸手要拿走木盆。   我笑着拦住,“没事,总躺在床上骨头都快散架了,活动活动也好,又累不到哪儿去。”   胤禔呵呵笑道:“我已经帮你安排下人了,有我在,这些小事何须劳动你啊?这不小看我们呀。”我微愣,这个倒没想到,这些天廷璐的衣服好象很干净,原来有下人在做。廷璐把木盆放在地上,把我拉过去,“要是闷了,我带你去附近散散心,如何?”   我开心的点点头,廷璐轻身上马,顺手一带便将我轻而易举的抱了上马,坐在他身前,然后调转马头准备出门。“那大阿哥,常安,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出去转转。”常安意外的叫住我们,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胤禔奇怪的看这边,我奇怪的问:“常安,你也要来吗?” 第54章生死对决   “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常安豁然笑道。   廷璐笑了。“行了,知道你想听沙漠之狐的事,那就一起来吧。我们去山野那边走走。”说罢,廷璐一夹马肚,纵马小跑起来。我忙朝胤禔摆了摆手,常安跟胤禔打过招呼,转身追了上来。我们三人两骑朝不远处的乡野之地奔去。穿过附近一座小村庄,很快到了崎岖的山路,我们减慢速度停下来。回京之后就很少有机会看到这异地风光了,我跳下马,踩着山石小路边欣赏沿途的风光边继续前行,有种旅游的心境。他们则跟在后面,牵着马有说有笑的交谈着。   “……廷璐,我发现这趟漠北之行你变了很多,我还没说话你就能猜到我心思,有点可怕啊!”常安开玩笑的说道。廷璐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说:“这没什么,只是注意到你在听我谈到沙漠之狐跟你有几分相似的时候,你的眼睛好象在发光。”   “是啊,我以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后来寻找你们下落的时候又听到了沙漠之狐的名字,我想,终于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见识下沙漠之狐的真面目的,传说他是一位身手高超的流浪刀客,能跟他打成平手的人寥寥无几。所以,我一直很想会会他!可惜,清兵四处清剿噶尔丹流寇,一直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我笑了,“那你可没机会了,沙漠之狐没有固定的聚居点,他经常变换地点,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常安遗憾的点头称是。看他们原地坐在石块上休息,我兴冲冲的沿着小溪往上游走,虽然有点累,气喘吁吁的,但还是坚持的往前走。身后传来廷璐的呼唤,让我小心点别走太远。还听见常安打趣的说什么别人也娶妻,就没见过象廷璐疼妻子疼成这样的,离开一刻都不放心云云,后面的话因为离的远了就听不清了。   我举目四望,整个小村庄的地势如同一个小的低洼盆地,而我已经走到盆地的上端了,溪水在脚下哗啦啦的轻快流畅,心情莫名其妙的开朗起来。弯腰掬把水,看着它沿着指缝漏下去,清清冷冷的,有点凛冽。   不远处,廷璐在朝我这边招手,叫我回去。   一番活动,脖子处的伤开始隐隐疼起来。我抬头往身后望去,又是一片地势复杂的更为广阔的天地。极目远眺时,不远处的那片树林里隐现出几道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当调转视线望去时,几道身影已骑马从树林里走出,他们停下脚步似乎也在打量我。他们穿着游牧民族的装束,灰色士布衣服,个个腰佩弯刀。为首的那个却是一身醒目的黑色,熟悉的身影一下子让我想到一个人。   当他拉下脸上的蒙布,我顿时吃惊的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老天,是、是沙漠之狐!   这里是清兵驻扎区,想不到这里也敢出没!我定定的望着,好想通知廷璐他们,脖子却象僵住似的怎么也转不动。眼见沙漠之狐调转马头朝这边慢慢走来,我的心砰砰的跳得飞快。   “木兰!”后面传来廷璐的呼唤。   我窒息的看着渐行渐近的沙漠之狐,一动也不敢动。沙漠之狐听见廷璐的呼声,侧头往下游望去,此刻,走在最前边的他出现在地势的最高处,相信连后面的廷璐他们也能看到,果然,廷璐再叫我的声音就不同了,他惊叫了一声随后便传来疾奔的脚步声,他和常安似乎在朝这边赶来。   又一个蒙面人从沙漠之狐身后走出,伸手拉了沙漠之狐衣服一下,沙漠之狐低头看了他一眼,再次将头转向我。这次他竟然冲我邪气的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额间比划了一下,很象现代西方军人行的手礼。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对付我,意外的,转身带人离去。   我长长呼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软的没了力气。廷璐飞快赶过来扶起我,急切地问:“你还好吧?”我惊魂未定的摇摇头,常安见我没事,继续往前追去。“常安!别追了!”廷璐忙叫住他。常安突然大喊了一声,已经离开一段距离的沙漠之狐闻言突然刹住僵绳,朝身后望来。虽然被面巾蒙住了脸,我仿佛能看到后面的那张面孔正呈现出异常惊诧的表情,那双阴郁的眸子微微眯起,半信半疑的打量常安。   隔着远远的距离,两个人相互注视着。   其它匪徒都飞奔而去,沙漠之狐还停留在原地,过了少顷,他这才一夹马肚疾驰离去。常安望着那人的背影久久没有动步。廷璐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没有看到这一幕,我则对常安的反常举动越发狐疑起来。常安好象对沙漠之狐很在意,似乎在他们之中存在着某种外人不知道的关系——   返回军营的一路上,我们都安静没有交谈,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沙漠之狐面对近在咫尺的猎物居然没有下手,是因为这里是清兵的势力区不敢惹事,还是因为有人拉了他一下才改变了主意?那个年轻人是谁?可以左右沙漠之狐的意志……   原来被沙漠之狐掳去聚集区时,好象不曾见过有这样一号人物呀。   “回去后我们合计一下,要不要带兵清剿这一带?沙漠之狐敢在这里现身,估计离老巢不远。”常安沉思地说。我懒洋洋的窝在廷璐怀里,淡笑:“不会的,他们肯定不会在附近驻扎。”常安奇怪的看过来,“他们马背都带着行李与干粮,应该是路过此地,再说这里的情况他肯定知道,那就更不可能在这附近活动。”   廷璐点头:“有道理,我也这样认为。”   我笑眯眯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也许可能会临时改变主意哟,这个人做事随心所欲,刚刚他好象对你很感兴趣的样子。”   常安飞快看了我一眼,眸底倏的掠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在意,他淡淡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见常安不肯解释,我索性不再追问了,暗暗的想,也许他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回到军营里,胤禔正在等我们一起午膳。我回房先看看了孩子,那里有一位老妈子在照看,两个小家伙正美美的睡着。我放心的跟廷璐来到主将帐中。席间,廷璐把我们遇到沙漠之狐的事讲给胤禔听,大阿哥很后悔没跟我们一起行动,也想见见对方的真面目,他扭头跟常安合计着要不要派出探子四处搜查下沙漠之狐的落脚点。趁他们谈得正欢,旁边的纳兰揆方拉了拉我衣袖,问我可曾看到英顺。   不期然的,我突然想到那个跟在沙漠之狐身后的年轻身影。可惜没看清楚不知是不是英顺。见我没有说话,纳兰揆方黯然的点了点头,埋头吃起饭来。膳后,他们还在商量搜查的事,连纳兰也加入到谈天中。廷璐见我有点乏了便送我回房。“是不是被沙漠之狐吓到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不离开我的视线,就不会有事。”他拥着我安慰道。   “不知为什么好象有点不安,身子也乏。”我叹了口气。话刚说完,突然间眼前一花,身子腾空而起。我惊呼一声,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他脖子,定住神才发现自已被他抱了起来。周围一些清兵好笑的看着我们,我脸微红,嗔怪的打了他一下,“看你,快放我下来,那么多人在看呢!”   他笑哈哈的将我抱进屋,大力在我脸上啄了一口。“亲自己的媳妇还要顾及别人的眼光,那岂不少了很多乐趣!”他的视线朝后面看去,“行了,你先下去吧。”   啊?我扭头一看,才发现那位老妈子还在屋里,脸腾的红透了。这家伙真是随性而为也不避着点人。老妈子好笑的看了我们小两口一眼行礼退出,最后还不忘好心的帮我们关上门。这下,还真有点此地无银的嫌疑了!我瞪了他一眼,他眉头轻扬,冲我扯出一个可爱的坏笑。   我刚要数落点什么,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一手扣住我后脑,没给任何反应的时间便低头吻了上来。   “唔……不行,他们还在等你……”   他不会是要进行昨夜未完成的事吧!我的心忽的狂跳起来,大阿哥他们还在帐里等他,要是去晚了还不被他们取笑,以后我还怎么见人啊。我脸通红,又好笑又好气的去推他,“拜托,给我留点面子!”   廷璐放开我,极力忍着笑,一脸无辜的表情:“哎,本来我没打算怎么样,被你一说,反倒提醒了我什么。”   我微怔,脸顿时烧了起来,估计都可以让他看见头顶腾腾升起的热气了。廷璐哈哈大笑,再次将我拉入怀中,“你怎么这么可爱,好了,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搅你了!”说完,在我唇间重重啄了一记,这才满意的离去。一出门,就又听见他忍俊不禁的笑声爆笑开来。   同年12月,清兵与噶尔丹的第一次战役以胜利结束战斗,听说准噶尔部的军队被消灭了五成之多,噶尔丹下落不明。康熙帝亲征的目的达到了,随即班师回朝。皇上回京前将胤禔和常安率领的先锋营留下,命他们继续搜索消灭噶尔丹的残余人马,同时打听我和廷璐,纳兰等人的消息。一直查不到噶尔丹与我们的下落,清兵便不断扩大搜索范围,直到噶尔丹与我们分手的第三天,胤禔和常安领着清兵搜进深山与我们相遇了。   虽然他们为没有抓到噶尔丹感到有些遗憾,但毕竟是打了个大胜仗,如今好友在军营团聚,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了。   我们归来的当天,胤禔便将这个好消息快马报去了京城,也派专人分头给张英府和明珠府送去消息。张夫人听说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又惊又喜,恨不得亲自赶来照顾我的伤势,廷玉亲自写信稍来双亲的关心与对我的嘱托,此刻,虽然远隔千山万水,我却能感受到浓浓的亲情。   我靠在床上看着廷玉的来信,读了又读,不知反复看了多少遍。廷璐脱去外衣坐了过来,伸手搂着我轻笑:“换成平时我肯定要为这封信吃醋了,它的吸引力就那么大,看你快钻进去了。”   我扬扬信纸,开心地说:“这是我成亲后第一次收到的信哦,当然很珍重的。娘催我们快点回家呢,廷玉信上还说樱兰陪雪莲回老家探亲去了,不过已经把我们的事去信告诉她们了。”   廷璐深深的看着我,少顷,缓缓一笑,轻声提醒道:“还叫廷玉呢,该叫二哥。”   心微惊,我笑容僵了一下。一时太过兴奋说溜了嘴,廷璐听见我直称廷玉的名字想必有什么想法吧,我马上乖乖的点头。他拍了我头一下,“睡觉吧。”   他熄了灯,将我搂入怀中闭目睡觉。虽然他一动不动,但我感觉得出来他没有睡意,是不是刚才自己说错了话的缘故?我枕着他手臂,脸贴着他下巴,心里很不安。“廷璐……以后我会注意说话的……你生气了吗?”   “开玩笑,我会为这点小事生气。”他无声的笑了笑,低头吻了我一记,然后在我耳畔悠悠的低道:“……不过我也知道,就算你嫁给了我,为我生儿育女,二哥的心也依然在你身上。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二哥这个人很顽固,认准的事情就会一直走下去,对感情更是如此,不管过多少年他对你的心思永远不会改变……”   我抬头看着他,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你很在意对吧。”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啃咬,似乎在想这件事。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但是经历了噶尔丹这件事,我也想开了,多一个人爱护你不一定就是坏事。再说,二哥是家人,兄长对弟弟,对弟妹的关心也在常理之中,我不会小气的认为二哥是想跟我抢你,他是一个做事有分寸的人。”   廷璐对廷玉一直抱着信任的态度,任何时候都是,从未有过怀疑。我往他怀里更贴近了一些,很知足地说:“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庆幸自己选对了人。谢谢你廷璐。不管什么时候,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你!”   “我知道,你也是一头固执的驴嘛。”他轻笑,宠溺的吻上我眉眼,亲呢地低语:“我一直都相信你。”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塌实许多,也很欢喜。相信今后不管有谁跳出来阻碍我们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我坏坏的埋头在他胸膛咬了一下,他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忍不住抓住我的手:“这么暴力?”   “以前是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有任何事对我有所隐瞒?你好象忘了一件事……”我故意哼了一声。   他想了又想,疑道:“我怎么不知道?”   我坏心的笑:“即然喜欢我,为什么从没听你对我说过,我爱你这句话?”   “肉麻,让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睡觉!”廷璐霸道的说道,伸手把我的头按回怀里。想避开这个话题,我偏不依,不断鼓动道:“说啊说啊,我喜欢听。只说一次好了,就一次!”   “一次?”   “一次!”   “说完了。”   啊?我一愣,明明没说嘛!他唇边噙着笑意,忍不住嘿嘿的低笑出声,我猛然间回过味来原来上了他的当,又气又笑的敲了他一记:“什么啊,说我爱你!”   “那让我找下感觉。”他说完,便不再说话了,我很有耐心的静静等着,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反倒听见他轻微的鼾声响起来。我泄气的叹了口气,又上了这家伙的当!索性放弃了,闭目睡去。就在意识朦胧的时候,感觉廷璐动了一下,耳畔传来廷璐低低的声音在说:“我爱你!”   甜蜜的感觉一下子包围了我,我甜甜笑着,安心的沉入了梦乡。   夜里,我醒过来翻了个身,看身边的廷璐呼呼睡的份外香甜,这大概是半年多来睡得最塌实的一次了。我想起进入漠北以来,他好象从未睡过安稳觉,暗中保护我跟噶尔丹的人周旋,后来带着我们逃进山林,日夜操劳打理着所有人的生活琐事。就连回到自己人身边时,仍在照顾着我的伤势。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的睡下了,沉得连我翻身都感觉不到。唉,这个老公过得实在太辛苦了,我心疼的抚摸他面庞。   窗外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兵器敲击声,声音很轻。   军营的夜里除了哨岗外,一般很少有人走动,怎么会有马蹄声?我忍不住好奇的轻身下床,走到门口悄悄拉开一条缝。一小队人马换上了黑色夜行装,在某人的指挥下悄悄离开营区,他们动作很轻,似乎不想被人发现。为首的那个人朝这边侧了下脸,月光下我一下认出他来,不由微怔,是常安!   这么晚了,他要带人去哪儿?   他低声命令:“你们每三人一组,朝四个方向出发,如果发现目标不要易举妄动,速回来报我。”那群士兵好象是他的亲随,无声的点头。“还有,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有人问,就说外出正常例巡。”   奇怪,常安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吗?深夜出发,难道他想找沙漠之狐的下落?他对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在意?想了想我决定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关上门悄悄爬回床上。   第二天,我和廷璐来到帐内早膳,常安不在,只有胤禔和纳兰揆方两个人在等我们。廷璐奇怪的问:“常安呢?”胤禔耸耸肩,“不知道,刚才打发人去叫了,说屋里是空的,好象夜里就离开了。这小子有事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我眉头微皱,常安走了一整晚未归,别是遇到了什么事了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守卫的报告:“主帅大人,副将座下,三等兵张诚求见!”   “见!”胤禔离开膳桌回到旁边的议事厅。只见一个士兵匆匆进来,单膝跪地。“张诚叩见主帅大人。”咦?我仔细打量来人,隐约有点面熟,他不是昨晚跟常安一起出发的亲卫队一员吗?他神情不安,又有些焦急。   “平身,常副将去哪儿了?”胤禔开口便问。   “回主帅,我家大人昨夜带人外出例巡,寻获到沙漠之狐的老窝,常将军让我回来报信,他继续留在原地坑守。”   廷璐和纳兰揆方齐聚过来,“什么,他找到沙漠之狐的老窝了?”   “沙漠之狐手下的刀客个个身手不凡,常安一个人去有危险!”我担心的拉住廷璐,小声说了一句。胤禔拍了下桌子,长身而起:“这个常安怎么那么喜欢冒风险的事,来人!”守卫应声而进。“马上集合第一小队,跟我出营!张诚,你带队,我们这就出发!”   纳兰揆方忙追道:“等等,我也去!”   胤禔无奈的推他回来,“你就别添乱了,这是好玩的事吗?”说着,抬头朝廷璐看来:“你呢,一起来吧!”推掉了纳兰揆方却邀请廷璐参加,在大阿哥心里大概认为廷璐比纳兰更适合上战场吧。廷璐微微一笑,“主帅大人发话,我能不遵从吗,知道了!”   廷璐低头看向我,正要说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好事份子,什么好事呀非要跟去掺一脚,我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别看了,想去就去吧,脚又没有长在我身上。”   廷璐笑眯眯的吻上我额头,“纯属去逛一圈,没有事的。你就当我出去散步,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家伙,战乱的时候盼着过安定的生活,一旦真的安定下来,他又想着找点刺激,男人都有这个坏习惯吧?我知道没办法阻止他,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千万小心点,沙漠之狐和他手底下那帮人个个都有功夫,手段残忍,你不要跟他们硬拼,情形不好就赶紧回来!”   正要出门的胤禔扑哧笑了,忍不住道:“木兰,一帮流寇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这么多人去还怕你家廷璐出事?放心吧,我会派人保护他的,照你的话临阵逃跑,大男人的面子就丢光了!”   廷璐也笑,很赞成这句话。我瞪了他们一眼,“遇强则上遇弱则退这是战术,有什么可丢人的。保全性命才是上上策!”看回到廷璐身上,口气坏坏的威胁:“我不管,要是你带着伤回来,当心不让你进门哦!”   廷璐眯眯笑,马上识趣的点点头。胤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不可理解的叹了口气,说了半句话便掀帘而出。“这个男人是完了……”   他们各自整装准备,没一会儿功夫,胤禔和廷璐领着两百来人的队伍快马冲出军营,赶去与常安汇合。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直上下扑嗵,总担心会有事发生。   返回帐内,司务兵正在布置早膳,我和纳兰揆方坐下来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胃口吃饭。我担心着廷璐的安危,而纳兰揆兰应该惦记着英顺吧?“哎,纳兰,我发现你好象很关心英顺,对和硕格格可不这样。”   “格格……她在京城没有我一样过得好好的,英顺一个人跟那群强盗们混在一起,才真的让我担心呢。”纳兰手拄着下巴,直叹气,“这小子从认识他开始就一直放不下心,到现在还是……这辈子都没这么担心过一个人。”他小声嘀咕道。   我瞄了他一眼,试探的问:“你喜欢他?”   象被热水烫到似的,纳兰揆方惊跳了一下,飞快的看过来,眼睛睁得老大都快掉下来了。“什、什么!别开玩笑了,我不喜欢男人!呸呸,恶心死了!”说着,手不停的搓脸,好象鸡皮疙瘩被激出来了。想不到我一句话,让他反应还挺强烈。   我被逗笑了,吃吃的笑起来,“至于那么夸张吗,就算承认也没什么啊,我很看得开的。”支着下巴无限畅想中,以前我看过很多小说,也看过一些耽美故事,两个男人的爱情一样很美的,不是吗?对面的纳兰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仿佛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切,我又不是太子爷……”   哎?我一愣,纳兰揆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警觉的看了看周围,除了门口的守卫附近没有别人。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我故意手指着他,很暖昧的眯起眼睛,“你死定了,你敢说太子爷跟英顺噢……”   纳兰揆方瞪了我一眼,“我什么也没说。”   “我听得很清楚,你说……”我有意拖长声音,吓得纳兰紧张的看向外面,“……某某跟某某好象非常的某某是吧?”我鬼鬼一笑,纳兰惊险的抚了把汗,斜眼瞪过来:“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玩,告诉你,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没人点破罢了。你最好不要害我!”   “看我心情喽,只要我们和平相处,翻脸的是我是不会做的。”我笑眯眯的回道。   “彼此彼此,做为报答,我也不会把噶尔丹的事说出去的。”纳兰揆方别有用意的提醒道。他以为指着噶尔丹的事可以抓住我似的,我不以为然的挑高眉头,慢悠悠的说:“纳兰呀,消息这东西,有的时候过去就不值钱了。再说,我们一直在一起,你要早点说出去或许有用,现在再说,你跟我们一样要负裙带责任哦。”   纳兰揆方面色微惊,很快想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他气哼哼地说:“廷璐被你害得那么苦,现在连我也被你拖累了。”   我马上做出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却掩饰不住唇边的笑意,“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纳兰揆方冷哼一声不理我了。在等他们归来的期间,我和纳兰揆方就这样时不时的打打嘴架,过得倒也轻闲。当我问他向熊扑过去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过什么,意外的,他瞪了我一眼,说了声笨蛋就拍门离去了。   我愣愣的,不明白这句话哪里得罪他了。   晚膳前廷璐他们没有回来,我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的问守卫是什么时辰了。直等到很晚仍没有他们的消息,最后我沉不住气了,跑去找纳兰揆方,看要不要派人去前方打探一下。那小子这时候倒显得悠栽游哉了,懒洋洋的倒在床上喝功夫茶:“急什么,他们去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有事呢。”   “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看?”我担心的问。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黑天半夜的,骑马也不安全呀。”   这当口唯一的朋友居然不想帮忙,我都急得坐立不安,那位老兄竟然有闲心消磨时间,看了他一眼,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好不容易找到胤禔手下一名参将杨虎,恰好他也在为两位主将的安危而担心,我们一拍即合,决定带领一支人马去接应大阿哥他们。   有个问题摆在面前,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我在帐内走来走去,苦苦想着办法,忽而想起照顾孩子的老妈子曾提过,说她家里养了条狼狗,很通灵性,如果让它带路是不是可以找到大阿哥等人的下落?我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马上派人把老妈子找来,不多时,那条狼狗被人牵了来。   我把廷璐的衣服拿给狼狗嗅,摸了摸它的头,低道:“现在只有看你的本事了。”   狼狗低头嗅了又嗅,旁边杨虎参将已经集合起两百来人整装待发,终于狼狗抬起头,好象嗅到什么苗头,突然小跑出去,手中的绳子猛的拉了出去,绳子的另一头则握在我手中。“好了,杨虎参将,我们出发!”我松了口气,马上跑向杨虎将军,他吃惊的问:“怎么?你也要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我不放心,还是带上我吧。”   “你去了只会填乱!”纳兰的声音意外的响起,转头一看,发现他骑着马走了过来,同时朝我伸出手,“上来吧,我带你。”   这家伙嘴上说不去,还是来了。我笑了一下,他拦腰一把将我托上马背置于身前,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拉紧缰绳,“坐好,摔下去我可不负责!走了!”他一夹马肚,跟着扬虎参将飞奔起来。我松开手中的绳子,狼狗耐不住性子一下子窜了出去,我们紧紧跟上,快马加鞭的一路追去,于是,清冷又寂静的夜里,上百人的浩荡队伍在急促的马蹄声中象一条游动的线条朝远方奔去。   一阵急行赶路,两个时辰后,我们穿过密林来到一座地势较高的山脚下,这里好象经历过一番打斗,处处都可见到清兵散落的盔甲,还有死去的人,现场一片狼藉。看到这儿,我的心不由一沉:出事了!   杨虎参将沉声道:“沙漠之狐的老窝一定在这里!如果在下没猜错,他们就在这座山峰的上面。”   我打量四周,这一带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连廷璐他们都没能做到的事,如今落到我们这支队伍头上恐怕更难。纳兰揆方气道:“奶奶的,我们赶快冲上去把这帮孙子平了!”   “我们最好小心行事,这帮盗贼个个身手不凡,一般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向杨虎参将,他点点头。经过一番合计,暂时让军队留在山下隐蔽,我们带一小队士兵到前面看看动静下说。我们没走另一条平沿的路,而选了一条抄近路的捷径,借着地势高低不平的石块掩护,我们悄然潜行,渐渐的可以听见盗贼们的嘻笑声。快到山顶时杨虎参将拉了我一把,我们一起躲入石块后面隐藏起来。   探头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那帮盗贼正围着篝火拿俘虏寻开心,他们中间有几名五花大绑的男子,定睛一看,正是廷璐他们三人和两名亲随。他们正在喝酒庆贺胜利,绝想不到会有另一支军队寻到这里,于是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俘虏身上,甚至连岗哨都没设,所以才使我们有机会顺利的接近老窝。   沙漠之狐正大笑:“区区两百人就想拿我人头,你们的脑袋是草做的吗?居然还是清兵的主帅,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就是靠这支军队打败噶尔丹的?这是真的吗?”   “别废话了,我们不过是中了你们的埋伏!”胤禔呸了一声。   “张夫人。”参将凑过来,小声说道:“这里的地势我看过了,只要我们清兵成功上来,选择几个点埋伏,营救大人们的机会还是有的。我这就下去安排布置,你们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说完,他叫上小兵悄无声息的离去。沙漠之狐似乎很喜欢玩弄俘虏,然后享受慢慢杀戮的过程。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一只小兵被沙漠之狐的手下一刀贯穿胸口杀死了。   我惊的心一跳,这帮盗贼杀人如麻,廷璐他们麻烦大了!   从出发到刚才纳兰揆方一直表现得很勇敢,直到这时,不免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安的问;“我们好象没有胜算吧?万一救不出他们,搞不好,我们也赔在这了。”我没有说话,心里一样很担心和紧张。“要不,我们回去多叫点人过来,杨虎这点子人只够给他们磨刀的。”   他想让我们先撤退再带人回来包围这里。这个办法固然妥当,但我仍有点不放心,万一没等我们回来,他们又转移到它处就麻烦了。一时犹豫我没有说话。后面有什么东西擦身挤过来,我侧了侧身子,发现是那只带路的狼狗。我们正要继续潜伏,不料,狼狗接下来的举动吓得我们一阵冷汗,它闻了闻地面,突然毫无征兆的叫起来,猛地窜出去朝廷璐那边奔去。   “见鬼,它是不是疯了!”纳兰揆方想拉没拉住它,眼睁睁看着狼狗一路叫着跑出去。   这下,那边的盗贼们全都惊动了,有半数人转头朝我们掩体处望来,沙漠之狐没有动,只是侧头微微一摆,坐在外围处的几个人马上会意的站起来,手按着腰间的刀柄缓缓包围上来。这个惊吓可不小,一看被暴露了,我和纳兰揆方一时怔住面面相觑。   我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脑袋乱乱的,急忙着对策。   “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纳兰揆方惊跳起来,拉着我手就要逃。我突然想到什么,疾手拉住他低叫:“不行,我们要跑了,杨虎他们也就暴露了。不能让他们知道除了我们还有其它人!”   纳兰揆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惊讶地嘴巴几乎咧出脸庞了,那表情似乎在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确定的点点头,听着包围上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受惊吓的心仿佛快要跳出去了。慌神的纳兰揆方还在犹豫,想走又不能走,最后又气又急得用力甩开我的手,咬牙道:“你在玩命,拿我们两人的性命当赌注。”   他肯定对我的决定有怨言,照往常他的性格早就一溜烟跳了,这会儿却为了我,咬牙留了下来。他一跺脚就地坐下来,赌气道:“好吧好吧,下黄泉下地狱听天由命,反正跟你在一起我永远也不会省心!见鬼!”   只要他不跑杨虎他们就安全了,我着实松了口气,低声道:“很抱歉把你卷进来……”他冷哼一声没有理睬,这时,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地面上多了几道静止的人影,我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转过身来,只见掩体四周已被几名刀客包围,他们个个疑惑又吃惊的打量着我们。   很快,我们被押到沙漠之狐面前。沙漠之狐惊奇的上下打量我,脸上露出久违了的阴邪笑容,夸张的说道:“欢迎小美人,您的到来真让这里篷壁生辉啊。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嗯?”   被绑的廷璐见是我吃惊的跟大阿哥对视了一眼,更想不到我们竟然会利用狼狗找在这里,一时挣扎着要起来,旁边的刀客重重给了他一下,砸在他眼眶上痛得弯下腰去。我心疼的急奔过去,一把推开那人,刀客把眼一瞪正要扬手打我,沙漠之狐意外的招了招手,让那人下去。   “原来他是你相好的?”沙漠之狐有了新发现似的,走过来细细打量廷璐,眼睛微微眯起,“有点面熟啊,好象从哪里见过……”   眼眶的血流了下来,廷璐想去擦,手被绑住怎么也摸不到伤处。我忙掏出手绢走过去,盗贼们个个愣神的看着我旁若无人的替廷璐擦拭血迹,廷璐看着我,又抬眼看了一眼沙漠之狐,眸底满是担心的神情。反正大不了一死,如果连死都不怕,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嘴角轻扯,朝他送去一个淡淡的笑。   纳兰揆方想靠过来,他刚一动立刻遭到看守的瞪视,他马上识趣的乖乖不动了。   沙漠之狐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索性倚着旁边的石块上坐下来,很有耐心似的等着。“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不怕死的女人,真让人刮目相看,噶尔丹要是知道他的女人为别的男人涉险不知会是什么表情?”旁边有刀客小声过来耳语,沙漠之狐听后点了点头,“说说吧,两位所为何来呀?”   “我不是噶尔丹的女人,请把这个称呼去掉。”我淡淡地说,“因为你抓了他,不论有什么危险我都会来。”   沙漠之狐哦了一声,做势点点头。“那么,你来就有用吗?如果你承认自己是噶尔丹的女人,或许还有通容的余地。”身后向后一靠,摆出一副悠闲的姿式。“当初,噶尔丹为了救你不惜以一敌百,连性命都不要了,那种拼命的劲头很让人佩服,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是空欢喜一场啊,啧啧,有意思。”说着,又朝廷璐看了看,似乎很想知道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吸引我。   “你以为你能救他们?”他不相信。   “任何事情都可以协商解决。”我转过身,努力保持镇定的迎上他的目光,浅笑了一下说道:“你是盗贼,做的是杀人生意,这三个人对你而言应该是块肥肉吧,如果杀了他们你什么也得不到。不如,开出你的条件,看看我能不能办到?”我知道自己仍有些紧张,沙漠之狐那双阴邪森冷的黑眸正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我,似乎想看透我的内心。   “跟我谈条件?”他轻扬眉,手摸着下巴处的胡茬琢磨起来,脸上隐现邪邪的坏笑。突然,他倾过上半身猛地靠近我,出其不意的动作吓了我一跳,下意识的向后闪去。见我脸色微惊,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在惨淡的月色下越发显得诡异。“你觉得我很穷吗?我象是缺钱的人吗?”   我没有说话。他点点头,又说:“如果我的条件是你,怎么样?”   我?他的意思是……我眼皮一跳,目光瞬间变得比北极的温度还低,脸上的温和渐渐淡去了。“我?”   他的脸离我很近,近到可以让我感觉到他湿热的呼吸。而廷璐就在我身旁。尽管沙漠之狐的声音压得很低,也足以让廷璐听得清清楚楚。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廷璐脸色微变,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显然被沙漠之狐的提议激起了愤怒。沙漠之狐视而不见的只看着我,用一副很慈悲的口吻循循诱导道:“噶尔丹看中的女人肯定非同一般,现在我对你很有兴趣。他噶尔丹得不到的东西如今被我得到,想想看,那将是多大的荣光?怎么样?跟了我,我保证让你享受到在别处绝对享受不到的东西,况且用你一个人换他们四个人,你很划算。”   这个混蛋!原以为沙漠之狐是个只图财不为色的杀手,想不到也会提出这样的交易条件。   我冷冷的迎上他的视线,半天没有说话。他很有耐心的看着,就这样静静的等着我的回答,终于,我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轻声的悠悠说道:“似乎是个好主意……”   他作了个手势,示意我继续说下来。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提出如此愚蠢的建议!”唇边的淡笑仍在,我的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冷,毫不客气的反驳道。沙漠之狐似乎对那句愚蠢的词一点也不在意。“你以为得到我,自己能万事大吉吗?不怕日后有人为此事寻你麻烦?”   沙漠之狐轻笑,“你太小看我了,美人,我会怕清兵?就算他们日后领几万清兵过来,我也不怕!”他伸手拍拍我的脸,象哄小孩子似的,“沙漠之狐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子人就想吓倒我?”   “你的手下个个是出色的刀客,当然不会把清兵看在眼里。不过有人可不把你的这群刀客放在眼里……”我有意卖关子。沙漠之狐不解,“跟噶尔丹的黑衣铁卫们相比,你们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噶尔丹!”沙漠之狐的眼睛眯了起来。   沙漠之狐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对噶尔丹心存着几分惧意。这步棋走对了!我微微一笑,口气变得从容起来。“目前本人还是准噶尔部名义上的夫人,那群铁卫们也算是我的部下,试想一下,如果我死在你里,他们会不会视你为目标誓死追杀你一辈子?对了,你不怕死,不过一旦死在黑衣铁卫刀下,你征战多年的勇名就毁于一旦,噶尔丹会说沙漠之狐不过是一介刀客,连我的黑衣铁卫都对付不了,这种人凭什么能站在我面前与我称雄?这口气你咽得下?”   沙漠之狐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天无语,许久,他淡淡扯出一抹隐隐的邪笑,“不简单呀。我果然小看你了!”   我垂眉顺眼的淡道:“那些话只是给你做参考,如果你愿意,不妨换一个交易条件。”突然,他大手一扯,一把将我扯入怀中牢牢锁住,放声大笑:“很好,这下我就更不会改变主意了,就要你,不管你同不同意!”   我一惊,用力挣扎,怒道:“你当真不怕死?”   “沙漠之狐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生死不由命,如果他噶尔丹得不到的东西我得到了,死又何妨!”   听了他的话,我大惊,事情完全出了我的预料,好象无法控制了!廷璐怒极,大喝:“沙漠之狐,是男人的话我们一对一单挑,别打女人的主意!”   沙漠之狐狂妄的笑:“放心,我这人做事还是很讲原则的。放你们就要按我们刀客的规矩来,由你们中的一个跟我较量,赢了,让你们全身而退。否则就一起做刀下鬼!”   廷璐扭头看向同伴们,他们之中属常安身手最好,最后常安上前一步,应道:“好,我们比!”   沙漠之狐一招手,刀客们自动闪开一块场面,沙漠之狐把我推给一名刀客,自负的笑:“好好看着,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也是你的。”   我怒瞪了他一眼。常安被人松绑,有人给他抛过去一把刀,常安持刀拉开架式等待着。沙漠之狐脱去斗蓬扔在地上,接过手上递的刀走进场中。他的身子我见过,动作快的简直可以用鬼魅来形容,一般人很难看情他的动作。常安的身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不知程度如何,估计……难有胜算吧……   很快,两人短兵相接,随着叮叮当当不断的金属敲击声,两条人影你来我往的拼杀起来,月光下挥舞的两把刀不时反射亮光,加上他们的动作疾快,打斗的招式令人有些眼花缭乱。我的心直提到嗓子眼,明知常安很难打赢沙漠之狐,心里仍抱着几分希望,暗暗祈祷奇迹发生。   突然,沙漠之狐飞起一脚踢中常安的腹子,常安的身子象掉线的风筝斜斜出去撞在巨石上,然后又滚落倒地上不动了。廷璐惊叫:“常安!”大阿哥也大叫。沙漠之狐缓缓走过去,拿刀尖点点常安的头。“小子,服不服?”   常安的身子动了一动,摇晃着身形艰难的从地上站起,一手用刀抵着地面,一手捂着腹部很痛苦的样子。看来沙漠之狐那一脚力道极重。刚才一番拼杀,常安的衣袖被划破,夜风吹得衣料残片上下翻飞,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赭然显露出一道可怖的红色疤痕。   沙漠之狐的视线扫过那道疤痕突然盯住不动了,神情微变,他走上前一步,拿刀拨开衣服的残片,终于看到一道完整的伤疤,他静静的看着,一时出起神来,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继续动手拼杀。   常安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的手臂,表情有了微微变化,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多了几许复杂的神色。他坚持着直起身,默不作声的与沙漠之狐对视着。两人好象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说话。   “觉得有点面熟是不是?”许久,常安终于喘息的说了一句,声音有点嘶哑。   沙漠之狐的唇角抿得更紧了,额头的青筋暴起,握刀柄的手更用力了,然后却一直没有动作。我和廷璐相互对视了一眼,感觉他们之间好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气氛显得很凝重。   “很漂亮的伤疤……”沙漠之狐终于开口了,虽然声音一贯的平静,但我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暗哑和不稳的气息。沙漠之狐闭了闭眼,表情很快恢复成原来的冷硬一面。“久经沙场的人,身上有这样的伤疤不足为奇。还要比吗?”   常安咬了咬牙,“比,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跟你较量下去!”   沙漠之狐长时间的看着他,半晌,无情的提醒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死心吧。”常安咬牙举起手中的刀,指向沙漠之狐,眼神从未有过的异常坚定,“继续,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周围的刀客们纷纷喊杀,一波比一波高涨,沙漠之狐的刀始终垂着,没有动作。终于,他把刀抛去一旁,选择放弃了。“好吧,我破例给你一个机会,你们走吧!”   廷璐和胤禔意外之下均露出喜色,我不敢相信沙漠之狐会轻易放过我们,如释重负的看向廷璐。常安扭头看向我,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木兰,她也要跟我们一起走!”   “她?”沙漠之狐意外的朝我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费解起来,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他抬头看向常安,想了片刻,遗憾的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我要她!”常安正要开口,沙漠之狐用眼神制止了,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得寸进尺,你答应放了你们,就趁早离开,别等我改了主意,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我一定要带她走!”常安的口气很坚决。   沙漠之狐惊异的看着常安,很难理解他会如此坚持。他邪邪的轻笑:“为什么?说出一个理由?”   常安没有说话,沉默了。   沙漠之狐抬手动了动手指,刀客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沙漠之狐他们身边。沙漠之狐伸手将我搂入怀中,转向常安放肆的笑,一副很好说话的口吻道:“如果你能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了她。”   常安的视线落到我身上,静静的看着。我很紧张,不知道常安接下来的理由是否能把我带出去,我可不想被沙漠之狐一个人留在这里,因此心跳得好快,不安的看着他。常安默声的望了一刻,轻声说了一句话:“我喜欢她。”   什么?我吃惊的看向常安,这、这算哪门子理由啊!   可是听了他的话,心反而跳得更快了,我怔怔的望着常安,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常安沉默的低下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他的话……是真的?以前从未感觉到他这份心意,藏得怕连老天都感觉不到吧。   别说沙漠之狐愣住,离得不远的廷璐和胤禔都不由的睁大眼睛,相互对视一眼,好生意外的齐朝这边望来。沙漠之狐缓缓的笑了,笑容越发狡黠。“你喜欢她?不是吧,她已经有意中人了,你这算什么?嗯?”   常安闭了闭眼,淡道:“随你怎么想,我们几个人同生共死,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沙漠之狐有意想放常安,不料却被常安提出一个不可能接受的要求,这回他可遇到难题了。他低头看着我,手在我肩头拍了拍,在考虑怎么处理我们的事。少倾,淡淡的笑容中浮现出几分冷意,口气没那么和悦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沙漠之狐很好说话?嗯?”   常安握紧手中的刀缓缓抬起,“什么都不用说了,就按你们刀客的规矩,我们继续。”   “这是你说的。”沙漠之狐把我推到一旁,捡起地上的刀,“我心疼你是条汉子才给你生路的,既然你想打,就那开始吧。”   常安一声大喊抢先攻上来,两人重新战成一团。我屏息的看着纷乱闪烁的刀光,很为常安捏一把汗。常安不是沙漠之狐的对手,很快落于下风,他连连躲闪逐渐退到我身边,眼见沙漠之狐挥刀砍过来,我倒吸了口冷气,心忽的直堵到嗓子眼,害怕的不得了,如果此时常安闪开,下一刀定会落到我身上,铁定要见阎王了!   看着青光闪闪的刀斜砍下来,我惊叫一声连忙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周围变得好安静。小心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幕令我不由的惊愣住了。   只见常安挡在我身前,右手稳稳的接住了沙漠之狐的刀,鲜红的血正不断从他指缝中渗出接连不断的滴落在地上。沙漠之狐的脸上写满了吃惊,不可思议的望着常安。   方才明明看见常安要躲,哪知一瞬间他变了主意,大概想到了一旦避开下一个挨刀的必定是我,所以没有避开。他的刀早被打飞,情急之下便用手去接沙漠之狐的刀。那么快的刀速,如果不是沙漠之狐临时收刀,相信常安的手掌早被切下来了。   “常安!”看到顺着刀身流下来的血迹,我惊声叫起来。   常安的额头满是密集集的汗珠,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看着沙漠之狐,虽然人已经很疲惫了,但望着沙漠之狐的眼神依然顽强,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常安和沙漠之狐相互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周围的刀客们纷纷叫嚣着,“杀了他!”“下一个轮到我上!”“今晚我们要好好玩玩,磨磨我们的刀!哈哈!”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沙漠之狐垂下眼皮,竟然松开了手中的刀,他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失败者才有的神情,颓败的自嘲道:“为了她竟然不惜用身体作盾牌,看来你的话是真的……我信了……”   常安手臂一软,刀掉落到地,身子猛的晃了一下,我忙伸手扶住他。   沙漠之狐把手臂扬起,喝道:“放了他们。”   廷璐和胤禔被人松了绑,跟纳兰揆方一起走过来。沙漠之狐见我们几个并肩站在一起,扫了一眼,唇边扯出一抹晦涩的笑,“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团结……沙漠之狐有个惯例,凡是见过我真面目的俘虏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今天,看在常安的份上就放你们一马……”   沙漠之狐竟然叫出了常安的名字!我心一动,下意识的看向常安。他眼皮微微一跳,脸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平静,只是眼神变得黯淡下去。   “……木兰。”他转向我,邪魅的一笑:“算你走运,后会有期了。”   说完,他的头微微一侧,算是行过告别礼,转身走回盗贼群中。那些刀客摸不准沙漠之狐的心思,见人质被放,他们悻悻的各自坐下,顿时没了兴致。   想不到今天我们竟然能全部安然离开,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廷璐伸手搂住我,才缓然回神。常安朝刀客中的沙漠之狐望了一眼,沉默的转身离去。胤禔紧随其后,廷璐搂着我的肩跟了上去。纳兰揆兰落在最后,他一个激灵过去,慌忙超过我们去追常安。   下山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怀着心事。   这次我们走的是平坦小路,走了一会儿,忽听纳兰揆方叫了一声:“快看上面!”我们扭头回望,只见被雾气笼罩的山顶火光大现,几乎映亮了半个天空,他们在烧营地!我们停下脚步看着,个个疑惑不解。不久,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一群怪叫,之前的那群刀客们又出现了,冲着我们的方向奔来。   山路比较窄,廷璐手疾眼快拉着我靠向山壁,刀客们对我们视而不见,逐个从我们身边急驰而过。直到最后一个消失于夜色中,廷璐说了句:“他们要转移营地。”   我恍然明白了,如果沙漠之狐杀了我们,他们完全可以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如今被我们发现了窝点,又放了我们,他们自然要另择驻扎地点。   “将军大人!”就在这时,附近的山坡上陆续现出重重身影,杨虎参将飞快跑过来行礼,“大人受惊了,恕属下来晚一步。”   胤禔抬了下手,“叫上你的人,一起回吧。”   杨虎一招手,近两百来人的清兵迅速在我们身后集结成小队尾随其后。战马全部藏在密林中,上马时廷璐和常安恰好碰在一起,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相互看着对方。面对刚刚泄露心意又救了我们的常安,廷璐勾起唇角,冲他绽露了一个依然信任的笑,然后飞身上马,接着把我带上去搂在怀中。   常安看上去跟从前一样从容淡定,只是眼神显得黯然一些,心中必是多了些心事。   胤禔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冷然说道:“今晚的事,谁也不准泄露出去。谁走露风声,我拿谁是问!”   杨虎参将行礼称是:“将军放心,属下们一定守口如瓶。”之后,我们一行人踏上了回家的路。胤禔之所以给清兵下封口令是有苦衷的,堂堂皇子落于盗贼窝,对皇室来说是件名誉扫地的丑事,倘若消息传到皇上耳里,天晓得会引发皇上怎样的震怒。   “我说大阿哥,你们不是去救常安吗?怎么也被扣住了?”我们几人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纳兰揆方忍不住问道。他这一开口总算打破了沉默,大家开始交谈起来。   “我们赶去的时候,不小心中了沙漠之狐的埋伏,估计常安也没想到,他早就被人发现了。”落入盗贼窝这件事让胤禔很郁闷,语气沉沉的,“我们带去的人马原本可以自保,要是听了廷璐的建议马上撤离就好了,怪我一心想擒沙漠之狐,结果领兵深入山林……后来,就被他们捉了……”   纳兰揆方哦了一声,点点头。   “让我想不到的是,你们会来救我们。用狼狗带路是谁的主意?”廷璐好奇的问。   纳兰揆方拿手指指我,啧啧道:“还能有谁?你媳妇啊!这种新奇点子亏她想得出来,居然成功了!”廷璐惊奇的低头看向我:“不简单呀,关键时候你总能想出点出奇的点子!”   我很受用的眯眯一笑:“过奖!”   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常安扭头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淡淡一笑又转回头去。寂静的夜里,除了杂乱的马蹄声属纳兰揆方最鸹噪,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他啧啧道:“对了,常安,你今天的表现简直太棒了,让人刮目相看呀!不过,我很好奇,你对木兰说的那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常安没有应声,唇边勾着一抹善意的微笑。常安越不表态,反倒越让人好奇。   “哎,你倒是说话呀,就算承认是真的,也没关系!”纳兰揆方坏笑的看向廷璐,“反正廷璐的情敌那么多,他也不介意的啦!是不是?”   廷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抬脚狠狠踢向纳兰揆方的马屁股,惊得他的坐骑向旁边闪去。   我脸微红,细细想过与常安相识的所有情景,从没发现过有什么异样,加上常安宠爱弟弟的传闻,我更加确定常安那番话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换而言之就是迫于形势紧迫不得不那样说的。于是,我定了定神,浅笑道:“常安当然有喜欢的人!不过不是我。对不对常安?”   常安笑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我抬起头,对廷璐小声道:“你感觉到没?我觉得沙漠之狐对常安好象很关照,居然会放过我们,如果换一个人,相信就没这么走运了。”   廷璐伸手捂住我的嘴,偷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常安好象听见了我的话,默不作声的走在旁边,表情没刚才那么轻松了。我会意的点点头,原来廷璐也注意到了,这样说恐怕大阿哥他们也有查觉了,即然常安不想提,我们便避开这个话题聊起别的,两个时辰后,我们平安返回了军营。   营区的众将官们终于见胤禔常安他们回来了,纷纷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胤禔借口说常安发现了一小伙流寇,他们带人前去清剿云云,其它将官们信以为真,大赞两位将军有勇有谋。 第55章入宫面圣   胤禔与常安清剿残余与寻找人质的任务已经完成,三日后,全营整军出发,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   一想到不久就要到家了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我坐在宽大又舒适的马车上,悠闲的看着书。另一辆马车则住着那两个小不点,还有负责照看他们的老妈子。老妈子特别喜欢这对孩子,照顾他们的时间不长,却已经离不开了,刚好我也需要一个带孩子的好手,于是,便将她也一并稍上返回京城。   我脖子处的伤口已经快痊愈了,看情形估计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胤禔说宫里有个效果很好的雪肤膏,西域进贡的,答应说回京后拿给我试试。再有一日行程就该抵京了,这一路上,我过得十分闲在,不是舒舒服服的睡觉就是坐起来看看书,这大概是半年来过得最轻松的几天了。   “木兰,你家这个女儿长大后给我家儿子当媳妇吧?”晌午时分,大家聚在草地上吃饭休息时,纳兰揆方凑过来大献殷勤,末了突然蹦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说这会儿想给他们订下娃娃亲?”我哑然失笑,这时候谈十几年之后的事也太早了吧?看纳兰揆方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蛮搞笑的。   “我合计过了,你们相貌都不差,这个女孩长大后必定也是个清秀的美人坯子,配我儿子正好合适!”   啊?我愣了一下,敢情纳兰揆方是这么考虑的?他当自己的儿子是人中之龙啊!我耸拉下眼皮,泄气的笑:“算了,我可不想糟蹋女儿。想找未来的儿媳妇,找别人去,别打我女儿的主意。”   “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也是很正经的回答你:不行!”最后两个字故意加重语气,以示我的坚决。廷璐从另一马车上看完孩子回来,正好听见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解的问:“什么不行?”   “纳兰想定我们女儿的终身啊,被我回绝了。”   廷璐惊讶的看了纳兰揆方一眼,不禁笑了。纳兰揆方很认真的分辩:“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小时候父母不是也为你们订过亲吗?我是觉得我们两家门当户对,强强联合将来有利于孩子的发展。再说你家刚好一个女儿,我家只有一个独苗,这不刚好凑成一对么?木兰,你眼光别太高了,就算将来你家千金伤个脸毁个容啥的,我也不会嫌弃!你知足吧!”   切,这话说的……我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说什么呢,没事少乱诅咒!”   “我这是说真的!”纳兰的话没说完,廷璐上前一把拎起他衣服,象拎小鸡似的丢去一旁。“你呀,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常安和胤禔正在不远处谈笑着聊天,看到他们,我突然想起来禔家不是有个千金吗,便笑眯眯地鼓动纳兰揆方,“哎哎,那边还有一儿媳妇人选呢,要不要考虑一下?”   纳兰揆方斜了我一眼,没好气的哼道:“你当你家女儿是香饽饽呀,我还不稀罕呢!”   我拍拍胸口,做出一副谢天谢地的庆幸相,“多谢多谢,只要您不惦记就好。”我笑眯眯的做了个请走好的手势,纳兰揆方气呼呼的走了。廷璐笑着挨着身边坐下,“哎,其实纳兰的建议也不错,你不喜欢?”   唉,我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以纳兰揆方的个性估计也教不出好儿子,再说明珠家若干年后会失宠,天晓得纳兰揆方以及下一代人会不会受其影响就此就败落下去,有风险的事还是避开比较好。我不图下一代过得大富大贵,至少也该寻个可靠的人家,让女儿一生有依啊。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我希望将来给女儿找一个象你一样可靠的男人托付终身,只有看到他人才知道合不合适。纳兰揆方家的孩子品性如何,要等十几年后才知道,万一人品不好,岂不耽误了女儿。”目前纳兰揆方家的儿子只能算是个优良股,却不是潜力股,后势如何很难预料啊。   廷璐伸手将我搂入怀中,我们相互依偎着一同眺望着远方。许久,他轻轻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他们长大还有十多年,操心的事都在后面,眼前,我们还是先握自己的命运再说吧。我越来越觉得世事无常,人生也变幻莫测,今天过了不知明天如何,所以,以后的事就要走一步说一步了。”   我明白,廷璐在我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为了保护我经历太多的磨难,所以才让他觉得世事无常,不敢去想多年之后的事。我眯眯一笑,顽皮的问了一句:“你不觉得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刺激吗?”他眉头轻挑,惊异的看着我,“没有一天是相同的,每天都有精彩的事上演,其实这样的生活也蛮精彩的哦。”   廷璐笑了,敲了我一记爆栗,“也只有你这么想!”说罢更用力的搂紧了我。   我甜甜的笑着,依在他肩窝里闭目假寐,静静的感受着他的拥抱。虽然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可是,每次当他这样抱着我的时候,所有的苦难也随之烟消云散。生活原本就是这样,有苦也有甜,老天不会一直让你品尝甜头,总时不时添点磨难当佐料,然后到最后,印象最深的还是苦尽甜来的感受。   “哈,回京回京了!感觉真好啊!闻着空气都是香喷喷的!”   当队伍一踏进京城的土地,纳兰揆方便兴奋的大呼小叫,仿佛从未来过似的,看什么都新鲜。其实我们大家和他的心情一样,感到份外亲切。我和廷璐共乘一骑跟着常安和胤禔身旁,一边走一边浏览久违了的京城风貌。听到纳兰揆方的呼声,我扑哧笑了,“纳兰,空气当然是香喷喷的,因为那边是卖烤鸭的嘛。”   “饿啊,好久没有吃到京城地道的烤鸭了,乍一闻到这味还真馋了。”纳兰揆方啧啧道:“我说,晚上大家一起去聚福楼聚餐如何,我请!”   他的话刚落,立刻引来一阵哄笑声,只见我们的前方,迎面立着一群人,正是原来前来接应我们的朝廷官员,其中有文有武,打头的正是温文而雅一脸喜色的太子爷。太子身边则立着纳兰揆方的老爹明珠,索额图等一起子相关人等。他们是事先得到我们要回京的消息,遵皇上口谕正在这里恭候。   一见太子亲迎,常安和纳兰揆方赶忙下马,廷璐落了地又转身扶我下来,然后我们四人齐向太子行礼,“臣等叩见太子。”“木兰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祥!”跟在身后的一群清兵们也忙跟着跪了下去。一时间,忽啦矮下去不少人。和我们不同,胤禔只是双手抱拳,跟太子打了个千。   太子笑呵呵的起手,“各位路上辛苦了,都平身吧。”我们起身后,又轮到对面的明珠和索额图等人向胤禔见礼,见礼完毕,纳兰揆方堆着一脸笑,凑到明珠旁嬉皮笑脸的问:“爹,连你也来了,想我了没?”明珠眉眼带笑的哼了一声,“臭小子,总算见你活着回来了,赶紧回家看看和硕郡主吧,人家天天都盼着你呢。”   “嘿嘿,一会儿就回!”   太子笑道:“方才听你说想去聚福楼聚餐,好呀,不用你,我请!我请你们几个好好吃一顿如何?”   “那敢情好啊,太子爷请客我们还不敞开肚子美美的搓一顿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纳兰揆方乐开了花。太子爷笑了笑,这才转身看向其它人,视线一一扫过常安,廷璐,落到我身上时刻意停了一下,“木兰,听说你们添了一对龙风胎,可是真的?怎么不见孩子啊?”   我福了福身,“回太子,孩子正在马车上睡着,有老妈子陪着呢。”   “可否抱下来让我瞧瞧?”太子温和的看着我。我一愣,这么多官员在场公事缠身,他竟然想看看孩子。扭头朝廷璐看了一眼,点头称是,然后我走到马车旁,从老妈子手中接过孩子,又走了回去了。   太子好奇的上前瞧了一眼,点头赞道:“印堂饱满眉眼秀气,生得好啊,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抬起头对廷璐说道:“恭喜你呀,廷璐,这下升级当爹了!”   “谢过太子爷。”廷璐微笑。   太子抬起头对胤禔说道:“那我们就先进宫吧,皇阿玛正在养心殿等着见你们呢。”胤禔和常安他们跟着太子准备离去,几个有官职的将领也跟着一并前往。   皇上召见胤禔和常安他们必是听取关于军务方面的汇报,纳兰揆方没有官职,廷璐虽有官职在身,却是文职人员,都与公务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我和廷璐,还有纳兰揆方停在原地没有动,廷璐他们行礼恭送太子等人,我则福了福身。太子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朝廷璐看来,“廷璐,你先送木兰回家去,我估摸着,没准皇上回头还要见你,等安排了家事,就进宫向皇上请安吧。”   廷璐行礼:“是。”   纳兰揆方拍拍廷璐的肩,递了个你也逃不过去的眼神,正贼贼的笑着,太子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纳兰,你以为躲得了轻闲?”   纳兰揆方的脸唰得黑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太子笑了,这才领着一班朝臣离去,回来的人该进宫的进宫,将回原岗位的回原岗位,一下子走了七七八八。纳兰揆方说了句我要回家了,骑上马就走了。我抬头看向廷璐,他会意的笑道:“我们先去张府打一圈,然后再回家吧。”   我点点头。其它清兵们要跟着各自的长官回军营驻地,廷璐跟几个小头目打过招呼,便带着我朝张府行去。不多时,张府已经远远在望了,行了片刻,只见张府门口正候着管家及十来个下人,有门房的,也有张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似乎都听说了我们要回来的消息,全在门口等信。   一见我们到了,张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开心的一笑一个闪身不见了,象是冲回去报信去了。管家忙快步迎上前,打千行礼:“三公子!夫人,你们可回来了!老爷夫人都等急了!”   “爹娘身体都好吗?”廷璐一边下马,一边问道。   “都好着呢,就是想三公子你们呢。”   廷璐呵呵一乐,顺手将我抱下马,“行了,我们这不是回来了!”   我走到后面的马车,叫老妈子下来随我们一起进府。张婶来自乡下没见过世面,方才进城后看见太子爷及一班朝廷官员在场,早就腿软的走不动道了,据她以前的话讲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郡县里的太爷,几时见过这么大场面,更没想到能亲眼目睹当今太子天颜。   我掀开帘子时,看见她正双手合十,口中不住的念着老天佛祖之类的话。见我来了,她忙下车向我跪地行礼,以前只知道我们是军营将车的朋友,有钱的大户人家,如今才知我们的身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我笑着扶起她,劝慰道:“瞧你,还能怕成这样?我还是我,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你就放宽心好好帮我照顾孩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张婶连连点头,见我要抱孩子,忙不迭的上车将孩子递给我,自己抱着另一个跟上来。廷璐揽着我的腰和我一起迈进府门,管事及一起子下人个个喜笑颜开的在后面跟着,我们的到来成了府上最热闹的大事。还没走到正厅,得到消息的张英夫妇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出来,站在门口张望。   我们加快脚步,紧赶了几步上前给双亲行礼。张夫人捏着手帕擦眼角,喜不自禁的打量我们,“谢天谢地,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你们不在府上,我的心一直提着,这回可算是落了地了!哎?”张夫人看到我怀里的孩子,眼前一亮,忙伸手接过去,“这、这是我们的孙子吗?老爷,快来看看我们的新孙子,生得多好啊!”   老两口围着孩子欢喜的看着,我抬眼看向旁人,刚抬头,就跟站在张夫人身后的廷玉打一照面,不由微怔。廷玉……好象又瘦了,正值寒天,他跟别人一样穿着棉衣,可怎么看都觉得他身子比以前单薄了。张府是大户人家,过得也算是得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的条件不见他长胖罢了,偏偏日益消瘦。   我看在眼里,不禁眉头微皱,他人只会把别人照顾得妥妥当当,从不会照顾自己……   廷玉幽暗的眸子一迎上我的目光顿时僵了一下,似乎为了避嫌似的,看了一眼,就调转视线移向张夫人怀里的孩子。恰好这时,孩子刚睡,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大家齐笑起来,廷玉的唇边总算泛起浅浅的笑。   转过头,刚好廷璐抬头看过来,他微微一笑,伸手搂了我一下。   张夫人抱着孩子招呼大家到厅里坐。廷璐从张婶手中接过孩子,打发她下去休息,和我一起跟大家进了前厅。看到张英夫妇,廷瓒夫妇都是一对对的,唯有廷玉是一个人,我奇怪的问了一句:“二嫂和樱兰怎么不在?”   张夫人笑道:“她们回桐城娘家了。”   闻言,我吓了一跳,莫非雪莲他们两口子又闹别扭了?担心的朝廷玉看去。廷玉极淡的笑了一下,解释道:“没事,几个月前老家来信说你爹身体不大好,雪莲和樱兰就回去探亲去了,后来来信告诉我们老人病情稳定住了,让我们放心。”这样一听我略略放心下来,“你娘家听说你出事了,一直来信追问事情近况,不久前我已经去信告诉他们有你们的消息了,估计也放心了。”   我是外来人,提到桐城老家自然不如雪莲她们亲,但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很关心的神情,追问木兰二老身体可好等等,廷玉一一做了回答。这是我们各自成亲后对话最多的一次。张夫人喜滋滋的抱着孩子,说了一句:“璐儿木兰,你们能平安回来都是老天保佑着呢。唉,看看你们成亲以后,总是麻烦连连一直没消停过,我忖思着,不然你们抽空一起去谭柘寺也烧烧香,求个平安。”   “是。”我们点点头。   廷玉离开座位走到廷璐面前说了句:“让我也抱抱孩子。”就将孩子接了过去,他让孩子躺在臂弯里,用温情的目光望着,不断的手指摸着孩子的眉眼,脸蛋,一副很喜欢的样子。“给他们起名子了吗?”   廷璐笑道:“还不曾起名,这不等着回来请爹赐名呢。”   张英欣喜的大笑,“好,那就现在给他们起名。”扭头看了看张夫人怀里的女孩,沉思片刻,“女儿家都是美玉,让我想起美玉穿成的串珠,晶莹剔透落盘有声,不如就叫璎珞吧。”张夫人满意的笑称起得不错,我和廷璐也相视一笑齐点头,张英走到廷玉身旁看了看他怀里的男孩,“男孩名就要起得慎重一点,既有敬爱当今朝廷之意,又要有远大之心……这一代是敬字辈的,不如叫张敬朝如何?”   我想到孩子能顺利生产多亏了噶尔丹用秘传药方帮我调理身子,才使得小家伙们平安降生,一直很想向他表示下谢意。趁大家正在琢磨名字的含义,我试探的问了一句:“若把朝字改成丹,取一片丹心的意思,这个可好?”   廷璐侧头朝我看来,心中自是明白我之所以改名的用意,他微微一笑没有反对。廷玉看了我一眼,随即咐和道:“爹,我也觉得木兰的丹字起得好,张敬丹,意义不凡念着也响亮。”   张英频频点头:“木兰这个字改得不错!好,就定这个名字了!”   晌午之前我和廷璐一直在张府消磨时间,看大家围着孩子乐呵呵的闲聊如过年般热闹,廷玉也少见的露出笑脸,跟大家一起谈笑。吃过饭,廷璐把孩子留给他们照看,便应了张夫人的话拉着我去谭柘寺上香。如今只要一出门,廷璐总是习惯性的和我共乘一骑,其实在大清,满州女孩个个都会骑马,根本不需别人带,而汉人家的女孩子出于礼教一般是坐马车,很少跟男人同乘坐骑。而身为汉人的廷璐可算是其中的异类了,受满人的教育他思想开放,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我们一路小跑,一个时辰后就来到了谭柘寺山脚下。空地上停着很多马车,想必今天来的香客不少,廷璐把马系在旁边的树上,拉着我的手一起沿着台阶往上走。我莞尔一笑,调皮的说道:“你上香是假,溜出来玩是真的,对不对?”   他狡黠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把孩子扔给他们不管,不太好吧?”   “没关系,他们乐呵着呢,就是扔他们两三月不管,他们也不会说的。”他用力握了下我的手,笑道。“好久没有单独跟你一起出来散心,终于回到京城了,总算有机会了。”   我亲密的挽着他手臂,很享受的笑道:“现在你是这么想,将来我们天天守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准你就厌烦了。啊,对了!”我忽尔想起什么,叫道:“太子不是让你进宫向皇上请安去吗?我们都把这事忘了。”   廷璐斜了我一眼,“我就没拿它当事。”   什么?我担心地问:“那怎么行,太子都发了话,要是不去会不会责怪你什么。万一纳兰揆方去了你不在,那皇上岂不对你有想法?”   正说着,一个再孰悉不过的声音自后面传来,“行了,和硕郡主我的姑奶奶,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你就烧高香吧,念念叨叨的也不消停会儿。你是盼着我回来吗?一点诚意都看不到……”说这话的不是纳兰揆方又是谁?原来他们也来谭拓寺了!   廷璐吃吃的笑,小声道:“瞧见没,纳兰躲还来不及呢,更不会上赶着去见皇上了。”换成别人早巴不得跟皇上那里套近乎换取宠信,偏偏这两个男人这么另类,谁也不愿拍皇上的马屁!   通往谭拓寺的山道依山壁蜿蜒而建,走在前面经常被山壁挡住看不到后面的情形。只听他们的对话声不断从后面传来,纳兰揆方估计定是被和硕格格压着来的,听他的口气好象不是很乐意。我和廷璐一边往上走,一边听他们两人打嘴架。“你瞧人家木兰对廷璐,那是百分百的体贴,那才是媳妇对男人的态度,你也不学着点整天光把自己供得跟姑奶奶似的,真没意思!”   “那你别陪我来上香啊,我又没求着你来。要是不喜欢,可以走啊!”和硕郡主的语气也不怎么和悦,几乎是气呼呼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谁不知道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跑去我爹那里告状。还不知道你?我爹还说你想我想到掉眼泪,亏我还感动了一下,哼,我看呀,你这辈子都不知道眼泪是怎么流的!”   “我哭也不是为你伤心呀,只怨老天瞎了眼让我嫁给我这个男人,悔得我肠子都青了!”和硕郡主怨气道:“还好意思提人家廷璐,你要象廷璐对木兰那样对我,我天天过来烧高香!”   我忙拉了廷璐一把,让他走快点,要是被他们看到我们在偷听,铁定没有好脸色。于是,我们象作贼似的飞快跑起来,等溜到上面我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话都说不成整句了,“还好逃得快,要是被他们看到……”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面,话说了一半突然后面的句子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纳兰揆方与和硕郡主正停在不远处的下面望着我们,两人一脸惊诧表情。   我忘了,最后这段路虽然很长,却不如之前的路曲折。没等我们跑到山顶就后面的纳兰揆方他们已经捕捉到身影,再加上我们溜得飞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无奈,我和廷璐讪讪的相视一笑。   和硕郡主脸色很不好看,纳兰揆方倒是微微一喜,撇下和硕郡主一溜烟追上来,“哈,廷璐,你小子不进宫跟皇上请安!被我抓到了!”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没去吗?”廷璐笑道。   眼见和硕郡主拉着脸追上来,我忙顺着廷璐的话头说道:“那是,纳兰揆方嘴上不说也看得出来心疼媳妇呀,要不怎么会一回来就陪着一起来烧香了。”我打趣的冲纳兰揆方笑笑:“瞧不出来呀,你很会哄媳妇嘛!”和硕郡主上来了,兴许听见了我的话,脸色稍稍缓和了少许,默着脸立在一旁。   “木兰见过和硕郡主!”我微微福了下身,“别生纳兰的气了,人家在外面的时候,可是想你想得紧哪。”   纳兰揆方睁大牛眼瞪向我,叫道:“你少胡说,我几时想过她!”   我笑眯眯地说:“怎么没想过?你就承认了吧,男人想媳妇又不是丢人的事。哪,我可说了。”纳兰揆方半信半疑的瞪着我,不晓得我又要发什么惊人之语或是编排他的话。我上前拉过和硕郡主,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当初被困在山上的时候,纳兰经常一个人望着山里发呆,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这时候真的有点想家了。”   “我那是想家好不好?”纳兰揆方嘴硬道。死撑着不肯承认想媳妇的事。   倒是和硕郡主听我这样一说,脸色立刻由阴转晴,追问道:“真的?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了好些想儿子,想老爹的话,我问他是不是也想和硕郡主……”和硕郡主期待的目光直看着我,唇边已经浮现出笑意了,“他没有说话,结果沉默的一个人发呆,不停的叹气。你说他是不是在想你呢?”   我说的话真假参半,连纳兰揆方都说不出我的话是真还是假。结果和硕郡主信以为真的,又喜又嗔的看了纳兰揆方一眼,眉眼间写满了窃喜。纳兰揆方反应最大,听完我的话,不停的用手拍打脸,咧着嘴,露出一脸恶心死人的样子分辩道:“编吧你,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有说过那么恶心的话吗?还想媳妇,那绝对不可能!”   “是是是,你没说过,你在心里想谁知道呀。”我笑眯眯的说完,就廷璐往寺庙方向走去。后面响起和硕郡主的说话声,一口的火药味不见了,竟然是少见的温情柔语。“我们也进去吧?”接着便是纳兰揆方唯唯喏喏的应了一句。我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和硕郡主学我的样子挽着纳兰揆方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而纳兰揆方似乎很不习惯她骤然间的转变,不可思议的瞪眼直瞧,动作显得格外僵硬,如果我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相信这会儿铁定能看到他头顶上的腾腾热气。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小声跟廷璐耳语:“他们两人也蛮有趣的!天天吵嘴架,心里还是想着对方。”   “还是你厉害,一句话就把他们说和了。”他佩服的点点头,“就是不知道将来万一我们吵架了,谁来帮我们说和?”   我端着一副温顺之极的小妇人口气,道:“夫为妻纲嘛这个道理我懂,以后我自然事事听你做主,断然不会跟你吵架的。”这回轮到廷璐感到不可思议了,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不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则笑眯眯的继续往下说:“所谓家和万事兴,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让外面看看我们过得多幸福多美满,好不好?”   廷璐看着我,足足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那当然好啊。”   我们穿过庙门往里面走去,谭拓寺很大,里面供奉着好几座金身佛像,进山的香客们有拜姻缘的,有求贵子的,所以各个佛堂里面人气都很旺。这些外围的佛堂都是供平民及官员们朝拜用的,再往里走就是皇室专用的寺庙了,只有皇室成员才可以进入。   廷璐正要进其中一间时,我突然看见求子佛堂旁边多了一座新庙,以前从未见过,好奇的拉了拉他,“快看!那边有个新的,我们去看看?”   “在这里上柱香就行了。”   “那边没有去过,先去看看再回来也一样啊。”   廷璐兴趣不大,双手抱胸看着我没有动步,加重语气说道:“就在这里。”   他的眼神很古怪,我纳闷的朝另一边看了看,不明白他干嘛非认准这里。被人拒绝的感觉很不舒服,几时见过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有点霸道和命令的意味。不由的,我象赌气似的坚持说道:“那好,要不你在这里,我自己去那边好了。”这下总算可以了,各做各的互不相干嘛。一时间我们在这个小问题产生了分歧。   廷璐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考虑拿我怎么办,一时没有动步。我奇怪的看着他,“干嘛?表情怪怪的……”   他大力咳了一声,斜眼看着我,象在提醒什么似的。突然间,我猛地想起刚刚说过的话,吸了口气忙捂住嘴,不好意思的冲他笑。原来他在试探我是否会按他的意思行事,谁知我摆明了跟他对着干。   他会意的点点头,眉头挑了起来,似乎在说这回看你怎么办?   我笑眯眯的讨好道:“刚才忘了说,在大事上我听你的,小事上你要听我的。所以……”我口风一转,不容他拒绝的说道:“我们去那边!”   他惊讶的看着我,唇角间终于隐隐泛起好笑的意味,最后,他无可忍何的叹了一句:“刚才的那番话我看你收回去吧,我还是不抱希望的好。”   “人家也要先适应一下嘛,什么事没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咯咯笑出声,他则宠溺的敲了我一记,牵起我的手,陪我过去了。   等从新佛庙里出来,寺前的空地上突然多了一些皇家御林军,我正琢磨着是宫里哪位贵人来了,只见通往内院的门侧,一群侍卫和宫女簇拥着一群娘娘从里面走出来。头顶牡丹旗头,一袭粉红色的旗装,脚踏着花盆底雍容万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定睛一看,打头的竟然是惠妃,陪在旁侧的是敏妃,还有一班嫔位较低的妃子们。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了她们!   眼见惠妃眼风扫过来,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一看到我惠妃眼前一亮,又惊又喜的叫道:“木兰?”很快她就看见了随后出现的廷璐。我赶忙端着一副热络的样子赶上前请安,福下身去:“木兰给惠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张廷璐给惠妃娘娘请安。”廷璐也躬身行礼。   惠妃一双美目不断朝我们打量,嘴唇一贯微微上勾端着一副喜气的娇相。“快平身,你们是刚回来吗?前些日子就听说了你们的消息,天天盼着你们回京呢,可巧,今天来上香就碰到了你们?大阿哥呢,他们是不是也回来了?”   “是,大阿哥和常安晌午前就进宫向皇上请安去了。”   惠妃仔细端详着我,上前拉住我的手,关切的问道:“木兰妹子最近过得可好,曾听说你受了伤,伤到了哪里?现在可好些?”   见她问起受伤的事,我忙福了福身,“多谢娘娘惦记,木兰已经没事了。是脖子被熊爪抓了一把,养了十来天已经结痂快好了。”   “那就好,起初听说你受了伤,也不知伤情如何,我的心总也扑嗵,不止我担心,周围多少人惦记着你呢……”听着惠妃念念叨叨个没完,我暗自纳闷,以前佟贵妃娘娘在时或许她会惦记惦记我,如今佟妃仙逝,其它妃子也没几个要好的,可听她话里的意思好象还有人在关心着我。不管惠妃娘娘这番是否出于真心,能说出这让人心里感动的话也只有她能做到了。“这不,皇上一早就打发我过来进进香,保佑你们平安归来。这下可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总算离了那些是非战乱之地了!唉,你们呀,真让我们担心死了,尤其是木兰,四格格刚出嫁时我也没这么担心过,现在可好一辈子的担心呀全用在你身上了。”   我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连连说道:“有劳惠妃娘娘挂念,木兰受宠若惊。”   “行了,我把你当亲妹子对待,你也别跟我说这些个外见的客套话了。听着都不象是从你木兰口中说出来的。”惠妃笑盈盈地嗔怪道:“怎么,跟你说点体已话都不行了?”   敏妃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这会儿也笑着附合道:“姐姐对木兰太好了,对别人几时这样过,也难怪木兰会受宠若惊呢。”   “我也是穷担心罢了,一个木兰,一个大阿哥哪个都不让我省心啊。”惠妃拍了拍胸口,忽尔,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木兰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是真的?”我点头称是,她惊喜的舒了口气,“真是老天保佑啊,属你吃的苦最多,这下可好老天一下送了你们一对龙凤胎,儿女双全了!木兰呀,明儿有空了,抱孩子进宫让我们这些寂莫女人给瞧瞧?也让我们乐呵乐呵。”   我笑了,福身遵命。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从另一座佛堂里转出来纳兰揆方他们两口子,他们一见我们在这儿,旁边还围聚着一群娘娘们,先是一怔,很快,纳兰拉着和硕郡主跑过来问安。   “纳兰携和硕郡主给惠妃娘娘,其它娘娘们请安,娘娘们吉祥。”纳兰揆方这句话说的倒蛮溜的,几乎跑过来打了个千就溜出了一串问安的话。   惠妃娘娘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我们一眼,不由扑哧笑出来,拿手指点着我们,冲陪在旁边的娘娘们说道:“瞧瞧,都是心疼媳妇的人,一回来都不急着跟皇上去请安,反倒先陪媳妇来这里进香。这年头,好男人都被木兰和和硕郡主给占去了。”   纳兰揆方得意的瞄了和硕郡主一眼,似乎在说,看吧,给你长脸了!   我则凑趣的进言:“娘娘,这年头好男人容易找,不过好男人同时又是成功男人的,天下只有一个,惠妃娘娘可是占了天下独一份哦。”   “瞧你这张嘴,还跟过去没有变!”惠妃娘娘抿嘴一笑。瞅着惠妃娘娘今天显得是格外春风得意,尤其看她身旁陪着的那些嫔位低的娘娘,少说也有十几个,再加旁边伺服的丫头们林林总总足有半百人,想当初佟贵妃来这儿进香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原以为惠妃喜欢热闹,但是看到周围的御林军人员编制远超过一般娘娘的等级,我心不由一动,忽尔想到一件事:自佟贵妃逝世后,后宫之中数惠妃娘娘的地位最高,此刻,后宫大权应该尽数落入这个女人的手中了吧。   “行了,我们该回了。没准大阿哥回完了事会过来向我问安呢。木兰呀,明儿宫里会派人过去接你,记得带上这两个孩子让我瞧瞧啊。”惠妃不忘嘱咐一声。   “是,木兰恭送娘娘。”我再次福身行礼。惠妃抽出手帕挥了挥,便领着一班女眷丫头们迤逦而去。一群珠光宝气的娘娘们簇拥着她,有说有笑的朝山下行去。   纳兰揆方挠挠头,“我觉得今儿惠妃娘娘哪里有点不同。”   我挑眉笑道:“没什么奇怪的,后宫该是惠妃当家了,没瞧见刚才的随扈排场已经是贵妃级别的编制了。是不是,和硕郡主?”   和硕郡主一直在京城,跟惠妃的关系又好,应该知道里面的事。她点点头,“皇上已将后宫大小事务交由惠妃娘代为打理,虽然还没有升上贵妃,但惠妃娘娘已是后宫第一人的位子了,无人能及其右。”   果然跟我预料的一样,惠妃终于等到这一天,这个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从此将掌管后宫十几载,距离她的皇后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别看惠妃娘娘跟任何人都表现的很热络,到底跟谁交好交恶孰轻孰重,这里面的道道她比任何人都在行,可谓八面玲珑事事理得清楚着呢。往后再跟这位娘娘打交道,我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没准哪句话说得不对,就引火上身了。   我和廷璐跟纳兰揆方两口子在谭拓寺好生消磨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这里的主持认出廷璐与纳兰揆方,又请我们去后院小坐,品茶下棋。茶我会品,称不上一流水准三流水平还是有的,见廷璐在陪主持专心下棋,我端着茶杯静静的欣赏着墙上的水墨画。   画嘛……我同样不懂,但是从落款处却辩出吴道子三个字。吴道子……听着好耳熟啊?细细一想,我恍然记起了唐代那位有名的画圣吴道子,难道这是他的画!   我忙凑上前细细端看,这要拿到现在可是无价国宝啊!我居然在这里有幸在这里窥得真颜,真真是太幸运了!据吴道的画极富动感,曾被人们称为“吴带当风”。要是能把这幅画挂到府上客厅,那该多好啊!我正暗暗“看”得入神,忽听那边传来主持的笑声:“木兰施主也喜欢吴道子的画么?那是五圣图,传说洛阳玄元庙的壁画也有一幅五圣图,就是以这幅图为草案做的。”   纳兰揆方也跟着凑过来瞧,小声念起旁边的小字:“画手看前辈,吴生独擅场。森罗移地轴,妙绝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冕旒俱秀发,旌旗尽飞扬。”末了,直赞画的妙,词也妙。主持见有人欣赏他的藏画,一时兴起,离开座位走过来,“这是当年诗圣杜甫看了吴道子的五圣图后,大加赞叹,然后就有了这段配词。想不到两位也感兴趣!”   廷璐看了我一眼,小声在我耳边咬耳朵:“你真的懂画?”   我抿嘴一笑,学他的样子小声说道:“不懂画,看画总会吧。看看而已。”我冲他眯眯一笑。他则朝我递来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然后忙拉主持回到原位继续下棋。廷璐的棋艺称不上绝佳,但得自张英真传,跟主持对奕还真让主持眉头皱了起来,下得颇为专注。   在主持房里转悠的一会儿,我实在闷了,就一个人来到了外面。和硕郡主仍在里面陪着纳兰揆方喝茶,今天的她好象变了很多,少了几分凶悍,多了一些女儿家的温柔。   院子中央安置着一块奇状巨石,我走过轻身跳上去坐在上面,好整以暇的望着远远的天边云海悠然的出神起来。以前包围在各种是非事件中时总是盼着能有片刻安闲,如今终于回到京城了,往后也可以有很多时光容我肆意挥霍时,我反倒有点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了。   也许是自己想拥有的东西都已经拥有了,没有了期望的东西,所以不免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不久,廷璐和纳兰揆方他们辞别主持从屋里走出,我们一起离开了谭拓寺。   晚膳时分,太子亲自在聚福楼宴请廷璐常安他们一伙人,我以身体不适为名推了宴事留在张府照看孩子。张嫂带孩子很尽心,这让我省了很多心力。张夫人曾过来陪我聊了会儿天,等她走后我便拿起从张英书房里借来的书,倚着床栏看起来。今儿刚回到京城,后响又跟廷璐去了趟谭拓寺,体力有些透支,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袭来,手中的书啪嗒掉在地上,我头一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正睡着香甜,不知何时感觉有人轻轻抱起我,放在床中央,一股浓浓的酒味带着外面的寒气一下子包围了我。   “真佩服你,靠着床栏都能睡着,也不怕掉下来。”耳畔响起廷璐的宠溺的话。   原来他回来了,我唇角微微勾起,正当他把我放平准备起身时,我的手臂已悄然无声的勾住了他脖子。他低头在我额头吻了一记,“你醒了?”   我这才睁开眼睛,略带睡意的眼睛撒娇的望着他,微微一笑,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再一个时辰就子时了。”他见我不松手,频频亲吻我面颊,好笑道:“你是不是不让我脱衣服了?”说罢,伸手将我额头的乱发归顺到耳后,捧着我的脸,用倍加宠爱的眼神看着我,我拉下他的头,抱住,轻声说道:“刚才做了一个很不吉利的梦,梦见你和一班贵族子弟赛马,你骑着一匹高头健马跑在最前,眼看着要快到终点了……结果有人搭弓用箭指向你,竟是皇上……”   他轻笑,“傻瓜,即然是梦又岂能相信?”   “只是感觉很不舒服……”我叹了口气,明明处在幸福的中心,为什么总做这种让人心不塌实的梦呢?廷璐抬起头,笑了,为了安慰我,轻轻吻上我的唇温柔辗转,许久低声的笑道:“怪你没事总爱胡思乱想,一个稀奇的梦罢了也让你心烦了?”   他拉开我的手,直起身开始宽衣,从棉马甲到长袍,再到里面的白色裘衣。我抱着被子静静的看着,直到他退去最后一件里衣露出光裸的脊背。廷璐喜欢练把式,多年的锻炼让他练就了一身结实的体魄,他的皮肤是那种很好看的小麦色,质地纹理光滑而结实。我忍不住伸过去手指按了按,很有弹性的样子。   他扭头看见我在打量他的身材,不禁笑了一下,伸手捂上我的眼睛,“我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象你这样直勾勾的看人,也不难为情!”   我拨下他的手,振振有词的说:“看自己的丈夫有什么难为情的,再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关起门来,是不是直勾勾的看人,也许我的眼神更厉害也说不定。”我心里坏坏的笑,补了一句:就象狐狸精那双勾魂慑魄的眼神。   他扑哧笑了,用力勾了下我的鼻子,“你真是辨才,怎么都是你有理!服了你了!”   “那是因为我占理呀,那你说,不看人,他们关起门来做什么?”我笑眯眯的问。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深蛰了。他起身走到烛台前将蜡烛吹熄,返身回到床畔,顺手将挂勾解下让纱帐垂下,然后掀被躺下来将我拉入怀中。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暗哑,一双望着我黑眸写满了情欲的味道,低低的说道:“那个答案不用说了,我会用行动告诉你……”   说罢,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热情的唇倾刻覆盖上我的,与我缠绵开来。   我知道他已经禁欲得太久了,从我生完孩子到回京路中从未真正碰过我,一个体力充沛的男子能坚持几个月不碰女人的确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所以,虽然自己有点累,我还是尽量满足他,极尽温柔的承受着他的索求。听着耳边粗重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力度正在逐渐失控,甚至弄痛了我,我没有提醒他什么,除了喘息,就剩下紧紧的抱着他,在他耳边说着爱他的话。   窗外夜凉如水,寂静无声,床幔内却不断传出娇喘与粗重的呼吸,谱写着一室旖旎春色。   那夜,我不知自己几时睡过去的,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刚要动,来自身子的酸疼感一下让我想起昨夜的狂乱与激情,脸不由的红透了。已经记不清他都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曾拿起枕边的手帕帮他拭汗,隐约记得他说了一句让我脸红心跳的情话:只有你能让我如此着迷和眷恋,就算一辈子陪你宠你又何妨?   身子似乎还能感觉到廷璐的拥抱,我静静的抱着被子,傻傻的笑起来。   其实我很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除了我,谁也不能让他变得这样,不是吗?属于我的廷璐,会陪我宠我一辈子的廷璐!不由的,我咯咯笑出声。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道熟悉的身影伴着轻快的话音踏进门,“在外面就听见你傻笑了,什么事让你乐成这样?”我扭头一看,廷璐象是刚练完把式回来,额头还冒着汗珠,数九寒天里他穿着单衣就跑出去锻炼了。而我却还懒懒的窝在被窝里不肯起来。   他走过来坐在床畔,拍拍我红润的脸,“懒虫,还不打算起床?娘还等着我们一起吃早膳呢。”   “不想起,倒想一觉睡到响午。”我懒懒的应道,还用埋怨的目光看着他。   他略微一想很快明白我的倦意从何而来了,看着我的眼神中多了几许歉意。他挨着躺下来将我搂入怀里,久久的抱着,“是我的错,忘了多体晾你了,要是累就接着睡会儿,嗯?”   我点点头,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态,很满意的依偎着他闭上了眼睛。“你陪我好吗?”   “我陪你,睡吧。”   他频频亲吻我眉眼和鼻尖,搂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并学我曾经对他做的那样轻轻的拍抚我的后背。我没有马上睡去,只是闭着眼睛静静的感受着他的拥抱和心跳。过了好久,他见我一动不动误以为睡着了,便轻轻将我放开,轻柔的将被子拉上来盖好。   刻意放轻的脚步朝门口走去,接着,又响起关门的声音,我睁开眼,透过泛白的窗纸,见廷璐的身影离开房间朝前院走去。我温柔的一笑,翻了个身重新睡去。   “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惠妃娘娘请你进宫呢。”   小青端着洗脸盆进来时,我刚刚起床,正坐在梳妆台前大大的打呵欠。小青看了我一眼,忍俊不住道:“小姐斯文点行不行,哪有人象你这样打呵欠的。”   “在自己家里顾忌那么多做什么,反倒一点也不随意了。”我起身来走水盆旁洗脸,用青盐擦了牙,然后坐到梳妆前让小青帮我梳头。小青的手艺不比宫里的小桃差,几下子就把我妆点的俏皮又秀气。我满意的对镜照了又照,啧啧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如果我冒充未婚姑娘家,肯定有人会上当!”   “那我岂不危险?哼哼,你若胆敢居心不良,当心我把你关起来一辈子不放你出去。”门口响起廷璐的声音,他刚从外面进来恰好听见我的话,于是故意哼了一声。小青吃吃的笑:“我看这个办法好,可以试一试。”   我拿起梳子毫不客气的敲了小青头一记爆栗,“哎,你到底是谁的人?”   “小的还没有嫁人,自然谁的人也不是。小姐就难说了。”长时间受我脾气的熏陶,小青也学会了斗嘴皮子,趁我的无影脚没袭到,扑哧一乐,抢先逃出了房门。   我忍不住嗔道:“这个吃里爬外的丫头,赶明个等我把她嫁出去,看她还笑话我!”说着,又回到梳妆台前,把最后一枚耳坠戴上耳垂,才站了起来。“妆点完毕!对了,你今天要进宫吗?”   “要,这不在等你一起进宫吗?”他眉头微抬,满意的打量着我。昨儿他没进宫逃掉了,今儿必须要跟皇上请安去了。我点点头,“好,那就出发吧!”   我刚迈开步子没等出门,突然手腕被他扣住一把扯回到他怀里,我纳闷的看着他,“怎么了?还有事吗?”   他唬着脸,眯着眼睛冲我直瞧:“你好象还没早膳呢吧?”   “没关系,也许惠妃会留我午膳,我索性早膳中膳一起用好了。”我笑眯眯的解释道。他无可奈何的看着我,拉着我走出门去。走到拱门时他并没有去前厅,反而拐向膳厅方向。我忙拉拉他:“宫里的人还在外面等呢!去晚了惠妃会怪罪的。”无论我说什么,他不由分说,硬是把我带去了膳厅。   不久,我坐上了前来接我的马车前往皇宫行去。廷璐原本打算骑马同行,后来,看见护送的侍卫有点面熟,聊了几句就攀上交情搭上了顺风车,我们一起进了宫。随我前往的还有老妈子张嫂。   到了乾清门附近,马车止步不前,廷璐跳下车把我扶了下来,等候在那儿的小顺子马上堆起殷勤的笑容,上前行礼:“小的问候张公子和张夫人,万岁爷吩咐奴才在这里等两位,说等两位到了直接去御花园见驾。”   我奇怪的看了廷璐,听小顺子的口气,皇上要见我们两个。可我正要去惠妃那边请安呀。   “惠妃娘娘现在咸福宫,还是在御花园?”   “小的刚过来的时候不曾看到惠妃,两位,先陪小人移步御花园吧,万岁爷正等着呢。”小顺子说道。廷璐对我说道:“要不这样,你先跟我一起过去,要是惠妃娘娘不在,见过皇上你再去咸福宫也不迟。”   我笑着点点头。从张嫂手中接过璎珞,张嫂则抱着男孩,我们一起跟着小顺子往前行去。过了日精门又走了好长一段甬道,终于来到了御花园。前方不远处的凉亭处立着一班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没等走到凉亭就听见皇上的笑声从里面传出,还有常安与大阿哥的笑声。   我和廷璐到了凉亭后便停下脚步,小顺子快步登上凉亭行礼,“奴才启禀万岁爷,张廷璐夫妇到。”   我探头望了一眼,只见皇上挥了挥手,走回到座位旁坐下,一会儿,就听见小顺子喊道:“宣张廷璐夫妇见驾。”我和廷璐这才走上凉亭的台阶,来到皇上面前。皇上正坐在对面的龙椅上,低着头,神情专注的品茶中。胤禔和常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冲我们点头微笑。除了两名伺候的宫女,再没别的人了。   廷璐咳了一声,带着我一起叩头下去。   “臣张廷璐叩请皇上圣安!”   “木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上眼皮抬也没抬一下,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一边吹着茶叶沫一边小口的抿着,对我们的到来视若无睹。刚刚还跟常安他们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会儿……说变就变了?   我和廷璐不解的相互对视一眼,皇上的反应不对头啊,也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皇上没有发话,我们只好继续跪着,我忍不住偷偷扭头转向胤禔,投去探询的目光。胤禔瞄了皇上一眼,借着喝茶的动作,偷偷给我们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很纳闷,既然什么事都没有,皇上这唱的是哪出戏呀?   皇上自顾自的喝着茶,眼皮突然微抬朝胤禔斜斜看去,刚才我们的细微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他收回目光,长长呼了口气,这才放下茶杯抬头朝我们看来,眼底满是责怪的意味。   “廷璐在漠北一住就是大半年,好象把朕都忘了啊。”皇上看着廷璐,轻哼了一声。“回来后不主动进宫问安,莫非等着朕三催四请不成,嗯?”   原来皇上在意的是这件事啊,我心里略略塌实下来。廷璐笑道:“皇上,臣没有急着入宫是有原因的,我和木兰另有急事要办,所以才今儿进来向皇上请安。”   “急事?”皇上眉头高挑,不相信的问道:“去谭拓寺上香是急事?要不是听惠妃的话,我还真以为你们有什么事要办才没露面,好嘛,一个你,一个纳兰揆方,两个带着媳妇跑去游山了。那进香的事就比朕还重要?”皇上大有意见的看着我们。   常安在旁边偷笑,胤禔则拿手指点点我们,那表情似乎在说:真有你们的,被抓住了吧?   “昨个惠妃回来,提起你们一个比一个恩爱,那叫一人羡慕。连朕想见你们还要等你们秀完恩爱才能排上队,是不是啊?”皇上又轻哼一声。   廷璐没了说词,伏在地上没敢吱声。不知这时候自己开口合不合适,见廷璐被皇上问的没了说词,我硬着头皮答道:“皇上,我们去谭拓寺不是为自己……”没等我把话说完,就被皇上一声够了给打断了,“朕不听你解释,知道你鬼主意多,又想帮廷璐开脱了是不是?”   我忙把头低了一低,眼皮却无奈的耸拉下来,心里暗自叹道:皇上简直象我肚里的蛔虫,连我想说什么都知道了似的。被皇上一通抢白,我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夫唱妇随嘛。”   皇上闻言不禁眉头挑起朝我看来,哼道:“夫唱妇随?这词放在你身上好象不怎么相配啊。朕看,应该倒过来说更合适!”   “……那岂不跟三纲五常的意思相饽。”我更小声的回了一句。胤禔和常安相互对视一眼,惊诧的望过来。皇上脸上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象看怪物似的打量我,大概想不到从我口中会蹦出三纲五常这个词。足足看了半晌,才找回声音。“是朕说错了吗?”   “皇上又不是圣人,有说错的时候也在所难免……”一边心虚的回话,一边感觉到额头不断有汗迸出。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胤禔在冲我打手势,似乎让我不要跟皇上顶嘴了,而我偏偏不肯认错,始终皇上说一句我回一句,硬是跟皇上扛上了。   皇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到我身边,深深的看着,眼睛不禁微微眯了起来。“你说朕也说错的时候?”淡淡的话气中透着不容小觑的气势,显然对我刚才的话大为不满。   呼!总算把皇上的注意力从廷璐身上转移开了。我轻松的呼了口气,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清楚的答道:“是,不仅皇上有说错的时候,就连圣人也有说错的时候。”   “继续说。”皇上摆明了要跟我叫劲到底。我叩了下头,很认真的答道:“是,木兰翻阅百书找到一个难度很大的字,这个字据说圣人孔老夫子都曾念错过,所以木兰才说孔子也有说错的时候。”   皇上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是哪个字?写出来看看!”   “这个词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说对,木兰甚至可以打保票,既便是皇上也会念错的。”我确信无疑的说道。廷璐听了我的话吓了好大一跳,睁大眼睛直瞅着我,一来不晓得我是不是真的能写出那个字,二来也怕我再惹出点别的麻烦不好收拾。毕竟对方是皇上。   对此,我倒一点也不担心,气定神闲的等着皇上发话。皇上半信半疑的走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朕命你现在就写出那个字,如果朕念错,就不再责问廷璐。”   “谢皇上!”我正是在等这一刻,马上欣喜的应道。   “哼,如果朕念对了呢?”皇上斜睨着我。我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那就证明皇上比圣人还聪明,是一代明君,这样圣贤的一国之君自然不会为我们这样的小事质气。不然,那就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您说是吧,皇上!”我这马屁拍的够响了吧!我得意的心道。   皇上眉头高挑,越发重新对我审视起来,半响,他微微抬手,说了句:“备笔墨。”   看来皇上决定跟我赌一把了。一会儿宫女将凉亭中间的桌子清理出一块地方,备好笔墨纸砚等物,悄然退至一旁。我和廷璐顺着皇上的手势站了起来,刚才跪的时间不短,何况怀里抱着孩子,乍一站起来,感觉膝盖生痛。我把孩子递给廷璐,开始活动手腕。   按按手指关节,再甩了甩手,把预备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在廷璐看来,严重怀疑我是在拖延时间,一脸担心的看着我。当我拿起笔时,胤禔和常安齐伸长脖子,想看我到底写出个什么超难度的字。 第56章奉命跑媒   我提笔在手,深深运了口气,落笔在上等宣纸上写下了一个颇为漂亮的楷体字。然后将笔置至一旁,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郑重其事的交纸叠起,这才转向对面眺望风景的皇上行礼,“皇上,木兰写完了。”   胤禔和常安没有看清我到底写了个什么字,齐朝皇上看去,等着他把纸展开。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举步走回桌旁。我似乎猜得到皇上此刻在想什么,一定在考虑如果他念对了又该怎么处置我这个问题。我自信的微微一笑,皇上展开纸的同时,淡淡问道:“你确定朕一定会念错?”我再确定不过的回道:“千真万确。请皇上念出纸上的字。”   皇上低头看向宣纸,视线落到纸上的一刻,脱口而出:“错。”皇上是何等聪明的人,话出口的瞬间猛地明白过来,先是表情怪怪的朝我看,微微眯起的眼中多了几分埋怨和责怪,很快,嘴唇边渐渐泛起忍耐不住的笑意,笑意正渐次扩大,最后,他的表情变成了无可奈何。“行啊。木兰,连朕也被你诓住了!”   胤禔和常安微怔之后,很快爆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的。皇上点点纸上的字,一副拿我很没办法的样子。“咱们大清终于出了一个人才啊,能把朕诓住的,你是第一人!”   幸好皇上没有为此事生气,这让我着实松了口气,施施然行礼,“谢皇上不怪之罪。”   廷璐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我只是跟皇上玩了一个小把戏,很快把气氛搞得活跃起来,冲淡了之前的紧张氛围。胤禔朝我递了个佩服的眼色,并暗中竖起大姆指。其实皇上并没有真的为这点子小事生气,不过是故意拿我们一把,提个醒罢了。   皇上还在笑,“廷璐呀,你是个有福之人,不过也要当心,得罪了木兰可有你苦头吃!”   廷璐微微一笑,回禀道:“谢皇上提醒,对此,臣早有自知知明。”胤禔和常安笑起来。皇上的视线重新回到我身上,脸上仍带着笑,眸底却隐隐透出一种让我读不懂的复杂眸光,只停留了一会儿,便将视线移开,说起别的话题。“这次木兰遇险让朕想了很多,原来我们的京城城防大有疏漏,所以才使噶尔丹趁虚而入。幸好噶尔丹的目标只是劫人,试想一下如果他想攻城,带进来十倍的兵力,那驻守皇宫的守卫可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他真的动手,附近的丰台大营和通州大营根本来不及应变,好险,真是好险啊!”   胤禔进言道:“是,关于京城城防是要做一些变动了,应该严格控制外来异族人的数量。”   “或是给城防官放些权限,对进来京城务商的人严加盘查!”常安也提出建议。   皇上点点头。“关于这件事,朕已经吩咐下去,让明珠对京城防务重新制定政策,防止此类事件再度发生。”说着,抬眼朝唯一保持安静的廷璐看去,“廷璐有什么要说的吗?”   胤禔和常安也扭头看向他,这一看不要紧,几人的视线齐定在廷璐身上不动了。皇上与胤禔等人在商议军防大事,哪知廷璐竟然低着头,很有耐心的逗着刚醒来的孩子玩,几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半天无语。乐得轻闲的我站在旁边吃吃的笑。   廷璐查觉到周围变得安静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当看到大家都在看他,先是一愣,少顷,他缓缓的眯眯一笑,“我是文官,就不掺和军国大事了……见谅!”   皇上不满意的看着他,“廷璐,把孩子还给木兰,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象什么话。”   “没关系呀,我喜欢抱着。”廷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听了廷璐很没志气的话,皇上彻底服输了。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捂嘴偷笑的我,无奈的叹道:“朕只知道廷璐宠女人,却不知道这么宠女人的,这是女人的福气,还是男人的悲哀啊。”   胤禔笑道:“皇阿玛,说起来廷璐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过自从认识了木兰,铁汉也化成绕指柔了。皇阿玛就别指望他跟从前一样了。”   “大阿哥的意思是,皇上审视廷璐的标准要降低一点了。”常安也凑趣道。   皇上认同的点点头,“朕也这样认为啊。”端起杯来喝了会儿茶,然后扭头问我:“对了,木兰,朕曾听张英说起过你身子很差,原本不能生养孩子的,想不到居然平安生下一双龙凤。现在你身子如何?还需吃那些补药吗?要是需要,朕让人挑些上等好药给你们府上送去。”   皇上说话的语气很随意,就象唠家常一般,但对我的态度却是明眼人谁都瞧得出来的。对皇上这份关怀,我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婉言谢绝:“谢皇上关心,木兰的身子已经基本调理的差不多了,只要每日定时锻炼,那些药可以全去掉了。是药三分毒,长期依然补药也不是长久之计。”   “即然不需要了,那是最好。”皇上淡淡一笑,便转移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我从廷璐怀里接过孩子,向皇上行礼告退,离开凉亭走下来,到了地面正要寻找张嫂的身影,不料却跟面前的惠妃打一照面。本想这就去向惠妃请安,想不到她也来了。我微怔了一下,赶忙向惠妃低身行礼。“娘娘吉祥。”   看她的样子似乎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奇怪的是,她为何不上去呢?她站立的地方是看不到上面的情形的,但却能听清他们的谈话。我突然想到方才皇上对我说的那番话想必也被惠妃听了去吧?不知会不会让她产生什么误会……   “木兰妹子快平身,原本想等着看你的孩子,结果在咸福宫等了又等总不见你来,后来才听小顺子说你在万岁爷这里……”   惠妃的嘴角一如既往的勾着讨喜的娇笑,面如桃花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抵触神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那么的热络,全无半点芥蒂。   “请娘娘见谅,进来的时候在乾清宫碰到了小顺子,他说皇上在御花园要见我们两人,所以就先过来了。”为怕惠妃多心,我忙把事情原委解释清楚。惠妃娘娘嗔怪的拍了我一下,“行了行了,不用解释的,小顺子早就知会过了。再说,我会在意这点小事?来,我看看孩子。”   她拉开包裹一角,看到孩子正睁着眼自己在玩,笑了起来,“瞧瞧,你人生得水灵秀气,连孩子都随了你的优点了。长大以后指不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惠妃的奉承话说得一套套的,把我哄乐了。恰好张嫂过来了,惠妃又看了男孩,越看越喜欢的样子。“给孩子起名了吗?”   “起了,是廷璐的爹张中堂给起的,男孩叫张敬丹,女孩叫璎珞。”   她频频点头称起的名好。“妹子,你是怎么把身子调理过来的?想必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吧?我身边有个妹子跟你是同样的症结,刚好我问你要个方子,也算救了我那个妹子的急。”   听了惠妃的话,我心里突的跳了一下,下意识抬头迎上惠妃的眼睛。按说吃各种补药都效用不大,这可多亏了噶尔丹的帮助才过了难关。如今,听惠妃娘娘提及药方的事,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凉亭里的人们还在有说有笑的谈话,皇上对廷璐在漠北潜伏生活的事很好奇,不断追问一些细节。因为这些事廷璐从未跟好友们提过,此刻说出来,胤禔和常安也都听得很认真,不时发出轻笑和称赞的话语。楼上的气氛很轻松愉悦,楼下的我却不禁有些额头冒汗,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应付惠妃。   她在朝我要方子,虽然问的很随意我却不敢大意。见她笑盈盈的在等,我心头倍加紧慎的回道:“娘娘,木兰哪里有什么方子,不过是按宫里太医开的那些药材一直在坚持吃着,细心的调理罢了。”   惠妃哦了一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当初你带着身子被噶尔丹掳走时,我还以为这下孩子定是保不住了,谁想居然平安生下了孩子。后来,我听太医们提过,说南疆一带有个神奇的方子能冶这种症结。我就瞎忖思啊,是不是噶尔丹那个部族有什么方子帮你把身子调理的这么好,他不是也是那一带的嘛……”   听她喋喋说个不停,我一边端着微笑耐心的听,心里却暗暗惊心:这个惠妃真不是简单的人物,瞎忖思都能忖思到点上,回头要认真办个什么事那还不手到拈来,轻而易举的事?   这会儿楼上的谈话声安静下来,不见廷璐说话。猜想着他必定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停下话头竖耳听着呢。少顷胤禔和常安低声的打趣说起了什么,只是少了皇上与廷璐的动静。此刻,我已经顾不上别人了,全部注意力停在自己眼前的惠妃身上。   “娘娘,早先木兰也是听过所谓的神奇方子,那些传闻当不得真的,木兰从不相信没有确切事实的事。不过……”   没等我说完,惠妃笑出声:“大漠那种荒蛮地方哪有京城药材全面,你离了京城在那种地方生活,饮食倒在其次,要少了补药供给,你怎么调理身子呢。要说没吃什么方子,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助人为乐是好事,怎么,这还藏着腋着呀?”   一句笑言吓得我后背激出一身冷汗。   我陪笑道:“娘娘说的也是,其实在漠北我也有吃药的,那都是噶尔丹提供的,究竟吃的是什么木兰也不大清楚。”惠妃秋水般的眸子微笑的看着我,不动声色间仿佛有种能看透人心的魔力,我不敢全部胡说,生怕被她听出什么,于是真假掺半的回道:“我想噶尔丹应该不会害我,所以让我喝也就喝了,至少那是什么怎么做出来的从没问过。”我的回答想必楼上的人也在听,因为听不见任何动静,就连刚刚小声说话的常安他们也停了下来。   想到他们的立场,我又故作随意的笑道:“虽说噶尔丹是大清的敌人,不过木兰是女人家,哪管得了那些政事,能自己活命保住孩子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事了。”   这话同时也说给楼上的皇上听的,免得被人认为我是非不分,远主亲敌等等。   惠妃倏而一笑,“你说的是,在那种地方受人约束着,可不保命要紧。不过我看,那个噶尔丹也是个痴情种,断不会害你的,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把你掳了去呀。”   我心一动,这话里似乎有料呀,很快惠妃话题一转,又回到方子上。“听你一说,没准噶尔丹让你喝的那东西就是什么好使的方子呢。可惜,如今是拿不到了。”   我垂眉顺眼的听着,没有应声。惠妃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回凉亭,一边走一边可惜的叹:“你也是个有福的,好坏连敌人都帮你的忙,我那个可怜的妹子可惨了,一心想要孩子,可惜这辈子也指望不上了……万岁爷吉祥!”惠妃松开我的手,走到皇上面前甩帕行礼。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臣妾跟木兰妹子讨要保孩子的方子呢,定嫔不是盼着要个孩子么,臣妾看能不能随了她心愿。”惠妃讨好的说道。皇上点点头,“唉,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没这福份。”   我扭头跟廷璐递了个眼色,问他是不是这会儿可以告辞。他轻轻摇头,看来皇上不发话他是走不掉了。我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陪惠妃和皇上他们说话心里着实累得紧。所以,我上前一步向惠妃请辞:“娘娘,木兰带着孩子留在这里不太方便,要是没什么事,木兰先行告辞了。”   惠妃啊的站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一提我倒真的想起点事。”她微笑的朝常安看了一眼,拉着我走进台阶,似乎有意避开他们。我很纳闷,惠妃为何用那种眼神常安,感觉怪怪的。惠妃的那一眼引起常安的注意,目光一直尾随在我们身后。   避开他们的视线来到楼下,惠妃把我拉到一清静角落,然后一起在石墩上坐下来。“可巧我正要有事请你帮忙呢。你瞧,以前怕你不能生育,想把海裳郡主指给廷璐帮他们张家留个后,我也是想当个和事佬两人讨个喜气和人情,不成想,反而给你们两人添了麻烦,你肯定心里对我有些埋怨吧?即然廷璐不同意,那我也只好放弃了。看你和廷璐两人过得不错,我打心眼里替你们高兴。”   惠妃说了一大通,始终没有说到正事,我不由揣测她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哪里,娘娘也是为廷璐为他们张家着想,我怎么会对娘娘有怨言呢。”   “那就好。”惠妃顿了一下,问道:“常安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呢吧?海裳是个好女孩,我想把他们两人给搓和搓和,你觉得他们怎么样?合适吗?”   啊?我愣愣的看着惠妃,原来她又想保媒啊!想了一想,我笑道:“娘娘,这种事也不是你想搓和就能成的。海棠不是喜欢廷璐吗?你介绍常安给她,她会愿意?再说常安,据我观察,他好象目前没有想成亲的意思。你要是跟他提了,他未必同意。”   惠妃旋即笑了,“你怎么知道不能成,海棠郡主那边我已经问过口风了,她嫁不了廷璐自然要选择别的好人家,人家常安方方面面来看都是屈指可数的好男子,这样的人家去哪里找啊,在我劝说下,海棠表示愿意接受常安。”   我不动声色的听着,唇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当听到最后一句,眼皮微抬,下意识的看向惠妃。这个海棠的挺有意思,被惠妃一游说就变了主意,似乎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对这样立场不坚定的人我打心底里排斥,不过话说回来,能摆脱掉海棠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常安那边我原也试探过他的意思,不过听他的口风好象不想谈自己的事,可是男人总要成家的呀,哪能不考虑?你说呢?所以我想,你跟常安他们处的久,说话也熟,要不你去跟他说说?”   “我?”我吃惊的看着她。老天,原来惠妃想让我去做常安的思想工作啊!   “是啊,人家海棠也是个不错的好姑娘,你就当做做好事,给她说和一下。”惠妃真是热心肠啊,这么喜欢给人保媒,常安不同意就算了,居然想让我再帮着动员动员。我有些为难,“娘娘,您瞧您都没说下来,我就能说上去?”   “常安好象就信得过你,从他眼神里我看得出来,能瞒得过我吗?”惠妃捏着手绢抿嘴偷笑,“常安的好友就那么几个,这种事男人说话指不上,只有你能行!”   只有我最不行吧……我心里悻悻的说道。这个惠妃是不是看我太闲了,非要给我点事情做?   没等我打定主意,惠妃便起了身,拍拍我的肩,“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这几天你就给操着点心,我等你的信啊。”说罢,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身姿优雅的款款离去。   我悻悻然的一屁股坐回座位,直叹气。孩子很争气,进宫来以后不是在睡,就是安静的睁着眼看不哭也不闹。我点点她的额头,自语道:“怎么办?惠妃交待的事情不办也不行,可真是头疼啊!你也一样吧?嗯?”   孩子肉乎乎的小手抓着我的手指在玩,我温存的笑了。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一片衣角,不知何时,有人悄然来到我身后,不知是我的注意力太过专心一心放在孩子身上,还是对方的脚步放轻了,让我一时没有查觉。抬头一看,想不到竟然是常安。   “是你?”我还以为是廷璐呢。   战场上的他英勇无敌精明果断有大将之风,回到京城后换回锦服,那双面对敌人的锐利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他微笑的看着我,解释道:“皇上让我们回呢,廷璐看不到你就去东边寻你去了,刚好我找这边。”   我呼了口气,庆幸道:“终于等你们谈完了,其实我早就巴不得走呢。”   “惠妃找你说了些什么?”他依然淡淡的笑问。   我给他递了个你好厉害的眼神,浅笑:“你好象知道我们在谈什么吧?”他静静的看着我,只是笑没有说话。我按了按有点不适的腰,可能是站的功夫长了,又抱了会儿孩子,腰开始疼了。   “怎么,年轻纪纪的就腰疼?我来抱吧。”见他伸手要抱,我忙推辞,结果晚了一步,他还是将孩子接过去抱在了怀里。我只好向他道谢。   “大概是刚生完孩子身子没养好,落下了毛病。”   常安点点头,“女人月子里不注意很容易落下毛病。要不要跟大阿哥说一声,请个熟识的太医帮你看看?”   我笑:“没那么严重,不过是个小毛病,一般女人生完孩子多少都会有点小毛病,以后注意点就行了。”常安抱孩子的动作很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生手。他低着头,目光定定的看着孩子总也离不开,我会意的笑问:“抱孩子在怀里的感觉很不一般吧,软软的轻轻的,手感不错哦。”   “这么小的身躯竟也是条生命,我觉得做娘的女人很伟大。”   我深有感触的点头,呼了口气:“是啊,为了让小生命诞生,女人都要经历一道鬼门关,那种折磨相信女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唉,其实生孩子是件很伤元气的事,生了他,自己的身体就会变差,再也回不到从前精力充沛的时候了。”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往回走,已经看见廷璐和大阿哥在前面等了。   廷璐见孩子抱在常安手上,很奇怪为什么不是我抱,常安象是看出了廷璐的疑惑,不等问便主动解释:“木兰腰疼,我帮她抱了一会儿,你们坐马车来的吗?”说着,把孩子还给廷璐。   最后,我们一起出宫,有说有笑的相伴前行。   张嫂抱着孩子跟前来接的小史先回府了,我和廷璐则走行回家,常安和胤禔为了跟我们说话方便,牵着马,跟我们并肩前行。这次从漠北回来的稍有点官阶的都被皇上召见了,各有奖赏,唯独有一人到现在仍没有露面,说起这个人,他们不住的拿他打趣,等着看他的好戏。   廷璐佩服的啧啧道:“纳兰这小子,我躲皇上一天就觉得很知足了,谁知他比我还能躲,皇上不召见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主动请安去。”   “等着瞧吧,皇上心里算着时间呢,等纳兰几时进宫,皇上少不了要数落他一顿。”胤禔笑道。   “我们谁也别说啊,等着到时瞧好戏!”想到可以寻到纳兰的乐子,廷璐不由哈哈大笑。他们两人聊着正欢,唯有旁边双手抱胸的常安一直唇边挂笑的静静的听,也不插话,这样的情形只有一个原因,他有心事。我心一动,禁不住朝他望去,正巧这时,常安象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来与我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微微一笑。   到了路口,胤禔跟我们告辞回了皇子府。常安则一直陪我们前行,我很纳闷,常安的府上应该在我们新家那条街上,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陪我们多走了不少冤枉路,不会有什么事要说吧?不然我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原因会让他这样做。或许……   张府到了,常安与我们告辞后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惠妃交待的事,还有他找到我时问的那句话,难道常安猜到惠妃找我的用意了?   想到这儿,正要跟廷璐进府的我不由停下脚步,转身朝常安的背影望去。   “常安!”常安刚走出几步远,听见我在叫回头朝我看过来。走在我前面的廷璐也不由停下脚步。我走过去,微微一笑:“你之前不是问我,惠妃娘娘找我做什么?你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吧?”   常安淡笑的点点头,“多少猜到一点。”   “惠妃娘娘让我给你保媒,猜得到对方是谁吗?”我莞尔笑问。   他的表情很意外,跟我刚听到惠妃的吩咐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被惠妃抓来跑媒,绽起的唇角边透出丝丝好笑的意味。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在等我的后话。   “海棠郡主。”我索性把话说开了,“要是你不愿意呢我就替你回绝了。不过,你的确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不然,还会有很多人惦记你,就象惠妃这样的。”   常安笑了一下,“多谢。我对海棠郡主没有感觉,所以暂时不想考虑婚事。等我什么时候遇到有感觉的人再说吧。”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常安真是个洒脱的男子,有自己的主见!我很欣赏的望着他的背影,这时,廷璐的手臂绕上我肩头,“怎么?惠妃开始打常安的主意了?”   我点点头,廷璐哑然失笑,“我看你也别穷忙了,常安肯定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他拍了拍我的肩,搂着我回府。我奇怪的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一来常安怕成亲后,新媳妇对他疼爱的弟弟不好;二来我想他心中已经有人了,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他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便没再说下去。廷璐好象话里有话似的,有什么不便说出来的,莫非跟我有关?但是我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问出来倒显得我自作多情似的。   “那我过几天就直接回绝了惠妃,就说常安那边行不通,请她别择能人。”   廷璐嫌我头脑简单,斜了一眼,“惠妃那是多精明的人?你不跑跑被她知道岂不责怪你。该跑还是要跑的,跑给惠妃的耳目们看。”   “啊?”我睁大眼睛,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明知常安不会同意……跑也白跑嘛……”   他忍不住在我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傻瓜,谁说让你跑媒啊,没事去常安家蹭蹭饭也行呀,总之是进过常安府就行了。得了,回头我陪你一去,多蹭他几顿饭去!”   原来如此!我恍然明白过来,扑哧笑了。   别看平日廷璐漫不经心惯了,遇到事时主意最多,想的也比我周全,什么时候都能给我提出合理的建议。他已经有一家主的风范了!   从漠北回来的第三天我和廷璐就搬回自己府上,因为张英夫妇很喜欢孩子舍不得离开,孩子和老妈子便留在了张府那边。坐车到了府门口,福伯得到消息领着大小仆役们齐等在府门口,车一停马上就几个下人上来迎我们。   “主子回来了!”   “三公子好,夫人好!你们可回来了!”福伯上前激动的热泪纵横,忍不住用手擦擦眼角,嘴巴笑得快合不拢了。廷璐是个很随和的主子,拍了拍福伯的肩,“这段时间辛苦你,我听二哥说了,你把家里整冶的跟我们离开前没什么两样!不错,我要重重奖赏你!”   小青扶着我,我们被开心的众人簇拥着进了府。一路走去正殿的路上,我发现府内各处都收收拾得干干净净,福伯果然是个尽心敬业的可靠家奴。我们在厅堂落坐后,福伯与几个稍有点地位的管事一起陪着坐下来。   “主子!”福伯把整理好的厚厚一叠帐册放到廷璐身旁的桌上,“这是近几个月来的帐目,请主子过目。”   廷璐摞起袖子,把辫子甩到身后,拿起上面的一册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听福伯介绍。“今年的大棚菜比往年收益多了近一倍,供应宫里的菜小的擅自作主提高了一个点,恰好负责这件事的管事跟我熟,就按新定价走的。另外,小的还预留了一些新鲜菜按去年的标准,分头送去了张府,纳兰府,大阿哥和常安府等一共是十三家,这是开列的一个清单,请主子过目。”福伯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单子递上来。   我伸手接过来大略扫了一遍,随手递给廷璐。廷璐看过,满意的点点头。   “这段时间府上没有增加新人,倒是大榆村那边添了一些人手,发放的薪晌跟去年一样……”福伯事无巨细的一一汇报着,我和廷璐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介绍情况。   我们不在的这几个月里,府里大小事务被管家福伯打理得井井有条,福伯的儿子则负责大榆村那边的大棚菜种采收售等一条龙事务,跟我以前的做法一样,大部分蔬菜供给宫里,一小部分送去张府和一些与我们交好的朋友们。府中的秩序一切安好,生意也做得不错,总之一句话:我们很满意。   廷璐把手中的帐本放回去,拍了拍那叠帐册,“行,先都放我这里,赶明看完了,你过来拿。”我瞄了瞄帐册的厚度,心里很怀疑,一夜时间他能把所有的帐本全部看完?廷璐可不象是会用功的人。往年都是我看帐册,今年廷璐似乎有点成材的样子的,我手托着下巴,乐得在旁边作陪衬。   福伯点头称是,然后又请示道:“主子,这不快过年了吗?小的请示一下,红利还按去年的标准走吗?”   廷璐扭头朝我看来,想了想,“大伙辛苦了这么久,都盼着有活钱过年呢,即然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好些,我们也别委屈了他们。今年的红利多发一倍,让大家好好过个年。”   其它管事们高兴的相互看了一眼,频频点头,福伯更是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连连双手作揖,“小的替所有下人谢谢主子了,主子这么体恤下人,我们也自当尽心尽力的为主人效力……”说着,就要跪地磕头。我忙示意小青扶他起来,“福伯,都是自家人行大礼做什么,说起来您还是我们的长辈呢。往后,我们倚仗您的地方多着呢,再说你是管事,打理着上上下下那么多事,外面多少眼睛看着你呢,也要有点威信不是,所以千万别再跟我们客气了,啊。”   福伯点点头,抹了把眼角幸福的泪花。“是,多谢公子夫人抬爱,要是你们不嫌弃,小的愿意一辈子留在府上效力。”   廷璐哈哈一笑:“这话说的,你就是不说,我们也得你留一辈子。你呀,就塌塌实实在我们府上养老吧。”   福伯更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儿子坐在旁边,见状,忙上前磕头行礼,“我替爹给两位主子磕头谢恩,有你们这样好的主子,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跟了你们是我们这些小的们的福气啊!”   这一起头,其余几个管事也跟着跪下,说着由衷的好话。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我忙上前虚扶道:“这是做什么,都起来说话,这还没过年呢,怎么一个个都开始怀旧了。有话留着过年时候大家吃酒再说,我们跟你们一起好好吃个团圆饭。”   大家这才一个个站起来。这些小管事们哪个都比我和廷璐年纪大,年纪最大的福伯四十多不到五十,最小的也有三十出头。看着他们给我们十岁头的人行礼,我不由暗暗感叹封建社会的尊卑贵贱分得如此之清。我给皇上行礼没觉得怎样,但是看到别人给我行大礼,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这大概是我这个从现代来的人跟他们观念不同,有些不习惯罢。   我笑道:“你们从建府就开始跟着我们了,也算是府上的元老功臣,放心,只要你们忠心,我们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廷璐也笑了,“行了,今儿先到这儿,都散了去做事吧。”   福伯再次给我们行礼,然后领着大伙退下去了。等他们离去屋里总算清静了,我呼了口气,感叹道:“将心比心,我们要对他们好一点,他们能把整个心挖给我们,象这样的好佣人去哪儿找啊。”   “这就感动你了,你还真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我白了他一眼,“那有什么不好,总比做个刁钻的主子要强,那种人会活得很累,寿命也不长。”   “怎么讲?”   “若下人个个对主人有怨念,没事给你使个绊什么的,你还能过得舒心塌实?万一逼得哪个下人给你偷偷下药,吃苦头的还不是自已?所以说,对下人好就是对自己好,可以活得长命百岁!”我调皮的一笑。他扑哧一笑,“还长命百岁呢,我只要活到知天命的年纪就知足了。”   “你可不是活到五十岁的命哟。”我得意洋洋地说,幸好我查过史书,知道他的寿命有几何。所以故意卖关子的咳了一声:“据我推算,你可以平平安安活到七十二岁,标准老寿星!”   “跟真的似的,你要真的知道我的大限,那不如当算命先生去呢。保准生意滚滚而来。”他一点也不相信我的话,拿起旁边那叠帐册往我怀里一放,“辛苦了,没事就帮我看看。累了回头我给你锤背!”   什么嘛?怪不得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原来根本没打算亲自审!我不依的叫道:“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呢!”他煞有其事的说道。我没好气的耸拉下眼皮,追着问:“有什么事?”我看他分明是偷懒。就在这时,小史跑进来回道:“三公子,太子前来拜访,正在门外候着呢。”   廷璐象找到了机会,拿手指了指门外狡黠的一笑,那表情似乎在说:看到了吧?这不是事吗?   “我们去迎迎太子吧!”   我们赶忙来到府门口,果然看见太子和他的跟班正在外面等着,后面站着七八个侍卫。太子双手背后眼望着别处默默的想着什么,跟班小声说了句什么,他恍然回神,这才转向我们。廷璐乐呵呵的上前打千:“太子吉祥,今儿这吹得哪儿阵风啊,把您给吹来了!”   “没事我不能过来走动走动?听说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听得我格外羡慕过来取取经啊。”太子打趣道,白净的脸庞总是透着温和的笑,抬眼望我看来,我忙低身行礼,“木兰见过太子。”   我们把太子请到正殿大堂,待太子落坐,小青的茶水也及时送上。我细心的打量着太子,发现他今天穿了身很不起眼的便装,只在腰间系了条潢色玉带,往常在外面看见太子不是跟着一群朋友,就是有其它官员随行,哪回不是热热闹闹的出现。可今天只带着一个跟班和少量的侍卫就出来了,笑容的眸底背后总隐隐透着少许说不出的黯然意味。   太子端起茶轻轻的吹着,专心的喝茶什么话也不说。   也不知太子突然到府上有什么事。我纳闷的转向廷璐,廷璐见状,偷偷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恍然明白过来,立刻向太子请辞:“请太子稍坐,木兰还有事,容离开一下。”   太子抬起头嗯了一声。我走到桌旁,抱起那叠帐册准备走人。太子奇怪的看着,突然咦了一声:“怎么,府上的帐册是木兰在管吗?”看他的表情好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一般别人家象这样的事都由男主子审阅,所以当太子见我抱起帐册时不觉问了起来。我微怔,下意识的看向廷璐,要是说我管帐,廷璐岂不很没面子。我微微一笑,“怎么会,这是男人们的工作,我不过帮他把帐本抱过去罢了”   “是啊。别提了,这不我们刚进家门嘛,还没好生歇歇就要看一堆帐册,看来晚上我又没得睡了!”廷璐叹了口气,做出一脸很无奈的辛苦样子。   这家伙,在太子面前把自己说的多么伟大似的,背地里还不是我受累。我转过身,背对着太子大有意见的斜了他一眼。太子低头喝茶,廷璐偷偷冲我眨了眨眼睛,做了个请走好的手势。恰好小史晃到门口,他忙叫:“小史,怎么这么没眼力件,快帮夫人把帐册抱回房去。”   小史应声,飞快上前来接过帐册,廷璐怕我生气似的亲自送我走门口,然后在耳边小声说了句:“知道你受累,也不用这么看我吧。一会儿我让人送参汤给你喝啊!”说着拍了拍我的肩,即有安抚我的意思,又象是催我快走。   “知道了,快回去,别让太子久等了。”   小史抱着帐册走在前面,我离开前回头看了眼屋内,太子爷正端着茶杯好奇的观察着我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唇边渐渐绽起一抹心知肚知的笑花。遇到我的目光,他什么话也没说,一脸好笑的低头喝茶。   小史把东西放在寝室的圆桌上,就退下去了。我倒了杯水边喝边坐下来,并随手拿过一本帐册翻阅起来。我以前没有学过会计之类的课程,幸好小时候学过珠心算,核核数字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过去为了教过一个亲戚学习电脑上的财务软件,临时恶补了一阵子相关知识,等教会了亲戚后我也对会计知道学了个七七八八,应付府上的帐目是绰绰有余了。   福伯的帐目整理的十分清楚,一般看过总帐基本就大致了解了府上的收入与支出了。   然后,我拿起另一本明细帐,当消磨时间逐项的看起来。我发现福伯是位很有能力的人,名义上是帐房先生,其实他不光管帐还担起着管家的工作,整天里里面面最忙的人就属他了。听小青说福伯的儿子快要成亲了,正是用钱的时候,我想了想,找出发例银的帐本,在年终红利一栏福伯的名下工整的写下一个整数。   对忠心的仆人就要重奖,这样才能收住民心。   放下笔,将帐册合上,我看向窗外,忙到这会儿也不知道太子走了没有?我起身出屋,悠闲在后院走动,这里的梅花盛开正怒,颜色煞是好看!风吹过,每每卷着几片零星花瓣飘落,或深或浅的红色花瓣在空中叙叙飘落的姿态十分轻盈,象舞动的精灵一般。   可惜,这里没有下雪,要是来场象漠北一带的鹅毛大雪,雪中赏梅喝烈酒才能惬意呢!   我从树上折了几支梅花,准备找个瓶子摆到屋里去。走到拱门处,突然看到廷璐陪着太子从厅堂里走出,看来是要走了,我忙紧赶了几步迎上去。听到脚步声,他们转头朝我看来。   “木兰,太子要走了。”廷璐说了一句。   “太子,怎么不多坐一会儿,留下吃顿便饭也好啊。”我客气道。   “不了,宫里还有事。咦?府上也有种梅花?好美!”太子看见我手中的梅花,赞了一句。“能不能让我带回去,福晋就喜欢梅花,知道大榆树那边有成片的梅林,一直吵着让我带她去转转呢。”   我用手绢把梅枝底端包好,免得弄污了太子的手,然后递过去。“福晋要是喜欢,回头我进宫时可以多稍些梅花枝过去,把它们摆在窗前,看着心情也好啊。”   太子爷看了看包好的手绢,很羡慕的冲廷璐感叹道:“你娶了一位好媳妇啊,又懂得情调又会看帐册,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我们这群人里属你最有福气,好事都被你赶上了!”   廷璐会意的笑了,伸手环上我的腰,一起送太子爷出去。我们站在门口又寒喧了片刻,太子这才领着一班侍卫快马离去。等送走了他们,廷璐拉着我的手往回走。我好奇的问:“太子找你有什么事吗?”   “你猜?”   “这哪儿猜得到啊,公事还是私事?”转念一想,这话问得有问题,要是公事也不会私下来访找廷璐,那就是私事了。“太子跟你交情又不深,他能有什么私事找你?”   廷璐淡淡一笑,道出一个名字:“为英顺。”   英顺!我微惊,脚步立刻停下来吃惊的看向廷璐。这位太子爷对英顺还真是念念不忘,可见关系很不一般哪!也许真如纳兰揆方所说的那样,英顺名为太子府的笔帖式,实则是太子爷不为外人道之的秘密男宠。不知廷璐是不是知道英顺的真目身份。我试探的问:“你知不知道太子爷为什么这么在意英顺?”   廷璐轻笑,“哎,我跟太子爷他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才认识多久,你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   从他的表情中我恍然悟出了什么,原来太子爷的私事早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大家不便点破罢了。我不可思议的小声嘀咕道:“太子的嗜好真跟普通人不同,皇上知道吗?他总不会置之不理吧,太子的一举一动关系着皇家的脸面,就不怕被外人耻笑?”   “皇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猜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罢了。”廷璐淡笑:“昨儿在御花园见皇上的时候,皇上也问过英顺的下落,我说英顺被一群强盗掳走了下落不明。皇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淡淡说了句,走了也好……”   听他一说我明白了,原来太子想从廷璐口中打听英顺的事,然而知道这件事的只是廷璐和纳兰揆方。纳兰揆方是个话痨,跟他打听生怕事情传了出去不光彩,于是便来找廷璐。廷璐把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我细细的听着,太子爷的口风似乎舍不下英顺,还想着派人出去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廷璐想劝太子爷放弃这段感情,说英顺被那帮强盗掳走很难生还,就当他死了吧。太子表情黯然的好久都没有说话。我不敢去想是不是太子爷对英顺真的有感情了,一想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激出一片。   “我听纳兰说英顺小时候很可怜,可他怎么跟佟贵妃扯上关系的?都说他是佟贵妃的什么远房亲戚?”我不解的问道。   我们回到寝室,廷璐在窗前的卧椅上躺下,伸手将我拉到他怀里。我环着他的腰,肩头被他搂着,就这样静静的相互依偎。他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听说英顺小时候是很可怜,到底他是不是佟贵妃的什么远房亲戚就不清楚了,要知道,很多背景不需要去证实,不过是给英顺一个身份罢了。   最早认识英顺的时候是他十四岁的时候,那时我和太子,大阿哥他们天天在校场练习布库,浑身脏兮兮的。有一次太子请我们去毓庆宫玩,端茶进来的是一位唇红齿白长得很美的小孩,我们都以为她是姑娘,一问才知原来是个男孩子。每次我们结伴出宫玩,太子总把英顺也带上,后来,我就觉得太子看英顺的眼神怪怪的,说不出的别扭。   知道吗?我二哥不喜欢英顺,每次见面顶多淡淡的点个头,很少跟他说话。”廷璐说到这儿,笑了一下,手抚了抚我的秀发。   “那英顺跟佟贵妃又怎么扯上关系的?”我又问。   “听说太子曾带着英顺见过佟贵妃,佟贵妃见他生的象姑娘一样漂亮人又文静很喜欢,就赏了块板指。后来不知怎么传闻风似的起来了,都说英顺是佟贵妃的远房亲戚什么的,每年赶上佟贵妃生辰,英顺也都会备一份厚礼送过去,把佟贵妃哄得很开心。其实那些厚礼哪儿是他准备的,还不都是太子帮他操持的,他那点子例银哪儿买得起贵重的礼啊。”   我点了点头,“听上去,太子对英顺还蛮不错的。纳兰说英顺小时候过得很苦,换过很多主人,个个拿他当男宠来养的。”   “是这样。”   想想英顺也挺可怜的,从小到大从没被人当作正常人来对待,遇到太子爷这样好的主子也不多见。不过话说回来,每个人的命运都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抗争,然而英顺似乎只会选择他习惯了的男宠生活,从不考虑别的生活方式,所以即便有什么下场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哎,幸好你比较正常,不象太子有一些奇怪的喜好。”我庆幸的说道。“但愿你不要被什么另类的人缠上……”   廷璐笑眯眯的说:“这有什么,我也遇到过啊。”   啊?我马上直起身警觉的看着他,凶巴巴的威胁道:“他是谁?在哪里?我有没有见过?你要是敢跟那种人纠缠不清,我立刻休了你,我们各过各的!”   他手一施力,就把我又锁回怀里,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则挣扎的瞪着他,“说不说?”   “哼哼,你还不够另类吗?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纠缠不清的!傻瓜……”他宠溺的笑了一下,没等我反应过来,低头吻上了我的唇。   原来他在捉弄我啊,我这才回过味来,报复性的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疼得他咝的倒吸冷气。他没有生气,反倒吃吃的笑起来。   “以后不许拿我寻开心!我饿了,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我正要起身离开,刚迈步,脚下顿时腾空而起,某人一把将我抱起来。“快放我下来,不嫌沉吗?你要是有精力没处使,可以考虑去劈柴。”   “我也饿了……或者我们可以考虑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一下?”他坏笑着在我耳畔吹气,黑眸中闪烁着令人心跳的东西。我的脸倏的涨红了,嗔道:“拜托,你也分分时候好不好,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脸红。走啦走啦,我们去膳厅!”   我用力推他,结果他不为所动仍抱着我往床畔走去。   “廷璐,都快晌午了,吃了饭再回来休息也一样。”我急于劝道。府上那些下人哪个也不笨,该去膳厅的人却窝在房里,让人知道多难为情,可廷璐这位老兄从不考虑这些。他把我放在床上,深蛰的眸子直直注视着我,看得我不禁心跳如鼓,他捧起我的脸,低低的问道:“昨夜你等我等到那么晚,肯定没睡好,女人休息不好,青春很容易失去。以后不许再等我了。我刚回京城,需要应酬的事很多,要是我晚了没回来,你就先吃饭睡觉,听见没?”   我看着他,象被盅惑了般点点头。   看了我片刻,他缓缓的笑了,低头温存的吻上我的唇缠绵起来。渐渐的,我的身子浮起燥热,手臂不自觉的环上他脖子,与之回应。刚开始廷璐只是想浅尝一下,准备带我去吃饭,不料,欲望一上来立刻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动手解起我的衣扣。   “唔……不行……”我的意识逐渐开始幻散。   他低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已经这样了,索性陪我睡一会儿吧。”说着,将我压倒在床上,自己也在我身侧躺了下来。手一挥,床幔抖落下来,将白天的浮燥和喧嚣隔在帐外,只留下一室的宁静与温馨与我们相伴。   “你今儿不用去办差吗?”见他覆身上来,不等他亲热的吻袭侵而至,我忙开口问了一句。   他一手环着我的肩,一手搂着我的腰,吻上我鼻尖,“我们刚回来,怎么也该先松泛几天再说。部里没有催,我也乐得自在,等过几天再说吧。”   “那也先去部里报个到吧,你一走就是好几个月,那些老臣们还不有怨言?”我又说。他伸手把我抵在他胸膛的手拿开,扳正我的脸,心知肚明的笑道:“亲爱的,你是不是故意在打茬?”   这家伙,居然被他瞧出来了!我嘴硬地说:“谁说的,你想做什么我拦得住?”说罢,脸倏地涨红,被他含笑的眼神目不错珠的望着,我不由一阵赧然。   “是啊,今儿不用办差,事还是要办的……”暗含深意的说了一句,眼底已满是好笑的意味了。说完,他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飞快的以唇堵上我的口,把我刚说一半的话挡了回去。“关于常安的……”   不用说完,他已经知道我想问什么,一通令人窒息的热吻过去,他暗哑的回了一句:“后晌我陪你去他家。”然后新一轮的攻势迎面扑来,他着迷的索求着,慢慢地力道不断加重,伴着越来越高涨的热情,他轻易的就能挑起我的热情并与之回应。在高涨的热情冲击下,我不得不缴械投降随着他一起沉沦下去——   惠妃交待的事虽不大却又不能忽视,听了廷璐的建议我决定去常安走动走动,不管事情成不成,先把表面功夫做足,好给惠妃的耳目看,省得以后落埋怨。常安家离我们府不远,走过一条街区拐弯就到,所以我们没备马车,带着点新鲜蔬菜步行走去。   廷璐见我不时的拉扯衣领,好笑的说:“又不是让你去相亲,你看穷紧张的样子,简直象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脸色微红,“还说呢,还不是你害的,这样子让我怎么出门,还好意思笑话我!”颈项间全被或青或红的吻痕布满,好容易找了件高领的衣裙,仍没办法挡遮严实,我不得不又在外面加了条自制的围巾,这才算把痕迹抹清。结果,偏偏那位罪魁祸首还在一旁偷笑个不停。   我用杀人般的眼神一直冷眼看他,他这才收敛起表情,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来,把篮子给我,怪沉的。”他从我手中接过篮子一手拎着,另只手揽在我的腰际,往前行去。这样的姿态在古代不算有伤风化也算是很少见了,引得不少路人朝我们看来。廷璐是个大而化之的性情中人,全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要自己觉得满意就好。   “我们应该带小史出来,哪有男主子自己拎篮子的,不怕被你朋友看见笑话?”   “这有什么,只有我们两人说话也随意呀,多一双眼睛,就不方便了。”他狡黠的笑道。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我拿眼斜睨着他,“莫非你还想做什么‘不方便’的事?”   他惊讶的看着我,好笑的拍了下我的头,吃吃的兀自笑起来,一会儿,他凑头过来小声在我耳畔说道:“木兰,姑娘家不要动那些龌龊的念头,怪吓人的。”一副耐心规劝的表情。   嗬,不方便这个字可是他先提出来的,反倒成了我的错了。我没好气的哼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无伤大雅,倒是你们男人,哪次不是用行动……”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吓一跳似的忙捂住我的嘴,紧张的四处张望,见附近没有什么路人,这才吁了口气,无奈的看着我,“这不是姑娘家该说的话。”   “知道呀,可是我不是姑娘家,我是女人,成了亲的妇人。”我报复性的微笑,故意跟他咬起文字游戏,看他眼有点发直,我则欣欣然离去。   常安家到了,认识他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他府上拜访。大红漆的府门紧闭着,廷璐上前拍了拍门环,片刻,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门僮模样的年轻人探头出来,正要问话,一见是廷璐马上殷勤的上前打千:“原来是张三公子啊,找来我家常公子的吗?请稍等,小的马上就去通禀!”   没等廷璐说完,门也没关,便一溜烟跑进去了。   我好奇的冲里面张望,常安家的景色跟别人家大为不同,他好象跟我的喜好比较接近,喜欢在府里种些绿色植物。站在门口往里望去,迎面就是一片竹林,正对着府门有条幽静的小路一直往里延伸。因为现在是冬天,要是到了春天,竹林返青,地上长出青草,里面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看来常安也是个很懂生活和享受的人。   不久,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常安领着刚刚出现的门僮快步赶过来,双手抱拳朗笑道:“想不到竟是你们,快里面请。你们平日不来,今儿突然前来别是有事吧。”   “有也是小事,今儿晚膳我们打算在你这儿用了。欢不欢迎啊?”廷璐笑道,常安接过菜篮子递给旁边的门僮,打发他送去厨房,才接口道:“连菜都备上了,这会看不出来?一会儿大阿哥也要过来,刚好我们凑一起喝酒。快里边请!”   廷璐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进府内。穿过幽静的竹林小径,眼前顿时变得豁亮起来,原来面前是一片花园式的园林地带。中间是一座跟我们后院的木屋造型差不多的建筑,前后安设了一些木桌木椅等休息的地方。四周还有数盆大号绿色盆栽点缀其中,这里好象充当了凉亭的角色。   “你府上什么时候改成这样子了,木屋跟我们家那个差不多嘛。”廷璐不觉问道。我也在好奇的打量着,常安笑着解释道:“这个是我让木匠仿你们家的木屋样子造的。我也喜欢绿色的东西,去年的时候,去你家特意看了看,很喜欢那种格调,所以请人把府内改造了一番就整冶成这样子了。”   “改成这样子还蛮象回事,比原来的设局好看多了。”廷璐频频点头。   “外人都说你府上整冶的象处园林,景色很美。听得我也动了心。”常安双手抱胸,看着我们打量他家环境。我推了推桌边的木墩,发现底下是活动的,原来都是可以移动的。我正要问常安什么,一扭头,正迎上常安望过来的视线。似乎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注视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见我在看他,常安微微一笑:“这些桌椅都是活动的,方便搬动。因为这片场地是给我练功用的,只有来人时才会摆成这样。”   我点点头,举目望向四周,常安似乎很喜欢竹子,整个府内种的全是清一色的竹子,一点花色也看不到。而我的府上按不同位置种了不同品种的花树,基本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花开。这也是我们两家明显不同之处。   “我们到里面坐坐。”常安领着我们继续往里走。木屋的后面被一片竹林隔开,绕过去就是常安家的生活区了。几幢样式简单的房屋出现在我们面前。走进厅堂,里面有个年轻人正站在桌旁背对着我们做什么,听到脚步声,他转头朝我们望来,一偏身,我才注意到原来他在倒茶。   他是常安的弟弟常笑,跟英顺一样,又是一个齿白唇红的漂亮少年。看他在倒茶,我眼前一亮,恍惚有种廷璐第一次见英顺时的感觉,于是,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常笑应该是个正常男孩吧?   我侧着头,目光定定的看着常笑,常笑见我用一种很费解的表情打量他,他不由也奇怪的打量起我来,一边不解的看向常安,小声问:“她在看我什么?”   廷璐适时的咳了一声,我猛的回神,这才注意到他们都在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眯眯笑,心想,常笑这孩子真的跟英顺有一拼,长得也太漂亮了。   “去,自己出去玩吧,我们有事要谈。”常安拍了下他的头,常笑乖巧的点点头,转身跑出去了。廷璐端起茶杯,趁着喝茶的动作小声凑头问我:“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人家,不怕常安多心。”   “那又怎么了?还怕我对他有什么企图不成,我是……”我小声分辩道。   没等我说完,他伸手冲我一指,会意的点点头,“女人嘛,啊,对了,是成亲的妇人。”知道我又要会拿话顶他,索性不跟我玩嘴皮游戏了,低头喝茶时小声嘀咕道:“成了亲的妇人更不该用哪种眼神看人。” 第57章尘封心事   常安扭头朝我们看来,似乎听见了廷璐的话,忍着笑意说道:“木兰一定是想到英顺了吧,常笑跟英顺不一样,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让他走上那一条道?”   廷璐频频点头,咐合道:“别理木兰,她平日里总是胡思乱想,没影的事也爱胡想一通。”   这家伙,人前一点也不给我面子……我暗中踢了他一脚,递个眼神过去,警告他不许揭我老底。廷璐朝我眨眨眼睛,不以为意的偷笑。廷璐跟常安热络的聊着,不久,他出去方便去了。我则端起茶来静静的喝着,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常安一直在注视着我,心不由一动,奇怪的暗想:他干嘛老看我?   我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常安。常安微微一笑,似乎猜到我要问什么,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今儿为什么来,我跟廷璐是多年相熟的朋友,熟到他一个眼神都能从中猜出个七七八八。名为跑媒,实为蹭饭!来我家的主意不用猜也知道是廷璐出的吧?”   啊?常安这人真不简单,居然一下子把事情看得透透的。我惊讶的看着他,赞了一句:“你好厉害!”   “其实我从昨天就在等你们了,早就料到你们会来!”他好笑的又道:“廷璐也不简单呀。以前他很少考虑无关的事,现在考虑事情越来越周全了,我猜,多半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微微扯了下唇角,浅笑。身为武将常安的眼神应该最锐利才是,然而从他眸中看到的却是柔和的笑意,偏偏这种温柔跟他本人还很合拍。   “没办法,廷璐说惠妃交待的事不跑不行,只好装装样子了。”我无奈的叹道。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吧,看我能不能被你说动心!”常安双手抱胸,微笑的看着我。   啊?我微怔,睁着眼睛望着。“说什么?”他好笑的说:“说媒啊,既然来了,那就继续装装样子好了,让我见识一下你是如何说媒的?没准我被你说动心,应下此事也说不定啊。”   常安端起茶杯低头喝茶,然后眉眼含笑的瞄了我一眼,似乎在故意拿我寻开心。我半信半疑的望着他,不确定的问:“你不是不喜欢海棠郡主吗?既然是不可能的事,干嘛还要我费口舌说和?”   “我只是不了解她,不想多花思去琢磨姑娘家的事,要是不嫌费事的话,我愿意听你说一说她的情况。”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的点了点头。以前从没做过说媒的事,这媒该从哪里说起呢?我眉头微皱暗自思忖了一会儿,好吧,那就挑着捡着点优点的地方说说好了,随即开口道:“好吧,我把我知道的说一下,海棠郡主的家世背景你肯定比我还熟悉,就不多说了……”准确的说是我不知道,只好绕过不明地带了。常安抿嘴笑了一下,忙低头喝茶。   “她的为人……”我停住话头又想起来,糟了,跟郡主认识不多,她是怎样的为人我哪里晓得?好吧,绕过去。“都是深闺小姐,自然从小家教甚严,人品自然是不错的了。”   常安又是一笑,忙借着喝茶强行忍住。他的头低低的,看不到他什么表情。我继续说道:“海棠我见过几次,性情温婉,体贴,属于小鸟依人型的,啊对了,相信绝对是个会照顾家人的温柔女子……而且人长得也不错哦,一看就很招人喜欢……”我一边想一边搜寻着可用的优点,可惜我知道的东西不多,也不能胡扯一通吧。   常安看了我一眼,突然手捂着嘴,将头转向另一边,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我奇怪的问:“怎么?你笑什么?”   我的话刚落,一张写满惊讶的面孔从座位后面探过来,不可思议的瞪着我,“你还真做媒啊?”不知何时廷璐回来了,居然都没听见他的脚步声。我站起来,瞪着他:“你怎么跑后面去了?鬼鬼崇崇的!”   廷璐绕过前边坐下来,跷起二郎脚,才道:“看你讲得正入神,不想打搅你呀。想不到你真说起媒了。”   常安的头转回,斜睨了我一眼,忍不住对廷璐笑道:“木兰这跑媒的人,怕连海棠的背景都不晓得,除了知道长得不错,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廷璐哈哈大笑:“木兰哪有人家媒婆的本事,见都没见几次说得出来?恐怕还不如你了解得多呢。”   常安转回头,冲我道:“木兰,回头替我回了惠妃,就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无须别人操心。”我讪讪的点头,心里直叹气,最糗的事情被常安遇到了。   “行了,聊你们男人的话题吧,我出去走走。”我招招手走出厅堂。一到外面,就看见常安的弟弟常笑正拿着铁锹收拾园林,我走过去,站在旁边看。“嗨,你怎么不去找四阿哥玩啊?”   常笑个头不高,却对干活很热衷:“他最近不能出来。”   “为什么?”   “最近皇上在考他学问,他整天所有的时间都在跟着师傅们学习,哪有时间出来玩。”他郁闷的叹道:“哥哥管得我很严,不让我跟外面的小孩子们玩,整天关在家里闷都闷死了。唉,哥哥早点成亲就好了,就不会有时间管我了。”   常笑整天跟哥哥朝夕相处,肯定知道常安是不是真的有对象了。我心一动,探试的问:“你哥哥有对象了吗?”   “有,我听说他说起过!”常笑冲我招招手,示意我上前,我把头凑过去只听他小心的说:“我哥哥有喜欢的人,有一次他去参加朋友的喜宴喝多了,回来后,一个坐在庭院里发呆,我问他朋友们都成亲了,你为什么不成亲?是不是没有喜欢的人?他就说,他没机会了,那喜欢的女孩已经嫁人了……哥哥的样子好可怜。以前他总是一脸阳光豁达的样子,从来没有见过他伤心,那天。他就一直坐在那儿看着月亮出神,坐了一整夜……”   原来常安的话是真的,他曾经有过喜欢的人。我暗想。   “知道是哪位姑娘吗?”我问道。常笑的注意力被我颈间的围巾吸引住,眼前一亮,“姐姐,你的围巾好漂亮!可以让我看看吗?”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摸。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护住脖子,“不要动。你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条,这个可不行。”   常笑乖乖的点头,视线移到项间,指了指:“咦?上面有虫子哦!”   “啊,真的吗?快帮我弄下来!”我叫道,平生别的东西就怕软乎乎的虫子,光想想鸡皮疙瘩就起了一层。常笑笑眯眯的伸手上前将围巾解了下来,抖开来看,一边羡慕的叫道:“好漂亮的围巾,是姐姐自己做的吧?你说过要送我一条的哦。”看他一脸陶醉的样子,我这才意识到上了他的当!   这小鬼,长得一张天使般的面容居然会骗人!我一把将围巾夺过来,一手叉腰一手不客气的点他额头,数落道:“小鬼,骗人可不对,你哥哥没有教你不许说谎吗?”   常笑抬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惊奇的叫道:“咦?姐姐,你脖子上为什么有淤痕?让我看看!”经他一说,我忙把围巾系在脖子上,并挡住他探过来的鬼爪,“哎,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听过没有?好奇不要太大,会有苦头吃的!”   “看看怎么啦,快让看看啦!”   眼见常笑要冲上去,我转身欲闪。不料刚回头,正撞上一具软软的胸膛,脚当即被崴了一下,失去平衡的我歪向地面眼看着要栽倒。就在这时,有支手臂及时伸过来托住了我,总算将身形稳住。我手抚着胸口庆幸的看向来人,原来站在我身后的竟是常安!   他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抬手将围巾递过来,我脸微红,忙接过来系在颈间,着实大窘。常安侧头看向常笑,拍了他头一下,“又是你在倒乱吧。”   “没有哦,哥哥,我只是想帮姐姐看看伤嘛,她都不让看。”常笑眯眯笑的回道。从他天使般的面庞上我仿佛看到了恶魔的笑。老天,差点被这个貌似天真的小鬼给骗过去,谁料他人小鬼大!这下难堪死了,越想遮掩反倒越出丑了,任谁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唇角微弯,眸底透着微微的笑,似乎为了照顾我心情才没笑起来。   我尴尬的立在原地没有动步。   等常安离去,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睛微微眯起朝常笑射去,常笑见状不妙,机灵如他马上拔腿欲逃,我动作更快,一把抓住常笑的衣领,恶狠狠的说:“死小鬼!话还没说完就想跑?你应该向我道歉!”   “啊,姐姐很想知道哥哥心仪的姑娘到底是谁吧?我可以告诉你哦!虽然哥哥没提过她的名字,但是我知道那个姑娘嫁给他好朋友里的一个了。对了,姐姐经常跟哥哥他们在一起,应该知道她是谁吧?记得他们成亲那天好象在腊月里,下雪不久哦。”常笑一脸讨好的陪笑,借以此转移我的注意力。   听罢,我神情一怔,缓缓松开了手,常笑一溜烟跑没了影。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出神:常安的朋友不少,能称得上好友的只有那么几个,赶在腊月里成亲……好巧,我和廷璐就是在腊月里成亲的。   我突然想起那晚我们在沙漠之狐的宿营地,沙漠之狐逼问常安为什么要救我,他语气低沉的说了一句:我喜欢她。那完全是为了救我才那样说的吧。后来当明晃晃的刀朝我砍过来,挡在我身前的常安竟然没有避开,不惜以断手的危险抓住了沙漠之狐的刀……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就算为了救朋友的妻子,也不用以生命为代价吧?我的气息变了,常笑那种哥哥喜欢的姑娘是在腊月里成亲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我怔呆的站在原地,象雕塑般一动不动。   悄然无声的背后意外的响起一个平静的温和声音:“别听我弟弟胡说,诓你的话也信?”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心一惊,迅速回转身看向来人,只见常安端着一派温和的笑正看着我,神情显得很认真。想不到他竟然又返身回来了,那刚才常笑说的话……看他的表情,显然已经听到了。   不用说,我刚刚追问常笑的一幕估计也被他看去了,真是丢人丢大了!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避开常安的视线。常安淡淡的笑:“廷璐正在看我的藏书,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不如,我们去那边走走?”   我点了下头,常安边走边说:“你是不是在头疼该怎么回惠妃的事?如果觉得为难,我可以替你推了。”   常安与大阿哥和廷玉同年,所以说话做事比纳兰他们有分寸,兴许不想让我为难,才说的这番话。我忙道:“不用了,惠妃问起我就按你的话说就是了。”   常安没有再说话,引我来到前院的木屋旁落坐。我几次抬眼朝他看去,想问又有点犹豫,常安从我的表情中似乎猜出了什么,他将头转向不远的竹林,静静的出神,过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缓缓说起来:“这件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就连常笑也不知道……”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温和的眸底多了几分美好与怅然,“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看到她的一瞬间莫名奇妙的爱上了她。感情的事真是不可思议……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要看一下她的眼睛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很爱笑,活泼起来是那样的慧黠灵动,能让周围的人都受到快乐的感染,感觉生活是如此美好……”他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唇角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缓缓的说着:“后来我开始期待和她相遇的日子,每次一看到她,整个人都觉得很愉悦,分手后,我不断的回忆她的一颦一笑,我知道自己爱上了她……她调皮的样子,皱眉的样子,嗔笑的样子……所有的神态都深深刻在我脑海中,无法自拔……但是,我也知道,她的周围不乏追求者,而她也有了喜欢的人。”   我抬眼朝他看去,发现他完全沉浸在往事中了。“她知道吗?”我轻声问道。不知为什么,问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又想知道又怕知道答案。   他极淡的笑了一下,轻轻的摇头,“不知道。”他语气低低的,又份外坚定的说道:“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的。”   我低下头,静静的坐着,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破坏她的生活。”他轻道:“她嫁了一个对她很好,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得比她丈夫更好。况且,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从一开始我就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手拉手亲密的走在一起……没错,我喜欢她,但是不想破坏她的生活,只要她过得幸福,哪怕我只能远远的望着,心里也知足了。”   我的心沉沉的,不知该劝说点什么。常安的心情我理解,不知怎么,自己竟有种歉疚的感觉。   “曾经沧海难为水……虽然没有跟任何姑娘交往过,但是我有爱过,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我不想勉强自己随便接受别人,那种没有感觉的婚姻宁可不要,这就是我拒绝惠妃的原因。”   终于知道了常安的心事,想不到他对那位姑娘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尽管没有说出她的名字,我却从他的话中隐隐体会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嗓音有些干哑,气息也变了,“……你真的打算瞒她一辈子?”   “那又有什么办法,说出去对她百害而无一利,我不想搅乱她的生活,只有这让段感情深埋心里,雪藏一辈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了。   我抬头看向他,常安平静的脸庞不禁有动容。我没有再说什么,低下了头,听了他的话情绪不禁有些起伏不平。常安是个好人,为了不破坏朋友的婚事,他宁可把心事藏起来也不对那个姑娘提起。常安仿佛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一时间,我们都静静的坐着,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忽听常安故作轻松的笑道:“看嘛这副表情啊,同情我吗?”   我抬起头,发现常安已经恢复了平静,刚才的怅惘与黯然完全看不到了,脸上端着一贯的微微笑意。   我勉强挤出少许微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心里打转的话说出来,“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点点头,“那天,在沙漠之狐的老窝……你为了保护我跟沙漠之狐说的话是真的吗?”我说的有点吞吐和不安。   说到这儿,我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常安不置可否,只是定睛的看着我,笑容变得更深了,“你信吗?”   我不由的虚笑,打哈哈道:“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当时情势危急,我想以常大哥你的为人是谁都会救的,要让沙漠之狐信以为真,自然要装的像一点啦。是这样吧?”如果他觉得我的话可笑,就等于承认那句喜欢我的话是真的了,那么之前说的那番话不用想也知是对我说的了。   常安静静的看着我,淡笑,没有说话。在他的视线中我渐渐有点笑不下去了,自已都觉得笑得好假,最后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低下了头。他看过来的眼神有些费解,让人琢磨不透里面的讯息。少顷,他释然的一笑,伸手拍了下我的头,浅笑:“你说对了。”   啊?我惊讶的抬起头,常安认真的回道:“在那种情形,我只有那么说才能救你。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他好笑的将头转向它处,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偷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不笑了,轻声说了一句:“可能我的话让你有些困惑吧,放心吧,我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你。”他的头依然扭向那一侧,看不到他的表情。   听了他的话,我心头一下子轻松不少,同时庆幸的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真把我吓了一跳!”说着,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轻声的问了一句:“廷璐对你很好吧?”   “是啊,很好,几乎挑不出有什么让我不满意的地方。”我幸福的笑道。   “那就好。看到你们幸福,我都有点羡慕你们了。”常安转回头,冲我微微一笑。   我点点头,由衷的说道:“常安,有句话我想送你。”他眉头微抬,仔细的听着。“与其怀念追求一个摸不到的感情,不如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新感情。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不难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姑娘。”   他没有说话,好象在消化这句话,又象有所触动似的,过了好久,才缓缓的笑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我轻松的站起身,一拍手,“好了,我去看看廷璐,没准这会儿已经看完书了!”常安没有动。走出几步远后,我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走回厅堂,我看见廷璐站在一排书架前还在翻着书,看得很入神。他喜欢习武,不过毕竟出身书香世家,多年的油墨熏陶让他同样保持着爱看书的习惯。   我站在门口静静的打量他,没有出声打搅。   他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朝我看来,笑了一下,又低头看起来。我悄悄退出厅堂,正准备四处走走欣赏下周围的景色。没走多久,就看见常笑蹲在花池边摆弄什么,这个小鬼,怎么这么喜欢玩泥土。   “哎,没有四阿哥陪着,很无聊吧?”走到旁边,我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问道。“为什么不约他出来玩玩,再忙也不会一点玩的时间都没有吧。”   之前我们闹了点不愉快,但我没放在心上,而小孩子忘性大常笑转眼就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他郁闷的叹道:“我也想啊,可他不喜欢跟我一起,老笑我太孩子气。你觉得很孩子气吗?”   常笑很认真的问我,我点点头,安抚道;“孩子气又不是坏事,说明人很可爱啊。别学四阿哥,小小年纪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不好!”话刚落,忽见常笑眸底飞快掠过一抹鬼鬼的笑,笑眯眯的直注视着我瞧。我隐隐觉得常笑的举动有点古怪,没等意识过来有什么不对,就被身后不期然间响起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你说谁老气横秋?”   这声音……我心头一惊迅速回转身,视线落到来人的一瞬间我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倒吸了口冷气。不知何时,四阿哥悄然来到我身后,正双手负后不悦的看着我。   我猛地想起常笑脸上的古怪神情,原来他明知四阿哥来了,还故意引我说抵诋毁四阿哥的话,小家伙设套让我钻呢。我登时狠狠的朝他瞪去,常笑仍是笑眯眯的可爱样子。四阿哥咳了一下,我收回杀人视线,端出一副温柔万千的姿态优雅的福身下去,“木兰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一点也不吉祥,刚刚还听见有人说我坏话呢。”四阿哥不理我的献殷勤,挑着眉眼望向它处。   这小鬼,我敬他一分居然跟我拿起调调来了。我悄悄左看右看,附近好象没有人,马上直起身毫不客气的在他额头上弹了个爆栗,一边数落道:“小家伙,就说了怎么样?我说错了吗?看看你,年纪不大总扳着一张臭脸好象别人欠你一屁股债似的。”   四阿哥分明被我的举动吓到,万万想不到我会弹他爆栗,手捂着额头,一脸惊异的看着我,怔怔的忘了反应。常笑也惊愣住了,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的瞪着我直瞧,似乎想知道我这个活腻歪了的女人哪来的胆量?   “还有,虽说钻出娘胎就是阿哥,但并不说明你就有资格拿身份压人,有本事可以反驳的我的话啊!”我一边说,一边逗孩子似的伸手捏了捏他脸颊,四阿哥恶心的拨开我的手。我则满意的晃了晃手,笑眯眯的点头道:“嗯,细皮嫩肉的的手感不错嘛。”   等调戏的他差不多了,眼看着四阿哥的眼神没那么和善了,我见好就收学宫女的样子甩帕告退,“四阿哥请便,木兰先告退了。”转身便走,心里想:赶紧叫上廷璐快溜,免得被四阿哥报复回来。今儿真是不巧,本想等大阿哥一起在常安家蹭饭,谁知大阿哥没来倒来了个四阿哥。   一抬头,我的脚步顿时刹车,只见对面常安正陪着大阿哥胤禔站在不远处望着我们,他们似乎刚刚聊着天走过来,胤禔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此刻正又意外又惊讶的看着我直瞧,一脸好笑的神情。常安则面带微笑,想笑又忍住的样子,一副准备看好戏的姿式。   完了,看他们的神情分明看见了我调戏四阿哥时的情景。   进膳的时候,四阿哥的表情一直怪怪的,很不自然的埋头吃饭。常安和胤禔看了他一眼,交换着眼神暗暗偷笑,廷璐注意到气氛有点怪异,看看四阿哥又看看常安他们有些不解,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廷璐扭头小声问我怎么了?我笑眯眯的招手让他凑近点,正要跟他耳语。这时,正埋头吃饭的四阿哥似乎听到了廷璐的话,突然抬眼看了我一眼,大有警告之意。我无视那道不悦的视线跟廷璐说了刚才的事。   听了我的话,廷璐不禁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即有惊讶又有责怪之意,似乎在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也不悠着点?   我悄悄吐了下舌头,眯眯笑过。   常安家下人不多,整个大院只有五六个使唤家奴,上菜时只看见一个人在摆桌忙着,常笑也动手帮了会儿忙,才将晚膳备好,整个进膳过程中没人在旁边伺服我们。大阿哥和廷璐已经习以为常了,四阿哥也是好静之人,没有下人在旁边反而更自在。我就更无所谓了,乐得事事自己动手。   在常安家用餐很随意,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也不再客气,每有新菜上来,先夹给廷璐一筷子,然后自己便开始埋头吃起来。有时够不到远点的菜,我就站起来去夹,一点也不顾及女人家的矜持,看得常安和胤禔四阿哥等人大眼瞪小眼的,想不到我把廷璐那一套开放学到家了。   廷璐自己夹时没觉得怎么,第一次见我伸长手臂去夹菜,不由好笑的看着。我才不管他们的眼光,自己低头吃得津津有味。这时候我开始怀念起我那个时候的餐桌设计了,要是中间能转一转就好了,他们也就不会象看外星人似的看我了。   廷璐笑着长臂伸过去,亲自为我夹菜放到我盘中,“不用那么费事吧,还劳你站起来,想吃哪个我给你夹。”   常安呵呵一笑,“木兰喜欢这道菜,换过去就是了。还用那么费事?”说着,站起身把我喜欢的菜倒了一下,换到我面前来。这时,四阿哥发话了,象跟我顶牛似的说了句:“我也喜欢那道菜。”   我下意识的抬眼朝四阿哥看去,心想:这家伙,显明了跟我抢那道菜嘛,真是孩子气!常安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真的吗?这道菜四阿哥好象还没碰过吧?”不知道如果四阿哥坚持的话,常安会不会照顾他的情绪放弃调整。胤禔伸手将菜盘递过去放在我面前,笑道:“别理他,四弟吃不得这个,会过敏。”   四阿哥没好气的看了大阿哥一眼,没说话。常安坐回座位,笑着劝道:“四阿哥,男人心胸要开阔,跟姑娘家争显得多小气,就为一道菜也值得?”   四阿哥没说话,很没面子的将目光扫向我,我双手交叉垫在下巴处,笑眯眯的回应,并认同的点点头肯定道:“常安的话没错,你要听哦。”然后,欣欣然拿起筷子吃起来。蟹肉夹到嘴边没等入口,突然桌下有人踢了我一脚,筷子上的肉一下子掉到盘子,害得一点肉汤溅到我衣服上。我忙用手绢擦去污点,抬头扫向众人看是谁下的手!   廷璐和常安他们有说有笑的说着话,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而四阿哥手拄着腮,眼睛看着常安他们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再看四阿哥旁边的常笑,他正吃东西,见我疑色重重的盯着直瞧,不解的问:“怎么,有事吗?”   常笑的表情似乎不象,再扫回四阿哥,恰好捕捉到他的视线刚从我身上飞快调转开,显然刚刚在偷看我。   最大的嫌疑就是四阿哥!我没好气的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史上的雍正皇帝虽然是个勤勉君王却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会儿看来,连一件小事都跟我计较。   小鬼!我知道他的余光正偷偷观察我的反应,我决定好好反击一下,免得助长他不良习惯,好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要看他眼色的。我暗暗打定主意,看到他举筷去夹一道滚油下的青菜,我也把筷子探去,偏巧不巧的竟然夹住了同一根菜。我大乐,暗暗叫劲的不让他拿走。   四阿哥眼皮一跳,很快意识到我的意图,他唇角边绽起一抹坏笑,也暗暗加力。   我们照准一根青菜在菜盘上空展开激烈争夺,过了热油的青菜很有韧劲,被我们扯得紧绷绷的竟然不断。四阿哥朝我投来挑衅的目光,我也不甘示弱,眯了眯眼睛告诉他放马过来,我也不是好惹的。我死死夹紧青菜,不让他得手。   “你们在做什么?”常笑看着我们玩拔河比赛,奇怪的问道。   听常笑一听,谈笑的几个人不由停下来,这才注意到我和四阿哥在较劲。廷璐见了,不好意思的跟朋友笑笑,忙碰了我一下压低声劝道:“你在干嘛,跟一个孩子叫什么劲,快松手。”   “很好玩啊。这么用力居然不断!”我玩笑的眯眯笑。刚说完,忽尔注意到四阿哥眸底飞快闪过一抹鬼笑,我心头一紧,知道他又要出什么新招。没等留神,他的筷子骤然松力,青菜一下子被我夹过来,连同烫油一起甩过来,有一滴飞溅上我的脸,烫得我啊的叫出声,一把捂住脸。   臭小子,竟敢跟我玩阴招!我生气的瞪着他一阵火大。   四阿哥见状,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低头开始吃饭。   廷璐忙拉下我的手检查,“我看看,烫到哪里了?”见脸上只是多了一个红点,略略放下心来,没辙的看了我一眼,“你也真是的,那么多菜不夹,非跟四阿哥抢?”说罢,扭头跟常安交换了一下眼神,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常安是不能说四阿哥的,胤禔哭笑不得的数落四阿哥:“老四,你怎么总跟木兰过不去,也不晓得让着她?”   “她比我大,为什么要让着她?”四阿哥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自顾自吃着。   “我是女人!不知道男人要让着女人吗?”我忍不住反驳道。   只见四阿哥拿起手绢擦擦嘴,才慢悠悠地回道:“你不说我倒真忘了你是女人的事,廷璐没有告诉你,女人可不会跟男人这样叫劲吗,尤其不能跟阿哥叫劲!”   我正要再说话,廷璐忙伸手捂住我的嘴,半哄半劝地说:“算了算了,吃顿饭你们也不安生。”他忙夹菜过来放在我盘中,“占着嘴就别说了,好好尝尝这里的菜。”   见廷璐这样说,我只好按下火气埋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没好气的拿眼斜向四阿哥。常笑觉得很有意思,见青菜被我夺去,不理解的问:“四阿哥,你怎么会输给她啊,要不我们也来试试,看看谁赢?”   看常笑一脸期待的样子,四阿哥没趣的看了他一眼,放下手绢离座欲走。“我饱了,出去走走。”   常笑挠挠头,有点摸不清四阿哥的脾气,“怎么搞的,找我来玩又不理我?哎,等等我四阿哥!”扔下筷子紧追出去。四阿哥走得很快,一转眼就消失于竹林中了。我扭着脖子望着,正想着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免得又被四阿哥想出别的花招整人。正思忖着,桌下的手被廷璐一把握住,拉到他腿上按着。   我低头看了一眼,不解地问道:“干嘛?”   “让你安静会儿,省得一会儿又吃了四阿哥的亏。”他笑道。   “我哪有那么弱,刚才是不小心被他骗了。”我不服气的分辩。胤禔好笑的说:“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要被我家那些福晋们看到,少不了一通笑话!”   “木兰到底还小呢,过几年也就没这性子了。”廷璐替我维护了一句。常安眉眼一抬,微带笑意地说:“不一定吧,人家大阿哥家的福晋个个都被大阿哥调教过来了,照你这么宠她,一辈子怕都是这副性子。不信就走着瞧!”   廷璐不以为然的咧嘴笑,宠爱的看着我一眼,“没关系,喜欢她自然要宠一辈子,难道大阿哥不是这样吗?”   大阿哥一怔,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淡笑:“这我倒没有多大体会,福晋们都是额娘那些老一辈人安排的,跟你们不同,你们是相互爱慕才走到一起的,再加上经了那么多事,自然感情比较深。我的生活顶多是平平淡淡的过了,哪有精彩可言。”   “这话可不对,”我忍不住说道:“你们是阿哥,身份尊贵自然有很多人为你们操心,所以什么事都过得顺顺当当,婚姻也不例外。哪象我们风雨不断,没有一刻安闲的时候,我们过的太动荡太惊心,或许外人听着很精彩,但我们真正期望着还不是动荡后的平静,平平淡淡才是我们想要追求的生活,而你大阿哥完全不必经受什么风雨就可以享受平淡温情的生活,这岂不更好?”   大阿哥摇摇头,有些怅然地说道:“如果能象廷璐一样有一位值得让我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我愿意陪她经受各种风雨,同甘共苦也是幸福啊。”   “你难道没有吗?”我问,他身边有好几位福晋,总不会都没什么感情吧?   阿哥沉吟了一会儿,自失的一笑:“或许有吧。”   “那就是了,到底是生活了好几年的夫妻,再陌生的人也处出感情了,如果她们中的一个遇到了危险,相信你肯定也会象廷璐一样奋不顾身的去救!”   廷璐握了下我的手,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廷璐好象不想让我在这个问题打转,只好闭上嘴不再说话了。常安呵呵一笑,劝解道:“大阿哥,你也别想多了,各人有各人的福份,什么的生活上天都安排好了,有的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是啊,我也知道。”怅然的神色转瞬即失,大阿哥很快恢复了明朗的笑:“以前看纳兰揆方他们小两口天天打打闹闹的,就觉得生活还是平静点好,如今看到木兰和廷璐,才感觉到这才是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最理想的夫妻生活,着实令我羡慕啊。”   “大阿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又忍不住说了一句。眼见廷璐左眉微挑,无奈的朝我斜眼看来,我眯眯一笑赶忙乖乖闭了嘴。   大阿哥和常安相视一笑,大阿哥打趣道:“继续说啊,怎么,廷璐一个眼神就吓得你不敢说了?”   我抿嘴偷笑,很温顺地回道:“最近木兰在学女诫和三纲五常,受益非浅,所以决定以后要好好听廷璐的话,夫为妻纲嘛。”   大阿哥作势恍然明白过来的点了点头,瞄了我们一眼,扭头问常安,“你信吗?”常安忍笑的摇头,大阿哥也很不给面子的说了句:“除非天上下红雨。”   “你们好象对我没信心?”   廷璐扭过头,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那表情似乎在告诉我,他也没什么信心。我看了看他们,悻悻地说:“好吧,既然你们都没什么信心,以后我就不看那些三从四德没有营养的书了!”   “没有营养的书?”大阿哥被这个词逗笑了。“那什么是有营养的书?”   “想知道吗?”我笑眯眯的侧头问。大阿哥和常安点点头。我又问:“很想知道吗?”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再次点头。我调皮的一笑,“是不是真的很想很想知道?”   大阿哥和常安不说话了,那眼神和表情分明在说:别费话了快说吧。这时,廷璐咳了一声,提醒我不要捉弄大阿哥太过份。我确实打算开个玩笑的,见廷璐不同意索性打消念头,很快脸上浮起一抹坏笑。“哪,我要说出来的话你可不要介意哦。”   大阿哥哈哈一笑,“那有什么介意的,尽管说就是了!”   我扳着一本正经的表情答道:“所谓有营养的书指的是对你有益处的书,能够武器人的思想,可以让你变得坚强勇敢,变得睿智聪明等等这些都算有营养的书,什么是没营养的书呢,就是那些为解闷看的黄画黄段子或是教人思想变坏的不良书籍都算没营养的书。啊,大阿哥,听福晋说你枕头底也压着一本书,那种也算没营养的书哦。”   听了我若有所指的话,大阿哥一怔,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脸微红:“那是古诗词,看看也无妨。”   一看那表情就知道在说谎,我知道那是本黄书,多半是那些用心不纯的人唆使他看的。常安看了胤禔一眼,肩头抖动了一下,忍着笑迅速将头转向一边。   我正要说话,廷璐立刻用力按了下我的手,忙打呵呵的将话题岔开。“别听木兰胡说,她就爱说一些没营养的话拿人打趣。木兰,你不要是找四阿哥他们吗?”廷璐这会儿又想把我打发走了,大概觉得我坐在这儿仍不会安份,不如放我离开。   我起身微微欠身,客气道:“那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饭桌上很安静,他们个个端着一张送瘟神的面孔。我前脚刚走,就听见后面胤禔小声的说了句什么,紧接响起一阵闷笑,好象是廷璐和常安两人在笑。走出不远后回头望去,只见大阿哥一手捂着脸,一副抬不起头的发窘神情。   离开他们后,我满院子的找四阿哥和常笑,最后经过一扇门时听见了常笑的声音,“四阿哥,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瞅见木兰脖子上有红有青的淤痕哦。当时她的脸腾的红了,好象抓住她痛脚似的……”   常笑这死小子,竟然跟四阿哥提这件事!我停下脚步,用手指沾沾口水偷偷把窗纸戳穿一个洞,往里窥视。原来这间屋子是一间器械室,应该是常安练功的地方,四阿哥面无表情的摆弄着各种武器,旁边的常笑则小心翼翼的陪着,一边说着讨好的话。“你要想寻她乐子,只要把围巾扯下来,肯定气得她跳脚呢!”   “够了!”四阿哥突然厌烦的把武器拨开,转向常笑,一声低喝吓得常笑委屈的小声道:“我这不是想帮你出出气嘛,你跟我发什么火啊?”   “我才不做那种龌龊的事,你再敢提这类的话我就跟你翻脸!”四阿哥不悦道。常笑不禁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四阿哥的脸色很不好看,也不知在生气什么。小小年纪应该是尽情享受快乐的时候,他却总扳着一张脸硬把自己融入成年人的世界,这就是皇子与平民的不同吧。从我认识四阿哥以来好象很少看见他大笑,他为什么不笑呢,过得不快乐吗?我正愣愣的想着,这时,四阿哥象有所警觉似的突然抬眼朝这边看来,视线穿过洞口正与我对视上——   男人们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晚膳后,常安他们休息了一会儿,便来到练功房切磋武艺。常笑和四阿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一个人在府里转来转去,不久就转到了后房。常安还没有成亲所以后院一直没有人住,以至于院子周边满是发黄的干草,估计到了夏天这里一定到处都是郁郁青青杂草繁茂的景象。推开门,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桌子和几把椅子,再没别的家俱。   虽然没有人住,屋子却被打扫的很干净,很符合常安的性格,简单,明了。   晚膳时跟着他们喝了点酒,头仍有些轻飘飘的,我在床头坐了没一会儿功夫,隐隐泛起了困意,于是,歪斜着身子倒在叠被上休息。刚闭上眼睛,头就象腾云驾雾似的一阵旋转,转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可能心里想着事,大脑一直做个乱七八糟的梦。我梦见大阿哥用伤感的眼神望着我,说着什么自己没有知心人,要是上天让他先遇到我就好了,他还说了很多的话,可我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一会儿常安也出现了,他微笑的牵起我的手,说要带我看看他的家乡。我们并肩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临风而立,眼前是一片纵横交错的麦田,还有悠闲放牧的孩童们。他指着远方的绵延群山给我看说家乡就在那个方向。常安在身后笑眯眯地说:“你们成亲吧,我保证不妨碍你们哦!这样哥哥就不会约束我了!”   常安脸上依然是一贯微笑而自信的神情,他目光柔和的望着我,似乎我的回答。   我用力的想,总觉好象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常发微微一笑,伸手遮住我的眼睛,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不要想了,你不属于我,因为有人比我更爱你,我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就让这件事永远藏在心里吧……”   “哥哥,你明明喜欢她……为什么……”常笑不明白,发急的叫道。   常安拿下遮挡我视线的手,转身对常笑道:“你还小,不懂感情的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那哥哥好可怜,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常笑心疼的望着哥哥,难过的说道。   “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可怜啊。”常安又是微微一笑,侧头朝我看来深深的看着,轻声说道:“谁说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厮守在一起,至少我爱过,知道爱着别人是什么感觉,这种甜蜜的感觉可以陪我一辈子。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只要天天可以看到,我也很知足了。”   突然,远方吹来一股狂风,力道好大,我的脚一下子脱离了地面,象风筝似的卷入狂风中。我想大叫,拼命挣扎。突然,耳边的各种声音消失了,周围变得好安静,感觉有人轻轻抱起了我,有股熟悉的暖暖感觉包围上来。我舒服的窝在某人的怀中继续睡着。   “她好象累了,要不要我派马车送你们回去。”常安小声说了一句。   胤禔也道:“要不坐我的马车吧,我送你们一程。”   “这是谁的披风?是四阿哥的吗?”廷璐奇怪的问。盖在身上的东西被人拿走,周围安静的一刻,才听胤禔淡笑:“想不到老四对木兰挺关照的,还知道给她盖上披风。之前看他们相互打嘴架还以为他们两人死不对眼呢。”   披风?我用力回想,不记得有听见脚步声啊,难道在我做梦的时候他进来过?   “四阿哥是外冷内热的一个人,口头上冷冷的,对人还是不错的。”廷璐说了句公道话,他小心的帮我调整了一下姿态,然后动了起来,象是抱着我朝门外走去。   “老四在宫里没什么同龄人,服侍他的多是成年人,没人敢跟他打闹说话,所以脾气才养得这么古怪。”胤禔一边走一边笑道:“不过呀,看老四也就爱跟木兰吵嘴,木兰说什么他也不气的。”   似乎怕吵醒我,他们说话的声音放的很低,廷璐的语气透着隐隐的担心:“你们也别再护着木兰了,她这脾气我都怕日后惹出什么祸来。平时跟四阿哥开开玩笑也就算了,没瞧见上次在御花园里,连皇上她都敢逗,万一哪天赶上皇上脾气不顺,岂不惹出祸事来。”   常安送我们走到府门口,胤禔把马车招来,廷璐小心的将我放上去,自己也跟着坐上来。等胤禔上了马车,常安说了声:“不送了,路上小心!”   车帘垂下,马车轻轻摇晃着行进起来。在冷冻的后院屋子躺了一会儿身子有些发冷,小小的马车挡不住寒意,我不住的往廷璐怀里钻,试图多吸取点热气。“把我的披风给她盖上,她身子单薄别着了风寒。”胤禔将披风递过来,廷璐用它盖在我身上,不一会儿,身子真的暖和了少许。   不一会儿,我又接着沉沉睡去。   从漠北回来好几天了,生活过得即充实又忙碌。廷璐本想在府中多混几天轻闲日子,不料部里的元老大臣们听说他回来了,一直在等他自动前去报到,结果等了几天不见有动静便派人过来传口信要他明日务必准时坐班,廷璐见逃不过去只好乖乖进宫去了。   我闲来无事去了张英府看望两个孩子,廷璐的大嫂也在,她和张夫人正人手一个抱着孩子逗着玩。我不好意思把孩子留给张夫人费心照顾,想由自己亲自照看,张夫人不依,坚持说自己喜欢孩子这点苦不算什么,让我专心照顾廷璐就行了,我只好作罢。   “小姐,四阿哥来访。”   回到府上,我就在后院的木屋里消磨时间。如今木屋里让人走了条地龙,坐在卧椅里盖着被子一点也不觉得冷,我正舒服的看着书,这时,小青过来知会我四阿哥到了。   我奇怪的侧头想,这位四阿哥又来府上做什么?“请他进来吧,我在这里等他。”淡淡的说了一声,便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小青见我连迎都不迎一下,惊讶的直看着我。孰不知,我的呵欠还没打开,有人竟然从外面径自走了进来,一脸不乐意的斜睨着我,“你好悠闲啊。”   “四阿哥?”有失体面的呵欠才打了一半被便生生止住,我忙闭上嘴,眼睛睁得老大,愣愣的直瞪着他看,这家伙真把自己没当外人,主人还没同意他就自行进来了!我扭头看向小青,用眼神责问这是怎么回事?小青冲我做了个没办法的表情。看来四阿哥不等通报非要进来,也没人敢拦的。我只好挥挥手让小青下去了。   四阿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完全不需要我客气。   即然他这么不见外,我索性重新躺下来接着看自己的书,一边淡淡的说:“请自便,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四阿哥见我不行礼,不敬茶,也没露出不悦,只是挑高着眉头看着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我抬起头笑眯眯地说道:“这里又没外人,就不需要客气了吧?我可是拿你当自家人看待哦。”   反正在常安家,也不用招呼,看他也随便的很哪,似乎很喜欢独来独往的那种随意。   “我要喝茶。”   这小子,摆明了不让我安生。我放下书坐起来,端着服务业纯职业的微笑,问道:“请问贵公子哥,想喝什么茶呀?”   “我想喝跟宫里一模一样的龙井你也没有呀。”他慢悠悠地说道。听到这话,轮到到瞪着他了。跑这里喝宫里的茶品,这不故意刁难人吗?他漫不经心的说:“就……凉茶吧!”   “大冷天的喝凉茶?”我怀疑的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四阿哥的爱好真的与众不同啊。   “不麻烦的再帮我温一下。”他顺手拿起我放在一旁的书翻看起来。无奈,我只好站起身出去帮他准备去了。一会儿功夫,我把凉茶热好用托盘端着回到木屋,看见自己的卧椅被四阿哥占据了,他躺在上面正优哉游哉的看着书。听见我进来了,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温过了吗?”   伺候小屁孩的感觉真不爽啊,尤其适应不了他那指使的口气,好象我是他下人似的。我白了他一眼,很不满意的眯了眯眼,没有说话。恰在此时四阿哥抬头朝我看来,脸上的不满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伸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有点凉了。”   他正要将茶杯放回托盘,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收起托盘转身放到旁边的桌上,摆弄起桌上的物品,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身后打转。哼,小鬼,拿我当使唤丫头,没那么容易,我心里暗暗想着。自眼角的余光,只见他端茶的手仍停在空中,手拄着下巴正侧头看着我。   “知道你家大业大,碎个杯子也不算什么,对吧?”四阿哥眼底闪过一抹挑衅的笑,慢悠悠的问。   什么?我顿时警觉起来,他的意思莫非要……   “不要!”出声阻止已经迟了,就见他手一松,杯子落向地面应声而碎。我心疼的看着地上的碎片,那可是新买回来的一套精美茶具,专门用来招持贵客的!想不到他竟然给我毁了?我猛的抬头生气的瞪向他,咬牙挤出几个字:“从今天起,这里不会再有你的茶杯了!”   我压着满肚子火,蹲下身子气鼓鼓的收拾残局,四阿哥趴在扶手边饶有兴趣的看热闹,我只顾捡碎片,一不溜神手指被碎片扎了一下,痛得我“啊”的叫出声,再看,食指已渗出豆大的血珠。   四阿哥的笑容顿时敛起几分,“给我看看!”   他刚触到我的手,就被我毫不客气的打开,气呼呼地说:“谁让你多事,你一来准没好事!”   四阿哥不以为然的靠回座位,跷起二郎脚,淡淡地说:“没错,我很少给别人带来好运,因为我只有遇到不好的事时才会主动找上门,所以,今儿来恐怕还要告诉你一件不好的事。”   正捡碎片的我动作停了一下,没好气的问:“什么事?”   “昨个在乾清宫,皇阿玛考我学问的时候,有个叫陈则仕的人向皇上递折子,说什么怀疑你们和噶尔丹有勾结……”唔?我心头一惊,动作不禁慢了下来。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陈则仕怎么知道的?莫非宫里有了什么传闻?我故作轻松的口吻道:“京城本来就是流言满天飞,这有什么,象这种传闻早在漠北就有了,怎么京城才出现?”   四阿哥侧过头来,一双跟年纪明显不符的成熟眼眸正费解的看着我,“好象不是京城里的流言,据我所知这个陈则仕没有可靠的证据是不会轻易开口的,即然敢跟皇上进言,相信他手中定有你们什么证据。”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四阿哥从我脸上读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垂下眼睛,继续说道:“当然,我是不清楚里面的事,皇上让我回避了,单独跟陈则仕密谈了一会儿,等他出来时,我看见皇阿玛把他的奏折锁进密匣里了。谁都知道廷璐很得皇上的宠爱,识趣的人是不会给皇上填堵的,偏偏陈则仕就敢做。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很不简单,特地过来知会你一声,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我淡笑:“能有什么事呢?”   “不好说啊,陈则仕是朝廷里出了名的铁杠头,只要手中有证据他谁都敢告。”四阿哥双手垫在脑后,不轻不重的说道。小小年纪的他已然有了成年人才有的精明头脑,真是不可小看他。“所以,你劝着廷璐小心点,别让陈则仕拿住你们什么把柄,真有什么事,也好早做打算……”   听他的口气似乎算准了这件事会对我们不利,还是信了陈则仕的话也怀疑我们跟噶尔丹有勾结?我心头一凛,突然意识到四阿哥可是皇子,说到底也是站在皇上那边的,会不会皇上派他过来试探我口风的?   “多谢四阿哥关心,我们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朝廷的事,自然也不会怕那个陈侍郎。”和之前相比,我的口气明显的多了几分不悦和排斥。四阿哥听出了我语气上的变化,又是微微一笑,“是么,那就好,千万要保重啊,万一你们有什么闪失,我怕很难喝到天下独一门的凉茶了。”   说完,他轻松的起身,双手背后欣欣然出屋离去。这个小鬼,似乎有点兴灾乐祸的架式……   但是他今天来却透露给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我们不知道的背后,有人正在兴风作浪编排我们的不是。我缓缓在卧椅上躺下来,默默的思忖。陈则仕这家伙真是我们家的灾星啊,怎么什么事都有他插一杠子。也不知他跟皇上密报了些什么内容,即然不选在朝会上请示而对私下递奏折,一定手中有什么证据。   我闭上眼睛静静的回想,从带着噶尔丹密逃出境一直到与大阿哥他们会合,种种细节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试图寻找被忽略的疑点,可想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得其解,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那个陈则仕手中根本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如果有的话,皇上肯定会召见廷璐过问此事。   就在我心神不宁的时候,耳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睁眼一看,廷璐正蹲在我面前冲我绽放一记宠爱的笑。“我以为你睡着了。”   “今天部里的差事多吗?”   “没去的时候不多,那些老头子好象故意整冶我,丢了一大堆差事让我做,好象只有我一个人在领俸禄似的。”他不服气的叹气。“今天有没有去看孩子?”   我点点头,不自觉得露出欣慰地笑:“长得越来越可爱了,象你。”   “听门房的人说今儿四阿哥来过?他来做什么?有事吗?”他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了下来。我没有回答,却先问了他一个别的问题:“你一整天都待在部里吗?皇上有没有召见你?”   他摇摇头,奇怪的问:“又没事召见我做什么?怎么?四阿哥有说什么?”   我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的,语气却没那么轻松了,“四阿哥告诉我,今儿有人给皇上递了密折……告我们跟噶尔丹有勾结。”廷璐看着我,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然后呢?”   “没有然后,皇上见四阿哥在旁边,就让他回避了。留下密告的大臣关起门谈了一会儿,等四阿哥进去,看见皇上把那份折子锁入密匣里了……知道告你的人是谁吗?”   廷璐略加思忖,唇边扯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除了那个陈侍郎,我想不到谁还会这么折腾我们。”   “聪明!”   廷璐笑了一下,认真的思考起来,“那家伙还真不死心,看来打算跟我们家杠上了。不知道这回又从哪里收集了些所谓的证据想扳我一次吧。不去管他了,有他在,麻烦是不会完了。”   “你不担心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事到临头再说吧。皇上晓得陈侍郎和我们家的过节,即然他没过问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何必去担心没影的事,没事的,放宽心吧!”廷璐拍了拍我,听他一说我隐隐的担心放了下来,也觉得自己不该为一点小事就放在心上。 第58章计惩街霸   晚膳间,廷璐讲起部里发生的趣事,一直在笑,我便也陪着他一起笑,心里却很纳闷,他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有点反常。刚吃完饭,福伯拿着帐册来找廷璐请示账房里的事,廷璐翻了翻,便将事情推给我。“这点小事跟木兰商量,我有事还要回张府一趟。”   “天都黑了,你还要出门啊?”我意外的问。   “白天的差事有点没处理完,我要找爹和二哥去问问,当年他们都在部里办过差,或许能帮到我什么。我先走了。”他擦擦嘴,起身离去。也不知他几时回来,夜里天冷,我赶忙打发小青回房里取披风送过去,因为福伯这边有事要问,我只好由得他去了。   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一般每年这时候各家都要大操大办置备年货,大榆村那边的蔬菜销售已进入旺期。福伯要请示的就是蔬菜的售价,在保证了皇宫供给充足的前提下,多余的蔬菜可以对外散卖。于是,很多京城大户人家都紧盯着这边的动静,就算价格提到了平时的十倍,依然供不应求。   每年冬季正是我们收益爆涨期,光粗略一算,除了皇宫的收益,我们每日对外销售的散货都在数千两间。   京城倒爷们嗅到这里面的商机,纷纷从外地采购蔬菜运到京城贩卖,但是论蔬菜的新鲜度没有哪家能超过我们的。“夫人,现在京城里有头脸的人家都已经预定了我们的蔬菜,销售是不成问题。可是外面很多卖菜的都说是出自我们大榆树,我去看了,那些菜不是冻了就是成色差,影响我们的声誉。这怎么办?”   我想了想,在现代就算同一品种的商品摆在一起也知道各自的出处,因为商品上打着各家的商标,看来我们出品的蔬菜也要有自己的商标才行。我有主意了,“福伯,这样,以后但凡是大榆村出去的蔬菜全部打上姚氏印记,外面也要象苏记的八件一样逐件包装,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榆村,这样,我们的菜跟其它家的菜就有了区别。所有的菜按优劣分出三六九等,定不同的价位,包装上也要做些区别……”   “好哇,这个点子好!我马上照办!”经我一提醒,福伯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兴奋的连连点头。“还是夫人有主意,换成三公子未必想得出来啊。”   我眨了眨眼睛,会意的笑:“这话可不要让廷璐听见了,男人多少还是顾面子的。”   “是是,我自然晓得。”福林笑了。“还有件事:最近我们店面行情好,不知从哪里来了帮混混,身穿象是富家子弟,可又不买东西,专跟着买家们给我们起哄,因为摸不清他们的来头,也不敢得罪。每次都是常常柜好言相劝才打发走他们。这几天他们又来了,劝都劝不走,也不晓得想做什么?”   “是不是打秋风的?给他们点钱打发走呢?”我问。   “不成,给少了他们根本瞧不上,看他们的衣着不象是老百姓。”福细伯细细的琢磨,说道:“要是街头混混倒好说了,给点钱就打发走了,但听店面的常常柜分析,很象同行请来给我们倒乱的一帮纨绔子弟们。”   “那就不是用钱就能打发走的了,看来且得跟我们折腾到年关底呀。”这好象有点麻烦呀。不知那些人的底细,万一得罪了谁惹出事来怕不好收场。   “就是说啊,临到年关偏偏生出这事来。还有大榆树那边这几天也不安生,最近老有人夜里偷菜,我把人手集合起来夜里轮班把岗,这才消停下来。”福伯说着抚了把额头,着实让他头疼。   我笑了,“往好处想,这也说明我们这边的有市场有人气啊,不然也不会有人赶夜里偷菜啊。”   福伯点头称是,“现在就是不知如何处理店面那边的事,那群公子哥们,十分的刺头,难打发。”   “明儿,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我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招手做了个手势,候在旁边的丫头走上前来开始收拾餐桌,我领着福林朝厅堂走去。福伯一边走一边劝道:“夫人,您别去了,店面那边人多又挤,怕伤了夫人。”   “没事,我没那么金贵,只是想见识一下那几位公子哥怎样的难缠。”整天待在家里过安稳日子的时候就总想着找点刺激来玩玩,赶上这件事,还真的让我有点期待,心里头那点子坏水开始往外冒了   哎,我感觉自己有点变了,象王熙凤似的爱闹事了,不玩点新花样出来对不起旺盛的精力。   新的一天,我和福伯走出府门,恰好大榆村的菜也运到了,不同的菜色整齐的码在各自篓里,而且逐个用纸包装好打有姚氏印记。我惊讶了好半天,想不到福伯的办事效率这么快,不仅连夜设计好印章,还教会下人如何针对不同的菜做不同样式的包装,如此一来,所有的菜都上了一个档次。   “福伯,你是不是又忙了一整晚啊?你也是快上年纪的人,不能这么拼命了。”看见福伯眼睛红红的想必忙着一通宵,我关心的劝道。   “无妨,我身子骨硬实着呢,生意好干着也起劲啊。”   廷璐出身书香世家,对生意上的事自然不太精通,再加上福伯底下管理着一帮子能人,他很少过问其中的细节。所以昨夜向我汇报的事也就没跟廷璐提起。廷璐天一亮就进宫去了,对今天的事全然不知。吃早饭时,他还问我今天有什么事要做,我笑眯眯地说想去店面那边看看伙计们怎么卖菜,他直看了我半天,“你的爱好真的好特别,卖菜有什么好看的?”   我鬼鬼的笑,没有说话。   他对我看了又看,不放心的问:“你确定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看你笑得我心里发毛……”   等送他出门之后,我这才开始换衣服,小青正打算为我梳个漂亮的发型,被我阻止了,只让梳了个简单的麻花辫,小青不乐意的小声嘀咕,已婚女人哪有这么梳的让别人看了笑话云云。后来我又要小青拿出她的衣服给我穿,小青这回有些担心了,不晓得我要做什么,愣愣的看着我从她的衣服里面挑出一件素色的衣裙穿在身上。   临出门前,小青不放心的追着我问:“小姐,你不会去惹事吧?”   “我的样子象是去惹事吗?”我笑眯眯的问。小青没有说话,那副表情分明在说不惹事才怪。我轻轻拧了下她的鼻头,“放心啦,我只是去瞧个热闹,怕被熟人看到不太好所以改装一下啦。”   “知道不太好还去!”   从府里出来,我跟着福林他们上路了。福伯和他儿子福安骑马打头,他们不放心我独自驾驭坐骑,专门派一人负责帮我牵着马缰绳,让我只管老老实实的坐在马上就行。我们三人并肩前行,其它随从们则赶着马车在后面跟随,三辆马车,前后竟然安排了十余人负责此次押送。   我看了看后面,心想,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大榆树那边人手紧张,送菜还用这么多人……福伯作事有分寸,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便没有多问。   刚拐上另一条街道,离店面所在地还有段距离时,就见那里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突然听其中有人朝这边看了一眼,跳起来大叫:“菜来了!”那兴奋的架式活象在说黄金来了!被那人一喊,打头的几个轰的朝这边奔来。我看得都傻眼了,知道菜很抢手却不知道这么抢手,买菜的人跟抢金子似的快疯了。   “……这、这都是来买菜的吗?”我惊奇的问。   福伯抚了把额头的汗,虚笑道:“后面的才是,都是提前一天拿号排队买菜的。那跑过来的就是这几天前来找茬的人。”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吗?后面那些排队买菜的人象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们,个个很守规矩的立在原地等着。奔这边而来的这群年轻人却个个锦衣华服,挽袖擦掌一脸挑事的兴奋劲头。   福安忙吩咐手下的把菜看好,马车速度不减的继续前行,我特意减慢速度,让拉菜的马车先过。其中一个不良公子哥正好来到我面前,上前往马车上瞄了一眼,啧啧道:“嗨,这菜真新鲜啊。”说着,伸手便要去摸。   我戏谑道:“哟,谁家的猪蹄生这么好看,白白净净的,都会偷菜了?”   闻言,那人扭头朝我望来,上上下下打量我,见我穿着一身丫头的衣服却骑在马上,有点摸不清我的身份。疑惑之余不怀好意的问了一句:“你谁呀?长得倒蛮水灵的。”有几个人朝这边看来,此人似乎是那伙人的头儿。   我让下人过来把我扶下马,然后示意他把马牵走,然后自己才轻松的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天下豪杰一家亲么,跟你们一样,都是人前风光喜欢找茬的主儿。”   那人眉头微皱的看着我,似乎在琢磨话里的意思,他一把抓住同伴的衣领揪过来,低问:“她是谁呀?你们认识吗?”我眯眯一笑,举步朝前行去。   “以前没见过啊,看她的打扮八成是这家人的丫头……老大,你不会瞧上她了吧?”这人话音刚落,突然叫痛起来,八成挨了老大一拳。   我正在前边走着,肩头突然被那人按住,走不动了。那人嬉皮笑脸的上下打量我,“小姑娘,听你这话音,咱还是同行?”我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客气道:“错了,是同行却不同道。你们是这行里的下三流,而我是上三流,我们可不属同一类人。”   那人愣愣的看着我,“什么下三流上三流?”   我煞有介事的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他真的躬身俯耳过来,我边走边指点道:“你知道这行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在我说话的时候,有几个公子哥被这边吸引过来,跟在我旁边听着。“那就是花的永远是别人的钱,做自己的天子。比如你们,整天混吃混喝,可有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地步?我有。你们整天称兄道弟,可有几个肯为你舍弃性命誓死保护的人?我有……总之啦,你们混的是最底层,仅仅比街边要饭的强一点点,想混到我这个地步,你们差得远哪。”我不屑的冲他们的挥挥手。   “丫头片子口气不小。”为首的那个不信。“贵姓呀?”   “姓复名人。走,我们去前边看看卖菜的去。”我打头走在最前面。听着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我心里多了几分得意,这帮混混们撞上我,好运气到头了。   为首的混混快步跟上,跟我并肩前边,他一边走一边拿眼上下扫描我,见我打扮的象个丫头,举止言谈却明显与众不同,很想摸清我的底细。“复人……”正要攀谈的他谈起我的名字感觉有点不对头,他干巴巴的笑:“你的名字起的真怪啊。”   “有点,不过大家都喜欢这样叫我。”   走到店面,常掌柜见我到了,忙迎出来行礼,“夫人,您来了。”我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排队的人少说也有上百号,这些人都是提前付过钱的,只等来人拿菜。要是都涌进店里会失了铁序,所以福伯通常把马车停在店面门口,连搬都免了直接在当街打包。常掌柜为我搬来把椅子,我在远离人群几米远的地方落座优雅的叠起双腿准备看热闹。   那位七八位混混见真有人管我叫夫人,均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好半天,最后为首的那个混混很快明白过来,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哟,真没瞧出来,原来您是大东家呀。生的怪好的……”说着,手不安份的伸过来想摸我的脸,我向后闪去,让他的手摸了个空。   几个混混把我围在当中,我则气定神闲的坐在其中微微笑,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中,因为福安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旦有事随时可以护驾。   那些买菜的人们纷纷朝这边看来,似乎都为我捏着一把汗。我慢悠悠的说:“看来你们几个手里都有点闲钱,比我当年好多了。想当初我可是白手起家,要不是高人指点,我也不会在短短两年间迅速积累起这么多的财富。要是换成你们打理,相信,不出一年就可以做到我的水平。只可惜,你们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   为首的混混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高人?什么样的人指点指点你就发了?”   “是啊,那人仙风道骨,好象是个世外高人。经他指点我没用两年就有了如今的财富,据说那片大榆树照此经营下去可以带来上万万两收益,可惜,我无福消瘦了。”我故作遗憾的叹道。   “为什么?”   “那位高人说我命中只可享两年富贵,否则我性命不保。只有收个徒弟将所有财产转赠出去,我才可以保全性命。唉,到如今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人接手……”听我一说,他们几人的眼中立刻闪烁起贪婪的光,我视若无睹的故意叹了口气,愁道:“这可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只好把大榆村的产业毁了,以保全我的性命了。”   “不成呀!”为首的混混急叫。“这可是个摇钱树啊,毁了岂不可惜!”   “是啊是啊,愿意当你徒弟的人多的是,怎么会找不到呢?”其它人跟着纷纷附合。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心里暗暗偷笑,脸上却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兴许是选徒弟的条件定得太苛刻了吧,选一个有潜力的可造之材不容易啊,再说很少有人能舍去大男人的自尊向我磕头拜师啊。”   “拜师当然要磕头,不磕头哪来的诚意!”为首的混混打抱不平的说道。我连连点头,赞同的说:“就是说啊,我怎能把诺大的家业和那片摇钱树传给一个没有诚意的人呢。唉,所以到如今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真叫人为难哪。”   我的话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竟然都围在我身边,早忘了当初的意图。店面前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蔬菜分配,福伯一边张络着人手,一边时不时的朝这边看,不知我用什么借口把他们牢牢吸引在身边,个个着迷的听着。为首的混混跟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个人争相叫道:“收我为徒吧,我愿意给您当徒弟!”   “你觉得我们怎么样?我们都愿意当你的徒弟!”   看他们个个迫不及待的急切神情,我想了好久点了下头,“好吧,也算我们有缘,不过我只能从你们当中选一个出来,我的条件很多,也很苛刻,只要能通过我的种种考验,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就是我庞大家业的继承人!”   他们一听,顿时喜形于色。   “师傅,你的第一道考验是什么?”有人等不及了。   为首的混混稍有点头脑,伸手拦住其它人,“等一下,夫人,你说话可算数?要立字为据呀,万一我们有人通过了你的考验,你不认帐怎么办?”他嘻笑道。   我微微一笑,“这有何难,拿笔墨来。”一会儿,福安把笔墨取来,为首的混混帮忙搬来桌子,我想了想,提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道:本人姚木兰愿将名下所有财产赠与自己徒弟本人分文不要,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立约人:姚木兰,继承人留空。这张转赠书写好后,几位混混不由心花怒放,仿佛白捡了一个天大在便宜似的。   “好了,字据都在这里,你们谁想拜师啊?”我问。混混们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利索,齐唰唰跪在地上。我满意的点点头,“我不喜欢被人叫师傅,从现在改名了,姓姑名奶奶,你们谁叫的声音响亮,就算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他们均一愣,这姑奶奶三个字叫出来可够丢面子的,他们纷纷朝桌上望去,有了巨额财产的吸引,很快他们就打消了疑虑争先恐后的叫起来,一时间,姑奶奶的声音彼此起伏响亮无比,我则欣欣然的坐在座位上喝起茶来。   附近引来不少人围观,连排队买菜的人们也顾不上办正事了,纷纷看起这边的热闹,见那群混混个个献媚出丑的样子,众人轰得爆笑开来。   混混们喊的时间一长,嗓子都冒烟了也不见我喊停,再加上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观看热闹,渐渐有点沉不住气了,声音明显降低了许多。我捧着茶杯站了起来,淡淡的说了句:“好象后面那位叫得很响亮。”   最前面的混混头子一听,声音马上变得来劲了。我满意的点点头:“好象前边的声音更响一些。”其它几个混混见势不妙,紧跟着提高嗓音高喊起来,生怕被别人夺了风头去。   福伯他们把工作忙完,笑呵呵在旁边抄手看着,我伸手叫他们停下来。将近半个时辰的考验,他们的声音个个变得沙哑十足,估计嗓子也冒烟了。没我同意,他们谁也没动,也不敢去几步远的水井舀水喝。   “好了,第一项考验你们做得都不错。都算过关了。第二道考验就是每人一张答卷,谁写的越来多我越喜欢。”我给福安打了个手势,福安把刚刚准备好的试卷发给每个人,“这道题考验你们对我的忠诚程度。不许商量,各写各的,一会儿交给我看。”   混混们一看各自的题都乐了,马上找地方答题。因为是在马路上,他们便各自找地方,有的在旁边的磨盘上,有的在墙上,还有的直接趴在地上。那认真的神情真有点象京试的学子们。   围观的众人们都很好奇,不知我出的是什么题让他们刷刷的答得份外起劲。外人哪里知道,我出的题是让他们相互供出同伴做过哪些“丰功伟绩”,写得越多越真实得分越高。一会儿考卷全交上来了,我逐个看了一遍尽数收起交给福安。“好了,你们答的都不错,但我必须要从你们之间选一个出来,所以,之前的测试属于文试,接下来是最后一项是武试。”   混混们齐问:“怎么个比法?”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把马路围得水泄不通,这边的热闹成了街头一大景观。   “这个简单。”我微微一笑,“我喜欢强壮的人,所以你们谁能打倒对方,最后还站立不倒的就是我要的那个人。”   混混们相互看着对方,为首的那个混混突然抢先打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那人哎哟叫了一声,“你还真打呀,奶奶的,我也不是好惹的……”很快,混混们混战成一团,你拉我的脚,我咬你的耳朵,战况十分激烈。没一会儿功夫,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挂了彩,看他们打得狼狈不堪,我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夫人,来人了。”福伯上前提醒道。   “谁来了?刚好看热闹啊!”我笑道。围观的人们也是阵阵哄笑,笑这群狼狈的混混们。福伯小声的说道:“三公子回来了。”   “好啊……什么?”我吓了一跳,今天的事可不想被他发现,不然我也没有改扮的必要了。“工作忙完了吧,我们收工回家!”说完,我第一个拔脚欲溜。钻出密密集集的人群,我刚要逃,突然手腕被人扣住,抬头一看,正迎上廷璐似笑非笑的面孔,“亲爱的,往哪里逃啊?”他穿着的正式的朝服,在我面前一站,蛮有朝官的那股威仪。   呃……我笑眯眯的弹弹廷璐身上的土,讨好地说:“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旁边有人扑哧笑出声,侧头看去,原来常安和大阿哥胤禔也在,还有几个经常跟他们在一起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朝臣。笑出声的正是大阿哥。“木兰今儿可是大手笔啊,我们在另一条街就听见这边的动静了,廷璐说这边有他的店面,可别是店面出了事,想不到真被他说着了。”   “什么事都没有,不过几个混混出来捣乱罢了。啊,反正已经没有什么事了,我们回家吧。”我笑眯眯的拉廷璐欲走。就在这时,一队官兵在京官的带领下匆匆赶来,一边分开众人,一边吆喝,“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散开散开!”京官扭头看见大阿哥和常安也在,忙过来行礼:“卑职参见大阿哥,常统领。”   老天,想不到连官兵都惊动了!我可不想给廷璐惹官司拉着他要走。“走了走了,这没什么好看的。让官兵们解决就行了。”   “热闹还没瞧完,走什么?”廷璐伸手圈住我的腰,硬没放我走,一边拿眼斜睨着我,埋怨道:“我说今儿左眼皮老跳,果然有状况发生……想不到事儿闹得还挺轰动,附近几条街道都惊动了。”   我频频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因为那几个混混在这一带太有名了,这是名人效应。”   那边的七八个混混正打的尽兴,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已经不在了,官爷大喊,“都住手!”他们谁也没听见似的还在抱着一团在地上翻来滚去,为首的混混忙中偷暇似的喘息说:“大人,等一会儿,等我们分出高下再说。”官爷气得胡子都跷起来了,想不到他们竟然无视他的命令!   我咯咯笑出声,廷璐直拿眼斜我,常安忍不住问:“你是怎么让他们打起来的?他们会这么听话?”   “那当然,我以全部身家作诱饵,他们不上当才怪。”我吃吃的笑得肚子都快疼了,“我说谁打赢了就把全部家产赠送给这个人,并立下字据,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卖力的打呀,也省得我动手了呀。”   腰间的力道骤然一紧,廷璐惊声叫:“什么?你立了字据把家产送人?”   我点点头,笑眯眯的说:“是啊,不然他们怎么会信以为真,别急别急看下去就知道了。”廷璐瞪着我有些生气,在我的软言安抚下才压住火,咬牙低道:“我要谢谢你,没把我一起打包送人!”   看他的神情好象真的生气了,我偷偷吐了下舌头,索性不去看他,扭头看向场中。胤禔同情的看了看廷璐又看了看我,也不知他在同情哪一个,常安看了我一眼无奈的摇头,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可真能闹腾,服你了。   再看那帮混混们,个个累得臭死依然不服对方还在拼命的打,最后为首的那个混混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爬起,得意的大叫:“我赢了!你们谁也别跟我争,摇钱树归我了!哈哈!”笑声未停,他扭头看向四周,这才注意到周围发生了变化,他们已经被一群官兵包围了。   “大胆狂徒,当众寻衅滋事,来呀,把他们全部拿下!”   其它混混们都累得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只有那个为首的勉强有力气站立,听了京官的话,手指着他阻止道:“别介,大人稍等,等我把事情了结了,自然会跟你们走。”然后扭头朝我走来,嬉皮笑脸的说:“姑奶奶,多谢您了,按您的吩咐我可是全办到了,您的家产现在可归我了。”   “乖孙子,看把你高兴的,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急什么。”我手捂着嘴吃吃的笑。廷璐埋怨的瞪了我一眼。混混一听,急了,急扯白咧地叫起来:“什么,怎么着,说话不算数呀,别忘了你可是立过字据的。”他扭头对京官道:“薛大人,你给评评理,这位夫人当众写下字据,说要从我们之间选一位徒弟把全部家产赠送给这个人,我们头也磕了,文试武试也比了,我赢了呀!这会儿她又不认帐了。啊,对了,有字据!”   为首的混混马上去桌上拿字据,得意洋洋的晃给我看,“都瞅瞅,这个字据没错吧?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着哪,反悔可不成!”   京官正在看,廷璐一把抄过来看了又看,气得脸都白了,我忙陪笑的安抚,“别气别急,这不是跟他闹着玩的。”   “闹着玩?这位小美人,白纸黑字立据为凭,可就不是闹着玩了,街上这些人可都是我的证人!”为首的混混得意的大笑。廷璐没有说话,气得脸色铁青,瞪着我说不出话来。我笑眯眯的朝福安打了个手势,示意把砚台拿过来,等砚台到了,我用手指尖沾了点墨,恰好京官在看字凭,扭头问我,“这可是你写的字据?”   我点点头,“没错。”   混混手指着我,兴奋的手舞足蹈:“您听见了,大人,她承认了!”我笑眯眯的看着他,伸手在字据上点了一下,“大人,看这里,我这张字据可没有说把家产送人啊。你瞧:本人姚木兰愿将名下所有财产赠与自己,徒弟本人分文不要,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经我一念,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京官咦了一声,再低头细看,确实如此。   混混愣住了,大叫着:“等,不对呀!你念错了,应该是这么念,本人姚木兰愿将名下所有财产赠与自己徒弟,本人分文不要,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京官把字据递给混混看,混混这才注意到我在断句的地方点了个黑点,如此一断,意思完全变了。他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大阿哥他们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我跟混混们玩了个文字游戏,相视一笑,廷璐的脸色稍微好转了少许,但仍有些生气。   “乖孙子,看你这么愿意当我的徒弟的份上,我可以收下你,不过我可没说把所有家产都送给你呀。”我莞尔一笑。混混气得脸唰的白了,手都快指到我鼻子上来了。我拨开他的手,柔言安慰道:“别急呀乖孙,这家产现在是我的,也是儿子们的,但最终还是你们那帮孙子们的。等吧!”   周围轰的笑声一片,大阿哥和常安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廷璐想忍没忍住唇边泛起了笑意,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此刻他的气已经全消了。   混混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一伙被戏耍了,气得冲上来要跟我拼命,廷璐条件反射的将我拉到他身边护住,结果混混没得手被京官的手下给拦住扣压起来。我看着混混作势叹了口气,颇为同情地说:“作为失败的典型,你实在太成功了!看你们的样子也都读过书,不过是读书人中的败类,俗话说不打不成交,我们也算有缘不是,这样吧,我送你们一副酒桌上的对子:书山有路先干为净,学海无涯八宝作粥……”   没等我说完,廷璐说了声:“我们该走了。”一把拉着我的手便走,大阿哥和常安与薛大人告辞,随后跟了上来。我一边说着别拉我的话,一边继续对混混叫道:“回头等你们出来,我作东请你们喝酒!”   “你到底有完没完?”廷璐忍不住扭头朝我看来。我马上乖乖的点头,“完了。”说罢,眯眯一笑挽起他手臂,亲密的说,“帮你收了一群大孙子,不高兴吗?”   胤禔和常安忍不住哈哈大笑,廷璐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气哼哼地说:“高兴,谢天谢地你没把家产送人,我的心差点跳出来!”   “平白无故的,我干嘛要把家产送人啊,天下哪有掉馅饼这么便宜的事?谁知偏偏那帮坏小子们就信了,这不能怪我吧?”我嗔道。廷璐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似乎拿不准是应该生气还是该好笑。福伯他们笑呵呵的跟上来,“主子,夫人这一招妙呀,您不知道,这些天他们见天都来倒乱,真被他们头痛死了。这回呀,相信以后那帮混混就不敢来我家店面生事了!”   常安笑道:“木兰整冶的确有一招,几句话就把他们诓住了。”   “按大清律例,他们要在牢里关些日子了。”   “是吧是吧!”我高兴的叫道,得意的摇着廷璐的手臂道:“看吧,为民除害这是好事。那个薛大人应该给我发个奖状表彰一下才是。”   “你闭嘴吧,到现在我心里还有气呢。”廷璐斜了我一眼,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一松开我又跑去哪里生事去。我暗暗吐了下舌头,没趣的低道:“好吧好吧,知道你心情不好,那我就不说了……”廷璐见我还在喋喋不休的自说自话,又一个冷眼射过来,“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   那口气大有威胁的意思,我缩了缩脖子,更小声的补了一句:“那就把我绑去草船借箭。”   胤禔和常安相视一笑,廷璐扭头转向另一边深呼了口气,才转向我,又气又笑的数落道:“我真服了你了,快闭嘴吧!”他终于被我逗笑了,再也没办法继续装出一副酷脸的样子,无可奈何的直叹气。福伯他们呵呵笑起来。   我们一团和气的往前走着,突然后面有人追来,“张三公子,请留步。”   我们回头一看,有些面熟,竟然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盘虎,“盘大哥,怎么是你呀?”廷璐抱拳笑道。   盘虎也拱了拱手,“皇上就在附近,说要见你们。”   啊?皇上在附近?我怎么没瞧见?我回头望去,除了大群老百姓们正陆续散去外,哪有皇上半点影子?盘虎笑着补充了一句:“皇上就在对面的茶楼里,几位请随我来。”   怎么这么巧,皇上会来茶楼喝茶?我一直待在街边不曾见有皇驾经过啊?我抬头瞄向茶楼的位置,又望了望斜对面的店面,心里倏地升起不安感,老天,之前上演的闹剧皇上岂不看得清清楚楚……整人的事情倒不怕,而是……这身笑死人的扮相。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已婚女子哪有穿成这样子在街上闲街的,简直不敢想象皇上见了会是什么表情。一路被廷璐牵着手,我故意走的慢吞吞的,绞尽脑汁的想借口。我拉拉盘虎的衣袖,小声问道:“皇上说要见廷璐是吗?”   “是啊。怎么?”盘虎奇怪的看着我。   我惊喜的咧着嘴,心情倾刻间轻松下来,拍拍胸口长长吁了口气,一边庆幸道:“原来皇上要见的人是他呀,害我担心不小!廷璐,那我就不上去了,在楼下等你们好了。”恰好,刚走到茶楼门口,我停下脚步对廷璐说道。廷璐不明所以,看了楼上一眼,“为什么不上去,怕什么?”   我心虚的笑:“笑话,我怕什么,不过是……”说到这儿,见胤禔和常安也奇怪的望来,我不好意思的凑到廷璐耳边低语:“这身衣服会被皇上笑话的,你不怕我丢你的人啊?”说着,白了他一眼埋怨他后知后觉。廷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似乎理解了我的心情。我只好虚笑:“所以,皇上只说了召见你,我就不上去了。这里的茶不错,我在楼上喝茶等你们。”我乐呵呵的正准备找地方休息休息,身后传来盘虎好笑的声音:“张夫人,皇上也有说见你呀。”   啊?我也要见啊,我一愣,意外的看着盘虎。盘虎忍着笑,那表情似乎在说你逃不过去的。   胤禔呵呵一笑,“行了,木兰,跟我们一起上去好了。怕什么?”   “我……”我正想说谁怕了,口气却不由自主软了下来,“是怕呀,怕丢面子么。”话音一落,就听廷璐笑起来,一拉我的手往前带去,“你不用怕丢我的面子,反正我的面子已经被你丢尽了,没什么可丢的了。”我还是不想上去,拖着脚步走的极慢,廷璐和胤禔一个拉一个推硬是把我带了上去。   到了楼上,只见正对着楼梯口的雅间旁站着两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我眼皮一跳,转身就想往下跑,胤禔和常安笑呵呵的拦住。   “我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心虚的我飞快说了一句,就要往下逃。就在这里,雅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清咳,很大力的那种,一下子,让我的身形顿住了。胤禔同情的朝我看了一眼,点点头,似乎在说:皇上已经知道你来了。   常安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好势。我心里直叹气,郁闷之极的缓缓转身,一边蹭着步子往前移,一边不安的扯扯身上的衣裙。唉,要不是形象问题我早就一个箭步冲进去向皇上请安了,何须这么为难啊?到了门口,我小心翼翼的探进头瞄了一眼,皇上正背对着我们站在窗前眺望街市,一袭绛红色的绣金龙长袍,腰束明潢色玉带,足蹬黑锻白底皂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突然背后不知被谁大力推了一把,“啊,”我惊叫了一声,整个人一下子踉跄的跌进屋里,样子十分狼狈,我心里顿时火大,谁这么缺德干的?转回头恶狠狠的扫向三个可疑的人,他们居然都是同一表情,强忍着笑,生怕惊动屋里的人。   可恶,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肯定是他们其中哪个故意害我出丑!我一脸不悦的拿眼斜瞪着他们。   刚才那声惊叫惊动了皇上,他转过身朝我看来上下打量,我刚转回头便对上一张似是不悦的责问面孔。只见皇上眼睛微眯,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的落在我身上。一对上皇上的视线,不由的,我膝盖一软不听使唤的低下去,刚刚还在质气的脸上迅速调整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微笑,躬身行礼,一串吉利话也随之流出:“木兰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前一刻还在咬牙生气,后一刻就变得愉悦讨巧,大概没见过变脸变得如此之快的,廷璐和胤禔常安几人均被我的表现愣住了,活象看怪物似的冲我直瞧。皇上双手背着看着我,黑幽幽的眸底不着痕迹的掠过一抹笑意,点头嗯了一声就没二话了。   我屈着膝盖,迟迟等不到平身两个字,心里直泛嘀咕,怀疑是不是皇上说过平身了而我没有听见?不合常理呀?腿有点发酸,我忍不住抬头朝皇上看去,他走到桌前欣然落座,看也不看我一眼,仿佛完全忘记了我这个人。   我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疑心顿起。这家伙不会故意在刁难我吧?   皇上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唇角边却泛起微微的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等不到发话我也不敢直起身,腿是越来越酸,这比跪着还难受呢。我故意发出一声清咳,皇上没什么反应,倒是提醒了其它人,胤禔廷璐他们忙上前行礼。   “儿臣叩见皇阿玛。”   “廷璐见过皇上。”   “常安叩请皇上金安。”   皇上这才应了一声:“平身吧。”谢天谢地可算发话了。我马上直起身来,深呼了口气,一边偷偷用手揉捏发僵的肌肉,一边暗自埋怨,严重怀疑皇上是不是故意整冶我呢。这样一想,忍不住偷偷朝皇上膘去,果然,皇上暗含笑意的眼睛从我身上扫过。   “今儿有人让朕看了出好戏呀,平日在宫里可看不到这等热闹啊,是不是啊,木兰……丫头?”皇上端杯喝了一口,眼见他戏谑的目光不住的朝我上下打量,我大概也猜得出来他在笑什么,一边虚应的笑,一边很没面子的扯了扯衣裙,恨不得马上从这里离开。   “丫头两个字……皇上可以省去。”   我汗颜的说了一句。盘虎走上前在皇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皇上唇中微微勾起一道弧线,脸上露出几许微笑,然后不置可否的抬了下手,盘虎躬身退下去。皇上好笑的视线绕着我打转一圈,接着朝廷璐几人看去,“你们几人好象经常结伴同行啊,一文一武一皇子,文韬武略冶国,简直是无人能及的黄金组合啊。”得到皇上的赞赏,胤禔和廷璐他们相视一笑,“胤禔很有眼光,挑中你们两个做他的左右手,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才学人品也属上乘,皇子有这样的眼光朕很欣慰。”   “谢皇阿玛夸奖!”胤禔喜形于色的行礼。   “你们两个要好好辅佐大阿哥,把所有的才学贡献出来,日后大阿哥若有出色表现,朕不会忘了奖赏你们两个!”皇上深深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廷璐和常安点头称是。听了这话大阿哥眼前一亮,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荣光似的,兴奋的不知说什么好,表情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神情。   我暗自奇怪,胤禔干嘛激动成这样,有太子在前,莫非他还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成为太子不成?不知为什么,皇上看向我时明明眼中透着温和的笑意,但是此时望向廷璐他们时,虽然同样是笑,却少了几分发自真心的感觉。难道是我多心了,怎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看着皇上,我暗自思忖。   皇上不动声色的扫了我一眼,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用茶盖轻轻撇着上面的茶叶,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行了,胤禔,常安,你们两个退下吧。”   胤禔和常安见皇上没有让我和廷璐退下的意思,奇怪的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行礼退去。直到这时,我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皇上在这里出现似乎有意在等廷璐,那么有什么话不能在宫里说,非要选在宫外?是为了避人耳目吗?   我不安的抬起头,皇上身着便装,且只带着了几个侍卫随行,这让我心头倏地不安起来,皇上此番前来一定有事,究竟有什么事要这样低调的召见廷璐?   我把这些天所有的事都绺了一遍,突然想起那日四阿哥来访时说起的那件事:昨个在乾清宫,皇阿玛考我学问,有个叫陈则仕的人向皇上递折子,说什么怀疑你们和噶尔丹有勾结……听说陈则仕那个杠头手中有证据,你们要小心点哦……想到这儿,我额头不禁渗出冷汗,莫非皇上为此事而来?他到底还是怀疑我们了!   如此一想,我气息变了,心也跟着狂跳起来。廷璐似乎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下意识的扭头朝我望来,当他看到我眼底的不安与担心,先是一愣,忽尔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变得明了起来,兴许跟我一样已经猜到了皇上的来意,他看了一眼皇上,又扭头冲我笑了一下,笑容中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成熟感觉。   皇上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的小动作,兀自低头看着茶杯出神。   “木兰,今儿朕想尝尝你的手艺,欢不欢迎呀?”皇上开口道。   从皇上平静的表情中读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我点头称是:“木兰欢迎之至。”   皇上点点头起身道:“盘虎,摆驾,去廷璐家。”说罢,率先走下楼梯,侍卫们随后跟上,我没有动步,担心的看着廷璐,他牵起我的手,淡笑的说了句:“是福是祸都有我呢,走吧。”他的神情镇静又从容,这是从漠北回来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我点点头,随他下楼而去。   皇上的马车缓缓的走着,我忐忑不安的和廷璐跟在旁边步行,一路无话。行了一段路,皇上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木兰,你这会讲笑话的人怎么这会儿变得安静了,不会原来的你了。”   “是,木兰不安,皇上初次来府上坐客,木兰正愁不知皇上的口味,怕坏了皇上兴致。”   “原来是为这个呀,不用担心,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要的就是你的心意,有诚意就行。至于菜色好坏总不能跟宫里的御厨手艺比吧。放宽心,好与不好的朕不怪你。”   “那木兰就放心了。”我装出释然的口气,欣然说道。心里却很不厚道的回了一句:给皇上备晚膳放心才怪。   不多时,皇驾到了府门口,我亲自上前挑车帘,廷璐则紧走了几步,跟门口的家丁们吩咐着什么,皇上从马车上走下来,抬头看见我们府门上方的牌匾空空如也,便道:“为什么是空的?”   “一直想不出合适的府名,就耽搁了下来,现在就算不起名附近也知道这是谁家,因为只有我们一家挂无字牌匾。”我淡笑。皇上觉得很有意思,“真是什么事情都不按常理出牌啊,朕赐名木兰府,以后等廷璐有了官爵,朕再重新赐新名给你们。”   “谢皇上。”我引皇上往府里走,所有的家丁都出来迎驾了,跪在旁边恭候着。   皇上一边走一边欣赏周围的景致,“都说谁家府上也不如你家府上景致好,在朕看来的确如此啊,处处见园林,看来布置庭院时你们着实费过一番心思啊。”   “是,木兰喜欢自然景物,所以在院里有空的地方全种上树和花,感觉象把家搬进了园林里。”   皇上赞赏的点头。“来时一路上也没听你讲笑话,让朕还有点不适应,相信换成大阿哥或是常安来,府里必定笑声不断罢。有没有好笑的故事讲给朕听听,这里要是没有笑声,倒不象你们木兰府的风格了。”皇上打趣道。   这时候谁有心情讲笑话啊,心都提着呢,我在心里偷偷抱怨。见皇上要听,我只好绞尽脑汁的想笑话,硬着头皮讲起来:“我讲个奴大欺主的故事吧,皇上身边的奴才很多,脾气也是千人千面,不过有一种奴才皇上肯定没有遇到过。这个人仗着皇上的宠爱,渐渐不可一世,把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后来连皇上的命令也不放在眼里了。有一次,为了什么事皇上生气了,对他大骂滚出去!这个奴才听话了,果然滚了出去。一会儿皇上又想起他来了,又叫这个奴才,结果,这个奴才不乐意了,站在那儿没动说道:皇上,你刚才让奴才滚,奴才滚了呀,这会儿又让奴才回来,对不起,奴才滚远了……”   皇上哈哈大笑,“这个故事有意思!不过,朕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奴才。”   “是,那是皇上管理有方,奴才们不敢欺主。“我陪笑的说着奉承话。   “是啊,欺主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哪个奴才敢?”皇上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的又补充了一句:“虽说奴才们没胆量,可朕的臣子们敢哪,越是亲信的人越不敢相信啊。”这句话莫非专门说给我听的?想到这儿,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涨得无限大,不由停住脚步。皇上头也没回的径自往前行去。   “嗯?木兰?”走了几步,皇上发现我没有跟上去,停下脚步朝我看来。我一怔,恍然回神赶忙跟上去。   皇上每说一句话都让我紧张的提着心,都说伴君如伴虎,真不知明珠他们为什么就那么喜欢陪在皇上身边。我心里胡思乱想着,连皇上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   “……朕身边独缺一个象你这样会逗朕取乐的,木兰呀,以后朕出巡你也伴驾吧?”   啊?最后这句我倒是听清楚了,不由微怔。细细一想,这怎么成?一来我可不愿意伴驾,二来他只点了我好象没有提到廷璐啊。见皇上侧头朝我看来,我硬着头皮虚笑:“皇上,这当然好啊。若是廷璐也去,木兰自当愿意奉陪就当出次远门游山玩山了,如果廷璐不在,木兰去了反倒给皇上添些风言风语,那就不是好事了。”   “哦?”皇上再次停下脚步,黑漆漆的闪烁着复杂的眸光直盯着我瞧。   关于我的故事京城早有了各种版本的传言,好坏参半,与我相关的人一个不落的都曾经成为老百姓们餐桌上的谈资。象廷玉,大阿哥,皇上,噶尔丹,再加上捕风捉影的各种猜测林林总总少说也有十几人,虱子多了不怕咬,我已经不怕那些传言了,但是如果跟皇上的传闻再起,当不事人不怕,就怕背后某些人嫉妒,我不就惹祸上身了?   皇上看了我一会儿,想必是理解了我的话意,缓缓点头,“你怕吗?”   皇上这话问的很奇怪,不明白怎么突然蹦出这句?我眉头微皱,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的点头回道:“怕。”皇上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中读出什么,看了半晌,他收回目光抬头往别处看去,低声说了一句:“朕原以为你什么都不怕的……”话说了一半再没说下去,举步朝前走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怎么我的心突然跳得飞快,加重了我的不安。   廷璐已派人做好了迎接皇驾的准备,皇上和我步入厅堂,发现厅堂里的椅垫插花全部换了新的,一旁还燃起香炉,正是皇上喜欢的檀香。廷璐见皇上进来马上躬身行礼,旁边的一干家臣则跪地迎候。   “都平身吧,朕是私访,不必隆重。”皇上淡淡说了句,走到前面的主座坐下。廷璐口中称是,挥手将诚惶诚恐的家丁们遣散,我亲自沏了热茶端过去,放在皇上身旁的桌上。   皇上摸着茶杯却并没有端起来,不知在想什么,少顷,说了一句:“听说,温过的凉茶味道也不错,朕也想尝尝。”我心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皇上,表情又惊又疑。莫非皇上知道了四阿哥曾来府上报信的事?还是四阿哥的来访分明就是皇上授意的?   皇上低眼看着茶杯正用茶盖拨着上面的茶叶沫,廷璐倒是扭头朝我看来,奇怪我为何对这句话反应这么大。   不及多想,我忙行礼说了句木兰马上回来,然后转身出了厅堂。皇上的侍卫们正分散在院外走动,我穿过他们朝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原以为四阿哥那次来是私下来访,但从皇上的话音中,似乎完全知道这件事,看来四阿哥的来访根本就是皇上有意安排的?要真是那样,那皇上这次来必定是过问漠北那件事的。   从卧室里拿了茶匆匆赶回,未曾进门时听见皇上的声音正在说:“……那个陈则仕怎么就盯上你家,不拿别人的短?”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皇上停住了话口,朝我看来。廷璐低垂着眼皮没有回话。我屏息凝神的走过去,动手泡茶,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屋里安静的有些异样,光听见沏茶倒水声。   倒好茶,我正要退下,皇上说了句:“不要走,留下吧。”   我低声称是,便在廷璐下首方轻轻落座,其间不忘小心的看了廷璐一眼。他们谈话为何要让我听着?我不安的想。   “朕这次来,想听你们把漠北的事情从头至尾原原本本讲一遍,不得有任何遗漏。关于噶尔丹的所有的事,包括一句话,朕都要知道。”   我小声的嘀咕:“那事情可长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朕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即有好笑又有埋怨的意思,哼了一声,更正道:“朕要听的是噶尔丹的部分,关于你们之间的风花雪月就不用提了,朕不感兴趣。”他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我小心的推了廷璐一下,他便开口讲了起来,从他进入大漠开始一直讲到清兵对蒙古发起总攻那刻,虽然是简单讲述,却也讲了一个多时辰。   听着他的讲述,我们的思绪又被带回到若干天之前。与噶尔丹在战乱期间共同相处的那段经历。这次廷璐讲的很细,说了很多之前没有讲的事。   皇上听的很认真,不时的插话问上一两句。当廷璐讲到噶尔丹重伤之下被部下抬回行宫,我用人工呼吸救活噶尔丹的时候,皇上疑惑的目光朝我望来,眼睛也眯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救他?你应该恨他不是吗?”皇上似乎对人工呼吸的事很感兴趣,但开口问的却是这件事。   我故作平静的回道:“皇上,请设身处地为我们考虑,如果噶尔丹死了,我们做为人质置身在敌营,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皇上淡淡一笑:“噶尔丹喜欢你,他的部下岂会杀你?”   我眼皮一跳,听皇上的口气好象很不悦。“那是两回事,或许我对噶尔丹来说很重要,但他的部下们并不拿我当回事,如果首领死了,我的存在也就等于失去了保护色,在当时那种混乱的状态下,为了保命我不得不想办法救人,以保全我和廷璐的性命。”   皇上深深的看着我,我则垂眉顺眼的看着地面,不与皇上的接触,以防精明的皇上从我眼神中读出什么。看了一刻,皇上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继续讲。”   廷璐接着往下讲,皇上每听一会儿就会提一些疑问,一般都是廷璐作答,只有皇上特意问我的时候我才回一两句。当廷璐讲到噶尔丹昏迷时为蒙古兵们出谋划策时,皇上一直不作声的喝茶,廷璐把那段故事解释成想劫持噶尔丹离开敌营,故意骗取那些首领们的信任,所以提出那番建议。在当时的战况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应对之策,一来可以牵制住清兵的进攻的步调消弱其优势,二来蒙古兵也可以通过这种灵活机动的方法保全自己的战斗力。   皇上似乎对这一段更感兴趣,从始至终不再打断廷璐的讲述,一边低头喝茶,一边静静的听着。   廷璐说为了救我和纳兰揆方他们,才决定劫持噶尔丹离开敌营,一来可以让敌军群龙无首,二来可以借他当筹码应对以后出现的麻烦。那天夜里,我们一路东逃,为了骗取噶尔丹铁卫的信任,廷璐不得不与铁卫们一起跟途中偶遇的一小股清兵打起来。当时我和纳兰英顺与噶尔丹乘马车继续东逃,本以为我们三人会对付昏迷的噶尔丹,驾车逃走。不料与铁卫们追赶上来之后发现我们遭遇了沙漠之狐,英顺为了救我们被沙漠之狐带走。当时,噶尔丹已经醒来,我们想逃已经不可能了。后来噶尔丹识破了廷璐的计谋,命部下押着我们继续东行直到深入山林,藏匿起来。   恰好那时我生产,附近找不到稳婆,噶尔丹便命廷璐帮我接生……以我当时的身体状况逃跑肯定不可能了,为了我和孩子们的安全,廷璐忍辱负重和噶尔丹的人生活在一起,不再想逃跑的事。直到清兵完全控制了战局,噶尔丹接到了前线的消息,见清兵往山林搜索而来,连夜带人转移。当时噶尔丹本想带我走,无奈我的身体很虚弱,不能走长路。廷璐建议,只有让我们留下来,才能阻止清兵对他们的追击,噶尔丹终于采纳了廷璐的建议。做为保全性命的交换条件,他要求我们不可对清兵说出他们的去向。   噶尔丹相信廷璐的为人,让他发下重誓。这才放过我们,带兵离去——   廷璐终于讲完了整个经历,皇上闭上眼睛,静静思考了良久,然后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果真是你给噶尔丹出的主意,帮助他们应对我们大清的进攻?看来陈侍郎的话是真的了……”   廷璐极淡的笑了一下,声音不疾不慢的说道:“皇上,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臣只有那一种选择。”   “你可知道,那一战大清本可以大获全胜,因为你,和你那个计策使蒙古兵占去极大优势,给我们清兵造成多大的损失?”皇上的口气没那么和悦了,眼神几乎是冷冷的注视着廷璐。他从衣袖里掏出一纸折子摔在桌上,“看看,这是兵部尚书统计的伤亡清单,最后一役,大清损失了七千人马,四品以上的武官八人,这样的损失你可满意!” 第59章天威难测   廷璐坐在座位上没有动,面对皇上的质疑,再多说什么都无益。   “为什么不看?”皇上冷喝。“噶尔丹是我们大清头号敌人,而你,朝廷的臣子居然站在他们一边对付我们大清,哼,也难怪会有人对你的做法提出异议,告你通敌叛国之罪!”   最后几个字,皇上几乎是咬牙念出来的,似乎心里正压着恼火与怒气。   整个大厅开始被一股低气压笼罩,空气骤然变得很冷,令我浑身发寒,坐在原位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廷璐起初还正襟端坐在座位上,被皇上接连质问了几句,他突然长长呼了口气朝后靠去,很疲倦似的倚着椅背,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回道:“我猜到会有人这样指责我,没办法,如果当时有第二个选择我肯定不会那样做。当时事态紧急,容不得多想,我只想保住木兰和我们大家的性命,考虑不了那么长远。”   廷璐说到这儿,自嘲似的淡笑了一下,“皇上,如果我知道那样做可能招致的麻烦与后果,自然也不会那么做,可惜我不是武将,考虑不了那么全面,不然我肯定会选一个又可保全自己清誉又可保全大清名声的好主意,也不会这么狼狈的回来。”   皇上冷冷的盯视着他,冷笑:“你那么聪明,即然能把噶尔丹从敌营中带出来,怎么会最后到了没办法脱身的地步?噶尔丹未昏迷之前,你尚且能平安潜伏,他昏迷期间你竟然会受他的牵制?廷璐,你当朕是好欺骗的吗?”皇上锋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廷璐身上,微眯的黑眸中透着几分森冷之意。   这回皇上是真的动怒了,他似乎不相信廷璐说的那些解释,生气被人欺瞒,此刻面色如霜的拉着一张脸,呼吸都粗重起来。见此情形,我吓得心都快停跳了,不安的看看廷璐,又看看皇上,若不是廷璐,我怕自己沉不住气早就跪地请罪了。廷璐稳如泰山般的依然窝在座位上,低垂着眼皮不与皇上的锋芒对视,皇上的追问他没办法给出解释,便闭口不言,默默的坐着。   皇上冷笑一声,“你的勇气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跟朕对质?”   廷璐不言语,皇上就是气他的不语,猛地的一拍桌,“廷璐,别以为不说话朕就拿你没办法!当真让朕把这件事交到刑部去议吗?”   “臣无话可说,皇上既然听信了陈侍郎的话,那臣无论说什么皇上都不会相信了。”廷璐低沉的说道,一副对皇上失去信心的样子。   “你以为朕今儿为什么要来,朕完全可以将此事交给刑部审议,何必亲自走一趟听你亲口解释?”皇上的声音压的很压很重,捏着茶杯的手指泛起了青白色,看到这儿,我的心忽的提到嗓子眼,廷璐再跟皇上顶牛下去,麻烦可就大了!   “哼,说什么劫持噶尔丹离开敌营,朕清楚的很,朕看你分明想帮噶尔丹逃出封锁线!你用意何在?嗯?”不愧是精明的大清皇帝,竟然一语道中廷璐真正的目的。似乎在来之前,早就把所有事情全盘琢磨过了,从中寻到几个疑点。   皇上这句话真正惊到廷璐了,廷璐虽然没动,眼皮却明显抬了一下,眸底多了几分惊心。   “不想回答是吗?看来朕今儿是白来了。亏以前朕对你那么宠爱,想不到你是这样回报朕的!明日朕会将此事交由刑部审议,如果你希望的话。”皇上正要起身离去,我慌了,如果交给刑部去议,那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由多想,我忙离座而起跪在地上。“皇上!”   廷璐吃惊的直起身,脱口而出:“木兰?”   皇上闻声转身朝我望来,很意外我会突然跪在地上。“你?”   “皇上,那个问题我替廷璐解释。”我很怕皇上一怒之下再给廷璐带来什么牢狱之灾,慌然间跪了出来。我的心跳得很快,有些慌慌然,整个心胸正翻腾着难以平复的情绪。“廷璐那么做的确是情势所逼,才不得不带噶尔丹离开战场,我相信他是经过多方面考虑才出此下策,只是有一点他没有向皇上说明……他是为了我才那么做的!”   皇上的眼睛眯了起来,重新坐下听我解释。廷璐坐不住了,吃惊的看着我又看了看皇上,无奈,只得撩起衣袍陪我一起跪在地上。   “当时我临盆期快到了,局势战乱不堪,廷璐怕我有什么闪失才决定带我离开。可是,长期以来我一直在服用噶尔丹提供的祖传药方保胎,没有噶尔丹,生产对我而言是件极凶险的一件事。廷璐不得已只好连同噶尔丹一并带上,逃离大清的封锁线。后来在逃亡的途中木兰临盆,廷璐只好带众人拐向山林,直至我平安生产。事情就是这样,我想廷璐应该还有一层用意,一旦我有什么闪失,他可以扣住噶尔丹做人质交大清处理,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皇上没有说话,抬眼看向廷璐,“真是这样吗?”   廷璐叩头低道:“……是。”   皇上深吸了口气,埋怨廷璐的不识时务,看来他听信我的解释。刚才一通解释,我的鼻腔酸酸的,眼底泛起了水意,为了不让皇上看见,我一直低垂着头。廷璐从我的声音听出了异样,看了我一眼,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什么时候廷璐的手都可以给我力量和支持,我缓缓抬起头,朝他绽现一抹信任的微笑,当他看到我眼中的泪花,眼神顿时变得柔情万丈,除了定定的看着我,再没别的能吸引走他的视线。皇上看了我们一眼,眼神一黯,很快转过头去。“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朕的吗?”   我收回视线,轻轻摇头。“没有了。”   “你呢?”皇上在问廷璐。廷璐也回了声没有。皇上背对着我们,伸手端起茶兀自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我和廷璐一直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许久,皇上轻轻淡淡的说了一句:“可朕,总感觉你们还有什么地方有所隐瞒。”他微抬了下头,示意我们起身。   廷璐站了起来,同时伸手扶了我一把。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与噶尔丹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之久,相信他肯定有感化你们的地方吧。”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自说自话道。“虽然朕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若设身处地的站在你们的角度去想,你们定会在某些方面达到一致或是有着某种默契,是不是这样?”   我和廷璐相到对视了一眼,感觉皇上这个人太精明了,考虑事情敏锐又周全。   “从木兰救活噶尔丹开始朕就感觉到你们之间不简单,也许已经不单单是敌寇与人质的关系了……”皇上转过身,用着复杂难解的眼神看着我们,语气变得不那么和悦,隐隐之间透着几分警告的味道:“朕不希望你们和噶尔丹有任何交情,只要你们的心向着朕向着大清,就算犯下天大的错,朕也护着你们。如果有异心……”说到这儿,皇上顿了一下,冷冷的目光扫过我们,“朕头一个不饶你们!”   我心头一紧,原来皇上在意的是这个,怕我们与噶尔丹有私交。我和廷璐齐叩头下去。“臣与木兰对大清绝没有异心。”   “你们敢对朕起誓么?”皇上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们,最后落到我身上。我低着头没有动,也许是心虚的缘故,皇上的目光与口气步步紧逼,压迫得我紧张不已,呼吸都不稳了。所以没敢出声,生怕皇上听出我声音中的颤抖。这时,只听旁边的廷璐用沉稳的语气在起誓:“廷璐敢以祖上的名誉起誓,若与噶尔丹私相勾结,对皇上存有异心,愿天雷轰顶。”   我跟着俯身叩头,皇上终于不再说什么了,看了我们一眼,举步朝外走去。很快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侍卫们紧随皇上陆续离去。听到外面的动静,我提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了地,浑身一下子松散下来。   “呼,可算走了。”廷璐没有起身,反而懒懒的就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冲我咧嘴一笑。见我惊魂未定的苍白着脸,心疼的伸手过来抚摸了一下我面庞,调皮的捏了捏,哄慰道:“看你,吓成这样,皇上只是故意吓吓我们罢了,你还真信了。”他低笑着,将我拉到他身边,环着我的腰,轻声说道:“没事的,皇上若想追究这件事,今儿就不会走这一趟了。”   我把头依着他肩头,沉沉的心总也缓不过来,低声说道:“皇上的脾气越来越难猜了,前一刻春风满面下一刻就能风云突变,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廷璐,外面的人都说皇上对你对我宠爱有加,你觉得皇上有这样吗?如果我们犯了错,皇上也会毫不留情的处置我们吧?”   “所谓天威不可测,就是指皇上的脾气阴晴难料。不过我们以平常心对待就行,不必费心的去揣摩皇上的心思。”廷璐拍拍我的肩,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拉我一起站了起来。跪了那么一会儿,膝盖都痛了,我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暗暗叫苦,还好自己只是偶尔跪跪,想想跟在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天天免不了要跪时间长了膝盖还不出问题啊。   小史一溜烟冲进来,喘气的道:“主子,皇上刚才打发人回来说,一会儿回来要在这里用膳。”   啊?刚刚站起来的我立刻觉得腿发软,有点站不住了。皇上不是已经走了,干嘛还要回来用膳?我不安的看了廷璐一眼,他无奈的闭了闭眼,没好气的低声哼道:“这家伙真会给别人添麻烦……”   廷璐的声音很小,小史竖着脖子也没听清主子在说什么,一脸迷惑的看着。皇上只在府上待了一会儿,已让我很紧张了,想到皇上还要留在府上和我们面对面用膳,时时刻刻提着心应付每一句询问,光想想头皮都要乍起来了。   皇上分明是兴师问罪来了,如今,这顿饭让我怎么吃得下去?   我正愁眉苦脸的叹气,廷璐问小史:“这么会功夫,皇上出去干什么,看见皇上朝哪边走了?”   “我瞧着象是朝南边去了?”   “南边?”廷璐低头思忖着什么,费解的小声道:“皇上这时候去南边干什么呢?”   “管他做什么去,反正我已经没别的心力想了,还要准备皇上的膳食呢。”我郁闷的叹了口气,举步要走。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好几个声音争着说话。有家丁在说:“几位爷留步,容小的前去通禀一声啊!”   “主子,随奴才赶紧回去吧,被师傅发现不得了!”   “是啊,万一撞见皇上,奴才们可吃罪不起呀!”   奴才?只有宫里的太监们才会自称奴才,这是谁来了!   我和廷璐相互对视一眼,正要出去看,忽听又一个声音不耐烦的叫道:“闭嘴,你们烦不烦哪!休要罗嗦!”   这声音……不是四阿哥又是谁?他怎么来了!我意外极了,这位四阿哥来的时候好巧,刚好赶皇上前脚刚走,后脚他就进来了!没等我们走到门口,四阿哥的脚已经踏进厅堂,府上的家丁生怕挨骂,忙上前行礼:“主子,阿哥小的没能拦住……这位爷……”   廷璐不等家丁说完,便挥了挥手,家丁噤声退了出去。   追随四阿哥的两个年轻人见事已至此,只好静静退于一旁。我好奇的打量了一眼,他们大概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象是宫里安排给四阿哥的随扈,与一般的太监不同,他们是宫中内务府专门挑选出来的精通宫廷礼仪的人,负责照顾主子的衣食住行,以便随时监督主子的言行举止,一旦主子犯错,律板不会打在主子身上,而是由他们这些随扈代主子受刑。   四阿哥冒冒然的闯进别人家,居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不满的拿眼斜了他一眼,心里很没好气。上次他来府上透漏了一些宫里的消息,我对他多少抱着几分感激,想不到皇上很快就知道了此事,不管是四阿哥说出去的,还是皇上授意他来的,总之,现在我对他已经没有半点信任了。   我很客气的福了下身,“四阿哥吉祥。”   四阿哥似乎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淡然,抬眼朝我看来,连廷璐在旁行礼都视而不见,只淡淡的抬了下手,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我知道你有怨气,这事怪不得我,谁晓得我刚出宫后脚皇阿玛就知道了,审问我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你们有什么反应,我也没法子。”   四阿哥说完,没趣的走到座位处坐下。廷璐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去候茶。   就算心里再有不满,毕竟对方是皇子不能怠慢,我只好走到桌旁,为四阿哥准备茶水,幸好茶水是新上的,还热着,我取了新杯子彻好茶给四阿哥端过去。   “你们可知道皇阿玛去哪里了吗?我知道!”四阿哥拿着杯盖在手中把玩,廷璐耐着性子陪坐在旁边问了一句去哪里了。他轻松的说了一个让我和廷璐闻之色变的地方:“纳兰揆方家。”   突然,我心里咯噔一下,脑袋顿时涨得无限大,吃惊的说不出话来。老天!我知道了,皇上一定是去找纳兰揆方跟他核对我和廷璐的内容去了,我们竟然把纳兰揆方给忽略了,偏巧他知道我们所有的事情!只要他有一句话跟我们的描述不符,精明的皇上就会知道我们在说谎……   这下,我整个人都惊住了,浑身煞凉无比,感觉世界未日快到了。廷璐眉头微皱,隐隐担心着什么。这件事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了!   “你们不用担心,皇阿玛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提前差人去纳兰揆方家报信了,既便皇阿玛找过去,也碰不见纳兰人的。”四阿哥略带几分得意的说道。我和廷璐意外的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四阿哥,想不到他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四阿哥慢悠悠的说道:“这个,就算作我的赔礼好了。”   “多谢四阿哥的好意,虽说正身不怕影斜,不过我们还是希望麻烦越少越好,毕竟很多是非是说不清的。”廷璐淡笑。四阿哥侧头看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眸光,分明听出了廷璐的话音,会意的一笑,咐和道:“是啊,我帮你们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不过陈侍郎恃才傲物的劲头罢了。”   我们正说着话,门外又多了一个人。看了那人一眼,四阿哥放心的点头,“那,我派去的人回来了。”   “万一皇上派人在纳兰府等着怎么办?”我担心的问。   “纳兰揆方又不笨,如果他知道为你们着想的话,皇上不走他是不会露面的。”四阿哥好整以暇的低头喝起茶来。一时危急算是过去了,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我去准备晚膳,四阿哥要留下来用膳吗?”   “不了,一会儿我就走,不能让皇阿玛看见我在这里,不然我麻烦大了。”   我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厅堂。厨房在府中南方一角。负责掌厨的只有两个人,他们一听皇上要在这里用膳紧张连话都说不清了。听我要跟他们碰膳单,他们赶忙把各种膳食书籍搬出来,一一与我商议。每当我建议做某样菜时,他们齐提出各种理由反对,一通时间消磨下来,竟然没有合适的菜谱。   我有点心烦,“算了,平时我们吃什么,还照做什么好了。”管他是皇上还是什么人,即然在我家,自然要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我胃口不太好,做点口感清淡好消化的东西罢。”说完,起身便走。留下两个主厨大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从厨房出来,拐上走廊没走几步,忽听附近哪里传来扑嗵一声,好象是重物坠地的声音,还伴着一两声呻吟:“妈呀,摔死我了!”我吓了一跳,莫非有小偷进来?我蹑手蹑脚的寻着发声处走过去,果然听见堆柴剁的地方有动静传出,我捡起一根较粗的木棍,继续往前探去。   走的越近,声音听得越清楚,只听有人咬牙唉叫:“我的妈呀,防贼呢把墙建的这么高,下面还扔着一堆砖头,可把我摔死了!”   哎?这声音……听得好耳熟啊!绕过柴垛,我快步过去一看,只见纳兰揆方坐躺在墙下的乱草堆上手扶着腰不住的吸冷气,我瞄了瞄有些高度的院墙,再看看纳兰揆方狼狈的样子,颇为同情的耸拉下眼皮。想不到这家伙不走正门,倒从墙头上翻过来了,图什么呀?看样子摔得不清,口中不停的呻吟连我过来都未曾察觉。   “喂?你干嘛不走大门?”我忍不住问道。   纳兰揆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身子了明显的一抖,立刻扭头看来,还没看清我的人倒是先见到了我拿在手中的粗棍,吓得他腰也不疼了,脚也没事了,登时从地上弹起,手指着棍子哇哇大叫:“你、你拿这个做什么?把、把它扔了!”   看他紧张的样儿,我不由扑哧笑了,晃着棍子笑道:“防贼呀,谁知道你喜欢做梁上君子呀。”   “鬼才愿意呢,你以为我喜欢翻墙啊!”纳兰揆方负气的反驳道。一边说一边手抚着腰,不停的叫痛。谁晓得他会来,我正担心皇上会撞见他呢。我忍着笑,好心的上前去扶,纳兰揆方一把打开我的手,“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扬了扬眉,不以为意的看着他,此刻看到他心里感觉格外亲切,要不是向着我们他也不会来这儿了。看他一拐一拐的走过来,我还是伸手去扶,这回纳兰揆方没有打开我的手倒是格外受用的拿眼斜睨着我,一脸得意相。“你怎么来了?”   “没法子,皇上正在我家等着呢,听说他来了,我吓得鞋都没顾上穿直接从后门跑出来了。”   听他一说,我低头向下看果然见他光着两只脚呢,大概一路跑得很辛苦,脚面脏兮兮的不说,上面还有些细上的划痕。感动之余我不禁问道:“你怎么也不买双鞋,就这么巴巴的跑来?”   “我一个铜板都没带好不好?”他埋怨的瞪了我一眼,嫌这话问的多余。   “算了,你先跟我去后院客房把脚洗洗,我给你找双鞋子穿上。”   纳兰揆方一拐拐的跟着我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沾沾得意的自夸,“从府里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皇上的几个侍卫正搜索附近几条街道,肯定皇上见了我的鞋,知道没跑多远叫人找我呢。这不,还是我聪明,跑到你这儿来了。皇上刚从你这里离开肯定想不到我会来这儿!哈哈!”   看他笑成那样,我好笑的斜了他一眼,忍不住打击道:“是啊,皇上自然想不到你会跑来我这里,不过皇上传话回来了,说一会儿要在我这里用膳呢。”   听我一说,惊的纳兰立刻停住脚步,眼睛睁得滚圆瞪着我,说话都不利索了,“什、什么?皇上还回来,在、在你这儿用膳?”   我同情的点了点头,他愣了好久,突然跳起来扭头便要走,“不行,原来你这里更危险,我还是走吧!”   我忙拉住他,“算了,你就留在这儿吧,皇上又不会来我们后院,你就安心在这里藏着好了。”我把他领进一间客房,为了不让下人发现,我事事亲力亲为,帮他打来洗脚水放到地上,又帮他找来一双鞋子。纳兰揆方一边洗脚一边拿眼瞄着我,嘿嘿的笑:“廷璐真是好福气呀,我媳妇几时帮我端过洗脚水啊,跟我家那口比,真羡慕死廷璐啊。”   “是啊,谁叫你宠着她呢,连洗脚水也舍不得让她端?”我把毛巾递过去,开玩笑的说。   纳兰揆方切了一声,“我宠她?那人再宠就无法无天了,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了。这种女人养不得!”   他把脚擦干,舒舒服服的躺到床上,这拍拍,那嗅嗅的,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好香啊,床也软,躺着蛮舒服的!”他双手交叉脑后美美的躺着,一副大爷模样又出来了,冲我招呼道:“有吃的没,我饿了。随便凑和点就行别少了鱼肉和鸡肉就行了,再来瓶太白什么的,我就将就的用好了。”   我把他抛过来的擦脚布拿在手中,心想,怪不得和硕格格不伺候他,对他再好一点怕他就不是纳兰了,而是纳兰大爷了!我把擦脚布往他脸上抛去,转身便要走:“等着吧,皇上的饭都没做呢,你急什么,等饭做好了我再端给你。”   “哇,呸呸,这是擦脚布!木兰!”   后面还在不服的叫着,我已经把门关好,举步朝前院走去。   在厨房里打了个转,两位老厨子已经定下菜单了,我看了看,都是我喜欢吃的又兼顾了皇上的口味,于是满意的点点头放心离去。回到前厅,四阿哥还没有走仍在喝茶,廷璐在旁陪着。见我回来,奇怪的问了一句:“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会儿才来?”   “盯着晚膳的事呢。”我走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纳兰揆方来了,让他在后院歇着呢。廷璐惊讶的看着我,想不到这家伙会来府上,他明白的点了点头,才这转向四阿哥。   四阿哥掏出手绢擦擦嘴,终于决定起身了,“得了,我走吧,还要回宫读书呢,师傅不知道我偷溜出来的事,怕还在屋里等着呢。”   廷璐随口问了一句:“听说皇上最近在考查你学问,这会儿他人又不在,是谁代皇上考问你功课呢?”   四阿哥若无其事的回道:“嗯,还能有谁,你爹张英呀。那家伙……”听口气似乎有很多怨言,碍于廷璐的面没有往下说,看来学习也是件很累的事。廷璐意外的瞪着四阿哥,眉头皱起,似乎在嫌他对自己老爹不敬似的。也难怪,让年纪大的张英在那里空等,四阿哥自己反倒偷跑出来,的确有些失礼和不敬……   廷璐忍不住抬脚做了个要踢人的动作,我吓了一跳,忙扶住他,四阿哥扭头瞧见,不示弱的抬起下巴,“我可是为你们好,不然我才不冒着风险出宫送信呢。”   说罢,负手离去。同来的两个随扈还有四名侍卫也一并跟了上去。   “小鬼!”廷璐咬牙低道。   我觉得有些好笑,忙拉着廷璐去送四阿哥。孰不知,我们快走到府门口时,忽见望风的小史从外面奔进来,报道:“主子,皇上带人朝这边过来了!”   皇上回来了!那四阿哥岂不走不成了?我和廷璐对视了一眼,心里暗暗担心,可别被皇上发现四阿哥在这里的事!四阿哥招手往回撤,步子走的很急,“你们有后门吗?”   “只有后墙。”我遗憾的回道。四阿哥埋怨的看了我一眼,嫌我这时候还有闲心开玩笑。“我要马上赶回去,还不能被皇阿玛发现,怎么办?”   我突然想起纳兰揆方进来的方法,笑眯眯的建议道:“那就只有翻墙了。”让堂堂皇子翻墙,光想想就觉得有意思,他长这么大肯定还不知道翻墙的乐趣,我差点笑出声忙捂嘴忍住。四阿哥的几位随从纷纷朝我投来不满的目光。四阿哥扭头看着我,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这个主意蛮符合你性子的。算了,我去后院躲躲,一会儿见机离开。”   四阿哥带着随从们奔后院去了。   好嘛,一个四阿哥,一个纳兰揆方都躲到后院去了。要是被皇上知道,这件事可闹大了,没准纳兰揆方跑不了,还把四阿哥给扯进来了。今儿这顿晚膳吃得可够惊心的!   光想想,我就忍不住长吁气。扭头看向廷璐,他也正大眼小眼的瞪着我直瞧,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今晚有点危险……”我没有说话,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担忧。“走吧,迎皇上去。”他牵起我的手,朝门口走去。   我们刚走到府门,皇上已经带人进来了,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脚步不停的径自往里行去,我和廷璐忙行礼,然后陪着一同往里走。因为不知道皇上心情如何,我和廷璐谁也没有说话,慎言慎行的陪着皇上回到厅堂。皇上踏进去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目光疑惑的扫过桌面,“有人来过吗?怎么多了一副茶具?”   我心一跳,四阿哥刚走,用过的茶具还不曾收走。   廷璐笑道:“是我在用。皇上请坐,木兰快去看看晚膳准备的如何了?”说着,便回到了四阿哥坐过的位子旁,等信以为真的皇上落座,他也坐下来。谢天谢地我可不用坐陪,跟皇上在一起我的心脏可承受不了,听廷璐这样一说,我下意识的抚着胸口吁了口气,马上逃也似的离开厅堂。   走出厅堂的一刻,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皇上抬头朝我望来,先是看了我脸一刻,目光又缓缓下移到我手抚着的胸口,眉头高挑,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正撞上皇上若有所思的视线,眼皮一跳,脚步加快几步便逃出了可怕的视线。   老天,到底是自己心虚,总觉得皇上那双黑眸深不可测似的,好象能透人的心思似的。我来到厨房,两位当家主厨正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做出几盘菜摆在旁边了。   我叫来小青,让她把菜端去膳厅,我也帮着端着一道菜来到膳厅布置。红木大桌支开,辅上桌巾,皇上的座位上加了层软垫。我把从书上学来的招待国宾的礼节都用上了,把后院插有鲜花的花瓶拿了几个摆在饭桌正中央和膳厅四周。天已经黑了,为了增加光线,屋里多点了几盏蜡烛,把屋子照的通亮。   正忙着做准备中,忽听皇上满意的声音在说:“布置的不错,很有情调嘛。”转身一看,皇上和廷璐正站在门口打量四周,我忙迎上前,“皇上,晚膳已经备好。”   皇上点点头,迈步进来坐到为他准备的主位。因为心里紧张这顿饭我吃得一点胃口也没有,倒是见皇上头也不抬的吃着,每道菜都有尝到,他不置一词,也不知是否满意。我有些担心的看了廷璐一眼。候在旁边的两位主厨也同样不安的等着,生怕哪道菜做得不合口味。   “木兰,怎么不吃啊?”皇上抬头看了我一眼,问道。我忙做势夹菜放到自己盘中,陪笑:“是,木兰胃口不太好。”   皇上眉头轻抬,看似无意的说道:“是被朕吓得不敢吃了吧?”   “那倒不是,木兰的饭量一向很小,吃一点就饱了。”   皇上扭头看了看四周,赞道:“木兰很会过日子啊,朕一进庭院就看出来了,你是个理家的好手。看小小的膳厅都布置得这么雅致!”   廷璐呵呵笑道:“木兰没事就喜欢鼓捣些小摆设什么的,象花瓶里的花隔几日就换,日日新鲜可看的。”皇上注意到摆放各处的梅花,果然是简洁又雅致。他频频点头,“是啊,冬日里屋子里摆些鲜花的确显得有活力有看头,宫中独缺了这一份生气啊。”   我冲主厨们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只留下小青随侍在侧。皇上自说自话的提起了漠北的风情,大漠烤肉,马奶还有遍地牛羊以及好客的蒙古人,我和廷璐静静的听着,谁也不插嘴。最后皇上自嘲的笑道:“朕早就想走一趟蒙古看一看了,托噶尔丹的福,朕算是随了这份心愿了。”   廷璐开玩笑的说道:“这么说噶尔丹也算做了件好事,不完全是坏事。”皇上眉头一抬,慢悠悠的扫了我们一眼,“朕知道,尽管不准你们与噶尔丹结交,但想来,你们毕竟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论一点交情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朕说的对不对呀?”   皇上抬眼朝我看来,廷璐给我递了个小心的眼神,因为皇上就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有可能是他最在意的。这个我当然清楚,于是见招斥招,吸了口气一边失口否认,一边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口吻侃侃谈道:“皇上,虽说民女不是什么朝廷官员,但好歹也是大清的子民,分得清自己的立场,皇上在民女心中的份量什么时候都是最重的,所以,绝不会受噶尔丹半点鼓惑!既便在漠北,在敌营,民女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大清,惦记着皇上。在说,家父从小就教导木兰……”   皇上不是想试探我们的心意吗?那就表现给他看,我努力大表忠心,字语连珠般说了很多堂皇的大话。正埋头吃着食物的廷璐突然被呛住,猛咳了几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朝我看来,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皇上则捏着茶杯,眼皮低垂着缓缓喝着茶,唇边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们几时见过我这么多话的时候,看我说的起劲,廷璐不安的踢了我一脚,示意我收着点别太过了。皇上唇边的好笑渐次扩大,那表情摆明了要看我说到几时。廷璐忙出言打断了我,“皇上,木兰的意思总归就是一句话,我们对皇上是忠心的。”   我不服的看了廷璐一眼,小声说道:“我还没说完呢。”   廷璐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说的还少吗?他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腿上,制止我再说话。皇上漫不经心的将茶杯放下,淡淡的说道:“说的很动听啊,木兰越来越会……拍朕的马屁了。”   “皇上,木兰她……”廷璐正要说话,忽被膳厅外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皇上的视线朝外面望去。我和廷璐也扭头看去,原来刚走不久的主厨两人又跑回来了,个个一脸惊慌的神情,大概是见皇上在,他们不敢说话,只是不安的站在门口。   我起身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回夫人,咱府上有贼呀!”其中一个小声的问,生怕惊扰到皇上。有贼?我眉头皱起,不悦的问道:“胡说,府上几时闹过贼,快下去,有事一会儿再回。”   “夫人,是真的,刚刚我明明在灶上炖着一锅凤求凰,谁知等我们回去,锅里只剩下半支翅膀,整锅肉都不见了!”老厨子生怕这件事责怪到他们头上,而且又是为皇上特意准备的一道主菜,他们这才急扯白咧的跑来向我报告。皇上就在屋里,让他听见府里闹贼岂不笑话。   “行了,回去吧,肯定是被不知情的人端走了,哪里有贼来的。”我挥手让他们回去。老厨们还是不信,“夫人,谁都知道我们在为皇上准备膳食,哪个敢用,一定是府上有贼呀,错不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低喝,“贼进来是偷钱的,谁还有功夫偷吃的,难道他饿了不成?”话说到这儿,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飞过,我猛然间想起了一个人。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唉,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贼饿了,是某人饿了,我差点忘了后院里的纳兰揆方,一定是他饿急了自己跑出来找吃的。这种事只有他做得出来!   我叹道:“算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们回去吧。”   “那锅菜……”   真是没完没了了,我狠狠瞪了老厨两人一眼,低喝:“让他拿去好了,这儿没你们的事了,赶紧回去。”打发走两位老厨,我这才松了口气,这个纳兰揆方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专给我找麻烦!   我这才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身回到座位上。廷璐小声问:“怎么了?”   我笑眯眯地说:“没事,厨子找不到刚做好的菜,一定是后院的野猫把肉叨走了。”廷璐意外的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奈状,相信聪明的廷璐一定能想到是纳兰揆方做的。廷璐好笑道:“叨走就叨走吧,好歹也是个生灵,别饿坏了它。”   我连连点头。皇上狐疑的看着我们两个,不晓得我们在打什么哑语。   这个点了,纳兰揆方都知道饿了,想必四阿哥也一样吧,也不知他走了没有,要是还在后院,万万不能饿着皇子啊。这样一想,我有点坐不住了。我正暗中思忖的时候,皇上静静的吃着一直拿眼瞄着我,刚抬头正好跟皇上的视线撞到一起。“啊?皇上?”   “想什么这么入神,今你和廷璐都很奇怪,有什么事瞒着朕吗?”皇上放下筷子,认真的问道。我眯眯一笑:“哪有,皇上第一次来我家府上坐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皇上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我,那道有穿透力的犀利眸光直看到我心里,感觉自己笑的好心虚。“皇上稍坐,木兰去看看后面的菜……”廷璐不解的低问:“还有什么菜啊?”   “不用忙了,坐着陪朕吃饭就好。有什么好听的笑话供朕乐一乐啊。”   得找个什么借口去后院瞧瞧动静才好。见酒壶里没酒了,我马上拿起来积级道:“吃菜哪能没酒,我去拿好酒来。”刚要起身,皇上似乎瞧出了什么苗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就这么想离开?酒自然有下人去拿,何须自己动手?”旁边的小青马上走过来接过酒壶,小声说了句我去拿便走了。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唯一的借口也失效,心里叹了口气只好重新坐下。   “皇上,木兰肚子里哪有那么多笑话可讲啊。”我为难的说道。   “没了?”皇上似乎感到很有趣,不由大乐:“哈哈,你木兰也有词穷的时候?朕可不信,哪回不是你点子最多!讲故事一套,整人也有一套,说没故事可讲,朕看这都可以算是一大笑话了!”   我苦笑,皇上不信就没办法了,我可真没乐子可抖落了。廷璐好象有什么心事,静静的陪笑却不作声,我偷偷拉了下他的手,他反手将我握住,抬眼冲我扯出一抹微笑,很沉稳的笑容。   廷璐怎么了?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般都不会有好事发生……我心里不由忐忑起来。   皇上看似愉悦的笑着,拿手绢一边擦着嘴角,一边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向我们,瞄瞄我又瞄瞄廷璐,渐渐的笑容隐没了,换上了一副认真郑重表情,缓缓开口道:“好呀,既然木兰没有笑话了,朕给你们找一个笑话……”我正想说点凑趣的话,手下突然被廷璐用力握了一下,紧接着,皇上后面的话犹如狂风席卷而来,吹得我浑身寒意四起。“那只后院的野猫也该出来了吧?”   我的心登时一惊,脑袋嗡的一声涨得无限大!   神啊,皇上他、他怎么发现的?脑子突然变得不灵光了,我愣愣的看着皇上,连话都不会说了,怔在当场。   “走吧,朕倒要看看,后院的那只野猫怎么就那么聪明?知道去后厨寻肉,还是熟的?”   皇上不悦的扫了我们一眼,率先起身离开。我感觉身上的血液快冻结了,结结巴巴的问:“……到底……哪里出错了?我说错话了?”   “不是,是皇上太精明了。”廷璐沉声说着,牵起我的手跟了出去。我不安的看着他,心里紧张极了,难道是我刚才弄巧成拙让皇上查察到了什么?一旦被皇上发现纳兰和四阿哥,整件事情会变得更糟,更没办法收场了!   皇上走到通往后院的拱门处停下脚步,等着我们。我紧张的有些迈不开步子,廷璐硬是拖着我一脸平静的跟过去。此刻,他心里一定也在担心吧……   通敌叛国那是多大的罪名,我倒无所谓,不会对我构成多大的麻烦,但是扣在身为朝廷官员的廷璐身上,可就是件掉脑袋的事了,极有可能赔上性命。我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晕倒。   皇上一抬手,候在外面的盘虎和一班侍卫们马上赶过来。皇上犀利的黑眸直直盯视着我们,口中毫不留情的下令:“搜,只要不是木兰府的人通通带过来,尤其看看纳兰在不在这里?”   只见一班侍卫迅速冲向不同的屋子,逐屋开始查看,我的心直提到嗓子眼,面色煞白的屏息着。这回可惨了,怕连四阿哥也要受其牵连了,要是被皇上知道他也在帮我们,天晓得会不会龙颜大怒。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回真的要走霉运了!我的头阵阵发晕,腿软的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皇上注意到我神色不对,似乎更坚定了他的预想,又气又心痛的看我了一眼,“现在晓得不舒服了?如果早点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吧?”   廷璐扶我在旁边的花池边坐下,伸手为我把脉,过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轻声道:“好象是有身孕了,亲爱的。怪不得吃得那么少,你该好好补补身子了。”   “啊?”身孕?我怎么不知道?我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直瞪着他,廷璐偷偷冲我眨了下眼睛,然后直起身。因为背对着皇上,皇上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我一怔之下,很快意会过来,原来廷璐是做给皇上看的!   皇上正一脸意外的望着我,半响无语。很快,搜索的侍卫们空手而归,纷纷回道:“皇上,没有任何发现。”“属下搜遍了整个后院没有发现任何人。”   哎?四阿哥呢?纳兰揆方呢?轮到我和廷璐大感意外了。   皇上双手负手在原地走了几步,忽而一笑,“没有搜到好呀,是朕是多心了,起驾回宫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事情会有所转机,刚才的种种不适倏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与放松,不过为了把廷璐的谎话圆下去,我不得不装得很虚弱的样子靠着廷璐。见皇上要走我赶忙摇摇晃晃的“坚持”站起来,心里坏坏的想:要不要再呕几下装得更像点?   皇上的脸色好象缓和了少许,临走前嘱咐我一句:身子骨不好要仔细着身子。   我忙口中称是。皇上朝后院望了一眼,似乎仍有些疑问,但最后什么话也没话扭头离去。不多时,在我们殷殷盼望下,皇上终于领着一班侍卫离去,送走皇上的那刻,我提了好久的心这才缓缓落了地。   关上大门,我虚脱的靠着门板,庆幸的叹道:“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让皇上拿到把柄。哎,你干嘛说我有身孕了?找个别的理由不好吗?”   他松了口气,无奈的说:“你那副样子,难怪皇上不起疑心才怪。对了,四阿哥和纳兰不是在后院吗?怎么会不见?”廷璐感到很纳闷。我想了想,一拉他的手,“走,瞧瞧去!”我们一起朝后院跑去。到了纳兰揆方的客房,屋子里整洁的仿佛没有人进来过,我奇怪的环视一周,除了空气中飘着肉香味,真的一点藏人的痕迹也没有。   见鬼,莫非他和四阿哥一起翻墙跑路了?纳兰揆方的腰刚刚扭伤,身子不会那么灵活吧?我疑惑的挠挠头,一屁股坐在床上,长呼了口气:“走了就好,我快被皇上吓死了!”话刚落,床底下传出异样的声响,象有耗子在动,我吓得头皮发麻,噌的从床上弹起跳到廷璐身边,紧张大叫:“有耗子!”   “皇、皇上走了吗?”有人叫痛似的问了一句,只见一只菜盆被人从床底下推出来,接着纳兰揆方的头探了出来,他看了看四周,不确定的问:“真的走了?”   啊?原来纳兰揆方躲到床底下去了!我不由睁大了眼睛。这家伙居然连肉盆都不忘藏起来……   廷璐点点头,上前拉他出来,“皇上已经走了,出来吧!”一拉纳兰的手,他哎哟哟的叫起来,“等下等下,我的老腰快断了,我还是自己爬出来吧!”   床底那么低,空间又不大,纳兰揆方那么大的身躯居然能成功塞进去,真不敢想像。他象个肉虫子似的一点一点的蹭出来,扶着腰一边缓缓站起来,一边叫痛,“我容易么我,要不是为了你们,我哪会受这份罪!”说着,把仅剩了肉汤的空盆递给我,“再来点。”   我接过来,不可思议的叫:“那可是一盆肉啊,你也太能吃了!”   纳兰揆方挥挥手,催促道。“快去快去,今晚我要在这里住下了,对你们来说我可是位很重要的贵宾,不好好招待我的话,吃亏的可是你们。”   这家伙,真是看机会拿捏我们!我没好气的道:“知道了,等着!”看了一眼廷璐,他好笑的冲我打手势,让我别跟纳兰揆方计较,我泄了口气,转身去备饭了。   “来,我们最好碰碰词,免得皇上问你,我们说法不一……”出来的时候,正听廷璐跟纳兰揆方说话。等他们串好词,以后就不怕皇上问出什么纰漏了,这时候还是要哄好纳兰揆方才是。我来到后厨,吩咐厨子重新做一份饭菜,不多时,饭菜做好了,当我端着托盘回到客房,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谈话音。   踏进去一看,廷璐正抱胸站在床畔一脸无奈状,竖起大姆指朝床上指了指,再看那位老兄,五仰八叉的仰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嘴边挂着一行口水犹然不觉,连鼾声都起来了,打得震天响。   “这么快就碰好词了?”我意外的问,顺手把饭菜放到桌上。   廷璐笑了一下,“还碰词呢,你前脚刚走,这位老兄后脚就睡着了。”   看纳兰揆方呼呼睡得正香,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亏我费心的帮他准备饭,他可好,拿别人的时间不当事!廷璐上前把被子抖开,帮纳兰揆方盖到身上,那家伙睡得跟死猪般动也不动,看来今晚是没戏了。   “要不是有求于他,我真想让人把他丢出去!”我没好气的嘀咕。   廷璐走过来,搂着我的肩往外走,一边安慰道:“算了,纳兰揆方就是这副性子,人还是不错的。不管怎么说,这时候他是向我们的,就冲这一点,也值得我们好好招待。”   “对了,纳兰有没有看见四阿哥他们。他们哪儿去了?”   “纳兰都不知道四阿哥来过的事,我猜他们可能从后墙翻走了。我刚刚去那边看了一下,墙角边有很多脚印。”   第二天,廷璐一早要进宫办差,临走前嘱咐我好好对待纳兰揆方,等后晌回来还要跟他串词呢,我点点头。廷璐穿上朝服后越来越有大男人气度,打从我们漠北回来,连一向爱跟主子嘻笑的小史也变得收敛许多,在他面前不敢多有放肆,偶而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是为了逗主子开心。   后来,从小青口中得知,小史曾私下里说,三公子跟小时候比变化好大,有时认真起来的样子让小史觉是很陌生,所以再不敢象从前一样的脾气了。“主子,我们该走了。”小史小声提醒道。   廷璐冲我摆摆手,“回去吧。今儿事少的话我会早点回来!”转身离去,小史跟着后面一起去了。   我微笑着冲廷璐摆摆手,送走他后,我返身走了府门,吩咐了一声:“关上门,没我的准许,今儿这门不许再开了。”守卫点头称是,马上将府门关闭。我要防着被人瞧见纳兰揆方在这里。现在天还没亮,我打着呵欠又回到寝室补觉。   正睡得香甜,忽听见身边有什么响动,睁眼一看,小青正气鼓鼓的站在我床前生闷气,从我认识她起还不曾见过她这么生气过。我伸了个懒腰,慵懒的问道:“怎么啦,谁把你气成这样?”   “还能有谁,还不是后院的那位活宝!”   “纳兰揆方?他怎么了?”打着呵欠坐起来,靠着床拦问道。   小青没好气的说道:“他快成我们家大爷了,使唤我们比璐公子还气势,看了他我就有气!”   “忍忍吧,等廷璐回来办完事,就打发他回去了。不会烦我们多久的。”我哄着小青把心放宽,叫她不要小气,要有容人雅量云云,安慰到最后我笑了,“看你,纳兰不就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么,你跟他叫什么劲啊!学学我,不要把什么事都放在心上,事情过了就过去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纳兰揆方的喊叫声:“木兰,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咱还没起呢?喂,我饿了,你不吃也该让他们给我张络点饭哪!”   小青冲我一呶嘴,“看吧,使唤我们跟使唤他家里人似的,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谁让你事事由着他了,偶而晾晾他也无妨啊。”我坏笑的眨了眨眼睛。任凭纳兰在外面喊了又喊,我故意不回应,小青在旁边吃吃的捂嘴偷笑。果然,晾了某人一会儿,外面终于消停了。我得意的摊开手,“瞧,这个方法有效吧。”正说着,纳兰揆方的声音意外的又响起来,而且清楚之极犹如近在咫尺般。“喂,你到底起不起呀?”   唔?我一愣,扭头朝门口看去,不看没事,一看我的眉头都竖到天上去了。只见纳兰揆方正扒着寝室的门探头张望,见鬼,这家伙竟然敢进来!小青惊叫一声,忙去推纳兰,“这是女人的寝室,快出去!”   “哎哎,让我把话说完,我以为她睡着呢,这不想进去瞧瞧吗?”纳兰揆方死死拨着门,还在争辩。“木兰,都什么时辰了,你家后厨不开饭了?”   “开你个头!谁让你进来的!”我横眉竖目的气道,一边把被子拉到脖子上,一边顺手抄起厚书朝他掷去。也是凑巧,厚书偏好砸中他的头,纳兰揆方哎哟叫着被我打了出去。小青被逗的咯咯直笑,我则气得兀自生闷气。   梳洗完毕来到膳厅,后厨的饭菜刚刚摆上桌,纳兰早就迫不及待的坐在桌旁等了。见我来了,下意识的摸向头的肿包,直拿眼斜我,“你天天都这个点才起?真服了廷璐,这都能容忍!”他手点着我,忍无可忍的叫道:“瞧瞧我家内子从来都是早早起床,没一天敢晚起,在我家的规矩,女人一定要赶在男人起床前把早膳安排好。你这儿可好,天天学习三纲五常的这点规矩都不懂。”   我蛮不在乎的掏掏耳朵,等他鸹噪完了,才懒洋洋的拿起筷子,“说完了吗?”   “还多着呢,说起我家的规矩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我眉头轻挑,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你家的规矩是专为女人定的,现在我来说说我家的规矩。顺便说一句,我家的规矩是为男人定的。”   纳兰揆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什么什么?给男人定的规矩?”   我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是啊,不仅廷璐要遵守,连你也一样。”   “开玩笑!我来了,这规矩也有了?”他不信,斜睨着我,手拿筷子敲击着碗沿,一边苦口婆心的数落道:“木兰,做人可不兴这一套,好歹我也是你家的贵客,你要不喜欢来我就走!你以为我求着你才来的吗?是不是?你也瞧见了,昨天那是什么情形,皇上为了调查你们都去和硕府家去堵门了!我大爷的脚迈进你家这一步,就算救了你们了,哎?”说着,他的手还拍了下桌子,以加重说话的份量。   我耸拉着眼皮,很没好气的斜眼看着他,从没发现他这么嘴凭过,再看他那副得意的嘴脸,里里外外透着痞子相。如今却要有求于他,唉,想想心里都不舒服。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纳兰揆方看了我一眼,欣欣然吃了起来。   “得得得,吃你的饭吧,占着嘴还那么凭!”我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了,跟纳兰叫劲也是白费口舌。纳兰揆方误以为说服我了,那得意的劲头甭提了,吃得份外香甜。手拿起茶杯递给我,我没好气的哼道:“谢了,我不喝。”   “是我喝!倒倒。”   纳兰揆方俨然一副自家主子的模样,听他一听我眼睛都直了,看着他半晌无语。还真如小青说的他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我手托着下巴,泄气的转向它外,抬手朝小青招了招,在旁边的伺候的小青很不乐意的走过来,为他倒水。他啧巴啧巴嘴凑到唇边抿了一口,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把水喝的滋滋响,动静颇大。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水很烫吗?”   “不,不烫,你家的茶我得品品是不是跟我家的味道一样,品茶就要象喝粥似的,得小口小口的喝,这才能品出其中滋味!”纳兰揆方煞有介事的又喝了一口,跟喝酒似的还发出一声啧巴嘴的声音。小青眼中露出嫌弃的目光,很不乐意的斜眼瞧着他。   我叹了口气,这位纳兰大爷的作风真真是瞧不惯呀,尤其知道自己拿捏着我,更加助长了他不良风气,好象有些变本加厉了。我放下筷子,对小青说了句:“好好照顾这位纳兰大爷。”起身离开。纳兰揆方一愣,伸着脖子招呼道:“哎?你还没吃怎么走了?早膳不吃对身子可不好啊!”   我拐上走廊了,还能听见后面的声音,纳兰在跟小青念叨:“木兰平常都这样么?怪不得身子骨极差,都是不正点吃饭造成的……我说呢,这要怪她自己……”后面还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什么听不见了,想必留在那儿的小青正生闷气呢吧。我还是躲清静吧。   在没外人的情况下,纳兰揆方就无须躲藏了,他象个主子似的满院子溜达,时不时的叫下人做这个做那个,连我的贴身丫头小青也使唤上了。   “青丫头,我去木屋那边了,给我整壶好酒啊,别拿差的糊弄我。”   我坐在书房里看书,忽听外面纳兰喊了一嗓子,还有小青很不乐意的回应声。我不禁没趣的笑了一下,继续埋头看书。   成亲快两年了,书架上的书不断扩充已经摆满了整个书架,除了自己购置的以外,还有廷璐从宫里或是朋友处借来的,林林总总居然有几百本上下。   正看的入神,门房下人跑过来请示:“夫人,大阿哥府的侧福晋来了。”说着,把名帖递过来。   侧福晋?我微怔,大阿哥除了嫡福晋外只有几个侧室,几时多了个侧福晋啊?接过名帖打开一看,我惊喜的笑了,原来是吴雅氏,这可是稀客呀!   “快请!”我也跟着走出屋,朝门口迎去。大阿哥那几位妻室中,跟我比较谈得来的就是吴雅氏,她为人随和好开玩笑,没有什么贵贱等级之分,所以我比较喜欢跟她相处。   想当初刚到京城不久,大阿哥的福晋为我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还烫伤了我的手,那时候,正是她代大阿哥不时过来看望,籍着这件事大阿哥对她多有重用。可以说托我的福,撮合了大阿哥和吴雅氏他们两人的感情,如今从吴雅氏升成侧福晋的事可以看出,大阿哥对她的宠爱更盛从前了。 第60章谣言祸起   想着这些事,我已到了府门口,“快开门。”   门房马上将门大开,只见门前端正的立着一个人,穿着一身侧福晋的华贵行头的吴雅氏珠围翠绕,娇艳动人,正笑吟吟的冲我看来。“木兰妹子,大白天的怎么大门紧闭呀?”   在她身旁停着辆马车,除了赶马车的,两个随行丫头外,一旁还多了四名侍卫,看来以后吴雅氏出门也有了侧福晋的阵容了。吴雅氏长得原本就很好看,如今换上新行头稍微打扮一下整个人更显得出众了!我微微一笑,赶忙迎上去拉住她的手,一边亲切地说:“怎么姐姐今儿有兴致过来看我?我家的门挡梁上君子可不拦美人呀。”   “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你了,最近一直忙也没抽得空出来,趁今儿有点时间过来看看你。”   “福晋还好吧?”我一边热络的说着,一边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还好,你们刚打漠北回来福晋就想着过来呢,后来娘家来信让她回去一趟,这一走就是十来天呢。我只好一个人过来看你了。”吴雅氏一边说一边打量四周,赞道:“我就喜欢你府上的风景!你不知道,这几天我真是一刻也没得闲,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穷忙活。过来前刚刚把和硕郡主劝走,我这才抽出空出来走走。”   和硕郡主?我不由问道:“她怎么了?”   “唉,还不是为了她家那口子的事。”吴雅氏叹了口气,“昨儿个皇上突然去了和硕府,纳兰揆方得了信,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皇上在他们府等了好一会儿,有气没得发,就把和硕郡主数落了一通。她气不过,想着等纳兰揆方回来好好给他发顿火,谁知呀,那小子也不知去哪儿钻沙去了,整夜没回。这不一早,和硕郡主就来找福晋诉苦,偏偏福晋不在,我就忙着安慰她,好不容易也把她哄好了打发走。”   原来是这样,我不禁虚笑以对,吴雅氏还不知道纳兰揆方躲在我府上,得叫他小心点为好。   我正暗暗思忖着,吴雅氏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你说纳兰揆方这混小子,成亲都三年了,还一点没个正形,要是我看见他了,非好好数落他一通……”话说到这儿突然刹止,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一脸意外表情。   “怎么了?吃惊成这样?”我有些好笑,她看见什么了这么吃惊,莫非见鬼了不成!   顺着她视线望去,看到的一幕让我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倏的隐没,无数黑线垂下额头。只见纳兰揆方一手捏着点心,一手把持着酒壶正悠哉游哉的从后院往这边走来。吴雅氏刚刚说到纳兰揆方不见了,这会儿就被她撞个正着。吴雅氏狐疑又吃惊看着,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在这里?”   纳兰揆方抬头朝我们望来,乍一见吴雅氏也在,一双眼睛睁得滚圆顿时怔住。我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无话。   是我疏忽了,应该在吴雅氏进来之前先让纳兰揆方藏起来就好了。这下可好,在吴雅氏看来,好象我们有意串通了似的。如今面对吴雅氏疑惑不解的目光,我只剩下一脸心虚的干笑。后来吴雅氏没坐多久就回去了。纳兰揆方责怪我为什么不提前打声招呼,这个事情一败露,不止他要担心和硕郡主的怒气,恐怕还要面对来自皇上的双重指责,显然他是为了逃避皇上才躲到这里来的。如此一来,皇上就会知道我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当吴雅氏问起纳兰为何在木兰府,纳兰干笑,借口说跟和硕郡主闹了点别扭,就躲到这里了。吴雅氏的表情明显不信,却也问不出别的,她不知道皇上找纳兰为了什么事,估计此刻兴许也猜到了几分罢。   送吴雅氏走时,我特意追上去小声请她不要跟任何人提及纳兰揆方在这里的事,吴雅氏娇笑,“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可不晓得,替你们瞒着倒没问题,以后别有什么把我牵扯进来就好。再说,既便瞒我也不能瞒着我家那位爷呀……”   “那是,大阿哥倒无妨。”   吴雅氏从我底气不足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巧笑:“看你们紧张的,是怕皇上知道呀,还是怕和硕那丫头知道呀?我看都有吧?”   我暗暗叹气,没瞧出来吴雅氏也是个机灵人儿,几句话就听出点苗头。她拍了拍我的肩,扑哧一笑安慰道:“行了,回去吧,我也是开玩笑的,自然谁也不会说的。”她坐上车离去。   吴雅氏撞见纳兰的事让我们顿时没了兴致,这下纳兰比我还紧张,象没头的苍蝇在屋子里打转。看他这副样子,轮到我慢条丝理的喝茶了,临到事前,纳兰不合作也要合作了,因为他跟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后晌,廷璐从宫里回来了,听了吴雅氏的事,释然一笑,说回头跟大阿哥打声招呼就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听他这样一说,我和纳兰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廷璐拉着纳兰准备把漠北的事从头至尾串一遍,纳兰这个混小子,紧张的事一过马上就恢复了本来面目,不停的打岔跟着我们耍凭嘴。   说到遭遇沙漠之狐那里,噶尔丹识破了廷璐的计谋,反被他劫持到山上时,纳兰揆方不依的惊叫:“不是吧,噶尔丹那时候还重伤在身,还能劫持我们?哎,廷璐,你功夫也不错呀,会对付不了他?皇上肯定不会相信!”   “别忘了噶尔丹的铁卫们,我们会是他们的对手?皇上问起,就说我们是受了铁卫们的威胁就行了。”廷璐提醒道。   纳兰揆方挠了挠头,眼前一亮,又想出一点子反对:“也不成呀,我们那时完全可以挟持噶尔丹逼他们放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用?皇上一问我们不就哑口了?”他摆明了想给我出难题。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事情紧急,哪顾得了那么多。”   “我可以说一开始骗铁卫们相信我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后来噶尔丹苏醒不相信我的诚意,就逼我带他们拐向安全的山林。那时赶上木兰临产,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照噶尔丹的吩咐办了。如果皇上问起,你就这样回答。”廷璐耐心的指点。纳兰揆方哦了一下,摸摸下巴想了又想,忽尔坏坏的一笑,说出一句让我火大的话:“嘿嘿,廷璐,我记得当时你可是自愿的,人家告你通敌也没说错呀。是不是?”   看他嘻皮笑脸的模样,真是欠抽呀。我窝火的踢了他一脚,“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嫌麻烦少是不是?”   “……知情不报再加上欺瞒圣上,可要罪加一等,这个后果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纳兰揆方故意做出一副拿捏不定的样子,我斜眼瞪着他,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府外。   廷璐极有耐心的微笑,亲自给纳兰续集推过去,然后抱胸等着。   “没关系,你慢慢想,反正这件事你已经很难撇清了。”廷璐好整以暇的轻笑。   纳兰揆方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廷璐狡黠的笑:“木兰以前不是说过,这件事要早点说出去或许有用,现在说已经迟了,皇上已经把你和我们当成一伙的了,无论你说与不说,这件事都脱不了干系。”   纳兰揆方的脸倾刻间挎下来,叫苦不迭,“不是吧,有没有搞错,从始至终我都是受害者,几时成了你们的同伙?”   “廷璐,你觉得纳兰揆方靠得住吗?他都一夜未归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一边帮廷璐穿戴朝服,一边不安的问道。   “不会的,纳兰揆方不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不成事,兴许是有别的事耽搁了。”   昨儿把纳兰揆方打发走不久,就听说宫里来人把他召进宫去了,猜测着肯定是皇上在和硕府留了人,得知纳兰揆方到家的消息马上宣召入宫。打他一进宫开始,我的心就不安的提起来了,并打发小史去和硕家门口盯着,看着纳兰揆方几时回来。结果,直到深夜,仍没有等到纳兰揆方回来的消息。   昨晚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我梦见皇上正对纳兰揆方连夜严刑审问,纳兰揆方受不住刑,便将我们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皇上听后盛怒命人即刻捉拿廷璐,就在这时,我叫着廷璐的名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我一动廷璐跟着也醒了,见我满头都是虚汗,怜惜的将我拉入怀中轻声安慰。   清晨,廷璐要进宫了,送他出门的路上,我的心一直扑嗵扑嗵跳得厉害,不放心的嘱咐说:“差事完了记得早点回来。也不知怎么,右眼皮老跳,跳得我心神不宁的。”   闻言,他停下脚步朝我看来,眼中现出几分疼惜,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抱了抱,“什么事也没有,大概是你昨晚没睡好,一会儿回去再补个觉别胡思乱想了。嗯?”   我点点头。等送走廷璐后,我马上叫过一个下人再去和硕府瞧瞧纳兰揆方回来没有。回到寝室,我已经走了困,索性躺在卧椅上呆呆的出神。等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下人的回复:“夫人,小的打听过了,纳兰公子还没有回来。”   “知道了。”我有气无力的说道。可能跟夜晚没睡好觉有关,整个人都觉得没有精神。梳洗打扮完毕,我正准备回张府看看孩子,一抬眼瞧见福伯朝这边走来。福伯说有几件事要跟我商量,我领着他转身回到厅堂,等一件件事情处理完,又审完帐册,天已近晌午了。   我叫上小青陪我一道出门,马车停在府门口,车夫见我来了,马上从里面取出矮凳放在地上,刚要上车时忽听旁边角落有人在说话:“人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世人看不穿……夫人,您印堂发黑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有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正偎在墙角晒太阳,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听了他的话,我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夫人,你气色不太好定有大事发生,是凶非吉,小心避着点好。”,他笑嘻嘻的说了一句,便埋头抓痒中,小青捏着鼻子嫌弃叫花子身上的臭味,赶忙催道:“不知道哪儿来的叫花子疯疯颠颠的,小姐,别理他,我们快走吧。”不知怎么,他的话让我的心忽悠了一下,正想再问点什么,那个叫花子开始哼起歌来,对谁也爱搭不理的。   寒冬岁尾的,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他却无家可归,身上穿着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僧衣,象是从哪里来的落魄僧人,样子怪可怜的。我叫小青拿几两碎银给过去,便上了车。   马车跑起来后,那名貌似僧人的叫花子突然高声叫了一句:“有贵人相助可避凶化吉哦!你的贵人在西方,记住了!”   小青小声嘀咕了一声:“疯子。”   西方?我哪儿有西方的朋友……我闭着眼睛胡想着。把认识的朋友林林总总的排了一遍,除了西藏的噶尔丹外,好象不认识别的来自西边的朋友了。噶尔丹会是我的贵人?只要不给我们徒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皇上严令禁止我们不许与噶尔丹交结,甚至要我们起誓,实际上他也清楚,我们共同生活了几十天,就算是仇人之间也多少会有点默契,更何况皇上还有一点不知道,噶尔丹与我们的交情不止一般,已经是我孩子的义父了。   幸好这件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一旦传到皇上耳中,迎接我们的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三夫人,您来了!”马车刚停在张府门口,便有下人殷勤的跑过来打车帘。小青下了车转身扶我下来。我随即问道:“张夫人在吗?”   “在,知道三夫人要来,才让小的在这里等呢。老夫人正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刚踏进府门,没走多远,就看见张夫人领着两个老妈子在院子里逗着孩子玩,两个老妈子一人抱着一个正乐得起劲。我站在原地看着,欣慰的笑了,人老了便喜欢含饴弄孙大概图的就是这种感觉吧。恰好这时,张夫人抬头朝这边望来,伸手招我过去。我笑了一下,马上快步走过去。   “木兰,快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几天不见脸盘都长圆了,胖嘟嘟的好喜人!”   “那是娘照顾的好,不然小不点们哪儿长得这么水灵讨喜!”我感激的说了一句。“娘,这些天辛苦你了。”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每天看着他们,我心里乐着呢。”张夫人笑呵呵地说道:“因为你大嫂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短时间也见不到孙子,刚好这段时间照看他们,人也不会觉得寂莫。”   旁边一个老妈子陪笑:“是啊,府里多了两个小孩子,就是显得热闹!”大家齐笑了起来。张夫人仔细看了我几眼,关切的问:“怎么搞的,瞧眼圈都黑了,昨晚没睡好么?”   “没事。就是有点心神不宁的,心里不塌实罢了。”我笑了下,俯身去抱孩子。张夫人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刚把孩子抱在怀里,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有人匆匆从府外冲进来直朝这边赶来,扭头一看,原来是我府上的下人,不知有什么事竟然让他巴巴的追到张府。他跑的速度很快,中途差点栽倒都顾不上,一口气赶到我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喘。   见此情形,我的心象被什么力量紧紧扯了一下,一下子呼吸窒住。如果没有急事,一般自已府上的下人是不会大老远追到这里,而且还是骑快马追来。突然间,心头被一种不知名的可怕感觉笼罩,迫得我的神经份外紧张,我屏息的看着,心跟着莫名奇妙的狂跳起来。   “夫人,快点回去吧,大阿哥正在府上等你,说务必把你叫回去!”   “说了什么事么?”因为紧张,我的声音显得干巴巴的,嘴唇跟着颤抖起来。   张夫人似乎听出了我声音中的异样,轻轻握住我的手,“瞧你紧张的,下人有点风吹草动就夸张的不行,也把你吓成这样!”说罢,转向下人,眼神一冷,不悦的斥责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也能急成这样?”   下手垂眉噤声的不敢说话了。   我勉强的淡笑了一下,“可能真是有什么急事,娘,我先回去了。”张夫人还要说什么,我已顾不得许多了,叫上下人疾步朝外走去。我的直觉一向很灵,从早上起来心就没有塌实过,总隐隐的预感到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大阿哥若不是有急事,相信这时候应该回府用膳,先赶来见我,莫非廷璐那边出了什么事?   一路忐忑不安的想着,我不断催促马车夫加快速度。不多时便赶回木兰府。大阿哥的马系在外面的柱子上,我迫不及待的奔进去,一进门正看见大阿哥在门口处走来走去,一脸焦急的神情。见我来了,快步迎上去,“木兰,有件事可能有点麻烦……纳兰揆方和廷璐被皇上扣下了!”   我的心禁不住哆嗦起来,张了张口,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不知为了什么事,我皇阿玛命人把廷璐和纳兰揆方两人分头关起来,听里还有专人在审问他们……”   我的头嗡的一声涨得老大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知道一件事:皇上在核实两人的口供!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但凡涉及到廷璐的事我都会慌的六神无主,此刻脑子乱乱的,不知该怎样理出头绪。廷璐昨日拉着纳兰揆方串过词了,按说不会有事的,可是纳兰揆方那种性子很难说会不会被皇上逼问出来,他胆小怕事,就怕皇上一威胁吓得他跟竹筒倒豆似的全说出去,那就糟糕了!   况且皇上不是好糊弄的人,也许从廷璐口中问不出什么,但要是纳兰揆方说错一点,整个事情就败露了!   “木兰?”我正在胡思乱想中,耳边忽听大阿哥叫了一声,他按着我肩摇晃,看到他一脸担心的表情,我方才意识过来自己太过担心,已经心神不宁的想了好久。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没事,皇上扣了他们多久了?”   “顶多一个时辰,我是下了早朝才听说的。听说负责这件事的是刑部的陈侍郎……”   又是陈则仕!我心一跳,意外的看着大阿哥。那家伙好象跟我家廷璐较上劲了,难道不整倒廷璐他就不甘心吗?我恨的牙根痒痒,暗道:看来有这个人在,廷璐不会有安稳日子过……   “……我回来的太急,也没有细细打听,你们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了吗?”   我张了张口,艰涩的说了句:“有人告廷璐私通叛国,皇上怀疑廷璐跟噶尔丹有勾结。”大阿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气愤的脱口而出,“谁告的?”   “还能有谁,陈则仕。”我苦笑。   大阿哥瞪了我半晌,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咬牙,“这个陈杠子跟谁都顶,折腾廷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且等着,我这就回去再问个清楚回来!”大阿哥一撩衣袍,匆匆冲出门,骑马离去。他前脚一走,我顿时泄了力气,身形一晃差点跌倒,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千万不要有事啊,廷璐!我会求神保佑,保佑你平安回来……   我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心里忽悠的厉害。天色渐暗,廷璐一直没有回来,前去打听消息的大阿哥也没露面,这让我越发惶惶不安,胡乱想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通敌!多么可怕的字眼,这个罪名一旦成立那就是死路一条,就算备受皇上宠爱到那时也无力回天了。好在事情刚出,应该还有时间找人找关系运作一下,不能让廷璐栽在这件事上!   我心急火燎的考虑着事情,小青进来告诉说晚膳准备好了,我心烦的挥挥手,小青见我脸色不好不便再劝,只好退到旁边静静等候。被打发去宫门口等消息的小史回来了,说没见大阿哥出来,应该还在宫里。这会儿仍在宫里,想必还在打听消息。又等了一个时辰,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小青点燃烛台,豆大点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拽,昏黄的光线下整个大厅显得格外冷清。   突然,小史惊喜的跑来叫了一声:“大阿哥来了!”   我连忙迎出去,刚到门口胤禔已快步踏进门来,喘息的说:“有消息了。”我摆摆手,让小青和小史先下去,自己亲自动手给他倒茶。大阿哥突然问了一句:“木兰,你告诉我实话,廷璐到底有没有跟噶尔丹勾结?”我手一抖,受惊吓的抬头直看向他。“噶尔丹受重伤的时候,清兵一时没能迅速控制战局,当时可是廷璐给他的部下出谋划策?”   这件事廷璐从来没有跟他一帮好朋友提及,常安和胤禔都不知道。此时,见胤禔目光紧紧盯视,我低下头,轻声承认道:“是。”   胤禔锤了下桌子,愤然道:“你呀,这种事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和常安也好提前帮你们拿个主意!”他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重重唉了一声,“现在可好了,我去的时候,听说皇上正在召见几个前锋营的将领,核实此事呢。廷璐怎么这么糊涂,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吗?给敌人出的点子害我们前锋营和主力军损失了多少人马,七八千条性命啊!你说皇上能不气吗?”   这件事皇上昨天就知道了,扣住廷璐和纳兰揆方绝不是为这件事……恐怕还有更大的问题在后面……   我无力的低道:“皇上不是为这个。”   “这回事情恐怕有点棘手,没那么简单。”胤禔颇为头痛的看了我一眼,沉声说道:“陈侍郎手中好象拿住了你们什么证据,盯着纳兰揆方已经审了一整晚了。皇上很生气,命陈侍郎七天内查出结果给他呢。”   “廷璐那边是谁在审?”低低的问了一句,此刻坐在椅子上,我已经浑身没有力气了。   “是一个叫赖洪兴的人在审,也是刑部的,听说是陈侍郎手底下的,跟陈侍郎一样是个软硬不吃的杠子头。”胤禔头疼的坐下来,无奈的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呆呆的坐着,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能不断努力消化和绺清各种消息。按说,陈侍郎应该更愿意亲自审问廷璐才是,为何让另一个人去办,自己却盯着纳兰揆方不放?难道他认为从纳兰揆方那里好容易打开缺口?   “昨儿皇上把我和常安打发走,就是要找你们过问这件事吧?”   我点点头。整件事情,廷璐已经和纳兰统一过口径了,要是他们两人口供一致应该很快会放人,何以关了一天仍没有消息。皇上究竟在怀疑什么?陈侍郎手中到底拿住了什么有力证据,敢让他一查到底?   越来越多的疑问充斥在脑际,想得我头痛得不行。   这回连胤禔都没辙了,无不担心地说:“陈侍郎这个人很有能力,以前办过几件大案很得皇上重用。他跟廷璐家也不知曾经结了什么梁子,张家有一点过失就严查不怠。上次,为了文字案没能制住廷璐一直耿耿于怀,这回可好,又被他揪住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没准他得可着劲整人。”   我头痛的闭上眼睛,低声自语:“如果廷璐有什么闪失,我不会放过陈则仕,圣人也有出错的时候,他陈则仕不是什么圣人,我就不信拿不住他半点过失……”睁开眼时,阴霾的眼底已多了几分愤恨,我在心里暗暗咬牙: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他以为我们就那么好欺负?整人么,我也会……逼急了,我也玩回大的……   胤禔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看了我一眼不由眉头微皱,“陈则仕那边有我,你最好不要自己去找他的麻烦。”   我闭了闭眼,极淡的笑了一下,胤禔真是太了解我了,从眼神里就能猜到我的念头。长长舒了口气,语气依然沉沉的。“……因为有廷璐我才会这么担惊受怕,他不在,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怕的。”包括陈则仕。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事情才开始,说什么都还早,也许廷璐和纳兰揆方他们不会有事的。”胤禔宽慰我道。   “你相信吗?”我头也不抬的反问了他一句,胤禔微怔,沉默以对。连他都不信况且是我,心痛的笑了一下,淡道:“这么大的罪名落在陈侍郎手上,就是不死也要扒层皮,我担心的不是皇上那边,而是陈侍郎。”   “这件事廷璐也有错,不管是什么情况什么理由他都不能帮敌军出主意。要是放在大清这边他是大功一件,放在敌军对边那就是死罪一条了。唉!”胤禔拍了下桌子,长身而起,“我再去刑部走一趟,看能不能找个熟人打听一下消息。皇上已经下令了,严禁私底下通融,禁止任何人探望他们两个,陈侍郎有皇上的口谕连我都不好开口过问这件事。看看吧,有消息我会知会你的。   我站起来,送胤禔出去。   胤禔是个很讲义气的朋友,每到遇到事的时候他总是不挥余力的帮我们,一辈子有这样一个知已是我和廷璐的福气。“大阿哥,皇上正在气头上,你要小心别把自己牵扯进来。”   “我有分寸的。”胤禔牵了马翻身骑上去,扭头对我道:“回去吧,这件事有我和常安呢,定会想办法帮廷璐开脱罪名的。”   我点点头,目送胤禔的身影消失去夜色中。小史似乎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了,小声问道:“夫人,公子他不要紧吧,到底是什么人给我家公子扣上这么要命的罪名呀。小的心里直扑嗵……不会有事吧?”   “什么事都不会有。”望着漫漫长夜,我轻轻又坚定的说了一句。   这一夜我失眠了,冷风透过半掩的窗子吹进室内,到处席卷的清冷非常。我躺在窗前的卧椅上,身上盖着被子静静的望着夜空出神。房间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唯有烛火被风吹得东摇西晃还有点生气。   “……张家有一点过失就严查不怠。上次,为了文字案没能制住廷璐一直耿耿于怀,这回可好,又被他揪住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没准他得可着劲整人……”胤禔说的那番话又袭上心头,让我倍感压力。大阿哥已经从吴雅氏口中听说了我们的事。皇上突然去和硕府找纳兰揆方,而要找的人却惊慌逃走躲进木兰府,显然,这是有意避着皇上。大阿哥不笨,自然猜得到这里面的玄机。   “纳兰揆方为什么躲皇上?你们有什么不敢让皇上知道的事?”   当胤禔问到这句话时,我竟然无法回答,微怔之后,搪塞道:“不是我们。我不知道纳兰揆会突然来我家。至于为什么避着皇上,他从回京之后就一直不想见皇上,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吧。”   “真的?”胤禔不相信,久久的看着我,试图从我眼神中瞧出什么。我则平静以对。“木兰,希望你们不要瞒着我什么事,不然我没办法帮你。以皇上的脾气,他不会无原无故怀疑你们,如果只是因为廷璐给敌军想计策,那倒还有缓和的余地。你确定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想到这里,我不由叹了口气,不是我有意瞒着胤禔,的确是这件事太过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廷璐也有好处。如果说给胤禔,可能帮不到廷璐还会把大阿哥拖下水……   夜里的空气很冷,我把身上的被子紧了紧,继续沦陷于心事之中。从没觉得黑夜会这么漫长,被关在刑部的廷璐相信也跟我一样无法入睡吧。   一夜的枯坐终于迎来东方天际的泛白的,渐渐的,丝丝曙光显现出来,悄然无声的驱散着黑夜寒寂。   长时间的静坐,我的腿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我什么也不想动不想想就这样呆呆的坐着。直到小青推门而入,惊叫的奔过来,“小姐,你一夜没睡吗?这是怎么了,璐公子没有回来,你也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我只是睡不着罢了。要是大阿哥来了,告诉我一声,其它人能挡的就挡了,我谁也不想见。”我轻轻的吩咐道。小青点头称声,把帕子打湿拧干递给我,我简单擦了一下手脸放在一旁。心情不好自然也没胃口吃饭,整整等了一天,终于临到傍黑时分等来了胤禔的消息。他差人给我递来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陈侍郎正提审一个月前投降的阿悌,证实廷璐曾为噶尔丹出谋划策,并与铁卫关系交好。阿悌表示愿意联系他一个在沙漠之狐手下做事的兄弟提供更多廷璐与噶尔丹相勾结的事。   看到这儿,我心猛地提了起来。原来阿悌率部投降大清了,陈侍郎找他算是找对人了,阿悌为了报复噶尔丹肯定会把怨气发在廷璐身上!让我震惊的却是最后那句话,想不到阿悌有认识沙漠之狐底下的人,一旦有人出来作证,廷璐的罪名岂不犹如铁板定钉无法更改了。   十分得不妙!最糟糕的事出现了!我看着信如雕塑般僵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时候谁能帮我们?谁敢冒着共犯的危险给我们提供帮助?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恐怕也会犹豫吧……   这个时候脑子都变得不灵光了。   小史和小青见我脸色发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备车,回张府。”我的嗓子异常发干,声音哑哑的。这个时候能信得过的只有家人了,我想到了张英,他人脉广,处事圆滑世故,也许他可以动用各种关系救廷璐。   不多时,急驰的马车停在张府门口。没等小青扶持,我跳下车一刻不停的奔进府门。有个老妈子正带孩子在院子玩,见我来了,忙起身行礼。我一把拦住她,急问:“老爷在家吗?张夫人呢?廷玉在不在?”   一口气问了好几个人,来的时候很不巧,居然一个人也不在。“三夫人,老爷被皇上派去外地办差了,昨儿后晌就出远门了,好象是苏州还是哪里来着。张夫人一个时辰前外出串门了。”   “那廷玉呢?”   “听说二公子也要出门,从宫里一回来就让丫头准备行李,后来忙着出去了。”   怎么搞的?偏偏这个时候张英和廷玉都被皇上派去外地办差?是巧合吗?还是皇帝怕张英他们妨碍此事,特意将他们支出京城?我不敢猜想皇上的心思,但总归明白一件事,张英与张廷玉的离开绝对与此事有关,皇上这是想断了我们的后路!   还好,廷玉还没有离开京城,我马上将附近几个下人召来,命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找廷玉回来。很快,七八个人跑了出去。我则紧张的走来走去,不知接下来做些什么。从漠北回来没过几天,就又赶上了这件事,倒霉的事似乎一件接一件,总没个消停的时候。“以后再也不进香了,什么佛祖保佑,见鬼去吧!”我忍不住低声咒骂。   不久,打发出去的下人们陆续回来,纷纷说没有二公子的下落。我急了,头一次发脾气大声斥责他们:“没有见着接着去找,回来做什么!快去呀!”下人们吓得点头哈腰的又跑出去了。   我耐不住性子的快步走到府门口,招呼马车夫,“回府!”不知道胤禔那边是不是又有什么信回来了,我急着赶回去等消息。好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心提在嗓子眼不说,胸膛里总有股气发不出来堵得人很难受。我不止一次的按着太阳穴,忍着头痛的毛病。   “小史,大阿哥有消息来吗?”我一下马车就看见小史等在门口张望,他马上回道“还没有。刚刚常安过来了,见你不在,就回去了。”   “没说什么事?”   “我问了,他什么也没说就回去了。”   我张了张口正想说话,突然,眼前莫名其妙的变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正奇怪着怎么就天黑了,这时,一阵眩晕感袭来,我一头倒向地面不醒人事了。   “小姐!”“夫人!”几个下人慌了神,七手八脚的上来扶。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某人的怀里,有人用手指正按着我鼻下人中。小青小史等人一脸焦急的围在旁边,见我醒来大大松了口气,口中说着庆幸的话。看着他们都在四周围着,心里暗暗纳闷,是谁在扶着我。   “小姐,你好端端的怎么昏倒了,幸好二少爷来的及时,我们快被你吓死了!”小青担忧的说道。   二公子?廷玉!我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身旁,果然,正迎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深沉幽黯的黑眸。   廷玉……终于来了!   听说最近廷玉很受皇上重用,整日忙于差事一刻不得闲,只有上次从漠北刚回来时见过他一次,后来便再没有碰面的机会。他好象刚刚从外面赶来,身上残卷着丝丝寒气还未消退,此刻搂着我,望着我的眸中写满了焦虑与担忧。   一看到他,我嘴唇动了一动,鼻腔忍不住泛起酸意,眼底立即笼罩上一层雾气。廷玉似乎感觉到我情绪上的变化,不自觉加重了手臂的劲道,搂得更紧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与沙哑,透着掩饰不住的关切。“好点了么?”   他扶我站起来,手便松开了。我强忍着鼻腔的酸意猛吸了一下,可没办法将眼中的泪意逼回,还是被他看到了我的伤怀与不安。他怜惜的看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的话要说,但碍于旁人在,只能问道:“出了什么事?我一回到家就听下人说你急着找我,有事么?”   我脸色苍白,嘴唇止不住微微颤抖,“廷璐……被皇上交给刑部关起来了。”   廷玉面容一惊,眼睛顿时睁大许多,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突然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片刻,紧接着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后晌,廷璐进宫后就再没回来,大阿哥回来报信说廷璐和纳兰揆方两人都被皇上扣了。”有廷玉在,我的心似乎跳得没那么快了,只是心依然慌慌的,安定不下来。   “为了什么事?”   我吸了吸鼻子,“有人向皇上进言,说我们与噶尔丹有勾结,告廷璐通敌叛国之罪。告发廷璐和负责这个案子的是同一人,陈则仕。”等我低着声音说完,廷玉没了动静,直直的看着我身子明显一僵。我抬眼朝他看去,只见他微眯起双眼,沉声一字一句的念道:“陈则仕?”不自觉的手指紧握成拳,似乎对这个人很有成见。   少倾,突然听他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我没有抬眼,也没回话。知道廷玉的视线正在我脸上逡巡,想必见我脸色苍白嘴唇发干,可能猜到了我这两天过得不太正常。旁边的小青小声回了一句:“小姐昨儿个和今儿都没有用餐,昨夜小姐一夜没睡……”   廷玉眉头紧皱心痛的看了我一眼,扭头跟下人吩咐道:“让厨子备饭!”简短的语气中透着命令的口吻。说罢,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朝里面走去。小史一溜烟跑去传话去了。   走进厅堂,廷玉转身看了一眼尾随而来的小青,小青马上识趣的停住脚步,没有跟进来。原以为廷玉一进屋就会松开手,不料到了里面手依然握着,想到两人的身份出于避嫌,我下意识的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垂到一旁。廷玉那种细腻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我的小动作,他眼皮微抬,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听说廷玉这段时间倍受皇恩,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最长,虽然望过来的关心眼神依然跟过去一样,但是举手投足以及细小的动作总透着几分皇上的影子,兴许是受皇上的影响越来越大,有时恍惚间总让人觉得象是皇上在身边似的。   “把事情经历讲给我听。最近一直忙差事也不知宫里的动静,关于案子的所有细节都讲给我听。”廷玉在我旁边坐下。和霄从门外走进来,看了我一眼,对廷玉劝道:“二公子,我们该起程了……”   “先等等,一会儿再说。”   “可是皇上令你明早务必赶到直隶总督府,再不起程就务了时辰了。”和霄又进言。   看和霄的表情似乎事情很急,不然也不会冒然出言相劝。廷玉沉思了片刻,挥手制止了和霄后面的话,让他下去。我突然想起廷玉马上要离京的事,记得门外停着出远门的马车,一定是打算赶在出京前过来看看我,然后直接起程。结果我只顾挂心自己的事,完全忘记廷玉还有正事要办。   “你要去直隶?”   他点点头,“后晌皇上刚给下的旨意,命我两个时辰内出发。不过是几个时辰的路程用不着赶那么紧。”顿了一下,更沉声的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听你一说,我现在知道了,皇上打发我离开就是怕我跟这个案子有牵扯,才早早打发我离京。”   我落莫的一笑,“爹昨天也被派去外地办差,没准皇上也打的同一主意。”   廷玉点了点头,扭头看了我一眼,“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定定神,缓缓开口讲起来,把皇上来木兰府的对话内容以及各方面汇总来的消息一一讲给他听,当他听到纳兰揆方躲到我府上被大阿哥侧福晋看到的事,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件事大阿哥也插手了么?”   “是,他一直在帮我打听廷璐的事,皇上命陈侍郎限期办案,并且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过问此事或是私下传递消息。是大阿哥一直在动用各种关系帮我打听消息。大阿哥是个靠得住的人。”   廷玉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问道:“之前四阿哥为什么给你传信?他可知道廷璐的事?给纳兰揆方递消息的人就是他吧?”   我眼皮一跳,突然发现廷玉的精明出乎我的意料,想不到任何人容易忽略的小事他也能注意到。“应该不知道,他只晓得皇上对我们起了疑心,说是看不惯陈侍郎恃才傲物的劲头,才决定帮我递个话出来。”   “那么,纳兰揆方为什么要躲皇上?仅仅因为怕皇上责怪他不请安不露面?有别的原因吗?”   黑黝黝的目光朝我望来,看得我心忽悠的一跳,仿佛有种面对皇上的感觉,一时间我迟疑了。廷玉见我沉默着猜到另有隐情,也不催,静静的等着。“任何事都不会空穴来风,皇上对你们起疑心肯定有他的原因,廷璐这个案子里面可否说不清的事?比如噶尔丹……”   言下之意,是在问我廷璐是否真的跟噶尔丹有牵连。   到底能不能告诉廷玉呢,我相信他是可以靠得住的,只是很怕连累上他,皇上不是也防着他与案子有牵扯特意将他调离京城,免得他毁了前程。可是,他要走了,廷璐就靠等于失去了一座强有力的靠山,一旦被陈侍郎坐实罪名,那他一点获救的希望也没有了。我的心扑嗵扑嗵跳得飞快,震得耳鼓生痛,气息也明显的紊乱起来。   就在廷玉等着回答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静得几乎可以听清针落地的声音。   见我长时间的没有出声,廷玉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扭头朝我看过来,“就算有说不清的地方也无妨,又不是没有办法挽回,为什么不说话?”   “你……”我缓缓张了张口,终于鼓起勇气哑着声音低语了一句。这句话一出口,廷玉的表情顿时变了,份外吃惊的同时,深沉的眸子也微微眯起,显然听出了我的意思。我的话已经透出了另一层意思,此事另有隐情,那才是皇上真正怀疑我们的原因!   “你……想听事实,还是回皇上的那一部分?”   初春的寒风依然很冷,心情不好时,更加感觉到寒气刺骨,比数九寒天更甚。我抱着双臂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外面的梅花树,苍劲的枝干依然傲立着星星朵朵的梅花在盛花。外面不时响起炮竹的劈叭作响声,再过几日就是农历新年了,这个时候正是家家户户迎新除旧岁的欢乐日子,而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的感觉。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刚成亲不久,正是享受甜蜜温情的最美的时期。今年却是另一番光景,看来我们注定要分开过新年了。   廷玉离去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得知这件事后,他不顾和霄的劝阻,命马车原地待命,自己骑马进宫去了。想跟之前当他问我案子里可有说不清的地方,我轻声回了一句,这句话惊得廷玉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低着头没有去迎他的视线,只静静的坐在原地,如僵住一般。廷玉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直直的注视着我,沉声问道,“一字不漏的全部说给我听!只要是你知道的,都讲出来。”   我抬起头,直迎上他一双锐利的黑眸。少顷,我开始讲了起来,从噶尔丹负伤归来开始一字不漏的讲给他听,廷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闷头听着,偶尔会停下来问上一两句。说到沙漠之狐离去后我停顿了一下,廷玉似乎感觉到这里是个关键的地步,停下步子朝我看来。   我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真相,把与皇上解释的那段话讲了出来。说噶尔丹醒过来识破了廷璐的计谋,胁迫我们随他们走,恰好那时我临盆在即,璐只好带他们撤离到安全的山林,为了保住我们的性命,作为交换条件,廷璐不可以对清兵说出他们的去向等等。   一番讲述花去了一个多时辰,廷玉一直认真的听着。最后他问了一句:“这是全部吗?”   我点点头。   “那么,陈侍郎为什么要审阿悌,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阿悌全名叫策妄阿拉布坦,他是噶尔丹哥哥僧格的儿子。他可能知道廷璐很多事。”我语气沉沉的说道。   “比如?”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出一件让廷玉不敢置信的秘密:“廷璐救过噶尔丹。”廷玉闻言,气息骤变,猛地抬头朝我看来,“廷璐?救过噶尔丹!”他极为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的眼睛睁得老大,额头暴起青筋,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震得左右鼻翼微微颤动。他头痛的闭了下眼睛,几乎咬牙的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眼底泛起微微的水意,低下头低声说道:“是我的错,是我让他救噶尔丹的……”   廷玉狠狠的瞪着我,眼底满是吃惊,痛楚与气愤,不知是不是在气我的愚蠢。对此我无话可说,要是阿悌把这件事说了出去,廷璐和噶尔丹之间的事真的就没办法说清了。当时我急于救人,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谁知后果会这么严重,如今成了廷璐最致命的把柄。   廷玉生生直视了我半天,似乎不知该说我什么好,恰好小青送饭,他丢了一句:把饭吃了,我一会儿回来。说完便匆匆离去。他的跟班和霄追着叫了一声,他也没有听见,急急骑马出了府门。   我正站在窗前想心事,小青进来说门外有人要找我,来到门口,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等在那儿,我问有什么事,他说有人在悦来酒楼等我,但又不知对方是谁,只说人家给了他几两碎银请代传个话,请我务必赶到。不知是谁想见我却又不肯露面?小史担心有诈,想叫上几个守卫跟着,结果被我制止了。   “主子,你自己去哪成,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你远远的在后面跟着好了,不必去那么多人。”我到要看看是谁想见我。马车载着我朝悦来酒楼赶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要来的地方。   我走下马车,踏进悦来酒楼的门,此刻已过了饭点,在大厅里用餐的客人不足一半,少了很多白天的喧闹。小二堆着笑迎上来问:“这位夫人,一位吗?”   抬头看了看楼上,径自朝上面走去,“不了,我找人。”走上二楼,我沿着走廊逐个查看每个雅间的情况,直到走至尽头的雅间,我看见有个人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眺望远景,一看到他,我意外的愣住了。   竟然是……常安?   听到门响,常安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冲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我也是刚到,进来坐吧。”我释然的淡笑,走过去在桌边坐了下来。来时想了很到底是谁要见我,想不到竟是熟人!不知他找我……是不是为了廷璐的事?   常安亲自倒茶放在我面前,然后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听说廷璐的事了。”他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开口。”   “这件事……你们帮不上忙,谢谢了。”我极淡的笑了一下,说道。   常安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但听大阿哥说,廷璐这次惹的麻烦还不小,又是陈侍郎审案。不管他们扣给廷璐什么罪名,至少我信得过廷璐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朝廷的事。所以,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不挥余力的帮你们。”我低头看着茶杯,轻声道谢。“你心里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见面吧?廷璐的案子性质很恶劣,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最忌讳这时候看见很多人为廷璐求情,或是私底打听消息。我只好用这种方式约你出来见面,免得被皇上知道给你们徒增麻烦。想帮你们的话,就要小心避着点皇上的耳目,你没怪我吧……”   看不出常安考虑的这般周到,经他一问我不由面露愧色,先前的确误会他了,还以为廷璐遇了事他怕惹事上身才不敢公开见面。   常安对此并不介意,淡淡的一笑,转而说起了别的。“听说陈侍郎问过阿悌的口供了,供词对廷璐很不利。”   “是,我知道。”   常安抬眼看了我一下,又道:“我还听说阿悌有个兄弟在沙漠之狐手底下,他们正在想办法联络那个人,这个人会对你们有影响吗?”   我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知道,好坏参半吧。沙漠之狐的手下并不知道多少,应该威胁不到廷璐,但是……阿悌如果被陈侍郎鼓惑,让那人做出对廷璐不利的供词就很难说了。陈侍郎与张英家有过节,而阿悌又对噶尔丹怀恨在心,一定会把怨气发在廷璐身上,结果如何,很难预料……”   常安了解的点了下头,然后静静的思索着什么,少顷,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放心吧,沙漠之狐那个手下,不会有机会进京了。”   哎?他的意思是……我从中听出了什么,惊诧的看向常安。见他若无其事的端起杯子低头喝起茶,仿佛那句话只是一句普通的家常话般,丝毫不觉得有多重要,但是却带给我极大的震憾。   还是朋友多了好,廷璐的朋友个个都是以性命相托的铁交情,既便遇到这么大的事也同样施以援手,这让我倍加感动。怔怔的看着常安我不知说什么好,见他的茶下去了一半,我拿起茶壶准备给他满上。常安见状忙接住,不让我为他服务。“我还是自己来吧。”   接茶壶的时候他的手触到了我的手,兴许是天气干燥的缘故,接触的一瞬间啪的一下我们都被电到。我知道是静电的作用没有多大意外,倒是常安仿佛受了惊吓似的手立即缩了一下,脸上顿时显现出来不及掩饰的尴尬,我微微一笑,“大概上天认为应该由我为你服务吧。”   说罢,起身为他倒满茶杯。常安咳了一下,神情不大自然的看了我一眼,低头喝茶。   “常安,我替廷璐说声谢谢,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你千万小心别被牵扯进来,免得连累到你。”   “朋友,就是关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的人,我们几个都经历过生死称得上性命之交。为朋友做事岂有思前想后的,那样的话,就不算真正的朋友了。”   鼻腔泛起酸意,我受感动的笑了笑,“谢谢你,常安!”   “朋友之间无须客气,以后不要说谢谢这两个字了。”常安微微一笑,笑容是那样温和明朗,象春日的阳光带给人一种暖暖的柔和的感觉。无形间,积压在我心底的阴霾似乎减轻了不少。   常安出身武将世家,受长辈们的影响从小便在各大军营混,如今自己又身负军政要职,跟很多军营长官都相熟。从漠北回来后职位更是升至骁骑营最高长官,负责保卫京师周边安全。由他拦截进京的目标再合适不过,总算去了我一块心病。   在酒楼没坐多久,我和常安就分手了,回到木兰府,早在门口张望半天的小史快步迎上来,小声道:“夫人,有人递了个条子来,说是给你的。”   我一边下车一边疑惑的问,“谁来的?”从小史手中接过纸条打开看,小史还在说道:“是个卖菜的大婶,也不知递条子的是谁。您说奇不奇怪,咱家三公子一出事,没人敢露面了,有事都成了递条子传话了……”   “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么,不一定是坏事。”一边说着,手下已经叠开了字纸,这个字迹有点熟,很象是四阿哥的字。这小鬼也学会故弄玄虚了。上面只有一行字:皇上已派耳目监视木兰府。   监视?我心一动,下意识的看向四周,除了一些路人看不到可疑的人呀,但是四阿哥即然递信过来,必有其事。这个皇上到底什么意思,也要调查所有跟廷璐交往的人吗?   想到刚刚与常安的见面,我暗叫好险,不得不佩服常安做事周全,为避开皇上眼线先一步做出了应变。   与常安相比,大阿哥倒是往木兰府跑得很勤,万一被皇上盯上就坏了,是不是也该提醒大阿哥避着点?我叹了口气,将纸碎的粉碎扔到角落。   看来这回的事又要闹大了,上次的文字案差点砍头,这次又遇到了砍头的大事,怎么我们的麻烦就那么多呢?我惨惨一笑,可能上天觉得对我太过眷顾,所以时不时的制造点危机出来,生活原本就是酸甜苦辣起伏不断的历程,没关系,只要过得了坎,怎样不是过呢,我还看得开。但是,如果这次过不去的话……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心头倏的一寒浑身煞冷无比。   入夜了,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府内却是安静得没有人声,所有人都知道廷璐出事了,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说话也刻意放低声音,生怕吵到我。我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客厅里出神,不知何时,外面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接着看见一道人影晃动的过来,好熟悉的身影,跟以前每次廷璐回来时的动作一模一样,我怔怔的看着,鼻腔一波酸意传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莫非廷璐回来了!   没想太多,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朝门外奔去。   迈过门槛时没留心被绊了一下,来不及等惊呼声发出,身子猛的朝前扑去。一瞬间的闪眼,我已经看见有人快走到跟前了,那人一惊,突然加快脚步,疾手伸过来托住我。   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将我包围,惊魂未定的我顾不上自己一把握住来人的手,面带惊喜的看向来人,一抬头,我愣住了——   廷玉?一看到来人,我脸上的惊喜与期待顷刻间僵住,随之通通隐没于失望之中,为什么不是廷璐呢?我鼻子一腔,脸上不禁动容,有种想哭的感觉。廷玉猜到了什么,没有说话,静静的将我扶正。他身后立着大阿哥,同样是一脸默然。   “怎么样?进宫的消息?”   廷玉拉我走了厅,等大家都落坐后,才缓缓道:“皇上不肯见我,刑部那边我认识的人不多,还是让大阿哥说吧。”我扭头看向胤禔,他慢慢的接口道:“我底下一个门人的兄弟在刑部那边做事,刚好是这个案子的主薄,那个阿悌是个很棘手的家伙,供出了很多对廷璐不利的供词。这个先不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皇上突然决定严查廷璐的事,是纳兰走漏了嘴,让陈侍郎拿到了廷璐的把柄。”   我心一惊,急的脱口而出,“不可能!纳兰不会招供的,就算招了,必定跟廷璐的口供是一样的。难道有什么出入不成?”   廷玉扭头看向我,他知道廷璐和纳兰已经碰过词的事。大阿哥看了我一眼,不忍心的叹了口气,“我仔细打听过了,这次的确是他走了嘴,坏事的倒不是这次,而是在之前,纳兰在外面喝醉了酒,同桌的人中有一个是陈侍郎的手下……”   什么?我心头唰的一凉,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吃惊的说不出话。 第61章廷璐入牢   “坏就坏在,那名手下把经历全部写了下来,骗纳兰在上面按了手印。这件事纳兰根本不记得了,虽然这次招的证词没有什么破绽,但凭着上次的证词,陈侍郎坚信他有所隐瞒,所以才亲自审问纳兰。而那份证词听说皇上也看过了……皇上极为震怒,因此下了彻查此事的旨意。”   听了胤禔一番话,我如坠冰窖般浑身发寒,心也哆嗦起来。怪不得那晚皇上在听了我和廷璐的说词后依然不信仍彻查此事,原来已有纳兰的供词在先了,那即便后来我们统一过口径,也没什么用了。陈侍郎若细审下去,再用用刑,以纳兰怕事的性子迟早会拿下他的。   ……这下,廷璐连条退路也没有了。   “有没有什么关系可以走动?”我喃喃地问。   “这个案子由皇上亲查,哪个敢顶风犯事,估计这时候能避的都避了。我找过两个刑部的官员,他们说皇上下了旨,这件事由陈侍郎一个人全权处理,任何人可以协助但不得干涉。走关系这条路行不通了。”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我头痛的闭了闭眼,开始琢磨一切可行的手段,甚至连我都深以为耻的事也提了出来,“贿赂陈侍郎呢?”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救廷璐,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   问出这句话我注意到廷玉低头不语,这种龌龊的勾当对他们出身书香世家受儒家思想颇深的人肯定很难接受,而眼下却又不得不靠这些卑劣的办法保命。胤禔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我已经试过了,托人给陈侍郎送了一笔银子,结果东西又被退回来了。”   “他有这么清廉?”我嘲讽的问。我就不信,天底下有用银子敲不动的人,肯定是大阿哥送的数目不足以令陈侍郎冒险,如果是很大一笔钱,足够他养老以及后代子孙享用的财富,我就不信他会不动心?“他不过是想借这件事拿廷璐一把罢了,我相信如若给他一笔足以让他打消仇恨的财富,绝对可以动摇他。”   胤禔不解的看着我,我语气轻轻的,却说出一句份量极重的话:“我用全部身家换廷璐无事呢?”   胤禔吃惊的看着我,廷玉也震惊的扭头朝我看来,他们两人被我的念头吓到了,相互对视了一眼。我倒没觉得这个想法有什么震动人的,只要廷璐没事,千金散尽还复来么,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守着它们又有什么用?   “木兰,救人有很多种办法……”胤禔劝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我淡淡的一笑:“还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实在没办法救廷璐,你不为自己考虑吗?”廷玉头也不抬,声音低沉的问了一句。   为自已考虑?我惨然的笑了一下,廷玉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说如果廷璐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还要自己过下去,岂能把整个家业拱手让出去。“如果有别的路可以走,我是不会自断后路的。”   “有没有什么关系可以走动?”我喃喃地问。   “这个案子由皇上亲查,哪个敢顶风犯事,估计这时候能避的都避了。我找过两个刑部的官员,他们说皇上下了旨,这件事由陈侍郎一个人全权处理,任何人可以协助但不得干涉。走关系这条路行不通了。”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我头痛的闭了闭眼,开始琢磨一切可行的手段,甚至连我都深以为耻的事也提了出来,“贿赂陈侍郎呢?”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救廷璐,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   问出这句话我注意到廷玉低头不语,这种龌龊的勾当对他们出身书香世家受儒家思想颇深的人肯定很难接受,而眼下却又不得不靠这些卑劣的办法保命。胤禔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我已经试过了,托人给陈侍郎送了一笔银子,结果东西又被退回来了。”   “他有这么清廉?”我嘲讽的问。我就不信,天底下有用银子敲不动的人,肯定是大阿哥送的数目不足以令陈侍郎冒险,如果是很大一笔钱,足够他养老以及后代子孙享用的财富,我就不信他会不动心?“他不过是想借这件事拿廷璐一把罢了,我相信如若给他一笔足以让他打消仇恨的财富,绝对可以动摇他。”   胤禔不解的看着我,我语气轻轻的,却说出一句份量极重的话:“我用全部身家换廷璐无事呢?”   胤禔吃惊的看着我,廷玉也震惊的扭头朝我看来,他们两人被我的念头吓到了,相互对视了一眼。我倒没觉得这个想法有什么震动人的,只要廷璐没事,千金散尽还复来么,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守着它们又有什么用?   “木兰,救人有很多种办法……”胤禔劝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我淡淡的一笑:“还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实在没办法救廷璐,你不为自己考虑吗?”廷玉头也不抬,声音低沉的问了一句。   我沉默了,大家都没有出声,一时间屋内变得安静下来。许久,对面的胤禔开口沉道:“实在不行,我们只能走险招了。”我和廷玉齐看过去,他看了我们一眼,深吸了口气,说了一句让大家闻声色变的话:“找人杀阿悌。”   廷玉睁大眼睛惊骇的看着胤禔,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我只是一惊,很快就变得平静了,刺杀阿悌……我不由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你的意思是让陈侍郎死无对证吗?”   “没错,现在纳兰揆方死死不松口,让陈侍郎很火大,只要纳兰揆方不开口,那份证词就起不了什么作用。重要的是阿悌这个人,不能让他再坏事了。”   想不到光明磊落的胤禔也会用这种低级卑劣的手段,为了廷璐,他的确是尽心了。我默默的点了下头。可是一旦案发,廷璐非旦救不了,反倒把胤禔也牵扯进来了……我有些犹豫。   廷玉豁地起身,断然否决:“不行,大阿哥,你是皇子万万不可以做这种事!”   我看了廷玉一眼,突然意识到某些事情的黑暗面很难让学士身份的廷玉接受,这种事本不该让他知道。胤禔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淡笑了一下,“只是提个建议罢了,我们还在商量不是吗?”廷玉松了口气,这才点了下头。见廷玉坐回原位,胤禔扭头朝我看来,眼中闪烁着跟我一样的心思:这种事不能让廷玉知道。   “对了,廷玉,皇上不是叫你离京办差去吗?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这会儿不走,明儿赶不到直隶了。”   廷玉低头想了半响,“不走了,我明儿就回了皇上,另差人去。”   “那先告诉你跟班一声,他还在外头等着呢。”   我下意识的看了胤禔一眼,他分明想支开廷玉,廷玉起身朝外走去,“我去吩咐一声。”说着,身影闪过门口消失了。大阿哥这才看向我,缓缓问道:“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走险棋了……”   “我明白。”我的平静让他有点意外,“这件事风险极大,不能把你牵扯进来,这件事我来办。就算有了意外,我也不怕,大不了跟廷璐共赴黄泉。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也刚好应了这句话。”我极淡的笑。大阿哥看了我半响轻轻的说了句:“我不会让你去死的。”   “木兰府外有皇上的眼线,大阿哥,你不能天天往这里跑,为这事和皇上闹生份就不好了,你能少来就少来吧。”   大阿哥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依然是不变的爽朗笑容。“皇上那边肯定早知道了,避是避不开了。我若怕事避开,那就不是我胤禔的作风了。行了,这事我回去想想,你早点睡吧。”   大阿哥大步走了出去,我送他到府门口,看见和霄还在劝说廷玉什么,他们扭头朝我们看了一眼,不约而同住了口。见阿哥要走,廷玉走过来客套了几句,陪我一起将胤禔送走。我正准备回去,发现和霄看着廷玉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廷玉接到和霄的目光,埋怨的回了一眼,转头对我说:“我先回张府安排一下,我让小青给你熬了碗汤,对睡眠有好处,你早点休息吧。”   我点点头,又轮到送廷玉走了。和霄似乎释了口气,马上牵来廷玉的坐骑,不多时,他们也离去了。   回到后殿寝室,我又无所事事的躺在卧椅上发呆,没有廷璐在似乎不知道这些时间如何打发,这会儿已是深夜了,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门吱呀一声响,小青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走进来。“小姐,这是二公子吩咐叫做的汤,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放桌上吧。”   “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我接过来随手搁在一旁,小青不便再劝,叹口气便退了出去。静静的出神了一会儿,我端过碗捧在手中小口的喝着,心里思忖着近几日要办的事。廷璐有几个要命的把柄落到陈侍郎手中,要想办法逐个解决才行,刺杀阿悌的事风险太大要留到最后不得已时再办,先试试贿赂是否行得通。明儿找个机会会会这位陈侍郎,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这个汤也不知用什么做的,里面调了蜂蜜,还有股子淡淡的中药味。喝了半碗下去脑袋开始有点发沉,明明不想睡觉,眼皮却不听使唤的直往下沉,莫非汤里掺了东西,我疑心的想着将碗搁到一旁。过了一会儿,浑身变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索性合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事情。   因为心里记着事,脑子又开始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我梦见陈侍郎拉着阿悌热络的吃酒,酒桌一角放着成堆的银子,而阿悌吃得满面红光人已微醺,很快接受了陈侍郎的盅惑在一个写满小字的纸上签字。陈侍郎满意的收起供词,坏笑:“等你那个兄弟来了,张廷璐必死无疑。”   我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愤怒的大叫,“做你们的大头梦吧,那个兄弟不会来的!”可他们谁也看不见也听不见我的声音。突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竟然是常安。我一下子放心了许多,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他沉默的摇摇头,没有说话。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阿悌开心的迎上去,“好兄弟,你可来了!”   常安沉声道:“陈侍郎派人前去接应,并一路护送进京,我没有机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揪着他的衣领发狂的叫:“你给我说他不会进京的,我那么信任你,廷璐的生命全都交给你了!”我一直叫着喊着,已经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常安很内疚,伸手朝我抱来,没等触到我时,有人将手搭在我肩头,沉沉的温和的声音说道:“安静,木兰,还有我呢。”   他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低声说道:“我说过,不会让阿悌活到明天的,你忘了?”他缓缓的一笑,拿着刀朝埋头吃酒的阿悌走去。恍惚中我仿佛看见皇上,侍卫大臣等人的狰狞面孔,血淋淋的龙头铡就在旁边。我不由打了个激灵,冲上去拦住阿哥,大阿哥脸上依然是轻松的笑,“别为我担心,廷璐可以为你死,我也可以为你死。”   他拨开我的手,举刀朝阿悌砍去——   一时间血光四溅,无数人影在我眼前晃动,场面变得异常混乱,我懵了,惊慌的叫个不停让大阿哥快逃。碗碟的破碎声,桌椅的翻倒声,还有侍卫的呼喝声象潮水般撞击着耳鼓,我紧紧捂着耳朵痛苦的大叫,神智有些不清。一会儿就置身于北极冷得不行,一会儿又想被人扔进火炉烤的难受,忽冷忽热的感觉交替侵袭,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就在这时,有只手轻轻按在我额头处,不知怎么我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耳边的啧杂声都消失不见了,似乎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可是眼皮好沉总也睁不开。   是谁在我身边?他在床边坐下来,手掌微凉,还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微微寒气。接着,他轻声叹了口气,好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了,是廷玉!   这么晚了,他怎么又回来了?放心不下我吗?   他伸手帮我把刘海绺到两侧,我这才知道自己额头出了很多冷汗,刘海都贴在了额头上。他起身离开,一会儿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回来将一块湿手帕放在我额头。我发烧了么?为什么这么难受,我不安的动了动,大口大口的喘息,胸口憋闷的厉害。   少顷,他托起我的头喂我喝凉茶,一股子凉凉的感觉下肚,感觉好象稍稍舒服了少许。   每次遇到事,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廷玉总能适时出现,静静的守在身边照顾。有他在,我的心终于没先前那样慌神,稍稍塌实下来几分。   门开了,小青的声音响起:“二公子,汤药好了。”   “拿给我吧,这有我你去睡吧。”廷玉用勺轻轻搅拌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传来,我眉头微皱,这股味道让人想吐。碗被廷玉拿到旁边的桌上,他返身回来坐到床侧,拾起我的手轻轻的握着,接着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不知怎么,鼻腔泛起一波酸意,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渗出,静静的沿着眼角淌下去。廷玉轻轻用手指帮我拭泪,我越想控制泪水偏偏越多,就象决提的洪水倾泄不断,他已经擦不过来了。   最后,他突然没了动静,我缓缓睁开迷蒙的泪眼,只见他正满目疼惜的望着我,眉宇间同样加杂着抹不去的心痛。想必是注意到我已经醒了便不再替我拭泪。我眼睛红红的望着他,嘴唇微颤,胸腔里似有巨大的气团在翻腾。在他面前我无须掩饰自己的无助,也只有他能看到我示弱的一面。   他不禁动容了,注视了我半晌,转身取来碗喂我吃药。吹了吹,将勺子凑到我唇边,我默默的张口喝下去,哑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小青在汤里加药,有催眠的东西是吧?”   他没有说话,继续的喂着我。我的眼泪接连不断的流下来,“知道吗?醒着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我也会平静一些,如果睡过去,总能看见廷璐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也跟着揪痛,恨不得替他去受这份罪……”   “没到最后一切都是未知数。”他看了我一眼,沉声劝道。   “是,没到最后还有挽回的机会……我不会让廷璐出事的,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摆脱牢狱之灾,不惜……”我轻声的,坚定的说道:“……不惜一切代价。”   廷璐曾经说过,在他心中我比孩子更重要,如今我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份量,才知道原来在自己心中,廷璐占据了我的全部,已经到了没有他我会活不下去的地步。   廷玉眯着眼睛痛惜的看着我,张口却不知该劝些什么。我怀疑药汤里加了催眠性质的药,喝了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连廷玉几时走的都不知道。清晨醒来,喉咙里象火烧般的痛,头也昏眩的厉害,手一摸额头烫得惊人原来我在发烧。   我拖着虚弱的身子坐到桌边喝了口凉茶,隐约记得梦中好象廷玉来过,还陪我说了些话。到底是梦还是他真的来过?我歪着头仔细的想,目光落在桌上那只还未撤走的药汤上,他……真的来过!   天已大亮,不知再耽误下去了。我起身更衣,听到屋里有动静,小青知道我醒了马上端来洗脸水,侍候我洗漱。“叫福伯过来一下。”   小青发愁的劝道:“小姐,你身体病成这样,哪儿还有体力做事啊。你先回床躺着,先把身子养好再说。璐公子的事还没了结,你这儿又病倒了,这让我们这些下人可怎么好?”   我摆摆手,坚持让她去叫,小青没办法只好去了。我坐在外间的客厅静静的等,约摸一刻时功夫,福伯匆匆赶到。在门槛外拱手行礼,“夫人。”   “福伯,你把大榆村那边的帐册,还有地契房契通通整理一下,回头陪我出去走一趟。”   福伯不知我要做什么,疑惑之余不好多问,便回去作事了。小史也被我打发出去办另一件事去了,听说这几天陈侍郎没日没夜的审案,一直没着家,估摸着也该出来透透气了。还有阿悌说的那个兄弟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京,希望常安真能将其拦下,帮我解决掉这个后患。   小青端着早膳走进来,我一点食欲也没有,正打算勉强进点食,门房的下人跑来知会道:“夫人,外头有人要见您,自称是和硕府的郡主。”   和硕郡主来了?我微怔,居然忙得把她给忘了,纳兰揆方一出事,相信她跟我一样急的没头没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来找我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我放下筷子,起身去迎。   “和硕郡主吉祥。”   和硕郡主的脸色很难看,冰若冰霜般,一进门就咬牙朝我疾步过来,劈头问道:“我要你解释,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档子事!我家纳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赶情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心平气和的行礼,请她到厅里看茶。和硕郡主看也不看我一眼,步速很快径自走在前头,随她同来的一班下人侍女等鱼贯打我身边经过,紧跟其后。郡主脾气一上来,一帮子下人个个小心紧慎,不敢触惹郡主。但这里到底是我家,我可不想看郡主的面子。我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迈时厅堂时,郡主正火大的等着。   “看茶。”我说了一句。郡主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我陪着在旁边的右座坐下。   “我听说纳兰是受了你家连累,可是真的?”郡主气道。   我平静的说道:“这件事是个意外,谁也不知道它怎么就突然就发生了。郡主放心,纳兰不会有事的,他们要查的是廷璐,等提了纳兰的供词自然会放他回家。”   “说的轻巧,都关了三天了!那是什么好地方?”经我一说,和硕郡主更火了,拍桌气道:“我家纳兰从小到家吃的住的哪一样差了?如今可好,自打认识你以后,各种坏事一箩筐全来了,好不容易从大漠回来了,没消停几天就又被抓去刑部。你、你简直就是个祸水!”   我眼皮一跳,心里顿觉得很不痛快,尽量压着气用平静的口吻劝道:“和硕郡主息怒……”刚要说完,就又被和硕郡主打断了,控制不住的怒气一骨脑全爆发出来。“前些日子我就奇怪,他怎么突然慌神的从府里跑了,想不到他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来寻人,原来他在躲皇上。我当他做了什么错事,想不到是受你家廷璐的拖累,不然,他哪家不躲偏偏跑来木兰府!他怎么那么傻,明明知道廷璐通敌还帮着你们掩饰,图什么呀!”   我一怔,突然听出点什么,如果纳兰不说和硕郡主何以知道他替我们隐瞒的事?我忙道:“你说纳兰帮廷璐掩饰?”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子事!陈侍郎都说了,犯下大罪的是廷璐,纳兰本应没事,结果他有意帮你家廷璐隐瞒真相,到现在还不能被放出来!这个混球,他不知道知瞒不报也要问罪的吗!”   我惊愣的看着郡主,才知道原来陈侍郎找过郡主了,他找她是什么意思?帮忙劝说纳兰道出真相?   “我去见纳兰,这个混球竟然不肯见我,气死我了!”和硕郡主气得用拳敲击桌面,我终于明白了,何着和硕郡主的怒气是这么来的,总归是我们惹起来的祸,所以来寻我的麻烦来了。   “郡主息怒,陈侍郎的话算不得准。事情还没查清楚,就断言我家廷璐有罪,身为刑部官员没等事情调整清就妄下结论,这种行为原本就有失水准,再者让你前去游说纳兰,万一纳兰说错了什么,这叫诱供,诱供的话没准连你也会一并受牵连,这个陈侍郎没有提醒你吧?”和硕郡主面色微变,显然被我的话吓到。我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好吧,不说陈侍郎出于什么动机,纳兰是什么脾气郡主不清楚吗?从不吃亏的他会无端替我们背罪名么?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里面的厉害关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纳兰心里有数,何须别人提醒。也许陈侍郎想让他交待一些不利于廷璐的供词,所以才请你出面游说。要知道,如果按陈侍郎的意思说了对廷璐不利的话而又是谎言,纳兰不仅名誉扫地,还要为此事背一身官司,原本没罪的他是不是很冤?   再说了,谁都知道他是明珠的掌上宠儿,哪个敢得罪,陈侍郎不也要看着明珠大人的面子么,他怎么敢让纳兰在那里受冷遇。况且,明珠大人岂会眼睁睁看着纳兰被关在里面吃苦,说不定这会儿也在牵涉此事,保不准过不了一两天纳兰就会被放出来呢。”   经我一番条条是道的分析,和硕郡主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稍稍缓和了一点。她半信半疑的问:“真的?”   “郡主放心,陈侍郎想办的人是廷璐,绝不会为难你家纳兰的。”   “原来是这样。”和硕郡主马上将矛头指向陈侍郎,愤愤然的骂道:“这个挨千万的陈扛头!我看他是吃饱了撑的,逮谁就找点麻烦!我家纳兰要是受了委屈,我一定要他好看!”   自从廷璐被陈侍郎扣住后,我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邪恶因子一骨脑全钻出来了,看和硕郡方的火气转了方向,我马上顺势鼓动道:“和硕郡主千万别跟陈侍郎对着干,他现在是皇上身前的红人,要是这案子办得漂亮,没准会官升三级呢。要不然,他为什么急于让纳兰交待供词呢。这样的人不好惹。”   “放屁,我会怕他?可恶,敢本郡主当猴子耍,他要是再敢踏进和硕府一步,我就让人拿棍子把他打出去!”和硕郡主的气愤的一拍桌,怒道。总算是卸了和硕郡主的火气,我暗暗松了口气,正要端杯喝茶。这时突然头没来由的晕眩了一下,茶杯失手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小姐!”小青失声惊叫,赶紧过来扶我。   和硕郡主吓了一跳,意外的看过来。还好我只是昏了一下很快就恍回神,见和硕郡主奇怪的看着,我微微一笑:“惊扰郡主了吧?小青,快把碎片收拾走。”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和硕郡主忍不住问了一句,先前的怒火转眼即逝。   小青回道:“我家小姐身子不爽,正发着烧呢,她又不肯卧床休息。”   和硕郡主叫起来:“哎呀,怎么不早说,瞧我今儿这事,都是被陈侍郎穷搅和的,那这样,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啊。”我正要去送,和硕郡主挥了下手,“行了行了,歇着吧,不用送了。”   我那番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和硕郡主气呼呼的来,走时气性全消了,想不到我口才蛮不错的,居然把和硕这个小姑奶奶劝走了。我轻轻的长吁了口气,被她一番打搅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我正准备凑和着吃几口,刚拿起筷子,忽听门口传来张夫人的惊叫声:“木兰!你病成这样子怎么还吃凉菜。”   我抬头一看,廷玉和张夫人正站在门口,张夫人几步走过来看向桌面,见一盘盘的菜都凉了,脸色愠怒起来。扭头转向一旁收拾碎片的小青,不悦道:“青丫头,还管那些做什么,先把这些菜撤了,换热菜来。”   小青点头称是马上动手忙活起来。小青是我的陪嫁丫头,一向见惯了张夫人和颜悦色的样子,如今好几次因为我的事跟下人发火,仿佛才领略到原来张夫人发起火来也很可怕。张夫人随即拉我坐下来,“木兰,今早上廷玉才跟我说了你们的事,真是老天不长眼,凭空又生出这事来。璐儿的事廷玉会知会一些朝中元老帮忙给皇上面前说说请,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啊。”   “娘,我会仔细着自己的身子,不要为我担心。”我淡淡一笑,劝慰着张夫人。“你们吃过早膳了么,要不要陪我再吃点?”   在他们的监督下,我勉强喝了碗清粥。张夫人想劝我搬回张府住上一段时间,一方面好照顾我,另一方面也好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商量事情,我婉言拒绝了,说更愿意守着这里等廷璐回来云云。小史的身影在门外晃了一下,一看到他我马上借口说想回房休息,张夫人和廷玉见劝不动我,便作罢,忧色重重的离去。   等他们前脚刚走,我马上叫进在外面兜转的小史,小史没等我开口就伶俐的回道:“夫人,陈侍郎和赖洪兴两人从刑部出来,去了顺意酒楼。”   我眼皮一跳,悠悠的冷道:“还挺悠闲的么。”   “现在你去办另一件事,想办法请一个人来……”我小声吩咐了几句把小史打发走,然后转头差人叫来福伯,带上准备好的东西随我出门。福伯不明就里,随我上马车的时候不放心的问道:“夫人,您带着这些东西要做什么用?”   “当敲门砖呀,看能不能敲开这个陈杠头的嘴。”我淡淡的说了一句。福伯细想了一番试探的问:“夫人莫非想贿赂陈侍郎?”   “是啊,这件事你来办。”我把一些要交待的事跟福伯说了说,他频频点头。马车到了顺意酒楼,一个小叫花子突然迎上来低声说了句:“那两个人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在里面。”我微怔,随即想起可能是小史让他在这里盯着的,我从背包里掏出几个碎银打赏,小叫花子开心的一溜烟跑了。   顺意酒楼人不多,清静,离刑部也近,所以被陈侍郎选在这里用膳。刚好陈侍郎隔壁的房间没有人,我点了几个菜坐在那儿,好方便听陈侍郎都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福伯敲门进入,自报家门后只听陈侍郎意外又疑心的问:“你是木兰府的?案子没结我是不会跟你们谈任何事的,走吧。”   “大人,对你有好处的事听听也无妨啊,至于案子最后怎么决择还不是大人您作主,小的这次来只是代我家女主子转个话,没别的。”福全笑言,不卑不奉迎的语气倒让陈侍郎有些意外,松了口,“噢?那就说说看,你家女主子想跟我说什么?”   福伯落座,笑呵呵的问:“敢问大人的月俸是多少?”   陈侍郎停了一刻,才淡笑:“你是来行贿的么?劝你家主子省省吧,昨儿我刚回了一个人,怎么,你们也想碰钉子?”福伯不紧不慢的陪笑:“机会总要争取一下嘛,让不让我们碰钉子还不是大人您说了算?请容小人慢慢道来。大人的薪俸小的斗胆猜测一下,最多不过两百两吧,我们要送给大人的是一笔终身享用不尽的福贵,是这个数……”   “三千两?”陈侍郎失笑,不屑的说。“你觉得本官的清誉只值这个数么?”   福伯笑眯眯地更正:“不,大人的清誉岂止值三千两,三万两都不值,而我们要送给大人您的,却是这个数目的一百倍……”最后一句话说的轻,却字字句句份外清楚。果然,那边听不见陈侍郎的声音了,想必是被这个数目惊呆住了。“大人,我家女主子说了,只要廷璐平安,她愿把整个家业送给大人,让您有钱花,随便花。这是我家的房契,地契,大榆树那边的收益去年是三万两,今年是六万两,逐年照此计算下去,大人,不止您这个辈子连子孙后代都吃喝不愁了。   当然,我家女主子还说,断不能让大人您因此事损于一世清誉,所以考虑到大人的难处,您只消据实将两人的口供定下,不再继续究查下去,就算帮了我家大忙了。至于皇上那边,我们自有人前去说情,无论后面结果如何都与大人无关。”   福伯这番话说完,陈侍郎一直没有出声,似是在考虑这件事。屋里出现一时的安静。我满意的低头喝茶,唇边泛起满意的微笑:原来这个陈侍郎并不是什么清廉人物,非要重金才能敲开他的嘴呀。   福伯趁势一口作气继续游说下去:“大人,你奋斗一生图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你只消抬抬手,一切都随你心愿了。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引官还乡,不仅清廉一生,也同样福贵一生,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人在官场混谁家没个三朋六戚的,朋友多了好办事,今儿成全了我们,日后若您有了难处,我们也会尽心全力的帮你,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梁子,什么事不是朋友间相互帮衬,您说是不是?”   陈侍郎终于开口了,压抑而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说的的确让人有些动心……”   “大人,你要怀疑我的话,这些单据尽可以拿去。过户手续我都做好了,你只消签个字,所有的财富就都归您了……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除了我家主子再没有别人知道。大人,如果我是您,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们所托付的事对您来说小事一桩,而对我们来说那可是天大的美事,您何不成人之美呢。”   里屋传来纸张声,好象陈侍郎在看地契那些东西。许久,陈侍郎淡问:“这真是你家女主子的意思?”   “千真万确。”   “用全整家业换一条人命?”   “没错,我家夫人说了,只有用这个才能向大人表出诚意,只要廷璐平安回来,我替我家夫人给您叩头了!”福伯激动的说道,接着传来头碰地的声音。我不由闭上眼睛,福伯的演技比我想像中的好,找他是找对人了。陈侍郎喝道:“够了,你们以为拿钱就能收买我吗?”   “大人,您清廉是没错,可为家人想过没有,还有膝下的独苗,他身受奇疾要常年服用贵重中药才可保命,此时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忍心看着夫人与儿子相依为命若于无钱冶病吗?”   “你、你怎么知道?”陈侍郎惊道。福伯同情的叹道:“大人,这是我家夫人告诉小人的,她很同情大人家的境地,说您一心为朝廷尽忠却忽略了家人的幸福,即然留下一世清名又能怎样,可给家人带去什么了?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却无钱给孩子冶病,我家夫人替你不值呀。”陈侍郎想必是惊的无话了,福伯的话可谓说到他心里去了。听大阿哥说陈侍郎家过得不富裕,儿子也有病,今一早我就让福伯派人去打探消息,想不到收获颇丰,如今一番游说终于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隔壁再也听不到陈侍郎的冷言冷语了,只剩下福伯细声软语的劝慰声。   “大人,得名得利得人心,你可谓一举三得了……人要懂得激流永退方可以保一世太平啊……这些地契你先拿着,等你考虑清楚了只消在文书签个字,大榆村那一本万利的摇钱树和张家府地就归您了,成与不成就等您点头了……”   听到这里,我轻轻吁了口气,得意的笑了。提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只要侍郎收下了地契,无论他是否在文书上签字,我都胜券在握了。就在这时,楼梯传来几名女子的娇笑声,放肆的调笑声一听就不象正常姑娘家。我走过去拉开门缝瞄了一眼,发现小史跟在她们身后正吃吃的坏笑,见我在看,随即冲我眨了眨眼,然后滑鱼似的挤进门。“夫人,等着瞧好吧!”   我惊愣的瞪着他,低声斥道:“你胡闹什么,不是让你去办事了吗?”   “我办完了,只是突然想添个乐子,不信您瞧!”小史嘿嘿的陪笑。只见那几个姑娘脚步不停的朝隔壁走去,门一响,就听陈侍郎一声怒喝:“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哟,不是大人您叫我们来的吗?”“就是啊,我们是隔条壁百花楼的姑娘,不是你差人请我们几个过来坐坐的吗?怎么,我们人来了,您不认帐了?”   福伯忙劝道:“大人大人,请息怒,这一定是楼下搞错了,我去叫掌柜上来问问。”说罢,留下一群姑娘围攻陈侍郎,自己趁势退出来,转眼间,来到我这边。一边忍着笑一边道:“夫人,这演的是哪一出戏啊?”   我指了指小史,他坏坏的笑:“我想试试陈侍郎是不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走着瞧,一会儿郭琇郭大人就来了。”督察院是专门考查官员政绩的部门,而御史郭琇久闻其大名,两年前因弹劾纳兰揆方的父亲明珠名噪一时,有着刚正不阿的美名。   正说着,就听小二引着客人朝楼上走来,“两位,里面请,就剩尽头那个雅间闲着了,请里头走。”   胤禔在说:“早就想跟郭御史找机会喝杯酒讨教一二,难得今儿清闲,我们可要多喝几杯啊。”   另一个质地有声的清朗声音回道:“大阿哥客气了,请。”我拉开门缝朝来人打量了一眼,看见跟大阿哥同来的人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样子,面容方正刚毅,头戴暖帽,一身朝服在身,看上去是个有原则的人。他们往里走去,经过隔壁的门时,里面传出的莺莺燕燕的调笑声惹得郭琇眉头微皱,大阿哥不满的问小二:“莫非你们这里还做着姑娘的生意?”   小二急道:“不是呀不是呀,这是里面的客官请来的,跟本店无关啊。”   “好象是陈侍郎在里面?”大阿哥疑了一声,伸手推门看去。只听郭琇吃惊的叫道:“陈侍郎!是你?”   “郭大人!”陈侍郎惊叫。一时间,除了姑娘零星的调笑声外大家都吃惊的愣住了,不多时,一切嘈杂声都静止了。这时,我关上门暗自窃笑。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几个青楼姑娘缠着陈侍郎不放闹得他衣冠不整,偏巧这时候被郭琇看到,陈侍郎的一世英名毁于此时。   我朝小史竖起大姆指,福伯也直捂嘴偷笑,并拿手点了点小史的头。我们三人凑在门缝处贴耳倾听。没有听见郭琇说什么,倒是陈侍郎急申辩,“大人,不是这样,这、这完全是误会啊!”他的声音带着明显惊慌味道,显然被郭琇的意外到来吓到了。   胤禔打哈哈圆场道:“呵呵,陈侍郎,原来你也是性情中人啊,以前听说你最厌恶青楼女子,谁拉你也不动心,怎么这会儿一个人在这里消遣啊,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莫非审案结束了?”   “这、这个,还没有……”   “这是什么?”郭琇的声音疑道。兴许经那些青楼女子拉扯,塞在他袖子里的地契等物掉在地上被郭琇看见。这下,陈侍郎脸色煞白,扑嗵跪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他没有签字,但东西在他身上,说嘴也辩不清了。郭琇愤然的瞪了他一眼,拂袖离去。大阿哥跟着一起往楼下走去,走到一半时他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抬头朝这边看来,隔着门缝恰好和我视线对上,缓缓的,他的唇边泛起一抹胜利的笑意。   幸好大阿哥与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演出了一场好戏。这回,就算扳不到陈侍郎,也给他的清名浇上了抹不去的污点,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被京城传扬得人尽皆知,不知道皇上知道这件事后会做何感想?   原来我对这种龌龊的事深以为耻,但这次为了救廷璐又不得不这样做,换了谁来审这个案子都比陈侍郎审要好得多,至少不会挖空心思的整人。   最后,我领着福伯小史从酒楼侧门离去,到家之前叮嘱他们此事不可透漏出去,连老夫人和廷玉也不能说。回到家后,我心情舒畅的躺在卧椅上休息,虽然仍在高烧中,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几乎是美美的闭目小睡着。很快就知道皇上如何发落陈侍郎了,真是好爽啊!   后晌,廷玉又来了,见我在卖力的喝清粥很意外,便留下来陪我吃了一些。廷玉没有提宫里的事,我也闭口不提,但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一定是有事才来的。福伯一个时辰之前被官差请去,是都察院的人,想来在审问陈侍郎收受贿赂的事。事情正按我预料的发展,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玩弄计谋也是不输于人的,接下来,只等着听陈侍郎被革职的好消息了。   我捧着碗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热粥,兀自想着美事,廷玉用筷子夹了几根咸菜放在我碗中。“有什么好事呀,让你想了好半天了?”   我抬眼看向他,淡淡一笑,“二哥,有没有关系疏通一下,我想去看看廷璐。”   廷玉也是一笑,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知道你迟早会问,我已经请大阿哥疏通关系了,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我点点头,缓缓的笑了。吃完饭,我站起身说了句:“有点闷得慌,还是出去透透气吧?”话刚说完,眼前一黑,顿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最后那一眼,我看见廷玉脸色一变,动作疾快的朝我扶来,他接住的瞬间我也昏过去了。这次高烧烧得我脑袋糊涂了,不是恶梦不断就是喃喃自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这期间廷玉一直寸步不离的陪在我身边。小青端来熬好的药汁,他亲手喂我一口口喝下去,可是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我始终处于高烧不退的地步。   偶而也有清醒的时候,感觉张夫人来看望过我,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我只能迷迷糊糊的听着却说不出话。第二次意识清醒时听见胤禔在跟廷玉说话,我努力集中精神听着他们在谈些什么。   “……以前都说陈侍郎清廉行事有节,谁知道这次竟然会收受贿赂,要不是被郭琇撞见,没准就神不知鬼不觉了。皇上听说此事大为震怒,斥责陈侍郎行为有负圣恩,如今被关入大牢听候发落呢。”说这事时,胤禔的口气很轻松。廷玉静静的问了一句:“木兰指使福伯这样做的?”   “怎么了?你是什么表情啊?觉得她这样错了吗?”胤禔不以为然的笑,“我倒很佩服她这个点子呢,这回终于把陈侍郎给扳倒了!这个人心术不正,一心想冶廷璐于死罪,总算让他自食其果了。”   “木兰这是设计陷害陈侍郎……我不希望她变得那种功于心计的女人。”廷玉低声叹道。胤禔轻笑:“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廷玉,你觉得我够光明磊落吗?或许你认为我不该有一些阴暗面,但是我清楚自己在遇到与我无关的事我可能会睁一眼闭一眼,如若遇到被迫无奈的事,或是任人欺压,我也不会听之任之,该反击的时候就要反击。我想木兰也是如此,谁都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为了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住,即便……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   说的对极了,大阿哥……还是我们的想法一致……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廷玉一定觉得我变成邪恶的坏女人了。没关系,不管变成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廷璐平安无事,我认了!   “有时候我觉得木兰很了不起呢,知道自已在做什么,想要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胤禔轻声说道。“廷璐很有福气,有木兰肯为他不计得失不计后果的做任何事,全力守护着他。廷玉,我们身边谁都没有这样一个人,你觉得呢?”廷玉无语,胤禔深有感触的轻道:“所以,木兰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她,永远支持她。”   这是……他的心里话吗?谢谢你,大阿哥。我感动的有种想哭的感觉,眼角慢慢的渗出一滴泪流了下去。   自从胤禔说了那番话,廷玉一声无言以对,屋里一时变得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廷玉起身道:“我去给你备壶茶,想喝什么茶?”   “碧螺春就好。”   廷玉出去了。细微的脚步朝床头走来,最后站到床边不动了。他一定在细细的端详我吧,我努力想动一动,身子却象僵住了一般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微微抬了下手指,下一刻,胤禔轻轻握住我的手,“木兰,你很能干的,真的!大概除了廷璐只有我最了解你……”   大阿哥好象不知道我已经醒了,兀自说着心里话。   “陈侍郎已经关入大牢思过。这个案子只剩下赖洪兴一个人在审,看来廷璐的案子有转机了。纳兰那边我会想办法联系上他,让他不要乱说话,只有拖下去廷璐才有希望平安放出去。你安心养病吧,有消息我会再来告诉你……如何你听得见的话……”   我当然听得见,只是动不了而已。门外传来脚步声,胤禔忙放下我的手,直起身来。“廷玉,不用忙了,我还要赶紧回去。这几天一直忙着廷璐的事,差点忘了今日是侧福晋的生辰,就不多打搅了。”   “也好,我送你出去。”   两人的脚步走到门槛处都停住了,廷玉说了句:“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脚步声这才又响起来朝外走去。屋子里终于回复了安静状态。我的手动了一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太好了,一想到陈侍郎被贬离职的事,心里不由长长吁了口气。大街上的炮竹声不绝于耳,还有人们的欢笑声叫喊声热闹极了,莫非过年了么?我纳闷的想:自己到底昏睡了几天?   我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坐起来,依着床栏喘息。门外响起脚步声,廷玉似乎有心事,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醒了,他走到桌旁倒茶喝水,默默的想着什么。   “今儿是新年了吗?”我开口问道,嗓子一直在发炎痛得厉害,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廷玉闻言,马上放在茶杯走过来,“明儿才是,你舒服些了没?”他拿了个靠枕垫在我身后,让我坐的更舒服一些。   “明天,宫里没差事了吧?”   宫里放假有规定,象新年这样的大节目除了一些重要岗位留人执勤外,一般常规性的机构都会放假一天。听我在问,他点点头,“你有什么打算?娘想接你回家。”   “我想去看看廷璐,陪他一起过年。”我轻声说道。算算时间,廷璐被关起来有七八天了,要不是紧要关头陈侍郎被隔离,这会儿应该已经定罪了。廷玉痛惜的望着我,“你坚持得住吗?”我点了点头,此时的我样子一定很难看,脸色尽失不说,嘴唇苍白干裂,双眼恍惚无神,但是我想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知道劝不动我,他索性不再说什么,起身道:“我去找大阿哥张络一下,等我回来。”   关乎我的事,大阿哥自是尽力去办,虽然皇上有旨不准许任何人探视,但适逢过年,皇上也在与众嫔妃们同乐,守卫制度再严也禁不住大阿哥的游说,终于同意放我进去探视一个时辰。因为就算皇上怪罪下来,还有大阿哥顶着,守卫便应了这个人情。   这件事做的十分隐密,得到可以探视的消息,我马上让小青准备了几道小菜,用食盒装好,然后又带了一壶酒上了马车。出发时天已经黑了,是廷玉陪我去的,去时我们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停到刑部监牢门口,廷玉扶我下来时,低声劝了一句:“时间不急,你多陪陪廷璐,酒就不要喝了。”   我点点头,虚笑了一下。   刑部大牢已经是第二次来了,连门口的守卫都有几个面熟的。大阿哥正在那儿等我们,见我来了迎上来低声道:“你正病着要仔细着身子。人我已经打点好了,就不进去了,让人看见目标太大。我和廷玉会在外面等你。”   “谢谢你,阿哥。”我感激的说道。正是新春佳节,要不是为了我的事,大阿哥这会儿该是跟福晋们一起摆席庆贺新年的时候,而他却放弃跟家人团聚的时间特意赶来张络我的事,这份厚重的人情真不知如何还他。   大阿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下什么话也没说,带我走过去。   一进门,只见大阿哥安排接应的人正等在那儿,先朝大阿哥打了个千然后扭头看向我,“张夫人,请随小人来。”   转回头看向大阿哥,他站在门口一脸淡定的望着我笑了一下,并挥挥手示意我进去。我跟着那位差役一路往深处走去。跟上次进大牢的路线不同,对尚未定罪的在押疑犯刑部另有地方关押,沿着长长的走廊经过几处层层关卡,很快拐到一排平房处。平房每扇小门和窗子间隔距离不远,跟兵营的平房设置差不多,想必都是几米的小间。那人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并让旁边的守卫打开门,一边小声说道:“要是没事你可以多待会儿,有事我会过来通知你。”   “有劳小哥了。”我低声道谢。   随着钥匙的敲击声门被打开,我走了进去。环视四周,小屋跟料想的差不多面积很小,也就五六平米的地儿,除了一张光板床,还有搁在角落里的夜壶,就再没别的物件了。破旧的窗格糊的纸已经黑的透不过光线了,尤其在傍黑这儿,里面更是黑的如入夜般。廷璐正躺在光板床上,听到动静他迅速翻身从床上坐起,见是我来了,吃惊的睁大眼睛直瞪着我瞧。“木兰!”飞快奔过来,又惊又喜的上下打量我,一把将我搂入怀中,“你怎么来了?”   我微微一笑:“陪你过年啊,这么重要的节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过。”   “那你们先聊着,小人过会儿再来。”带路的差役把一盏油灯拎进来搁地上。廷璐乐呵呵的招呼道:“多谢兄弟了!”差役摆摆手从门外落了锁离去。廷璐这才低头看向我,“木兰……”他叫着我的名字,手臂依然紧紧的环着我。   终于看到他了,我抬头看着他,鼻腔泛起酸意,眼底迅速蒙上一层水气,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原本就看不清的面庞变得更加模糊了,眼泪象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的倾泄出来。我把头贴在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任凭思念的泪水长泄不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廷璐今天能遇到这事全都怪我,当初不该对噶尔丹太过心软,如今害的他被关在冰冷的号子里,后果是福是祸都不知道。积压在胸膛里的巨大气流不断膨胀着,翻腾着,冲击着我,我伏在他怀里,肩头微颤,好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你在哭吗?”他轻声的问,下巴抵着我头顶轻轻的摩挲,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轻拍着我后背安慰着我。   尽管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贴在他怀里,廷璐依然能感觉到我的情绪,手臂轻轻的搂着,也不催,静静等我情绪平复。我抽泣着,不安又自责的低道:“……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你落到这种地步……”说着眼眶中涌出更多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没等我把话说完,廷璐伸手捂上了我的嘴,“嘘,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有怪你吗?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我还在哭,他捧起我的脸,不断替我擦拭着泪水,一边擦一边柔声的劝:“傻瓜,这事怎么能怪你,别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可是,如果不是我恳求你救噶尔丹,你也不会背负上这个通敌的罪名,是我当时太心软太糊涂……”   “乖,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又没怎么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廷璐把油灯拎到近前,仔细冲我端详,很快不满的皱起眉头:“你怎么变瘦了?我才进来几天你就变成这样?”手指划过我干裂苍白的唇,心疼的说:“看看你,脸色那么难看,黑眼圈也出来了,分明不想让我安心是不是?”   我一味的流泪,默然不语。他痛惜的低叹,手指笨拙的帮我擦着泪水,擦着擦着,他忽而意识到什么,手掌突然贴上我额头,随即吃惊道:“你发烧了?该死!这个样子还巴巴的跑来看我?成心让我担心死吗?”   “我日也想夜也想,只有看到你,我才安心……”我搂着他泣道,不舍得放开他。廷璐心软了,手臂缓缓的抱着我,叹了一声傻瓜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久久的搂着我。许久,等我的情绪渐渐平复,廷璐才抬起我的头,温温存存的吻着我的眼睛,鼻尖,最后覆盖上我的唇极尽温柔的缠绵起来。   我头向后微仰,迎合着他,让压抑数日的思念在此时得到宣泄。廷璐缓缓放开我,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低道:“我也想你……很想……”闻言,我好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再次源源不断的泉涌而出,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拉低他的头主动的去吻他,最后埋在他怀里喘息,头一阵阵的昏眩感袭来。“廷璐,抱紧我好么?”说完这句话,意识突然消失了,很快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木兰?木兰?”   耳边传来廷璐的惊叫,短暂的晕眩过去,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仍他在怀里,他正担心又不安的看着我,我轻轻的笑了,虚弱的念道:“我没事,只是想在你怀里好好睡一觉……好久没有这么塌实的感觉了。”   他心痛的看着我,又急又气的低叫:“见鬼,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从没好好睡上一觉?嗯?青丫头怎么照顾你的,回去我重重冶她的罪!”他忙扶我坐到床上,并脱下外衣盖在我身上,然后搂着我让我枕着他肩窝休息。我闭着眼睛,感受着久违了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心里再次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我轻轻的抚摸他的脸,从眉毛细细的摸到下巴,几天不见,他下巴处冒出不少硬胡茬,有些扎手。   “瞧你,胡子都出来了。”我心疼的说道。换作平时,我总是盯着他勤剃胡子,让他始终保持容光焕发的帅小子一面,如今在这里他什么形象都不顾,也顾不上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男人哪有不长胡须了?”他轻笑,伸手将我的手握住,放在唇边轻轻啃咬。我微微的笑,他继而低头在我额头轻啄了一下,我轻声说道:“等你出来,我帮你剃胡须。”他深深的看着我,眼中满是宠溺与痛惜,轻轻的说了一句:“遵你所愿。”然后低头重新吻上我的唇——   “喂,我饿了!你们不能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听见没有!我要吃的!”隔壁传出熟悉的叫喊声。我一愣,这不是纳兰吗?原来他被关在隔壁了!我忙推开他侧头倾听,“是纳兰?”廷璐伸手将我的头扳正,眼神似在埋怨我的不专心,我浅笑着,勾着他的脖子重新吻上去,送给他一通长久的火热的吻。最后我象小猫似的蜷缩在他怀里,享用着他的拥抱。他宝贝的抱着我,轻尝浅啄的频频吻着我面庞,给我制造出一系列麻麻痒痒的触感。 第62章暗流涌动   “廷璐,这些天委屈你了,我带来一些小菜陪你一起用?”   “好啊,这里的牢饭简直没法吃,我巴巴想着府里的可口小菜呢!”说着,他松开我,乐津津的把旁边的食盒拎来。   他的话说得我很心酸,勉强笑着,动手把食盒里的小菜一一端上床板,然后递给他一双筷子。当我从中取出酒壶和两只酒杯,他乐了:“哎,还有酒!”他一把接过去,直接灌了一口,啧巴啧巴嘴道:“好酒啊,几天滴酒不沾我快馋死酒了。”   我笑着给他的酒杯中满上,也给自己满上,拿起酒杯跟他的一碰,“祝我们尽快度过劫难,从此不再有磨难。”我眼含着泪水笑道。廷璐的酒杯拿在手中没有喝,想了想,轻道:“人生哪能没有曲折,谁也免不了有些磨难,只要我们健健康康总能一起迈过那些坎坷,所以还是祝我们身体康泰来得实在点,也许我们有后福也说不定。”   “好,祝我们身体康泰。”我们的酒杯轻轻一碰,各自仰头喝尽。   “好怀念去年这时候,我们全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我们坐在一起吃酒划拳多热闹的气氛,这会儿张府里怕是没那么热闹了。”他遗憾的叹道。我伸手覆盖上他的手,半开玩笑的劝道:“一会儿我会回张府看看娘,告诉她,你在这里有酒有菜还有女人陪,过得也不赖,让娘和二哥他们安心的过个年。”   “有女人陪?”他坏笑的伸手将我揽入怀中,“那今晚别走了,我们好好过个年,我更喜欢这种方式过年。”   廷璐真是个乐天派,什么时候都不忘开开玩笑,我嗔笑的去推他,“别闹了,外面有人。”他看了外面一眼,徒然的叹气,把头埋在我颈项间久久不语。“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害你一直为我担心,实在放心不下。”他轻声说道。   廷璐什么时候也不考虑自己,事到如今,担心的依然是我。感动之余,我禁不住回抱着他,“放心吧,我会尽一切努力救你出去。现在皇上下令已将陈侍郎隔离自省了,现在这个案子交赖洪兴一个人在审,只要不是陈侍郎审案,你就有希望平安出去。”   他吃惊的问:“真的?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陈侍郎怎么会被皇上隔离?”我淡淡的笑,夹给他一块肉放在他嘴中,“他收受贿赂被皇上知道,一怒之下责令他闭门自省听候发落呢。”   “收受贿赂?”他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此人极有风骨,一向不受人恩惠,更不可能收受贿赂?他收谁的贿赂?”   我旦笑不语,一口接一口的喂他吃饭,他一边嚼着食物一边用狐疑的神色打量我,大概从我脸上读出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试探道:“你别告诉我,是你……”   被他猜出来了,我浅浅一笑,“都说他为人清廉,我偏不信,大阿哥送了几百两被他退回来,我把全部身家押上去,让福伯去游说,果然他动摇了。当时他有点犹豫,福伯就把大榆村的地契等物塞到他怀里让他考虑,不巧被前来吃饭的御史郭琇看到,将此事呈报皇上。这会儿,陈侍郎只能认栽了。”   我挑着好吃的菜递到他唇边,这次他没有配合的张嘴,而是静静的看着我想着什么。我奇怪的问:“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以后别再这么做了,事情一旦败露,非旦救不了我,怕连你也会牵连进来。”他伸手过来,用大姆指将我唇边的残汁擦去,然后捧着我的脸缓缓扯出一抹淡笑,“虽然我关在这里但心里塌实的很,因为你是平安的,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真的没办法救你了。真的。”   我当然明白他的心意,拉下他的手,用两只手握着,轻声说道:“别为我担心,我会把事情做的很圆满,不会被别人抓到把柄。”   “不行!你要答应我,不可以背着我再做任何事!”廷璐的固执劲头上来了,见他这般坚决,我沉默了片刻,随即点头轻笑:“好。”答应的很彻底,很乖巧,这还是有始以来第一次在大事上如此痛快的放弃了自己的主张。然后夹菜放到他碗里,哄道:“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唇角轻扯出一个弧线,淡淡的笑道:“你一向不会轻易放弃主张的,让我相信的话,除非跟我发誓。”   发誓?我眼皮一跳,抬眼看向他。廷璐的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但望过来的眼神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冷静与坚定。他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只是为了应付他才这样说的。“敢对我发誓吗?”   我没有说话,缓缓将筷子放在盘沿,沉默了。半晌,硬生生的从口中挤出一个字:“不!”如果不做努力又怎么能救他出来,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刑场而无动于衷吗?我做不到!渐渐的,我的眼底湿润了,鼻翼呼哧呼哧的颤动,胸中似有巨大的气流等着发泄的一刻。   只要我决定了的事,他没办法阻止的。深知这一点的廷璐深深的看着我,无奈的将头转向另一侧,轻声说道:“回去吧。”   什么?他在赶我回去吗?我眯起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廷璐,你讲点理好不好,哪个女人会眼睁睁着丈夫去送死,你不想我受到伤害,我又何尝不是?看着你被关在这里,我坐在家里能安心吗?”   他闭上眼睛,摆明了不想跟我理论,也许知道理论起来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见他如此这般,我急了,唰的站起来气道:“好,我走,该怎么做我还是会怎么做,只要你一天不放出来我就尽全力想办法……不惜任何代价!”廷璐一惊,转身瞪向我,我淡淡的笑,口气异常坚定:“我进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别想一个人撇下我,就算上刑场,我也奉陪到底!”   谈话局面转僵,相信他也不会让我在留下去,我转身欲走,正要举手拍门,忽听背后的床板声作响,廷璐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将我扯回,咬牙道:“什么意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眼睛睁得滚圆,几乎凶巴巴的直瞪着我。想必最后那句话惹恼了他,口气变得很坏。   “见鬼,你一定是被我宠坏了!有胆你再说一次试试,信不信我打你!”   我抬高下巴,不作声的看着他,丝毫不受他的威胁。他的手象铁钳般死死捏着我的肩,痛得我咬牙强忍,就算泪水渐渐盈满眼眶,我也毫不动容依然固执的迎上他的视线。眼见他的手高高举起,我轻轻的淡淡的笑,“成亲以来,你从未动过我一根手根……”   青筋在他额头跳动着,手掌在颤颤抖动,始终没有打下来。我知道,他舍不得,他在我身上会痛在他心里,痛苦的人是他不是我!   我静静的等着,泪水无声的沿着面庞流淌下来,望着我的泪容,他不禁动容了,扬起的手也缓缓垂下来,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他怀里,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伸臂接我入怀紧紧的抱着。他喃喃道:“老天,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干嘛一再让我为你担心,牵肠挂肚的感觉我受够了,你就不能让我安心一次吗?”   “我答应你,不会有事的,但我不能什么也不做,那样的话就不是木兰了……”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先前带我进来的差役小声道:“时间到了。”   终于要走了,会面时间好短暂啊!我的心沉沉的,缓缓离开他,转身去整理食盒,一边强忍着情绪努力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低声道:“这些菜你慢慢用,这里的菜总不如家里的好,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还带你喜欢喝的酒。”刚刚吵过架的我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都沉默着,他满脸不舍的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再留下去没准我们又会吵起来,反正看到他我已经心安了。我默默的整理好食盒,朝门方向走去,就要迈出门口的那一瞬,廷璐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住我,往怀里带去,我只觉眼前一花,转瞬间就被他搂入怀中抱得紧紧的,等回过神,我的脸正埋在他怀中快要窒息了。   他的呼吸很粗重,起伏不定的胸膛泄露着他此时翻腾的心潮,我知道他舍不得我走,我又何尝不是呢?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许久,他缓缓松开手扶我直起身,眼睛红红的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记得回去吃药。”我点点头。   走出门,牢门徐徐合拢,隔断了我们相望的视线。我正要离去,突然,从廷璐隔壁里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木兰?是你!真的是你!”扭头一看,纳兰正透过残破的窗子朝我张望,一脸惊喜表情。“你进来看我们的吗?”说着,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好象有闻到什么味道。   看到他的有趣的举动,我不由的笑了,刚刚压抑的伤心神情似乎减轻了少许。还好食盒里还有壶酒,我拿出来给他递进去,他惊喜的连连大叫,“对了,今儿过年了是不是?怪不得想起进来看我们,对了,郡主怎么样?她怎么没来看我?”   “这里不方便进人,我还是好不容易才进来的。纳兰,谢谢你。”   纳兰揆方一怔,随即打哈哈的笑道:“少恶心人了,跟我提什么谢!下次来记得我带点菜,有酒没菜哪儿成啊。”   我微笑,“我知道了。等将来你们出来,我会摆大席请你吃酒。”   “这就对了!”纳兰揆方咧嘴笑了。“你要走了吗?回去告诉郡主,好好照顾我儿子,别惦记我啊。”   我点点头,跟他道别后,跟着来人离去。经过最后一间牢门时,有张熟悉的面孔从窗前一晃而过,走过去几步,我恍然明白过来,刚刚……那不是陈侍郎吗?我马上停下脚步,退回到窗前,透过窗子只见被除去了顶戴与花翎的陈侍郎正在屋里镀步打转,神情显得很消极低落。   原来他也有今天啊,之前的威风都不见了。   我的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报复性的笑,我敲敲窗子,陈侍郎抬头朝我看来,表情一怔,很快意外的瞪着我。我故意气他,端着一副悠闲的口吻笑道:“幸会呀,陈大人。”   他愤怒的眯了眯眼,显然已从我脸上读出了兴灾乐祸,他咬了咬牙没有说话,直直的瞪着我。看样子他已经想通了是我在暗中算计他。我轻笑:“大人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俗话说的好,能容人处且容人,你心胸太小容不下对手……其实这个环境也不错,蛮适合你的。”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走出大牢,胤禔和廷玉仍等在附近,旁边还多了一个张夫人。牢门在我身后合拢,张夫人扭头看见我出来了,忙迎上来,焦急的问。“木兰,看见璐儿了么,他怎么样,好不好?”   “娘,放心,看他气色不错,身子也好好的。”   经我一说,张夫人这才放心下来。廷玉扶住张夫人,劝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大阿哥为我们的事耽搁到现在,还没有回去呢。”   我这才想起来,真是应该好好谢谢胤禔,扭头转向他正要开口,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伸手制止,笑道:“什么都别说了,朋友一场无须见外。现在人也见了,心也塌实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夫人再次道了声谢,便由廷玉扶着回马车上了,我走在最后,没有动步,胤禔抬手按在我肩上拍了拍,柔声道:“回去吧,回头找机会我会再安排你进去的。陈侍郎一下台,这个案子等于有了转机,只要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相信廷璐他们释放是迟早的事。”   为了作事隐蔽,胤禔连跟班也没带,一个人骑马来的。他飞身跃上马背,“行了,那我回了。”一夹马肚,纵马急驰离去。目送阿哥走远,我这才转身朝马车走去,一抬头,正迎上廷玉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他静静的站在车旁,眼神深沉而复杂。   我知道廷玉心里在想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胤禔为了我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机会特意赶来帮我打点疏通关系,若不是存着很深的感情,一般人很难做到这点,可见我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廷玉一定看出了什么,除去胤禔与廷璐的朋友情谊,大阿哥对我的关心已然超出了对待一般朋友的范畴。   我跟张夫人廷玉回了张府,因为张英出了远差,廷璐又身陷是非,张夫人心情不好原本不打算大办酒宴庆贺新年,但府里冷冷清清的气氛怪怪的不说,更显得不吉利。在廷玉的授意下,下人们还是照着去年的标准的置办起所有的物品,该应景的事还是要做,我们回到府里时,下人们正忙的置备各种贺岁要用的东西,一派繁忙景象。   老妈子给我的两个孩子做了两身新衣,穿在胖乎乎的小人身上,喜气又可爱。我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想着要是能抱给廷璐那该多好,他一定开心死了。心里有点郁闷,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轻松宽心的表情陪张夫人说话。明儿廷璐的大哥他们会来府上拜见长辈,也许气氛会变得热闹起来。   我们坐在客厅里说着话,不时有下人进来请示事情,一会儿,张夫人又被管事叫走。大厅里只剩下廷玉和我,还有老妈子两个人。廷玉从老妈子手中接过孩子,叫她们下去了,他抱着孩子在屋里走动着,脸上多了几分温意。   “二哥,二嫂最近有来信吗?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不知他抱着我的孩子,是不是勾起他对自己儿子的思念。他淡淡的说道:“说是要在老家过了初十五才回。”   到现在,廷玉对雪莲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只是在家人面前他们依然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样子。也许他们之间就一直这样下去了。想到这个,我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好象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   记得史书上记载张廷玉不仅长寿且子孙满堂,但看现在他与雪莲的关系,廷玉是不可能亲近雪莲的,除非以后他们关系得到改善,或者廷玉另有所娶,才有可能如史书记载的那样多子多福……会那样吗?廷玉这个固执专情,对人一心一意的男子,一旦喜欢上某人是轻易不会改变心意的,到底将来会是怎样的呢?   不管怎么说,廷玉的似锦前途是上天注定的了,而廷璐……我心里微微一痛,翻遍史书也找不出关于他的事迹,他被遮挡在廷玉的光环之下,显得有些默默无闻。谁会晓得他的一生会这样坎坷不平,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稳定安逸的生活啊。我怔怔的出神中,突然一个念头倏的钻入脑海中,对了,明明史书上记着廷璐七十二岁寿终这句话,按说他应该不会死才是!   转念一想,我又失望了,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会不会干扰历史,改变他们的命运。书中记着廷玉与原配夫人感情甚笃,膝下五子二女。可现实中他们完全不是这样,这个会不会跟我的出现有关?   也许我的存在,也同样搅乱了廷璐的一生,原本该长寿的他被频频出现的意外打乱了生活,偏离原定命运……如果我不存在,他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如若这次有什么闪失,那我必定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垂下眼皮,低头看向孩子,男孩长得越来越象廷璐了,眉眼间带着他的影子。   “在想什么?”廷玉问了一句。   抬头一看,廷玉正奇怪的看着我。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不知他想到什么,突然叫老妈子进来把我怀里的孩子接走,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廷玉又气又无奈的叹道:“我们真是被廷璐的事急糊涂了,你发着烧怎么能抱孩子,岂不过了病气给他!”   廷玉让老妈子把孩子全部抱走。我这才回过神,啼笑:“还是被你想到了。”   廷玉又叫进一个下人,让他帮我去熬药。当他问我要不要回屋休息一下,我摇摇头,虽然头有些昏沉沉的,却一点也不想躺下,只是感到身子奇冷,手脚也是冰凉凉的。   “陪我聊会儿天吧,我可不想让大年夜糊里糊涂的过去,好歹也是新年。”我捧着热茶小口的抿着。   廷玉差人取来斗篷盖在我身上,然后这才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他看着我,很认真的说道:“有个问题一直存在心里,早就想问你。还记得去年你刚建大棚时,曾跟我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普通人,以你的才华必定有条似锦前程在前面等着,你会一步步高升,会成为留名青史的朝廷重臣,也许会成为大清朝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在我心目中,你绝对是一位后人无法超越的一代名臣……   廷玉缓缓的将那句萦绕心头的话道出来,我记得,那是我和廷璐成亲不久,廷玉对生活无望生出休妻的念头,我当时为了劝他放弃那个念头说出的那番话。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有信心?信心从何而来?”   我轻轻的笑,“你还记着呢,那过去那么久了。”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道:“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中,不会忘的。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是希望看到那样的我吗?”   “……不是我希望,而是你一定会成为那种人。廷玉,你的才华,走到那一步绝对没有问题。”我微微一笑,唇边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廷玉深深的看着我,“我记得你当初曾说了一句:只要我想,达到那一步并不是难事。我喜欢看到你自信的样子。”   “是啊,听你那么一说倒让我动心了。原本想就停留在现在的地步平平淡淡的过下去,现在我也想一直走下去,看我是不是能做到那一天,估计要用几十年的时候来求证吧。对了,前些天,皇上找过我,问我愿不愿意调往刑部任侍郎一职。我怕朝中元老议论我年纪尚轻不能担此重任,给婉拒了。谁知临时出了廷璐这档子事,后来皇上将此事搁下,估计等廷璐的事一完,还会问我意见。其实要是我早点答应下来就好了,说不准廷璐的事我可以帮上忙了。”   又要调动差事了?以廷玉这个年纪做到内阁大臣的人寥寥无几,看来皇上对廷玉的宠信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你觉得我要不要答应皇上?”   我抬眼看向他,颇为意外的问:“你在问我意见么?”他认真的点点头,“只是想听听你怎么看?”   脑袋好象有点不灵光了,蒙蒙的,想了好久我才缓缓说道:“我个人觉得还是婉拒的好,一步登天的后果就是引人遭忌,还是把内阁的差事办好了,根基打稳了,再升迁不迟。那时就算有人反对,有你的功绩在,也没人说的出什么。皇上这时候提拨你总归不是好事,换成我说什么也要推掉,安安稳稳的只管做好现在的差事。”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式,闭目小息。   廷玉低笑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   想想事业如日中天的廷玉,还有身在牢中的廷璐,皇上对两个兄弟的待遇如同天上地下之别。我有点困了,轻声的喃道:“以前皇上曾说过要给廷璐一个远大的前程,我也不求廷璐大福大贵,平安就好,可是如今他却被皇上关了起来。他还没有定罪,仅仅因为怀疑就扔进牢里,这不公平……皇上只想着自己跟嫔妃们热闹的过年,却不想想廷璐和纳兰还在牢里,他们怎么过年?皇上的做法让我觉得很寒心,太寒心了……”   我心里感触颇深,大家都说廷璐是皇上的宠儿,有这样宠的么,都送到监牢里了。要是他不在官场就好了,肯定就不会今天这样的事发生。我迷迷糊糊想着,心里沉甸甸的。   “木兰?你困了么?”廷玉的声音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我没有动,一会儿,听见廷玉起身的声音,少倾,他轻手轻脚的将我抱了起来。   “廷玉,木兰睡着了?”张夫人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她快步走过来。   “刚刚还说着话,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廷玉低声说道。张夫人扭头对旁边人吩咐:“快去把木兰的房间收拾一下。”廷玉抱着我走动起来,我沉沉的依偎在他怀里,闻到一股跟廷璐一样的味道,那气息,那令人塌实的感觉都是一模一样的。恍然间,仿佛抱着我的不是廷玉而是廷璐。在一路有规律的晃动下,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渐渐的,不知飘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小姐,这盆花摆在这里好不好?您一起床就可以看见。”小青将一只花盆摆在窗前的台架上。   我倚着床头看着手中的书本在发呆,这个姿式从早上一直坐到现在。小青走过来,半央求的说道:“小姐,您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等三公子回来,挨骂的准又是我……您看您,才几天功夫,人都瘦下去了。”   “给我端碗清粥就行了。”   “好,我马上去准备!”小青欣喜的跑去了。   新年第一天是在张府中度过的,他们怎么过的也不知道,因为我昏睡了一整天,迷迷糊糊中隐约记得好似听见院里院外有热闹的鞭炮响起,各家都在放炮放焰火祝贺新年。直到傍黑睡来的时候,仍听见外面有孩童们兴奋的叫喊声和零星的炮仗声。当时,廷玉正守在床畔看书。   他不知道我醒了,低头看的很专注,我静静的看着不断跳动的烛光映上廷玉那张清秀的面庞,想像着那是廷璐的身影该多好。后来张夫人来了,掀帘进来的时候,见周围没人很是惊讶了一下,因为有纱幔的遮拦,她看不见我便误以为我还在睡着,望向廷玉的眼神既担心又有些复杂,似乎有话要说。   之后,她把廷玉叫出去了,低声交谈起来,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话音中,我明白了,张夫人正在数落廷玉,说什么我现在是他的弟妹,多少该避讳就避讳点,免得被下人说闲话。还说以前谁都知道他喜欢我的事,这会儿还跟我同居一室,不正被下边人嚼舌吗?张夫人的意思是让廷玉跟我保持点距离,两人夜里共处一室怕被人说闲话。   廷玉似乎有点气,压着火气说因为是一家人才照顾我,哪个下人敢多事,张府就不留他云云。张夫人一番劝说没有起什么效果,廷玉还是返身回来了,端来一碗要我喝的中药。我闭着眼睛装睡,只听又有人从外面进来,廷玉低声吩咐她喂药的事,交待完这才离去。   原来晚膳备好了,张夫人是来叫他去吃饭的。睡了一大觉的我感觉精神恢复了许多,想起廷璐抱怨牢里的饭不好吃,便让下人准备了食盒,我亲自跑去刑部大牢,请那里的差役给廷璐稍了进去。   后来,回到张府,正赶上张夫人气急败坏的数落那个照顾我的下人,见我平安回来,念着佛祖保佑的话赶忙朝我迎来。   在我心里张夫人比桐城那个母亲亲多了,简直把我当亲女儿在养,心疼我的劲头张府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我对张夫人自然也很亲,撒娇逗趣的话说的也顺嘴。难怪以前廷璐曾打趣,他家不象多了个媳妇,倒像多了个女儿。张府上下大概都感觉得到,张夫人对我跟对雪莲态度自是厚薄,我想兴许是我吃的苦头比较多,跟廷璐的情路也是坎坷异常,所以才对我多加关照的吧。   我怕在张府住下去,廷玉对我的态度给张夫人增加困扰,便提出回木兰府。   张夫人劝,廷玉也劝,最后我还是搬了回来。管事已指挥下人将府中上下打扫的干干净净,并布置一新,很有一派过年的喜庆氛围。小青知道我喜欢花,从大榆树那边带回很多鲜花,插在花瓶里摆得我房里到处都是。   回到自己府上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改善廷璐的伙食,一日三餐托人往牢里送。原本牢头不敢接这差事,我塞了十两银子事情办成了。十两银子相当于他两个月的薪水。第二次牢头怕别人告发,我便把知情的人一一全部招呼到,见人就分银子,只要确保饭菜能送到廷璐房中,花多少银子我都不心疼。   两天后,门口的守卫全都认识我了,知道我就是那个花两百两银子送一顿饭的富婆。所谓有钱好办事,他们都乐意帮我承这个人情,于是,各种精美的食物一式两份顿顿不落的送到廷璐和纳兰的牢房。几天下来,几千两银子流水般进了牢头们的腰包。   后来,传饭的牢头开玩笑的说廷璐哪像坐禁闭的,这几天都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原本以为陈侍郎倒台这个案子便有了转机,不料到了皇上规定的期限赖洪兴仍没交出审讯结果这让皇上很不满,骂赖洪兴办事不利,于是重新做了人员安排,恢复了陈侍郎的顶戴花翎让他代罪立功重新办理此案。当大阿哥把这个消息托人转给我时,我正在后院里赏梅,知悉此事,惊得手中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陈侍郎出来好几天了,为何阿哥现在才得知此事?”   “这件事大阿哥也是刚刚知道的,谁知道皇上已经秘密做了安排。”传话的是大阿哥的贴身跟班,一听他才知,原来陈侍郎是直接在牢中办公秘密提审两人,让其交待所有细节,包括噶尔丹说的每一句话统统交待,这样一来,纳兰的说法便与廷璐所交待的细节有了出入。陈侍郎为了向皇上表明自己的悔过之心,办事十分卖力,一心想尽快做出成绩。从这里打开突破口后,他乘胜追击,甚至不惜对纳兰严刑逼供。当听说纳兰满身是伤,我的心呼的提了起来,担心着陈侍郎会不会也对廷璐用刑……   “小史!给我跑一趟和硕府!”我忙叫过小史,让他给和硕郡主送信,告诉她纳兰在牢中境遇十分不妙等等。和硕郡主若听了此事,必定坐不住的跑去求惠妃,明珠肯定从各方面救人。   等大阿班的跟班走后,我的心开始阵阵发抖,心神不定。   我明白了,也许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冶陈侍郎的罪,不过是冷遇几天好激发出他的斗志,让他更好的办案罢了。陈侍郎果然雷厉风行的亲自操刀问案,局面变得对廷璐他们极为不利。快到傍黑时分,宫里的消息终于等来了,皇上正在召见陈侍郎,据所交的证据表明廷璐和纳兰中必有一人说谎,陈侍郎把方方面面的证据汇总起来,似乎更倾向于纳兰的供词。   我一下子坐不住了,要是等皇上定了罪,事情就没办法挽回了。   “小史,备车!”   天色渐黑,我坐在马车上摇晃的朝皇宫行去,一连多日被这件事搅得心烦意乱,加上高烧未退,最近身子十分不爽。这大冬天的我居然额头冒汗,大夫说我身子太虚这是虚脱的症状。此刻我在车里昏昏沉沉的闭目想着事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抄了上来,好象听见常安说话的声音。   我立刻睁开眼朝外望去,只见常安领着一名副将快马加鞭的经过。   “常安!”   我叫了一声,常安扭头见是我,忙牵住缰绳放慢马速,“木兰?这个点了你去哪里?”   “常安,帮我一个忙好吗?”我正愁没人带我进宫呢,这时候看见他真是太好了!“我想进宫,能带我进去吗?”听了我的话,常安似乎吃了一惊,“你要进宫?找皇上么?”   我点点头。他的目光在我面庞上打了个转,似是注意到我脸色苍白,气血不对头,一时有点迟疑。我不断央求着,常安无法拒绝我的请求,终于点头答应了。很快我们到了宫门口,常安跟守卫们都很熟,有熟人好办事,我很顺利的跟着他进了宫。   常安也是为这个案子被皇上召来的,我们一起来到乾清宫,宫殿里面黑着灯不象有人的样子,只有外面的屋檐点着几盏宫灯,见周围很安静,常安咦了一声,“应该是这儿没错啊?怎么皇上不在?”   恰在此时,赶上内侍卫统领过来巡视,常安走过去问了几句,原来皇上一刻前已经回养心殿了。“皇上在等你呢,赶快过去见驾吧。”   常安道谢,领着我前往养心殿。临走前,我注意到那位内侍卫统领奇怪的扫了我一眼,似乎在奇怪我为何跟常安在一起?不多时,我们来到养心殿外,只见殿内灯火通明,李德全手抄着袖子正在殿外的走廊走来走去,见我们到了,马上快步迎上来,“常统领,你可算来了,皇上已经问了你好几回了!”说着,扭头看向旁边的我,神情顿时怔住,奇怪的看了常安一眼,小声问我:“木兰姑娘……不对,张夫人,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求见皇上,请李公公一起代为通禀一声。”   “万岁爷现在议事,只说见常统领,你看这让小的怎么通禀?”李德全很为难,看了我一眼,叹道:“要不这么着,等万岁爷议完了事,我再帮你问问?”   我点头道谢。李德全返身进宫通报,一会儿退出来召常安进去,他朝里面张望了一眼,走下台阶来到我身边,似乎猜到我的来意,不住的叹气,劝道:“你来的不是时候,万岁爷这几天正火大的不行,你这会儿来不正触霉头?事情再急也要挑对时机不是?”   我垂肩顺眼的低道:“是,事情紧急也确实顾不了那么多了,事出了,临到谁头上不急?”   李德全摇摇头,无语了。几个宫女捧着托盘鱼贯进入养心殿,李德全小声说道:“瞧见没,都这个点了,万岁爷还没用膳呢。你家廷璐也真是的,还没回来几天好端端又惹出乱子,看皇上整日里为你们的事操心,我这心里也跟着没着没落的,这怎么说的。”   我没有说话。养心殿的门没有合扰,里面的谈话声不大,所以能隐隐约约听到只言片语从里面传出,我一边跟李德全说话,一边竖着耳朵探听里面的动静。细细辩认里面的声音,好象除了常安,皇上,还有几个人……   “……朕也知道他与噶尔丹之间必有来往,但是朕要证据!陈则仕,这个案子你在办,只凭纳兰的说词不够,不是说还有证人吗?”皇上问道。   原来陈侍则也在啊,那站在屋里的一定都是与本案相关的官员。我屏息的听着,心扑嗵扑嗵跳得飞快。   “有的,除了阿悌的供词外,还有一个证人会到。当初联系的是几天内到,谁知到现在还没有露面,臣会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上那个人。”   “哼,依朕看,那人是不会来了!”皇上轻哼一声,似乎对陈则仕的办事效率很不满。“从乌兰布通到京城不过几日路途,何以七八天了仍没有消息。听说你只派了两个人前去接应,这么重要的证人不怕有什么闪失么?”陈则仕喏喏的应声,没敢回话。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又喜又惊。喜的是那个重要证人仍没有到京,廷璐的案子就不能定罪;惊的是精明的皇上能想到这一层,会不会认为证人的失踪与我有关,而怀疑到我这边?记得那次跟常安一起吃饭,他曾不轻不重的随口说了一句:那人不会进京了。难道,常安已经那名证人解决掉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古股钻入脑海里纠结着,一恍神,猛地发现李德全正奇怪的扫瞄我,他看了屋里一眼,似乎注意到我在倾听里面的动静便走过去将殿门关严,又走回来。   “李公公,现在皇上在见什么人?”我问道。   “陈则仕和赖洪兴,也没别人。”   冬天的夜晚好冷,尤其周围到处是空旷的高大院墙,使没有人气的皇宫更添了几分冷清与空寂,我不禁觉得身上冷,心里更冷,李德全频频搓手,哈着哈气说:“不知万岁爷议事要议到什么时辰,快到门禁的时候了。”   我不由隐隐担心起来,这样拖下去,等常安他们出来,我就没有时间见皇上了。因为门禁时间一到,宫门就会关闭,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都无法进出宫门,如同现在的宵禁。现在仍在大年期间,整个皇宫所有宫殿的屋檐都换上了喜庆的红灯笼,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内府务操办的。可惜,皇宫到底不如民间热闹,若没有红灯笼这里一点也感觉觉不到过年气氛。   日理万机的皇上到了年头也不晓得歇歇,偏偏这时候抓廷璐的案子,搞得他也忙,我也忙,这也叫过年么。   我心里不免对皇上有些怨气。正抱着肩,默默的想心事,忽听背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李德全转身看去,忙甩袖跪地行礼:“奴才李德全给惠妃娘娘请安!”   我这才惊觉过来,还没看清是怎样一个情形,就转身跟着福身行礼,“木兰叩见惠妃娘娘。”未曾抬头只听惠妃咦了一声,“木兰妹子,怎么是你?快平身。”她做了个虚扶的手势,我顺趁跟着站起来,抬起头,看见惠妃正一脸疑惑的打量我,不明白为何我会在这里。   她身后跟着五六个宫女还有两个小太监,这么晚了,想必是来看看皇上何时安歇的吧。大概从我脸上看出为难之色,惠妃会意的转过头,问李德全:“万岁爷现在见谁呢?”   “回主子,是常安陈侍郎他们。”李德全小心的瞄了我一眼,似是还有别的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惠妃脸上显出了然的神色,摆摆手,让李德全起身。惠妃拉住我的手,用贴心的语气宽慰道:“你家的事我有所耳闻,这几天万岁爷也正为你们的事头疼的紧呢,你进宫是为了跟万岁爷求个请吗?”   我默然的点点头。   惠妃叹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为你的事我也劝过,可惜改变不了万岁爷的心思。知道他为什么以前那么宠爱廷璐怎么就突然变色下令要严查此事,就是因为他不喜欢被自己底下的人背叛,尤其是最宠信的人。天晓得,廷璐干嘛跟噶尔丹扯在一起,不知道万岁爷最忌讳的人就是他吗?这回呀,连我也帮不了你了。”   廷璐跟噶尔丹牵扯不清是因为我的缘故……   “木兰,还是回去吧,你劝不动万岁爷的。”惠妃劝道。   听了她的话一颗心直沉谷底,我缓缓摇头,“就算皇上不同意,我也要试一试,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正说着,养心殿的门开了,打断了我们的对话。陈侍郎和赖洪兴从里面走出,陈侍郎一抬头正跟我打一照面,脸上微惊,为我出现在这里感到十分意外。顾不得细想什么很快发现惠妃娘娘也在。他们忙快步迎上来,甩袖行礼:“臣等叩见惠妃娘娘。”   “平身吧,两位这会儿还忙差事,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惠妃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温言道。陈则仕应喏着起身,忍不住扭头朝我望来,兴许猜到我来这里的目的。我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投向最后一个从殿里出来的常安。常安接到我的视线不便与我交谈,走过来先向惠妃行礼。   惠妃对常安一向很有好感,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行礼,然后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惠妃扭头问李德全,“里面没人了吧?”李德全称是,便陪着惠妃往殿内走去。我正想跟常安说几句,于是留在原地没有动步,倒是李德全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稍安,容他先通禀一声。   我淡笑着点了下头。陈侍郎和赖洪兴知道我所为何来,相互对视了一眼,转身并肩离去。常安这时小声对我说:“情况很不妙,纳兰和阿悌的供词对廷璐都不利,就算没有沙漠之狼那个手下作证,仅凭廷璐给噶尔丹他们出谋划策一项就可定通敌之罪,估计这几天皇上就该下旨意了……”   殿内响起惠妃娘娘的柔声话音,在跟皇上交谈。我听了常安的话心突的一跳,慌慌然的追问:“通敌……是个什么罪,会判死刑么?”   常安低下头我没有说话,一脸默然的神情,从他表情中我已经得到了答案:肯定是逃不出死刑了。我的心不禁一抖,阵阵颤栗起来,浑身止不住的发寒。我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他,脸色尽色,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求皇上的……”   “也只有求皇上了,怕是只有这几天了。”常安说到这儿,突然停住话头,下意识的朝殿门看去。只见一道晃动的身影朝门口方向走来,不是惠妃,也不是宫女太监,只剩下……我的头嗡的涨得老大,不由的紧张起来。常安匆匆说了句:“我先走,在宫外等你。”说罢,迅速离开。他不想让皇上识破他在帮我。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的看着,一动也不敢动。那越来越近的身影带给我极大的压迫感,也不知为什么我会怕成这样,好象有什么东西正紧紧揪着我心脏,迫得我喘不过气来。大概是因为将要出现的这个人将决定廷璐生死,心头觉得天威难测吧。   终于,一身龙袍装束的皇上出现在殿门口,面无表情的抬眼朝我望来,他眼睛微微眯起,黑漆漆的眸子里满载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埋怨,有不悦,有心疼还有更多分辨不清的东西,嘴唇也紧紧抿成一条线,就这样默不作声的注视着我。皇上的眼神很怪,不会认为我和廷璐都背叛了他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低下身行礼,轻声道:“木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上没有说话,幽怨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了。迟迟等不到平身的话,我知道等下去也是徒劳,于是抬头小心的瞄了皇上一眼,缓缓挺直身站了起来。皇上依然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想必是廷璐的案子令他心里积压了不少火,而我和廷璐又是一伙的,不免会牵怒于我。   皇上身后闪出李德全的身影,他小心的探头望了望,低声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一会儿,惠妃走到皇上身边,温言软语的劝道:“万岁爷,您瞧木兰在殿外等了好久了,这寒天会把她冻坏的。您快说句话,别让她在冻着了吧,怪可怜的。”   听了惠妃的话,我鼻腔一酸,委屈的泪水顿时浸湿眼底。此刻天寒地冻的,我一个人孤伶伶的站在这儿被冻得手脚发木,心里还担心着吉凶未卜的廷璐,正值喜庆的新年期间,再想想自己的处境的确有些心酸。这情形连李德全也看不下去了,斗胆轻声提醒:“万岁爷,木兰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皇上终于有动作了,冲李德全侧身看去,清楚的说了一句:“摆驾咸福宫。”说罢,不再看我一眼,举步朝殿外走去。咸福宫是惠妃的住处,惠妃闻言先是惊喜了一下,很快又被同情的情绪所取代。想不到皇上连见我都不想见,迈开大步自我身边走过去。   “皇上!”我急叫。皇上象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的去了。他分明不想给我谈话的机会……   惠妃经过我身边,无奈又同情的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快关宫门了。我再替你劝劝万岁爷,他正在气头上定是没心情见你。”   控制不住的泪水顿盈满眼眶,我低着头,轻声说道:“……有劳娘娘。”话刚说完,突然一口气堵在胸口憋闷的难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渐渐远离身体,飘飘乎乎的如坠云间。耳边依然能听见周围的声音,只见惠妃失声惊叫:“木兰!你怎么啦?万岁爷!”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赶来,有人迅速托起我的头,用力按在人中处。抱起我的人身上带着少许温暖,隔着厚厚的冬衣我仍能感觉到那颗飞快跳动的心,他胸前起伏不定,粗重的呼吸尽数喷在我脸上,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李德全担心的小声道:“哎哟,起初我就眼瞅着她神色不对,脸色那么苍白,也没往深里想。看情形,她象是病得不轻……”   我被人一把抱起,全身瘫软在某人的怀中。惠妃进言:“万岁爷,要不先安排她在宫里住下,让御医给瞧瞧?”   “万岁爷,这咸福宫离养心殿还有段距离,还是让侍卫们抱着她吧?”李德全忙劝道。原来是皇上在抱着我,旁边传来侍卫的说话声,皇上没有转手,继续往前行去。   周围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没人在说话。虽然我人昏昏沉沉的睡着,隐约好象仍有一丝丝意识在活动,周围是什么情形心里是有数的,皇上不肯转手让李德全和惠妃等人多生了心思,李德全小心的朝惠妃瞄了一眼,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皇上,机灵的李德全瞧出了什么苗头,什么话也不说了。   惠妃脸上依然推着温和的笑意,眸底却浮上丝丝不轻易被人识破的嫉妒与不悦,八面玲珑的惠妃从不会让别人瞧出她的心思。一边陪着皇上走,一边很贴心的进言:“万岁爷,还是找人抱着吧,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扭头对后面的宫女道:“快,跑回宫把西侧的房间打扫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宫女应声称是,马上跑动起来。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按在我手腕脉门处,屋里挤着几个人在等消息,一会儿所有人都出去了,门外响起低低的交谈声,皇上也说了些什么,我越想仔细去听反而越是听不清,不知什么时候便又睡了过去。   过了好久,耳边听见轻轻的搁碗声和勺子碰碗沿的声音,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传来,我悠悠醒转,看见两名宫女在屋里走动忙活,其中一个端起碗转过身来,面熟的得不了,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小桃!她走过来一抬头惊喜的叫:“木兰,你醒了?”   小桃原本是在长春宫伺候佟贵妃娘娘的,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她?难道佟贵妃逝世后,小桃被调来了咸福宫?我疑惑的心想。没等我开口,小桃喋喋不休的说起来:“对了,你还很虚弱,那就别说话听我说就是了。知道吗?你这一睡呀都过了一天一夜了,皇上也问过好几次了。想不到皇上对你还挺上心,除了以前的佟贵妃和惠妃娘娘,我没见过皇上对谁这么上心的呢。   方才李公公又来了,听说你没醒就回皇上去了。来,张嘴。”她把药一勺勺喂到我口中,期间不时用手绢点点我唇角。“你呀,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我只伺候过佟贵妃和皇上,这回连你也伺候上了。”   一勺递到唇边我没有张口,小桃看出我要说话便停了下来。我轻声问:“你不是在长春宫的吗?是不是佟贵妃一走,你被调到咸福宫了?”   “没有啊,我还在长春宫啊。”小桃忽而笑了,明白我疑惑什么了,解释道:“你现在住的是长春宫的偏房,不是咸福宫。我听说你原先被抱去咸福宫了,太医给你瞧完了病,说你需要静养,而咸福宫经常有妃子们来往怕扰了你修养,皇上就吩咐把你转移到长春宫。自佟贵妃走后,我们这帮丫头还没给新的差事,每天照旧在这里打扫。有时候皇上想佟贵妃了也会过来住的一天两天的。这会儿,我们可有差事,皇上交待我们要好好服伺你,不得怠慢。”   小桃忍不住捏了捏我鼻子,以示不公。我不由的笑了,小桃的脾气还跟从前一样,仍对我象过去一样好。“皇上呢?”   “这会儿功夫应该在用膳吧,没准用完膳会过来看看你呢。”小桃继续喂我吃药,我很配合的把整碗的药都喝下去了。小桃把碗端去一旁,然后坐回来打量着我,“给我讲讲你的事吧?听说你最近遇到不少麻烦,原来我还挺羡慕你嫁了个好人家能够过上太平日子,如今看你这么受委屈,我连嫁人的心思都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听说张廷璐还被送入大牢了?”   我闭了闭眼睛,长呼了口气,郁郁地说:“发生了太多的事,说来话长……陈侍郎告廷璐与噶尔丹私相勾结,皇上命他严查。现在其它几人的供词对廷璐十分不利,我怕皇上一怒之下判他死刑,所以深夜进宫求皇上法外开恩……”   “有这么严重?会判死刑!”小桃吃惊极了。“天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我苦笑,小桃脸上显出同情的神情,过了好久才埋怨道:“早知今日,当初你要是嫁他哥哥廷玉就好了,哪里会有这么多事?你看你,自从嫁给他之后,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不是被噶尔丹掳去那蛮荒之地,就是从楼梯上滚下来。光是大牢就进了两回了吧,这哪里是过日子,让人跟着心惊肉跳的。”   “你不知道里面的事,那些事不怪他,都是我惹来的,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他。”我语气沉沉的低道。   “真的?”   我缓缓点了点头,悠然道:“我从不后悔嫁给了他。知道吗,噶尔丹把我带去以后,他一个人追到漠北暗中保护我。我住在噶尔丹的行宫里吃穿不愁,而他在外面居无住所,住的是别人抛弃的旧屋,吃的是冷硬的干粮,还要时刻提防不让士兵发现他的踪迹……那段时间他过的是乞丐一样的生活。我在那里生活的并不安全,总是他一直在暗处保护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知道他人就在附近看着……”   小桃怔怔的听着,半响没有说话。我则继续沉在去往事的怀念中。“谁能象他一样付出这么多,我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象他这样用生命来保护我的男人了。”   “原来你们都吃了不少苦……真是老天作弄人,平白无故的降下点麻烦,真是可怜了你们。”小桃走到桌旁端来凉温的蜂蜜水,“嘴里苦吧,喝点蜜水,这是刚才李公公带来的,说是万岁爷吩咐的让你给喝了。”   我依言喝完,小桃叹了口气,“这事闹的。那你来求万岁爷,他怎么说?有没有说放了廷璐?”   我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据我所说,万岁爷对张英一家都蛮关照的,最中意的就是廷玉和你家廷璐,他真舍得要了廷璐的命?”难说啊!我郁郁的在心里直叹。小桃还在说道:“而且皇上对你也不错,你若求情,他会不应?没准就开口放了廷璐了。”   小桃想的太过天真,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我闭了闭眼睛,小桃以为我说话累了,帮我掖了掖被角,说声你先养养神就出去了。我静静的闭目休息,想等着皇上来时再提下廷璐的事,结果我的头一直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总是时睡时醒,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问过一个宫女皇上没有过来。按理说,如果他关心我的病情应该会露个面问询一下吧,为什么连面都不露呢?   小桃从外面的太监口中打听到,皇上用完了膳就直接去了咸福宫,中途只是打发李公公过来问问我的情况便回去了。   我有些失望,暗暗为廷璐的事着急,真怕再拖下来失去了在皇上面前进言的机会。我忙求小桃帮我给皇上转个话,想办法请皇上过来一趟。小桃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别难为我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皇上愿不愿来岂是我们能请得动的。”在我一再央求之下,小桃终于答应托关系要好的太监给李德全带着话,间接把我的要求转给皇上。   等了整整一天,李德公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回来。   担心焦虑不安种种情绪交杂之下,我的病情非但没好反而更重了,甚至说起胡话。渐渐的我想不起任何事了,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虽然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可是就是辨不清说话的人是谁?偶尔睁开眼,发现床畔站着好几个人,有宫女,有太监还有太医模样的人。   明明他们说话的声音刻意压的很低,我依然觉得吵得不行,震得耳鼓生痛,心烦意乱的我好象还碰翻了某人递来的汤药。后来有人从外面进来宫女们跪了下去,好象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严厉斥责着她们,象是李德全的声音。   李德全……他不是皇上身边的人么,我这是在哪里啊?   脑筋越来越不清楚了,连一些熟悉的人和事也逐渐记不起来了。头脑好累又好沉,越发的不想思考任何事了,浑身乎而涨热乎而寒冷,两种不同的感觉交替袭击着我,自己就象被什么东西抛过来抛过去,晕眩的快要死掉了。   一整夜,混混沌吨的我口中一直喃喃说着什么,虽然迷糊,但我依然对外界有少许意识的感知,感觉到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很凉,象是刚从外面回来带来的温度。耳边传来某个宫女的说话声,声音很熟,轻轻的说:“太医说用药是没错的,可能是木兰心里郁结太多的事,对病情有害而无益……”   后面便没了动静,那只手落到我额头按着,似乎在试热度。   过了一会儿,听见细微的脚步声离开房间,象是有人从房间里退出去了,而那只手依然按在我额头上。难道只剩下他一个人守在床边?   是谁?我努力把溃散的意识集中起来去想这个人是谁。渐渐的,内心的情绪波动起来,即激动又期待,生怕他不是我所盼望的那个人。等了多久呢,好象很久了,终于等到他来了!是皇上!   我用力的挣扎,想让自己活动起来,可眼皮沉沉的总也挣不开,四肢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才让自己的手指动弹了一下,很快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急切的心情在被人握住手的瞬间顿时安静下来,渐渐浮上心头的是说不出的委屈,我的气息变了,急促的喘息带动着鼻翼微微颤动,任谁都知道我的情绪正在剧烈翻腾中。我好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几动,总是无法发出声音。老天,面对着皇上我却无法醒来,难道要白白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心一急,脑海又迷糊了,刚刚觉得皇上守在身边,转眼间好象自己又飘回了皇上刚来木兰府时的情形。我跪在地上,皇上用着复杂难解的眼神瞪着我们,愤怒的警告:“朕不希望你们和噶尔丹有任何交情,只要你们的心向着朕向着大清,就算犯下天大的错,朕也护着你们。如果有异心……”说到这儿,皇上冷冷的目光扫过我们,“朕头一个不饶你们!朕最恨被人背叛,尤其是你们两个!”   我着急的分辩:“不!我们没有背叛皇上!没有……”   “……没有背叛皇上……”被恶梦侵袭的我睡得极不安稳,口中喃喃的说着梦话,握着我的那双手不自觉的加重的力道,“为什么不相信我们?”泪水缓缓渗出沿着眼角淌了下去。 第63章进宫求情   深夜里,周围冷冷清清,一片寂静。灯光彻亮的房间里皇上静静的坐在床畔,不言不语,时而默默的想着什么,时而被我的胡话打断摸摸我额头,我一直感觉到自己的手始终被人紧紧的握着,从不曾放松过。   再次醒来,天刚刚蒙亮,小桃进来吹熄了烛光,细微的响声让我从昏睡中醒来。“小桃……”我的声音很嘶哑,一出声感觉喉咙火烧般的痛,应该是发炎了。   “木兰,觉得好些了吗?”小桃快步过来,看望我。   “昨晚可有人来过?”我第一时间只想知道这个答案。小桃微怔,脸上飞快掠过一抹异样,随即掩饰的摇头:“没有啊?谁也没有来过。”   没有?我眉头微蹙,难道那是我的幻觉?分明有人握过我的手,那种感觉好真实,怎么会是假的呢?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失望的喃道:“原来是梦啊。”   小桃抬眼看了我一下,说了句你该吃点东西了,便出去了。一会儿,另有两个宫女将几盘清淡的小菜和清粥端了来,小桃走进来,端起一碗粥坐到我床旁。我失神的发呆,还在回想着梦中的情形,幻想着要是真的那该多好。小桃心疼的看了我一眼,“木兰,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谁见了都心疼,好端端的人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皇上那边还没有消息吗?他有没有说几时过来?”我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小桃,小桃不忍心看我失望的眼神,避开我的视线才道:“皇上日理万机,哪顾得上我们这些小事。你要想去求皇上,就赶紧吃饭,把病养好再去求皇上,没准那时皇上就答应见你了呢。”   “等病好?我等不了那么久,万一等我病好皇上已经下旨了怎么办?”我焦急的说。   “可你现在这样子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我被病折磨的四肢乏力,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去见皇上?我语塞了。这样一来那廷璐岂不没救了?想到还在牢里的廷璐,我的鼻腔瞬间泛起浓浓酸意,眼底被迅速渗出的泪水打湿,很快盈满眼睛。我无力的闭了闭眼,让泪水流下面庞,一边痛苦的低语:“如果这是天意避不开的话……那也只能这样了……”   小桃心疼的看着我,不知该劝什么好,用手绢帮我拭去泪水,正要喂我,我侧过头不想进食。“不用费事了,我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你不要活了吗?”小桃急道。   我默默的停了好久,才用极轻的声音喃道:“廷璐要是不在了,我的确没有活下去的信心了……”‘当啷’一声,小桃手中的碗掉到地下,她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滚圆吃惊的看着我,“你在胡说什么,莫非你想寻死?”小桃惊愣了一下,顿时脾气发作数落起来:“你疯了!心情不好也不用说这种丧气话呀,廷璐的事情还没有发落,皇上也没有说要如何发落,你竟然说出要寻死的话来!枉费我辛辛苦苦的照顾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   另有宫女端着汤药进来,小桃气道:“不要给她喝,让她死了算了,我们还省力气呢!”   其它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个个面面相觑,小桃是她们的女官,又不得不听,便在原地停了下来。小桃发起脾气还真的蛮有威风,“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想你从前多么快活,想不到成亲后一颗心都被别人牵了去,动不动就寻死逆活,早知今天,你就不该成亲!这就是你盼望的婚后生活吗?我看不出有什么好?”   小桃气性不小,气起火来说道个没完,但眼神却越来越伤神,为我不值。“亏姐妹们还羡慕你嫁了个好人家,现在可以让她们看看,嫁人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为别人掉泪,为别人心痛,为别人整日牵肠挂肚……看看以前的木兰都哪儿去了?”   经她一骂,我的注意力临时被转移过去,见小桃数落个没完,我不由苦笑,“心有所系没什么不好。”   “我不要你为别人而活,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考虑?死是好玩的吗?”小桃咬牙瞪着我。   我轻轻缓缓的笑,“的确不好玩,不过能有什么办法。嫁给廷璐的那一刻,我们就是一个人了,为他着想是理所当然的事。等你成了亲,你就理解我的感受了,情到深处无怨尤,我愿意为他活,为他做一切的事,甚至把生命交给他……”我象给她听又象说给自己听的,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低不可闻。   小桃被我的话给打动了,眼含着泪说不出话来。最后她一咬唇,狠狠地说道:“你别跟我说什么想做白头翁,要是爱上一个人会这么痛苦,当初就不该成亲,也省得两人一起痛苦。”口气一软,不由伤怀起来,“看到你这样,我再也不会期待着嫁人了,不如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好。”   被小桃一说,周围的大龄宫女们都黯然了,再过一两年她们就要出宫了,也会陆续成亲嫁人。而我的经历令她们对未来失去了信心。   “你们别听小桃胡说,成亲真的很好,只要嫁对了人,你们会过上神仙般的日子。一时的坎坷怕什么,生活原来就是酸甜苦辣什么都有,那才过的有滋有味呀。要是怕坎坷怕磨难,还不如守青灯伴古佛,那还有什么生活乐趣。我一点也不后悔嫁人,爱上一个人是件很美妙的事,真的,我觉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只是……幸福好短暂啊……我渐渐的笑不出来了,眼泪更多的涌了出来。有的宫女被我的话所感动,忍不住低头拭泪。   “好了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再说下来我们大家都跟着你掉眼泪好了!”小桃气呼呼的又盛了一碗,喂我吃。“你就是想寻死,也先把这碗饭吃完!”   后来,宫女们安静的收拾地上的碎片,小桃也不再说什么,喂我把清粥喝完。她正要走时,我忙拉住她的手,“小桃,帮我找大阿哥来好吗?家里人还不知道我的消息,我想让大阿哥帮我带个话,好让家人放心。”   “没有惠妃手谕,后宫丫头不能随意离开后宫。而且大阿哥只有向惠妃请安的时候才来后宫,要不,我找人帮你递个话出去,告诉大阿哥几时向惠妃请安的时候,顺路过来一下?”   我点点头。“再让大阿哥给我家管家递个信,让他们记得每日给廷璐送饭。让他们别心疼钱,只要能把饭递进去,花多少银子都没关系。”说了那么多话我觉得有些累了,小桃一一记在心里就去办了,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昏沉沉的睡着了。   在长春宫昏睡了两三天后,太医们开的药方起了作用,我说胡话的时候少多了,只是高烧仍旧不退。期间除了小桃和几个宫女再也看不到其它人。皇上更是一面也看不到,象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终于在一次傍黑时间,李德全底下的小顺子来了。听见小桃和小顺子在门外谈话,我忙将小顺子喊进来,终于见到了除她们之外的其它人了。   小桃和小顺子关系要好,有些一直在我心头兜转的疑问终于从他口中得到了答案。   原来李德全早把我的话说给皇上听了,可皇上每每听了没有任何回应,在咸福宫安寝时,惠妃也劝他要不要去看看木兰,皇上说了一句她的心思朕明白,扭头对李德全说:给木兰说,要是为廷璐求请朕不见她!   后来直到我病情加重烧得糊涂时,皇上终于忍不住深夜里跑来看我,那是我早已烧得迷乎了,不会知道皇上来过的事。“皇上真的来过?”听到这里,我不敢相信的问。记得自己明明感觉到皇上曾来过,小桃偏说没有,害我以为是幻觉呢。小顺说是真的,的确来过,然后看向小桃。   小桃也在旁边,不得已才道出了真相:“是皇上交待说不许告诉你的。”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皇上不想让我给廷璐求情才刻意避着不见。可是不见他,我又怎么为廷璐求请?好吧,他不见我,我去见他!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小顺子过来就是看看我的情形,好回复给皇上,看来皇上并不是不关心我,不然也不会天天打发人过来瞧动静,估计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皇上的眼睛吧。小顺子走了以后,我开始想怎样才能见到皇上,好容易等身体有了点力气,趁小桃不在,我下床来到院子里。   在床上昏迷了四五天,身体软软的都不象是自己的了,走一步都象是踩在棉花里。头发原本糟乱乱的,我简单梳了梳盘在头上,便朝外走去。刚走出门口忽听有个声音在说:“夫人,请留步。”   我转身看去,不知何时,这里多了几名守卫,记得从前这里是从不设岗的。   说话的那名守卫抱拳行礼:“皇上有旨,没有他的旨意,您不可以离开长春宫走动。”   “难道我被软禁了?我可不是你们宫里的妃子。”我冷笑。   “皇上是关心您的病情,在您病好之前不允许您四处走动。”守卫解释了一句。我正要跟他们理论,闻声赶来的小桃吓了一跳,忙把我扯回来,强拉回屋,“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一着了风你的病岂不又要重了。快回屋躺着,不可再起来了!”   就在我苦于无法出去时,胤禔来了,但是有皇上的旨意他同样也进不来,我们只能在门口见面。一见我来了,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即心疼又生气的看着我,“这样下去你非旦救不了廷璐,连自己也会耽误了。”   “廷璐那边怎么样?他还好吗?”我迫不及待的问。守卫见胤禔在不好多加阻拦,便让我们在旁边交谈一会儿。听我一问,胤禔低下头叹了口气,淡淡的说:“他还好,只是受了点外皮伤……”   “什么?他们对他用刑了?”我惊得心一跳,难道为了逼廷璐说实话陈侍郎下令对他用刑了?“你跟我说实话,他到底伤得怎么样?”   “放心吧,他的伤不重,我已经暗中交待守卫下手轻一些别伤了人。比起纳兰他算是轻多了。”胤禔沉重的说:“在那里哪有不用刑的,陈侍郎也是被皇上逼急了,不惜用刑逼廷璐交待……”   闻言,我的眼泪扑簌簌直掉,我在这里越耽误时间,他那边的处境越糟糕,这让我怎么能安心的住下去。“不,他一定伤得很重,我知道,你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我担心的无以复加,深怕廷璐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吃更多的罪。看到我一张梨花带泪的苍白面庞,胤禔无言以对,只得老实的告诉我:“不是,因为看不到具体情况,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伤势如何。”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简直一点忙也帮不上。”我焦急的喃喃道。“我要出去,要去找皇上。”   “木兰,我猜皇阿玛兴许不想见你,不然他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长春宫,又派侍卫看守,分明避着和你见面,他怕你跑去求他,所以让你禁足也是其中原因之一。”胤禔深知皇上的脾气,一看这里的布置就猜出了几分。我吃惊的看着他,再想到这几天的见闻,似乎真如胤禔所说,皇上是有意在避着我。   就算皇上不肯见我,我也要去求他,除了这样做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揪住胤禔的衣袖央求道:“大阿哥,帮我安排机会,让我见皇上一面……”   “这个……”胤禔犹豫起来,神情颇有些为难。   “这时候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就在这时,有几名太监从甬道口出现,是李德全手底上的人,胤禔不便久留,便道:“木兰,你也别急,容我想想,机会也不是没有,但要皇上肯见你才行。”   我连连点头,“我知道,但您要尽快,廷璐的时间不多了。总不能等皇上的旨意下来再活动就来不急了。”   胤禔点了下头,说了声知道了,然后看了一眼甬道那边的太监们,告辞离去。自胤禔一走,我也开始了焦急的盼望,一分一秒的盼着他早点能带来消息。也许是心理作用,与大阿哥见面的这天我居然没再说胡话,意识一直处于清醒状态。每天乖乖的配合小桃吃饭,喝药,这让小桃她们心里放心不少。   在宫里住的第六天,与胤禔会面的第三天时,机会终于被我等来了。   经过两天的休养,高烧终于得到遏制,这天小顺子又来了,趁小桃离开房间的一会儿功夫,他凑到床边小声对我说:“张夫人,大阿哥托我给您带个信:明儿卯时皇上会从布库房回到养心殿,他希望你能换上宫女的服装准时在那里等候。”   我心里一阵激动。胤禔的意思我明白了,皇上去乾清宫上朝之间一般都会先在养心殿里休息一会儿,他要我在那里等机会。我连连点头,“谢谢你小顺子,那明日我怎么过去?”   “长春宫外还有侍卫守着,我怎么才能出这个门。”   “这个……要是换上宫女服装的话,应该能混出去。这个您要自己想办法了。我会在月华门那儿等你,你可一定要到啊!”   我再次点头,“一定!”我们刚说完,恰好小桃进来,小顺子忙退后一步离开床畔,我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别处。小桃奇怪的看了我们一眼,“你们搞什么古怪呢?”   “那有什么古怪,行了,我还要回李公公事呢,这就走了。”小顺子说罢转身出了门,小桃应声,跟着出去送了。   一想到明日要和皇上见面,心直扑嗵扑嗵的跳,我一定要想办法利用那个机会求皇上改变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办到!心里装着事,这一夜我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不是梦见廷璐在牢中吃着干硬的饭,就是梦见皇上罚我跪地,让我跪上三天三夜才准我说话。跪得我膝盖生痛,腿都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依然感觉膝盖处在隐隐作疼。这是我第一次自发性的醒来,宫女们这个时间早就起来了,各自忙着打扫的差事。而小桃则要先去女官那里点名,大约一刻后回转。我下床来到梳装台前,望着镜中的那张清秀的面庞发了会儿呆,很快想起时间不多了,小顺子正在月华门那儿等呢,忙动作给自己打扮起来。   宫女的服装不难搞到,这间屋里的箱子里就有现成的,我翻出一件套在身上,然后学着她们的样子把头发梳理起来。虽然不如她们的整齐,倒也马虎过得去。   一番穿戴忙完,兴许是紧张还有虚弱的缘故,浑身直冒虚汗,呼吸也喘个不停。   不知小桃几时回来,千万不能被她撞见了,匆匆换上盆底鞋走出房间。在经过长春宫守卫的时候,我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定定神,然后低着头走了过去。上天啊,保佑我不被发现吧!守卫们正小声聊天,谁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宫女身上,我竟然真的没被发现,走出长春宫十几米远,提在喉咙处的一颗心终于嗵的落地。庆幸之余,我不由加快脚步朝月华门赶去。   不多时,果然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小顺子。   “快点,这会儿还没人,不会被人发现!”小顺催促道。我跟着他身后快步朝养心殿走去,一番快步走动,心力明显不济了,我不住的抚着胸口只觉胸口憋闷的难受,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片刻,然后再跟上去。当我们快赶到养心殿时,小顺子突然停住脚步,没溜神的我差点撞上他,急问:“怎么啦?”   没等小顺子说话,我已经看见前面了,只见养心殿前赫然站着一排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皇上和李德全刚刚走进殿内,还有一两个宫女刚从里面走出,完蛋了,看样子皇上已经到了!难道我们来迟一步?   “木兰,瞧着今儿是不成了,李公公在里面呢。要不,咱改天?”小顺子可不敢让李德全知道这件事,连带我走过去的勇气都没了。我看了看前面的情形,那排守卫森严的侍卫墙的确令人心头发怵。可是人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离皇上只隔着一道殿门,就这样放弃太不值了。   我坚定地说:“我还是要进去。”   小顺子想劝没劝住,只好硬着头皮跟我继续朝前走去。养心殿前除了那些侍卫外,外面还候着几个随时听宣的太监们,恰好这时,有十来个宫女捧着早膳经过,我忙从其中一人手中抄过一物件捧在手中,做势帮忙的架式。那个宫女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倒没说什么。于是我排在她们身后鱼贯经过侍卫,步上台阶,朝殿内走去。   小顺子走到台阶便跟另几个太监站成一排,并偷偷冲我摆手。养心殿台阶旁也有侍卫把守,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其中一个正紧盯着我直看,大概觉得我面生吧。我心神一凛,把头低了一低,脚下加快速度,当那人正要开口叫住我,我已经跟着前面的宫女踏进殿内了。   真是好险啊!我暗暗吁了口气,抬头打量四周。此刻,皇上正坐在龙椅上埋头批阅昨天未完的奏折,李德全则立于一旁细心的整理看过的奏折。虽然殿内一下子涌进这么多宫女布置早腾,但是殿内相当安静,宫女们的动作十分小心,布置早膳时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完全是在无声中完成工作的。   就在我看向皇上的时候,前面的宫女已经陆续过去将手中的物件摆在膳桌上,并依次离开。李德全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意,突然抬头朝这边扫了一眼,刚低下头的他突然不敢相信似的猛的再次朝我看来,乍一看清是我,表情顿时变得异常吃惊,目光象被吸住一般再也没法从我身上移开了。   他眼睛睁得老大,嘴巴也张开,手指着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一定知道皇上故意避着我的事,此刻见我冒充宫女混到这里,再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惊讶的了。他看了看低头处理公事的皇上,又看了看我们,脸上露出一副份外头痛的表情。   我略带歉意的冲他点了下头,然后把手中的盘子端到一旁膳桌放下。此时,其它宫女已经退清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李德全生怕皇上怪罪,吓得频频冲我打手势,示意我先离开,别打扰了皇上。我没有理他,身子一低便跪在皇上桌几前。李德全见状锤手顿足,一副拿我没辙的苦相。   周围没有任何响动发出,但皇上还是注意到李德全的小动作,他抬头斜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脸色微变马上咳了一下端正表情垂手而立。皇上分明瞧出了什么,顺着李德全的视线望去,很快看见了跪在下面的我。皇上面容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一看我身上的宫女衣服很快猜到我是如何过来的。   漆黑的深眸微微眯起,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悦与不满,似乎在气我的不安份。他深深呼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靠向椅背。李德全小声的试探一句:“万岁爷,这……奴才也不知情,要不请木兰先出去?”   我深深俯身叩头下去,这个动作让皇上知道我坚定的决心,这次要是阻止了我,还会有下次,总之我们之间的面谈是避免不了的。皇上那双不悦的黑眸渐渐泛起无奈的目光,面对李德全的询问,他淡淡的说道:“去乾清宫。”   “什么?”李德全意外的问,“可是,万岁爷您还没有用膳呢?”   “不吃了,直接去乾清宫。”   李德全看了看下面的我,叹了口气,抄手高喝:“摆驾乾清宫!”说完,李德全便走下台阶去外面候着了,似乎有意给我机会与皇上面谈。我头也没抬起,感觉到皇上静静的缓缓的走到我面前,站定,看见龙袍在眼前晃动,我委屈的直想哭,跟着气息就变了。   皇上没有出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不用抬头我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我身上。外面传来侍卫们整队集合的脚步声,皇上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如果你是为廷璐求请来的,朕不会见你。回去吧。”他举步朝外走去。   控制不住的泪珠接连不断的掉在地上,我俯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皇上这次是狠了心要处置廷璐了么?连点机会都不给?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脱口而出:“不管皇上是否同意,我会一直跪在这里,跪到皇上肯见我为止!”   正朝外走去的皇上突然停住脚步,停了一刻,转身朝我看来,迎上我一双固执而倔强的眸子。   从他深沉的眸底看不出任何颜色,只见他眼睛微眯,轻声说了句:“那就跪着吧,朕看你能跪多久。”转身迈步走出了大厅。很快皇驾起程前往乾清宫了,侍卫们,太监和宫女一起子人都跟着走了,一刻后殿外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几个当值的侍卫。   我静静的跪在殿内,整个脑子都木的不听使唤了。皇上毫无感情的话语还有冷淡的眼神都让我觉得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呀,至少还会给我解释的机会,这次为什么连见都不肯见了?   打击之下,我觉得头阵阵眩晕,忍不住跪坐在地上,无力的发呆。一会儿,宫女们进来打扫卫生,她们是负责养心殿清洁工作的,每日定时进来整理,在皇上来之前再撤走,是一群离皇上最近却从没有机会谋面的宫女。她们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好奇的看了一眼,便各做各的事,一会儿,便鱼贯离开并将殿门合拢。整个大殿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茫然的跪在那儿,默默的发呆中。   没过多久,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有人灵巧的钻了进来,快步走到我身边。   “木兰,你怎么还跪在这儿?”小顺子俯身,意外的问。“万岁爷已经去乾清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要跪到皇上回来为止,你不要管我,走吧。”我心情低落的说道。小顺子啊了一声,为难的叹气,劝道:“你跪在这儿也没用,万岁爷见不着,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休息,等万岁爷回来了你再见?”   我摇头。   “这是怎么说的。刚才在乾清宫外面碰见大阿哥了,问起你的事,我还以为你回去呢,谁想还在这里呢。要不,我先回大阿哥一声?”我点了下头,小顺子转身又溜出去了。   殿内燃着好几只燃烧正旺的火盆,面前几步远也摆着一只,跟外面比起来暖和多了,可我依然觉得浑身发冷,好象骨头里不断往外发着寒气,从里到外没一点暖和的感觉。不知跪了多久,外面传来守卫换岗的声音。记得午时一刻才是侍卫换岗时间,我跪了有那么久吗?这么说乾清宫那边的早朝早该下了,为何现在皇上还没有回来?   我曾在宫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皇上每次下朝回来都习惯在养心殿用早膳,正打算等皇上回来再向他求请。可这会儿好象一切全变了,皇上到现在仍不露面,难道他之所以不来是因为我在这里?   不会为了避开我,直接去了别处吧?要是那样的话也许我在这里等上一天他也不一定会露面……   这个念头让我觉得有些不妙,可除了在这里等,确实也没别的法子了。换成平时跪上一天也不成问题,顶多是膝盖痛一痛,如今还在病中的我才跪了小半天就已经累得撑不住了,心有些慌,手也抖得不行,恨不得躺在地上睡一会儿。看情形也许我撑不到皇上回来就会昏倒。   这会儿小桃发现我不见了一定找我找疯了,没准会托人把整个后宫找一遍,这丫头对我比对她自己还上心。唉,不是我故意给她找麻烦,我也是没有办法啊。看着面前火盆里跳跃的火焰,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很多事情,想着想着,又想起了牢里的廷璐。一想到他,心里便疼得不行。   这回我们总算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当初在漠北一带他可是一位令人称敬的英雄,条件那么艰苦的环境下顽强生活了那么久,抗过种种危险,在他面前再大的风浪都无法令他变色,永远是笑傲群雄的人物。如今一回京城,仅凭人家一句话就被打入大牢,引出一番关乎生死的危机。早知如此,真该和他一直留在山林中,从此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辈子。   所有的麻烦都是陈则仕引出来的,如若廷璐不能躲过这一劫,我发誓,一定穷其一生精力也要扳倒他,廷璐吃过的苦十倍偿还与他!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打断了我的浮想连翩,收回心神直起身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那是花盆底踩地的声音,原来进来的是几名宫女。她们一起往快熄灭的火盆里添了些炭,一一收拾清后又悄然离去。冰冷下来的温度渐渐的又暖和起来。趁四下里无人,我不由自主的靠上前几步,伸手去取暖。   突然,殿门方向发出吱的一声,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刚刚合拢的门被人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太监飞也似的一闪而过,想起刚才似乎是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莫非这个太监在监视我?   没多想,我继续伸手烤火,身体稍微有些暖和了,膝盖却疼得不行,整个小脚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我不断揉捏着小脚的肌肉,试图活泛起来。   午膳过后,皇上果真没有再来,连往这里抱折子的大臣一个也看不见,往常养心殿外会站着很多大臣等候皇上召见,如今什么人也看不见了,这里冷清的就象与世隔绝了的地方。   怎么办啊……这个情形我再明白不过了,皇上肯定将处理公事的地方改去了别处,不是乾清宫就是上书房,真的宁可把地方让给我,也不肯跟我相见。   宫女们几次进来更换火盆,加炭让其燃烧得更旺,烛台也换了无数,我不由有些感激那些宫女,她们还是有人情味的,没让我一个人跪在冰冷又黑暗的大厅里。因为宫里有严格的规制,几时点烛,几时换烛,甚至在殿内停留的时间都有严格安排。若不是我在,这个时辰炭盆和烛火怕早该熄灭了。   深夜里的大殿好寂静,除了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安静的近乎可怕。   在这里跪了大半天,没有吃药的我渐渐有些吃不住劲了,忽冷忽热的感觉又来了,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我微垂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细微又杂乱的脚步声,见有动静,我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忙爬起来跪回原位,膝盖一动疼得如针扎一般,不由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唰的冒出一层虚汗,我咬牙尽力跪得端正一些。   才刚跪好,就听见门被人推开,一股寒气自外面袭卷进来。   有人小声说:“娘娘,她还在呢。”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似乎是惠妃娘娘身边的某个丫头在说话。原来是惠妃娘娘来了,依然不是皇上。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失望的心情无以复加。   我回头看去,还没看清来人的样子,就见一个身影匆匆而来,几步奔到我面前一把扶住我。“哎哟,木兰妹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呢?要不是小桃过来知会我,我还以为你早回去了呢?快起来快起来,你的病还没好,怎么就跑出来了!”惠妃又急又气的说道。   她穿着一袭崭新的大红旗袍,什么时候见她都是衣饰整齐,明艳照人。而我此时的样子却是狼狈不堪,面容苍白倦怠不说,额头布满密集集的汗珠,打湿的刘海贴在上面,什么形象都没有了。惠妃心疼的看着我,忙扯出手绢为我拭汗,“看看你,折腾自己心里舒服不成?”   “娘娘,您让我跪在这里吧,我说过要一直跪到见到皇上为止。”我有气无力的低声说道。   “你就是跪到天亮,万岁爷也不会来的!你这是何苦呢!”惠妃气道,扭头招呼旁边的宫女,“快点,把她扶起来!”   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我手臂扶我起来。猛一站起,膝盖处一经活动痛得我浑身虚汗直冒,没了知觉的腿更是连站也站不起来。“停停停,快拿凳子来先缓缓!”说着,惠妃又上前帮我找汗。“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你以为这样万岁爷就肯见你么?再说了,你这样做,折磨自己不说,也折磨别人晓得吗?大家伙都为你捏着把汗,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们,牵肠挂肚的心情就好受?”   我揉着发疼的膝盖,泪水扑簌簌直掉,惠妃见了疼惜的叹气,“万岁爷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老是避着能解决什么问题。木兰,听我的话,回去好好歇着,先把身子养好才是正事。”   “不,我不能回去。娘娘你帮我说说好话好吗?”我扯着惠妃娘娘的衣袖央求道。虽然我一直对惠妃没什么好感,此刻能帮我的只有她了,相信她的话在皇上面前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廷璐没有跟噶尔丹勾结,到底要怎样皇上才肯相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廷璐被恶人诬告而无动于衷啊。皇上的旨意一下,就再没人能救他了……”一说到这儿,控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皇上喜欢惠妃娘娘,您帮我求求请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惠妃锤了下手,颇为为难地说:“木兰,你又不是不晓得后宫的规则,后宫女人不得干政,不得干政,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呀!”她为难的走来走去,看了我一眼不知说什么好。“我要说话管事,早替你求请了,还能等到今天?”   “……我以为皇上喜欢娘娘,可以改变点什么。”我无力的喃道。看来是行不通了,惠妃娘娘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把麻烦往自个儿身上揽呢。   惠妃娘娘看了我一眼,眼神突然变得很是复杂,半晌,才低低的说了一句:“你怎么会觉得万岁爷喜欢的人是我?”她自嘲的淡笑了一下,隐隐透着不轻易被人查觉的失落和寂莫。我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也没有多想,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哪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惠妃在那儿怔仲片刻,倏而释然一笑,很快恢复了常态,“好了,木兰,听我的话,别在这里跪着了,皇上不会来的,跪下去也无益。”   我拉住惠妃娘娘的手,央求道:“娘娘,你们走吧,我只有跪在这里才安心,想到廷璐在牢里吃苦,我怎么能容忍自己过得如此安逸……我要跟他有难同当,就算不能改变什么,我也要尽尽心力,不然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你怎么这么傻啊!不晓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劝你么?”惠妃娘娘气得不知该劝我什么,见我没有说话,她又接口叹道:“你跪在这儿,我心里会安心,那万岁爷会安心?”   “木兰惭愧,不该让娘娘牵挂;至于皇上……我想他这会儿正捧着热茶安逸的躺在温暖的床上看书,哪会儿想到有人跪在这里。他说过不会见我的,更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何来不安心?”   向来伶牙利齿的惠妃娘娘被我的话噎住,顿时语塞了。过了好一会儿,她走到火盆边,无奈的说了一句:“万岁爷要是安心,也不会让人时时照顾火盆了。”   哎?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惠妃娘娘刚刚说什么?难道是皇上命人一直在照顾火盆?我吃惊的睁大眼睛,我屏息的呆住了。难怪该到熄火熄灯的时候,宫女们仍让大殿通明,原来是……   想不到日理万机的皇上会连这点小事都能注意到,可是却说不什么也不来见我。我一下子泄了力气,瘫坐在座位上。“皇上即然不是无情的人,为什么对廷璐就不留半点情面?外面的人都说皇上疼爱廷璐,比廷玉更甚,我一点也没觉出皇上是如何疼爱廷璐的,难道把他送入大牢就算疼爱了吗?”我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廷璐对皇上一直存着敬爱之心,他曾说过他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是大清的臣子,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的心都是向着皇上的,拳拳报国之心却得到这样的待遇这不公平!我对皇上的做法有怨言,他这样做太令人寒心了……我更替廷璐委屈……”我低着头,任凭泪水如断珠般坠向地面。   一股凉风从外面吹了进来,惠妃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意外的一怔,很快朝门外迎去。旁边的宫女齐跪地,我没有抬头,兀自沉浸在无尽的伤痛之中。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惠妃伴着一个人走到我面前。   “万岁爷,您要劝劝木兰,她都在这儿跪了一天了,您不能说句话吗?”惠妃小声低劝。   感觉到有束视线停伫在我身上,只见惠妃低低的说了声什么,我抬头朝来人看去。见是皇上,心里已经浮不起半点盼的心情了,我还没站起身便直接跪地行礼。跪了一天的膝盖疼的要命,要一手撑着板凳,才能缓缓跪下去,我强忍着来自膝盖钻心的痛一言不发的伏在地上,甚至连吉祥话都不想说了。   李德全似乎也想说点什么,看了看皇上的脸,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皇上终于来了!深夜里,他披着厚厚的披风,身上穿着早上离去时的那身衣服,此刻上面落了很多星星点点的雪花,绣金黄锻的皂靴上也沾着雪水,象是外面在飘雪花。随着他的到来,一股寒气也随之扑面而来。不知是空气骤然变冷,还是因为皇上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令我不由抖了一下。   皇上微微抬了下手,李德全躬身行礼,然后朝旁边的宫女和太监打了个手势,领着一行人退了出去。惠妃吩咐身边的丫头把火盆多加点炭,把火调旺,在她们忙碌的时候,皇上静静的站在旁边等着,也不说话。惠妃看看皇上又看了看同样默然的我,柔声对皇上低道:“万岁爷,好好劝劝她就行了,这天不好,早点劝她回去休息才是。”   皇上低低的应了一声。那些宫女照顾完炉火,便跟着惠妃一起退出去了,顺手将殿门合拢。炉火燃得更旺了,感觉殿内的温度明显高了一点。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朕听着,过了今晚,不许再提这件事。”皇上举步走到龙椅旁坐下。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低沉,大概是熬夜所致。这个时间,皇上早该安歇了。听了他的话,我鼻腔顿时泛起酸意,感动的差点哭出来,皇上终于肯给我机会了!   “平身吧。”屏退了左右,皇上只好自己动手倒茶,还是凉的。   我叩谢皇恩,然后欲起身。每次动到膝盖时都要咬紧牙关才行,这一次没有旁人的帮助我是死活站不起来了,每一动浑身都会呼的冒一层冷汗。我索性放弃了努力,低声道:“木兰就这样跟皇上谈吧。”皇上眉头微抬,很快明白了我不能起身的原因,看了一会儿,淡淡的应道:“说吧,你觉得朕对你们不公吗?”   原来他在门外听见了我说的话。   “皇上,您让陈侍郎审案就是不公!”我压着怨气劈头便道:“陈侍郎跟张家有过节,审案过程中难免加杂着个人情绪,这样得出的结果有失公允!”   “朕命陈侍郎禀公审案,还会污告别人不成?”皇上沉声道。“你和廷璐与噶尔丹之间交往过密纠缠不清,让人怀疑也是理所当然,若不是纳兰醉酒倒出真相,陈侍郎岂会怀疑你们?”   “千里之外的事,除了当事人谁会知道真相,很多事情就连纳兰都不知道,大家不过口口相传风闻言事!”   “如果没有事情发生,何来的谣言?”皇上厉声道。“阿悌是噶尔丹身边的人,他的供词总不是风闻言事吧?”皇上有点动怒了,我叩了个头,平静的解释道:“阿悌的确可以做为人证,但是他与噶尔丹有仇,在漠北时他为了逼噶尔丹退位,曾将我胁持,在他看来我和噶尔丹是一起的。而廷璐又是我丈夫,他肯定会将对噶尔丹的怨气发在我们身上。要是受了陈则仕的挑拨,很容易做出对廷璐不利的证词。”   “大清的律法岂是儿戏,阿悌如若提供假供词,朕自会要他的命!”   我瞪着皇上半晌,压着气说了一句:“等皇上冶阿悌的罪时,廷璐早就没命了。”皇上抬眼朝我看来,似乎很不满我的顶嘴。“好,这里没有外人,你老实回答朕几个问题。”   我叩头行礼。   “噶尔丹在沙漠之狐老窝处重伤在身,你为什么要让廷璐救噶尔丹?不知道噶尔丹是朕的敌人么?朕要冶的就是他施手救人之罪。”   皇上这句问话惊得我冷汗涔涔,这件机密的事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阿悌那边透出的口供?心突然砰砰的狂跳起来,皇上还在等我的回答,我心神不宁的回道:“皇上,这件事是我的错……当初事出紧急我没有深想,只知噶尔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欠人恩情是不是应该偿还?他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我不想欠他的恩情,所以才让廷璐施手救人。如果这件事一定要有人承担,我愿意付这个责任。”   “你?朕没有冶你的罪已经法外开恩了!”皇上冷哼一声。   “是,木兰的确有欠考虑,皇上一直想收回被噶尔丹所占领的版图,若他死在当时,那皇上不就可以不战而胜了,现捡的便宜。”说这话时,我不免带了些个人情绪。皇上岂会听不出我话里的话意,不由抬眼朝我扫来,轻哼一声,“你到知道的清楚,那为什么还要救他?”   “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想欠噶尔丹的人情。噶尔丹用祖传的秘方帮我保住孩子,又单枪匹马杀入匪窝救我,这份人情一定要还,不然日后廷璐会很没立场。”   “真是这样?”皇上似乎不信。   我反问:“皇上,假如您的对手几番三次救了您,等您寻到杀人时机,是否还能下得了手呢?廷璐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面对与我有恩的对手相信他也下不了手,必定先救人再谈其它的事。皇上,这不算通匪也不算勾结。如果廷璐联合噶尔丹攻打大清那才是勾结,若是那样木兰就也不说什么了。大清律例木兰没有看过,但我知道廷璐所作所为没有一点触犯律法。对大清,他有效忠之心,对皇上,他有敬爱之心,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联合外敌为害大清?更何况我们只为保守,根本没做任何对不起大清的事。”   “够了,越说越远了。”皇上打断了我的话,“噶尔丹战败受伤之时,廷璐曾为他的部下出主意,躲避大清的进攻,这儿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那是廷璐想借噶尔丹的人马牵制住清兵的注意力,好让我们带着重伤的噶尔丹从另一条路离开。为什么这样做之前木兰已经解释过了,皇上要是不信,木兰也没办法。”   “别跟朕说你分娩在即不得不这样做!”皇上很愤怒,眼睛直直的瞪着我:“无论廷璐出于什么动机,带噶尔丹逃出封锁线就是通敌行为!”   “如果您认为这就算通敌行为,那木兰无话可说,只能再给皇上讲一件没人知道的事,应该也算通敌吧。”皇上一听我这样说眉头不由紧皱,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我,听我究竟还隐瞒了什么事。   我调整呼吸,轻轻缓缓的说道:“在我快要临盆那几天,廷璐和噶尔丹第一次放下各自的立场相互合作,皇上一定不敢想像,我的孩子是噶尔丹和廷璐两个男人共同协助帮我接生的,如果没有他们,我极有可能难产而死。如果您认为这就是通敌,那我只能怪您不如噶尔丹有人情味。您认为噶尔丹凶狠暴虐是大清之患,但木兰所看到却不同,噶尔丹不仅是当地值得尊敬的英雄,而且对女人也很尊重……这或许是一个女人的片面认知。但我不得不感谢噶尔丹对我的帮助,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他伸出了手……”   皇上的气息变了,听我讲述那件事情的经过,他足有半晌没有出声,看向我的眼神显得份外愤恼。我越夸赞噶尔丹,他眼中愤恼之火越盛。“我说出这件事的目的并不是夸噶尔丹的为人,而是说事情有轻重缓急,临时为某件事放下各自的立场相互合作,并不算通敌。廷璐从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与噶尔丹同一战线的人,他还劝过噶尔丹归顺大清,投降皇上。噶尔丹没有答应。他们也清楚,从分道扬骠的那一刻,两人就又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从此各行各事。而木兰,无论是否对噶尔丹存有感激之心,他依旧是大清的敌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我重新叩了下头,“皇上,如果硬要扣廷璐通敌的罪名,请把木兰也算上一个,从始至终木兰一直跟他们在一起,论通敌木兰最不为过。”   皇上瞪着我深深长长的吸了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呼吸。过了好久才听他沉声念道:“你有身不由已之处,廷璐不同,他是朕的臣子,应该处处想着大清。”   “皇上,廷璐是文臣不是武将,控制战局是武将的事情,而且当时他是以一个普通男人的身份潜入漠北,他只想把我平安救出去。只不过是在救我的过程跟噶尔丹有过短暂的合作,但那也是建立在救我的前提下进行的。廷璐即没有背叛皇上之意,更没有联合噶尔丹为害大清之心,何来的通敌叛国?那不过是陈则仕的片面之词,他分明想借这个案子四处收集对廷璐不利的证据,企图打击张家!”   “行了,或许陈侍郎有他欠缺的地方,你就做得对?”皇上站起身来,负手走到我面前,“别以为朕瞧不出你那点小把戏,把廷璐关了几天,你可没少费心思的帮他!大阿哥为你跑前跑后,连常安也背着朕在帮你吧?朕看你蛮有福相的,居然有那么多人为你们说好话!!”   我小声回了一句:“大概大家深知廷璐的为人,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皇上哼道:“是啊,朕看连老天都帮你啊。前天城东效外死了一个人,是被疾驰的马车撞死的。偏偏这个人就是指认廷璐证人之一。”   阿悌的那位兄弟,他真的死了……从皇上口中得到证实,看来这件事有转机了!我暗自窃喜。皇上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试图从我表情得到些什么。我无动于衷的板着平静的面庞,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既然你认为陈侍郎审案不公,那朕亲自来审,你来旁观。朕会亲自审个明白!”   我长长呼了口气,伏身磕头,“谢皇上成全。”担惊数天的我终于感觉到有了盼头,好似膝盖也没那么痛了。我心里很是感激,今儿没有白来,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个案子原本交由刑部来审,朕今儿就为你破个例!”皇上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杯中的茶,轻轻说了句话,象是自语又自说给我听似的,“朕也不是个无情的人……”   我心一荡,鼻腔迅速泛起酸意,从皇上深夜前来听我辩白上看,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只得深深叩头。“木兰再次谢皇上成全。”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没先前那么厉色了。   “是。”我手拄着地面缓缓起身,刚一动,来自膝盖处的痛感骤然加剧,刚起了一半身子便坠回原位,痛得我直冒冷汗眼前火星乱舞,差点没昏倒在地上,好像腿没知觉了,所以站不起来。我跪坐在地上喘息着,不由苦笑了一下,还是跪着舒服一些。皇上的龙袍衣角在眼前摆动,抬头一看,他来到了我身边,并伸出一只手。   我愣怔了一下,迟疑片刻才将手放到他手中,他的手掌厚实且温暖一下子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不知怎么,他的碰触竟让我的心不安的狂跳起来。借着他的扶持,我艰难的撑着让自己坐到旁边的凳子上,膝盖微微伸展,痛得我咬牙忍耐着,额头已满是虚汗。皇上一手扶着我手臂,一手托着我身子帮我坐稳,然后扭头看向我膝盖手动了一下,似乎想做点什么。犹豫了片刻,他终于缓缓直起了身。   以前曾有过一次相同的经历,他放下身段亲自帮我揉捏膝盖,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已经嫁人了,他自然不能象从前一样做相同的事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廷璐哪点吗?”皇上低问。   我摇摇头。   “他脑子灵活,但不该在朕面前耍小聪明,要不是太医回话,朕还以为你真的有身孕了。”   啊?我睁大眼睛惊讶的抬头看向皇上,想不到他居然记得廷璐随口的一句话,是他心眼太小了,还是记性太好了?我呐呐的说不出话来,“……那、那是我太紧张,他帮我圆场面的话。”   “你会紧张?朕看你胆子大着呢,除了劫法场大概没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吧?”皇上不满的轻哼了一下,淡淡的揶揄:“两百两一顿的牢饭,廷璐的待遇比朕的还高啊,都成了刑部大牢的笑话了!”   怎么皇上什么事都知道啊?没有能瞒过他的事……我暗暗心惊。经皇上一说,我脸微红,小声说道:“木兰……不想他吃苦……”   此刻,皇上刚来时的怒气似乎消减了少许,周围的气氛没那么压抑了,我微微松了口气。这件事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了。皇上走回到龙椅旁坐下,顺手拿起桌上搁了一天没处理的奏折接着看起来。我便坐在下面的矮凳上轻轻揉着膝盖。一会儿,殿门发出吱呀一声,李德全的脑袋探进来望了一下,见我坐在凳子上料想事情结束了,忙溜进来行礼:“万岁爷,快亥时了,该歇息了。”   “嗯,朕走了困,先看会儿折子。把灯挑亮点。”皇上头也不抬的淡淡的说道。   李德全意外的啊了一声,看了皇上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得先去挑灯,那表情似乎在说:这都什么点了,还批折子?李德全忍不住朝我望来,大有埋怨我的意思。李德全走到外面,招呼太监进来换新的火盆来,门开着的时候,我看见小桃探头露了下脸,见我真的坐在里面,气呼呼的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在埋怨什么,一早就失踪不见,也没跟她打声招呼,怎么会没点气。   我抱歉的笑了笑。   我想起身告辞,可膝盖处一直在痛,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我只好继续沉在凳子上干坐。李德全打量好周围一切,便让太监们退下了,自己则留在原地侍候。皇上专心的看着折子,我和李德全无所事事,只好相互看着对方干瞪眼,想到小桃还在外面冻着,我于心不安。   一会儿见了她,一定先道歉,回去后给她倒洗脚水,帮她锤肩锤背好好哄哄她就是了。李德全给皇上倒了杯热茶,皇上听见动静,淡淡说了句:“给木兰端一杯去。”   李德全道了喳,端起一杯过来递给我。我忙道谢。李德全看了我一眼,小声抱怨道:“你可真会折腾人,连万岁爷也受你拖累……”我抿了下嘴唇,没有应声,摆出歉意十足的姿态。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暖暖的感觉一下子沁入心底驱走了寒意。   虽然今天过得有点累,想到事情解决了心情放松了许多。皇上亲自审理的话比陈侍郎要好得多,加上我交待了那么多事情,相信皇上也信服了大半,估计不会对廷璐怎样。我就知道,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了事情一定会有转机。心里暗暗的想着心事,唇角边不由自主露出微微的笑。一杯热茶喝完了,渐渐的困意有些上来了,我低垂着头开始昏昏欲睡。   昏沉沉间,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皇上抬头看了我一眼,抬手示意李德全下去。   我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不知这时候让他离开是什么意思,李德全退出殿外将大门全拢。我看向皇上,心里不免有点忐忑不安。只见皇上手捧着茶杯,神情变得深沉又复杂。   “听说,胤禔曾被沙漠之狐捉去做了俘虏,可有此事?”   桌上摊着刚刚皇上看过的折子,难道上面有写什么?皇子被俘对皇室来说是最大的丑闻,皇上这时候突然发问惊得我心一跳,不禁狂跳起来。老天,自己的事情还没解释完,怎么又凭添一事,该如何回答才好?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我睁大眼睛惊魂未定的喘息着,脑筋急急飞转起来。   该不该说呢?胤禔对我有恩,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害到他,可皇上即然这样问,显然已经知道此事,我若承认岂不被皇上识破我在说谎?该怎么办?   皇上见我没有出声,抬头朝我看来,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象利剑般直射过来,我屏息的呆住了。   神啊,让我快晕过去吧!我一边不安的暗暗乞求上苍,一边作势要起身,刚起来奇迹真的发生了。眼前骤然转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接着,我身子晃了一晃一头栽向地面——   我刚刚瘫倒在地上,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皇上飞快奔过来一把将我抱起,一边疾呼:“李德全!快宣太医!”耳边听见李德全的回应,还有惠妃小桃的惊呼声。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抱着我在走动,周围则是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大家都默不作声。途中不时听见盔甲的磨擦声,和值夜的守卫们的行礼声。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转已经两天后的事了,自从皇上答应亲自审案,我的心情放轻许多,病情明显好转起来。小桃喂我吃饭,我也乖乖的配合,只是她对我的态度变得严厉起来,几乎是呼来喝去的,显然对上次的事还没有消气。我不断的讨好她,说着奉承话逗她开心,小桃终于忍不住笑了,用力拧了下我脸颊,又气又笑的嗔道:“死丫头,这次先饶过你,再有下次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剥了谁的皮呀?”我正跟小桃说笑,门外传来惠妃娘娘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明艳的身影走进屋内。小桃忙低身行礼,“小桃见过惠妃娘娘。” 第64章狱中分别   “你这丫头口没遮拦,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你要剥了她的皮,万岁爷一准剥了你的皮,还由得你在这里胡说。”惠妃娘娘虽然在数落小桃,眉笑却是笑着的,气色好的不得了。小桃陪笑道:“是,奴婢这不是提醒木兰吗?省得她不安份再闹出点别的事来,让娘娘也操心不是?”   惠妃上前坐于床畔,伸手握住我的手,“这下好了,看你病情有起色,没有什么比这儿更开心的了。快点好起来吧,我这心也该塌实下来了。”她面带欣喜的打量着我,庆幸的舒了口气:“看来还是皇上的劝说有效吧?是不是廷璐的事有了转机?”   我点点头,把皇上要择日亲审的事说给她听,惠妃了悟的点头。她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似的转了话题,“那晚,我和小桃在殿外等了好久,知道万岁爷正想法子劝你,记得最后,我好象听见万岁爷有提到胤禔的名字,什么事啊让万岁爷想起了他?”   我眼皮突的一跳,惠妃的耳朵真尖,别是一直在外面偷听吧?但细细一想,很怀疑那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能听得清里面的对话,只是她那么说罢了,但是她又如何得知此事的?一瞬间很多想法从我脑海间闪过。   “……好象是有提到大阿哥的名字,那时我晕晕沉沉的,皇上说些什么也没听清……后来不是晕过去了。”我只好装糊涂,塘塞道。惠妃略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掩饰的笑过,堆满笑意说起别的事,听着她念念叨叨说起宫里的家常里短,我一边装作很感兴趣的听,一边暗自琢磨,皇上怎么会突然提及胤禔被俘的事,而惠妃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显然各有各的通风渠道吧!   唉,原来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如今跟宫里人打交道,不得不挖空心思的琢磨对方的心思,几时开始自己也成了思量再三才敢说出去的紧慎之人。不过以我的能力,远远不是精于算计的惠妃对手,所以跟她在一起,总是万般小心的应付,不敢有一丝马虎。   惠妃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她前脚刚走,后脚德妃的贴身大丫头也来了,怪不得进宫这些天不见德妃有动静,原来她也得了风寒不便走动。对德妃的关照我再三表示感谢;除了惠妃德妃,还有敏妃及其它人也陆续前来探视。我才知道皇上发了话,允许其它嫔妃进出长春宫,但对我的禁足令依然没有撤消,反而加强了警卫。   听惠妃话里的意思,似乎皇上怕我寂莫,特意让她们过来陪陪我,以前我昏迷期间皇上曾下禁令不许任何人前来探视,如果见我情形好转,禁令一开,后宫的女人们纷纷前来走动,对我关怀备至,热络的如同亲姐妹一般。但我心里清楚的很,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妃子都来看我,显然不似惠妃德妃那样与我有交情,纯属向皇上示好做给皇上看的。走马观花似的一波探视终于过去了,傍黑时分,胤禔来了,告诉我说皇上决定后天在御花园审理廷璐一案,到时相关人员都会到场,我也要去。   我点了点头,胤禔说:“现在陈侍郎不负责此案了,昨晚我去牢里看了廷璐,把你在宫里的情形告诉他了,他让我转告你,安心养病别想太多,等他出来就接你一起回家。”   闻言,我连连点头,眼底多了一层蒙气。   晚上,我靠坐在床头静静的看书,经过太医们的好生调理我的病情好转许多,一整天没有昏睡。明天就是皇上审案的日子了,廷璐的事终于要有个了结了,想到很快我们就可以见面了,期待与激动的心情让我无法安眠,只好找本书消磨时间。   外面传来一阵响动,象是有人来了,我坐直身子将书放于一旁,唤道:“小桃,谁来了?”话音刚落,那道熟悉的龙袍出现在门帘后面。我心头嗡的一声不听使唤了,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掀帘而入,缓缓来到床前。竟、竟然是皇上来了!   怔呆片刻,心头突的打了一个激灵,我赶忙滚下床叩头行礼。“皇上吉祥。”   皇上来得好突然啊,生病期间他还是第一次前来看望我。上次我借昏倒逃过了他的问话,这次意外出现,别是又有什么事吧?千万别再说出什么让我心惊肉跳的话来啊。我不安的暗暗祈祷。   皇上没说话,抬了抬手示意我平身,他今天显得有些沉默,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在梳装台前坐下来,顺手捡起上面一支头饰拿在手中把玩,眼皮微垂着,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我静静的立于一旁,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皇上接下来又要发什么惊人之话。小桃端着茶水走进来,并为皇上倒了一杯,大概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她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这才悄然退下。皇上开口说了句话,低沉的声音透着丝丝疲惫,似乎心情有点低落。   “明日朕要审理廷璐一案,无论朕做出什么样的决断,你都能接受吗?”   我隐隐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绝对与案子无关,可能有别的事还在困扰着他。我平静的答道:“皇上是圣明之君,木兰相信您会禀公评判。”   “如果朕判廷璐有罪,你有何打算?”皇上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手中的饰物,手指在上面轻轻摸索,他的语气始终是沉沉的。我吸了口气,静静回道:“敢问皇上,有罪的话皇上如何处置廷璐?”皇上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好继续说道:“反正木兰生死都与廷璐在一起。如果皇上饶他不死,将他发往边关,木兰会一同前往;要是被判死刑,那也不怪皇上,只他命数如此,木兰也会无怨无悔的跟着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最后一句几乎低不可闻。   皇上眼皮微跳,沙哑的问:“你还想做白头翁是不是?”   经他一说,我鼻腔猛的泛起酸意,一下子将泪水激发出来,浸湿了眼底。我低低的说了声:“是。”皇上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我缓缓跪在地上,“皇上曾说过,只要我们心向着皇上向着大清,就算犯下天大的错,皇上也护着我们……木兰和廷璐对皇上从未有过背叛之心,倘若有做过违背大清例律的地方,请皇上法外开恩……”   “朕何曾不想放了他,你可知道这个案子多少人在关注,若朕走了人情,那还要要大清例律做什么?往后还如何要求臣子们禀公办事?”皇上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黯淡下去,低沉的说:“朕也舍不得廷璐,也知道旨意一下会夺走你们两条人命,朕不为难吗……”   什么?我吃惊的抬头看向皇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底唰的冰凉一片,难道皇上已经做下了决定?胸口象堵着一大团气涨得心口难受。我喃喃的低道:“皇上,已经有结果了,是吗?”   皇上低头沉默着,象是默认了。   我的头阵阵眩晕,心象被刀剜一般痛得窒息起来,大口大口喘息着,浑身骤然失去了力气站也站不起来了,眼泪扑簌簌直掉,嘴唇颤抖了好半天才说出话,声音飘渺的不象是自己的了:“……我原以为,原以为会有转机……连皇上都不肯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俯在地上,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哭出声,但还是语不成声了。   “……法不容情,朕……没有办法救他。”皇上痛惜的将头转向一旁。   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我握紧拳头,要用好大的劲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致于哭倒。原来……皇上是来告诉我这个坏消息,让我好心里有个准备……廷璐的罪名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老天啊,枉费我一次次努力,一直抱着希望等着这一天,等待我们的竟是一条不归路。   我泪如泉涌,忍不住低泣道:“难道皇上也不能救廷璐吗?怎么会这样……他应该长命百岁的,应该活到七十多岁的不是吗?怎么会这么短命……”怪我太相信史料,太相信皇上,谁能料到事实已经完全跟历史脱节了,在按它自己的事态发展,天哪,是我太糊涂了!   我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无力的低下头:“即然已经有结果了,为何皇上还要亲审?”   “朕要让你明白,不是朕不给你们机会,而是法不容情。”   法不容情……我无望的跪坐在地上,用力闭了闭眼,更多泪水倾泄而下。皇上扭头朝我看来,眼中满是疼惜的神色,“你可有什么要求?朕一定满足你。”这算安抚我的话吗?我头脑空白一片,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木兰只要廷璐。只要他。”说完,用手捂着嘴极力不让自己的哭出声,任凭泪水狂流不止。   皇上上前欲扶我起来,我已经没有力气站立了,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皇上身上,扶我坐到床上,他的手没有离开反而顺势改成环住我的肩,象父亲哄孩子似的静静的拥着,一言不发。我在兀自伤心的时候,小桃从外面探头望了一下,象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突然受惊吓似的把头缩了回去。我这才意识到皇上的动作与我太过亲密,抬头看向皇上,正迎上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我缓缓推开皇上,皇上下意识的握住我的手,发现手凉的吓人。而我只觉得这双手已经不能给我支撑了,心里也失去了寄托,抽出自己的手,重新缓缓跪在地上,失神的说道:“木兰想见廷璐一面。”   皇上怔怔的看了我半晌,许久才叹道:“想见就见吧。”说完,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我深深叩了一下头,恭送皇上离开,直到小桃冲进来扶起我,看见我满脸都是泪痕,吓得好大一跳,“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抱住她痛哭失声,小桃似乎猜到了什么,安静的抱着我不再问什么了。我兀自哭了好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红了。小桃把我扶正,用手绢帮我擦拭泪痕,一向牙尖嘴利的她这时却不知该用什么话劝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最后我深深吸了吸鼻子,直起身来。   “小桃,我的样子难看吗?”我用手指擦着泪水。   她摇摇头,“谁说的,在我眼里,你就是个美人。”   我安心的点点头。“帮我打扮得漂亮点好吗?我要去看廷璐。”   “这会儿?”小桃很吃惊,但还是动手帮我打扮起来,很快一个华丽漂亮的形象映上铜镜,除了眼圈红红的,没有什么缺憾了。我起身要走时,小桃忍不住追问:“你还回来吗?”   我缓缓摇了下头,转身离去。走出长春宫时,门口正停着一辆青布马车在等。皇上已经吩咐他们给我准备好了马车,小顺子在旁边候着。我正要上车,小桃一口气追到门口,叫了一声:“木兰,你一定要回来!”   我没有说话,默然的上了马车。很快,马车沿着长长的甬朝前行去。我呆呆的坐在马车里,想着廷璐乍一见到我会是怎样的惊喜表情,他一定也知道明天皇上要亲审的事,也许跟我一样抱着希望吧?他绝对不会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我闭了闭眼睛,让泪水静静滑下面庞。   想起和廷璐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很有种两小无猜嫌的感觉,我在院里做操,他趴在墙头上冲我指指点点,那时天是蓝的,树是绿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谁知想到我们的相遇竟然引发出这么多是是非非,惊天动地的事,到头来注定我们做不了长久夫妻,这难道是上天的安排?   是不是我穿越而来,改变了廷璐的生活轨迹,因此害得他落到今日的下场。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口中喃喃的念着这句话,心阵阵刺痛,原来我是个不详之人,非旦不能给他带来幸福,还累及他早早结束了一生。若知道今天,我当初不该和他有牵扯,也许可以看到他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度过幸福一生。“要是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嫁给你……廷璐……”   马车一晃,停了下来。小顺子打开门帘,“张夫人,到地方了。”   他扶着我走下马车,小顺子将一个条子出示给狱官看,很快大门打开,我走了进去。这时候正是犯人们入睡的时候,过道每隔几米燃着一只油灯,光线不是很好,到处昏暗不清。狱官领着我走到廷璐门前,将门打开。廷璐还在睡着,若在漠北,这样的响动早惊醒他了,此刻却呼呼大睡,睡得那么沉。   我接过看守递来的油灯走进去,牢门被狱官从外面反锁,我轻手轻脚放在一只破凳子上,来到床前低头看着酣睡的廷璐,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湿润了眼底,缓缓蹲下身,好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睡得好安稳啊,不知梦里有没有我,想当初在漠北的时候,他难得能安稳的睡上一觉,那时的他过得很辛苦,虽不如京城安稳却也自由,偏偏回到这里以后,生命也到了尽头。   静静的看着他,耳边仿佛听见了他曾经唱给我的那首歌,那是在漠北时他常弹的曲子。   “……那熟悉的温暖,象天使的翅膀,划过我无边的心上。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里,似乎一直是他在守护着我。我伸出手爱恋的抚摸着他的面庞,轻声说道:“我也想守护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知道吗,我爱你……”我好想俯在他身上痛哭一场,看他睡得那么香甜实在不忍心打扰。谁知我的话刚落,廷璐的声音意外的响起。“我也爱你。”   我一愣,沉睡的廷璐突然睁开眼冲我眨了眨,长臂一伸,一把将我带到床上并压在身上,他惊喜的亲吻我面庞,“这个时间可不是送饭的点儿,你怎么来了?嗯?”   黑暗里他晶亮的黑眸透着惊喜直直的看着我。我强忍着泪水,拉下他的头重新吻上去,他热情的回应着,直吻得我喘息着埋入他怀里。“怎么想起这时候来看我!”他频频亲吻我的脸,喜不自禁的问。   “对了,你的病好些了吗?我瞧瞧?”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触了一下,“好象没上次那么烫了,你在宫里生活的好吗?听大阿哥说你去向皇上求请昏倒的事,我一直在为你担心,现在看你好好的,我终于可以放心了。”看着那张微笑的面庞依然有活力,但是我没有忽略,他的唇角边和眼角边有被打过的痕迹。   我心疼的摸了摸,他侧头避过,“没事,小伤罢了。”   “我求皇上让我来看看你。”我的声音有点沙哑,低沉。廷璐的心情好象很轻松,贴着我的脸轻声哄道:“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不要来了,反正我也快出去了。大阿哥告诉我,皇上要亲自审案,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他还以为是好事呢……我眼一红差点落泪,忙掩饰的挤出点笑容,伸手捧着他的脸摸了又摸,“廷璐,你后悔娶我吗?”   “傻瓜,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怎么会后悔呢?”他频频亲吻我的眼睛,鼻尖,宠溺的说:“蹲几天牢狱不算什么,又不是你的错,别把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瞧,我娶了一个多么能干的媳妇,每天送饭给我吃,还不时的进来看看我,人家和硕郡主一次都没来看望过纳兰,跟她一比,我已经很知足了。”他呵呵的低笑。   “你瘦多了。”我心疼的说。看他越开心,我反而越高兴不起来,心里象揣着铅块沉重的不行。   他握住我的手吻了一下按在他脸上,“哪里瘦了,整天山珍海味的吃,我觉得都胖了。”说完,把头埋进我颈项中深深的闻着,吻着,“好想你,抱着你的感觉真好,好想快点回家……”   我搂着他的头,鼻腔止不住的泛酸,要是把皇上的旨意告诉他,他今晚一定会睡不着觉,一旦知道了自己的死期那分分秒秒就如同度年般漫长又难熬,真的不想让他去经历那种痛苦。他留恋的抱了我一会儿,抬起头开始细细的打量我:“你今儿有点反常,话这么少。看你,瘦得这么明显,下巴都尖了,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吧?”盯着我眼睛看了一会儿,“眼圈也红了,是不是刚刚哭过?”   我轻轻摇头。他心疼的将我搂紧,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很快就会被放出去,只当做了一场恶梦吧……”   我把头贴在他胸前,闻着熟悉的阳刚味道,酸楚的泪水直往心里流。   “廷璐,什么时候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永远不要分开。”我低低的叹息。他轻抚着我的后背,低笑:“当然。”我深深吸了下鼻子,伤感的说:“你在哪里我也跟到哪里,永远守着你,看着你的笑容……现在才知道没有什么比你在我心里的份量更重,我宁愿舍弃所有一切,换我们在一个桃源仙境快快乐乐的生活一辈子。”   “我们很快就可以快乐的生活了,时间不会太久呀。”他频频亲吻着我,轻声安慰道。“我发现你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喂,是不是我蹲大牢让你有了很多感概?回家后把你拿手的饭菜都做给我吃,嗯?”他开玩笑似的问。   我点点头,努力挤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好。”   “每天要给我锤背锤腿!”   “好。”   “还要天天帮我暖被,满足我的需求……”他开始在我耳畔吹热风,充满诱惑的味道。我眼泪差点不听使唤的涌出眼眶,他的要求恐怕永远也不会满足了,我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把脸紧紧贴上去。一连声的应声:“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一直在抖,嘴唇也微微颤动,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的异样才埋到他怀里。好想就这样抱着他,永永远远下去……   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也许误以为是思念他的缘故,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我等待情绪平复。许久,他在我耳边轻轻的缓缓的念道:“木兰,不要为我担心,生活哪会没有点坎坷,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样的难关都可以闯过去。你不是常说,雨后总能见彩虹,我们往后的日子会象彩虹一样美好。想想往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幸福快乐的日子要过,还有我们的一双儿女,多往长远看就不觉得痛苦了。”   长远……还会有长远吗?也许几天后这个世界就不再有我们两人了……   我贴在他怀里强忍着泪水,痛苦的想。好容易控制住自己,抬起头,深深的看着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摸低头看我的这那张微笑的面庞,轻声说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我发誓!”   冲我微笑的面庞渐渐淡去,他好象从我伤感的眸中读出了什么,“你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牢门被人打开,狱官出现在门口。“时间不早了。”   廷璐一动不动,目光依然注视着我,追问着:“回答我,那是什么意思?”我目光闪烁着躲避着他的视线,想不到自己掩饰的很失败,他还是从我的情绪和声音的细微变化中听出了什么。我推开他,翻身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廷璐追了几步一把扯住我拉入他怀里,“木兰,你不会说谎,你究竟瞒着我什么,告诉我?”   我怎么能把那么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我不忍心啊,于是,奋力推开他夺门而出。牢门在我们之间哐的关闭,这一刻,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眼泪象开了闸的洪水唰唰的流了下来。   “木兰!”廷璐隔着窗子在喊。   我缓缓的回头朝他看去,见我满脸都是泪痕,他一下子惊呆了,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你哭了,为什么哭?”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大口喘息了一下。我红着眼睛看着他,心里暗暗的乞求上苍,神啊,我已经深深爱上这个人了,宁愿让自己去背负所有的痛苦,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要是上天有眼,请让他平平静静的过完最后一夜吧……   鼻尖通红,我嘴唇颤抖的说不话来。见我这副样子廷璐越发不安,眼底也渐渐积起了水气。   看了好久,我只说了一句:“我们明天见。”说完转身大步离去。廷璐大声叫喊:“木兰!木兰!小顺子!”站在狱官身边的小顺子正要追上来,冷不丁被发急的廷璐隔窗拉住他手臂,动弹不得。“到底怎么回事?木兰为什么会这样?”   小顺子痛得直吸冷气,“张公子啊,小的也不晓得什么事。万岁爷刚刚找她谈了话,后来就让派我陪木兰走一趟,到底有什么事小的也不清楚啊。”   “皇上找过她?都谈了些什么?”廷璐急问。   小顺子痛得哇哇叫,却也说不出什么,气得廷璐干着急没办法。我一口气直冲到刑部大牢外面的马车旁才停下脚步,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心就象被什么东西紧紧揪扯着,痛得有些不能呼吸。我扶着马车缓缓蹲到地上,此刻,腿已经软得再也支撑不住了,我抱着头,无声的痛哭。   ……好木兰,回家后把你拿手的饭菜都做给我吃,嗯?……   ……你不是常说,雨后总能见彩虹,我们往后的日子会象彩虹一样美好……想想往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幸福快乐的日子要过,还有我们的一双儿女,多往长远看就不觉得痛苦了……   廷璐……我们已经没有往后了,也许再过几天,我们的一双儿女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双亲了。心好痛象刀割一般,头也痛得不行,让我没办法集中精神想事情。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好象有人来到我近前。抬起头,迷蒙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脚,摆动的潢色龙袍下摆已经证明的来人的身份,我没有力气了,怔怔的看着,完全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向来人行礼。   人都快死了,谁还在意那些繁文虚礼。   “木兰!等等……”小顺子叫喊着从牢里追出,刚迈出门后面的声音生生咽了回去。想不到皇上会在这里,惊讶的小顺子忙一溜烟上前跪地行礼,“皇上吉祥。”   “嗯,见过人了?”皇上低沉的问道。   “是,见过了。”小顺子点头回道。皇上再没别的话,抬手摆了一下,小顺子马上躬身退后一步候着。皇上低头看着我,劝了一句:“回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见我没有动静,皇上等了一会儿,轻声长叹口气,便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原来那边停着一排皇驾,这么晚了,他只为过来证实我是否进了大牢?   小顺子上前扶起我,“回吧,这会儿宫门已经关了,万岁爷这是在等您呢。”   最后我所乘的马车跟在长长的皇驾后面一路摇晃中前行。我失神的坐在里面,大脑空白一片,今晚我肯定要失眠了,希望廷璐能睡个好觉。回到长春宫,宫女们为了安顿我又忙了一通,小桃知道我心情不好头一次没有絮絮叨叨,指挥众人整理好一切就带人退下去了。她们以前都是服侍佟贵妃的人,如今成了为我忙前忙后,除了没有住进正殿,她们服侍我的礼数与以前没什么区别。后来从小顺子口中得知,皇上让她们把我当主子来照顾,不许有半点马虎。   夜已深了,我坐在床上怔怔的望着窗外的星空,全无睡意。冷风阵阵席卷进来,吹得一室冷清。就这样,我什么也不想,象木头人似的干坐了一整夜,直到东方泛白,迎来新的一天。   小桃走进屋子,惊叫了一声冲过来,“木兰,你一夜没睡吗?大冬天的窗子也不关,病怎么能好利索?”忙去关窗。在她的照料下,我默默的洗漱完毕,坐到梳妆台前让她重新梳理发型。小桃觉得我神情不对,终于停下动作忍不住问道:“木兰,我们是好姐妹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吗?”   看着她期待的面孔,我伸手抱住她轻声说道:“皇上今日要亲自审案……”   “那不是很好吗?”她不解。我深深吸了口气,飘渺的声音轻声说道:“不论是谁审,结果都只有一个,廷璐逃不过死刑,因为……”我感觉到小桃身子一僵,头朝我侧过来,我依然失神的说道:“……因为战场死伤了近万人,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廷璐虽不是武将,却要为此事付全责。”   小桃吃惊的看着我,不敢相信的问:“你是说?”   我低下头,无力的说道:“皇上昨夜已经把结果告诉我了。”   小桃手中的梳子掉在了地上,终于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反常,她动容了,忍不住将我搂入怀中,“怎么会这样,皇上不是很喜欢你吗?你求他都不行?”   眼泪源源不断的掉下面庞,我伏在她怀里,感觉自己好渺小,好无助,“我求过了,没有用,除非有奇迹发生有人站出来证明廷璐无罪,否则……廷璐难逃一死。”   辰时正点,小顺子来到长春宫,见了我话也不说直接打千行礼。他似乎知道今日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行了礼便默默的等在一旁。不用问我也知道,小顺子定是带了皇上的旨意过来通知我去御花园的。小桃很伤心,因为她已经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我的决定了。最后一次照镜打量自己,我缓缓挤出一抹笑容,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定会陪廷璐走到最后的,所以希望在他眼中我永远是最美的。   我把手腕上的玉镯退下来,放到小桃手中,“如果不能回来,麻烦你把这个手镯交给我的孩子,这是廷璐送我的定情物,戴上后从未离开过我,现在留给孩子当个念想吧。”   小桃的眼泪落下来,点了点头。我淡淡的笑,“哭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想通了,相爱的时间不再长短,不争朝夕,我们曾经幸福过,快乐过就足够了,一起携手走完最后一程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抱了抱她,转身走出房间。   小顺子领着我朝御花园走去,来到亭台处,看见胤禔和几个朝臣官员也在。胤禔见了我先是一怔,似乎想说什么。此时,皇上正站在亭台上面等着,我双膝跪地行叩拜礼,“木兰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转过身,打量过我一身华贵不失素雅的装扮,或许从我脸上读出了什么,额头青筋爆起,眸底飞快掠过不轻易被人察觉的伤痛,他缓缓的说道:“平身。”声音淡淡的,有些沙哑。   我低着头立于一旁。皇上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听见小顺子说了句:“他们到了。”皇上的视线这才从我身边移开,我抬起头朝来人方向看去。只见陈侍郎和赖洪兴正快步而来,在他们身后是由几名侍卫押送的廷璐与纳兰。纳兰眉头紧皱,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不甘直朝皇上的方向斜眼望来。相比较之下,廷璐显示很平静,又露出当初在漠北时常见的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一看到他,我的心呼的提了起来,气息跟着就变了。   廷璐抬眼朝我看来,注意到我刻意打扮过,眼皮一跳,隐约从中感觉到什么。隔着众人我们无法交流,他眼睛微微眯起来,目光一直深深的看着我,眼中不再容纳别人。   我知道他心里依然揣着疑惑,想问我昨天的事。陈侍郎和赖洪兴向皇上行礼问安,纳兰跪下去时廷璐仍浑然不觉的看着我,直到有人推了他一把,这才收回视线转向皇上缓缓跪下。   廷璐和纳兰两人都对皇上抱有怨气,谁也没有口称吉祥。皇上等了一刻,知道他们不会说什么吉利话,便摆了摆手,在龙椅上坐下来。接下来皇上翻了翻陈则仕呈交的供词,一句句核查是否属实。纳兰很没好气,时不时的斜皇上一眼。廷璐有心事,低头想着什么,对周围的事情充耳不闻。   我怔怔的看着他,心里微微的酸痛,莫非他猜到今日不会有好结果了?   “廷璐,文书记录的可是事实?”皇上沉声问道。   廷璐平静的说:“不是,那是他们片面之词,我从未承认自己有罪,也不曾在上面签字画押。”陈侍郎与赖洪兴相互看了一眼,赖洪兴忙道:“皇上,上面分明是他的指印。”   廷璐淡笑:“那是你们趁我熟睡的时候偷偷印上去吧,人在牢中身不由已,做点手脚也不是什么难事。”陈侍郎一惊,气得说不出话来。“大胆逆臣,这上面句句是你的供词,如今却不承认了。”   没办法,当时为了少受皮肉伤不得已才那样说的,你们严刑逼供我有什么办法?”廷璐一脸平静,说话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口气,把陈侍郎气个半死,旁边的纳兰悄悄扭头看了廷璐一眼,眼神又惊讶又佩服。当皇上问及纳兰口供是否属实,纳兰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坏笑,“皇上,纳兰不敢说,回头回了牢里免不了又要吃苦头。”   言下之意,暗指受了某人的威胁不敢说实话。皇上闻言大为不悦,“你们两个,是不是都想翻供啊?”   接下来,皇上不得不亲自重新审理此案,从早上一直审到后晌。廷璐明明没有叛国,但是有几个最引人怀疑的事情偏偏没有证人,也无法证实他的话是否属实,这才是对他不利的地方。最后,终于到了皇上要做出裁决的时候了。   “来人,拟旨。”   站在胤禔身旁的一位朝廷官员马上行礼,走到摆有笔墨纸砚的桌几前落座,持笔静候。皇上俯视着跪在下面的两个臣子,看了半晌,沉声道:“纳兰虽与廷璐有串供之嫌,念及他无官无俸尚且年幼,没有犯下重大错误,可无罪释放。罚回家闭门思过,并罚银一万两以示警告。”   纳兰面露惊喜之色,咧嘴大乐,颇为高兴的直起了身。皇上阴霾的目光落到廷璐身上,眼底流露出几分心疼之色,陈侍郎见皇上大有开绿灯的意思,忙上前行礼:“皇上,通敌可是大清重罪,不可纵容这种行径啊!”   “纳兰小错尚可,廷璐罪无可恕啊!”赖洪兴也咐合道。   皇上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冷眼斜向陈侍郎,陈侍郎咽下口水噤声退回我身边,我眼睛平视着前方,轻声说道:“别忘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了,堂堂二品朝廷官员收受贿赂,虽然不是掉脑袋的重罪,也足让大人您名誉扫地了。”   陈侍郎一惊,恍然想起什么,立刻扭头瞪向我,“是你……”   “就是我。”我迎上他的眼睛,更小声的冷笑:“有你身败名裂的一天。”我们的谈话声很小,其它人见陈侍郎愤怒的瞪着我,而我则面色平静的目视前方,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另一边,皇上缓缓开口念道:“征剿噶尔丹最后一役,清兵损伤近万,廷璐有不可推卸之责任,身为大清之臣子于战事期间与噶尔丹私下交往,敌我不分……”听着皇上的判决,我的头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廷璐,心里清楚的很,决定他命运的这一刻终于到了。“……论罪当斩,三日后行刑!”皇上已经做出了判决,除了陈侍郎和赖洪兴所有人都惊呆了。旁边的执笔官站起来宣读圣上旨意。   廷璐吃惊的睁大眼睛,面色顿变得苍白起来,他不敢相信似的抬头看向皇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晚前去看他,为什么我会盛衣打扮陪在这里,一瞬间他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廷璐,什么时候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永远不要分开……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我发誓……   廷璐的身子不听使唤的抖动起来,拄在地上的手指叩进土中,手指尖泛起青白色。胤禔慌忙跪地求请:“皇阿玛!人死不能复生!请您三思啊!”   陈侍郎面无表情的看着廷璐,“还不叩头谢恩。”廷璐大口大口喘息着,仿佛仍未从震惊中回神,他以为今天的事情会有转机,万万没料到竟是自己的死期,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鼻子泛起酸意,我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缓缓抬眼朝廷璐看去,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在我的视线中变成一团虚影。廷璐缓慢的向皇上叩头,额头触地一直再没起身,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胤禔见此情形,再次急切的向皇上求请开一面,廷璐他确实是冤枉的,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呢!廷璐若被杀,廷玉会服?张英会服?皇上会失去几位朝廷栋梁啊!”   “廷璐,你可服法?”   许久,廷璐的低声回道:“罪臣服法……”声音低低的,无力而沙哑。   我的泪水如洪水倾泄不止,廷璐何曾有罪啊,如今却遭受这样的惩罚。如今皇上的旨意已下,说什么也是枉然。看到廷璐万念俱灰的样子我心痛的快要昏过去了,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走过去跪在他身旁扶他起身,廷璐抬头看向我,满是红血丝的眼底漾着浅浅的水花,一向坚强的汉子此时也忍不住落泪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美好的笑,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嘴唇颤抖了半天,轻声说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我默然的低头,泪水接连掉下,“别哭,看到你哭我会伤心。”他用手指帮我擦拭着泪水,却越擦越多,终于他忍不住一把抱住我,抱得紧紧的。我感觉得到他的身子在发抖,抖得我心益发的痛了。   “廷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廷璐缓缓将我扶正,手捧着我脸,轻声轻慰:“木兰,昨天的话就当从未说过,忘记它们吧,我不要你陪我生生世世,陪到这里就好了。你后面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不要为我放弃大好生命,你做的够多了,就到这儿吧。”   什么,他要弃下我一个人走吗?我睁大眼睛瞪着他,脸色顿时煞白,“不行,这个时候你不能抛下我!”   他推开我,向皇上叩头:“罪臣有个请求,恳请皇上不要将此事通知我爹娘,也不要三日后,就今日行刑吧,让罪臣一个人清静的离开。”   “你、你不要我了吗?”我泪道。   他不敢抬头看我,轻声的回道:“让我一个人安心的走,求你。”   一听这话,我淡淡的笑了,轻声而固执的说道:“你觉得我会听吗?”见他吃惊又愤怒的瞪向我,我则转身向皇上行礼,“恳请皇上也赐木兰一死,木兰愿意与廷璐共赴黄泉。”胤禔大惊,皇上也意外的瞪着我,虽然事前知道我会做出傻事,但想不到会在众人面前提出,皇上有心想阻止碍于旁人在场不好相劝。   “木兰,你!”廷璐生气的瞪着我。我缓缓的笑了,“三常五纲到现在我还没有学会,回头你要好好教教我了。”   廷璐瞪了我半晌,突然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忍让我看到他动容的样子。见此情形,强装出的俏皮笑容缓缓在脸上淡去,我抬头看向皇上,皇上也惊愣的样子眯眼朝这边望来,似乎在暗暗咬牙,脸颊的肌肉紧绷。就在皇上发话之前,一名小监子匆匆赶来,跪报:“启禀万岁爷,内阁大臣张廷玉,驻藏大使忽仑贝求见。”   皇上冷道:“告诉他们明日早朝奏报。”   “回万岁,张廷玉说要禀报的事与廷璐有关。”皇上眼皮一跳,马上喝道:“宣!”   陈侍郎与赖洪兴相互对视,似乎隐隐有些不妙。我的心砰的一跳,廷玉!这时候突然前来莫非……手不由自主的移向廷璐,借着衣袖的掩护握住他的手。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翻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   不一会儿,廷玉与另一位朝廷官员匆匆赶来,廷玉一如既往的清瘦样子,脸有些苍白,走到亭下时看见了跪在一旁的我们,额头青筋跳了一下,眼神比平日任何时候都黯淡深沉,他什么话也没说,与来人一起向皇上行礼,“臣廷玉叩请皇上圣安。”   皇上负手狠狠的瞪着廷玉,好象很生气这时候赶来横插一杠,“朕命你去直隶总督府,这么快事情就办完了?”廷玉叩头,“回皇上,臣办完事便日夜兼程赶回了京城。”皇上眯起眼,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少顷,将目光转向旁边一个,“忽仑贝,你有何事报朕?”   “是,臣本想明日上朝再奏请皇上详情,廷玉说皇上在审理廷璐一案,臣觉得有必要向皇上禀报一些事情。”   “讲。”   驻藏大使直起身,禀道:“皇上,上月中旬,臣获悉噶尔丹与亲随残部已逃回西藏,当地传闻噶尔丹放话,谁若能把廷璐活着带到他面前就赏一大笔黄金。臣还听说噶尔丹曾被廷璐俘过所以怀恨在心,命令一出,当地一些民间杀手都活跃起来,臣离开西藏时已有人奔赴京城……”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意外的看向廷璐,正黯然失神的他眼皮微抬朝我看来,竟也露出和我一样的表情。“臣此次回京述职的路上遇到一位从西藏出来的珠宝商人,他跟噶尔丹的部下混的很熟,从他口中臣证实了一些重要细节。听说廷璐被人诬告与噶尔丹勾结,臣认为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请皇上听臣细细道来,以免错杀好人。”   我不敢相信的看向驻藏官员,他的话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难道事情有转机了?我又期待又激动的看看皇上又看看那个人,胸口有股气流涨得满满的,有些喘不过气。廷璐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素不相识的官员,胤禔也是一脸惊喜表情,而陈侍郎与赖洪兴则与我们的心情截然相反,震惊之余面带愠色。   皇上沉思了一会儿,“来人,把廷璐压回大牢,与本案无关的人全部退下。”   侍卫上前将廷璐拉起来,欲带走,我注意到廷璐离开时跟廷玉打了一照面,廷玉平静的看了一眼,眼神很是坚定与安详,两人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廷璐被带了下去。廷玉转回头,一抬眼正好与我的目光相遇。   廷玉来的太及时了,再晚一刻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但不知驻藏官员的说法是否对廷璐的刑案有所帮助?我正想继续听下去,小顺子上前低声道:“别跪了,皇上叫走呢。”   原来我也不能在场?我只好站起身,向皇上福了福身,随小顺子离去。我故意走的很慢,只见皇上在问:“忽仑贝,你敢为今日说的话负责吗?朕不许你有半点假话。”驻藏官员口中称是,说着万万不敢欺瞒皇上云云。那位官员声音不大,而我走出了一段距离听的不是很真,不由停下了脚步。正负手倾听的皇上象是有所察觉似的,突然侧过头,一双阴晴不定的锐利黑眸隔空直朝我射来。   我吓了一跳,忙转身紧走了几步,小顺子正在前方等着我。我们走出御花园,意外的发现四阿哥等在附近,见我出来,他扭头朝我望来。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心情跟他寻乐,便跟小顺子走去了长春宫的方向。小桃见我回来欣喜的不得了,听小顺子说审案还没结束,又郁闷起来。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忐忑不安的等着消息。小顺子帮我去御花园打探消息一直未回。傍黑时分,外面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正要迎出去,刚到门口便跟迎面奔进来的小顺子撞到一起。   看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惊喜的表情,我又惊又喜的问:“快说快说,事情怎么样了?可有转机?”小顺子还在喘气,小桃忍不住给了他一脚,数落道:“你还有没完,到底怎么样了?”这一脚很灵,小顺子马上回道:“万岁爷收回旨意了,好象是信了那个藏官的话,说明日再议。现在领着藏官和陈侍郎去养心殿了。”   太好了,这么说事情真的有转机了!我笑着抹了把泪,继续追问:“那大阿哥呢?他有没有过去?”   “大阿哥拉着廷玉走了,他让奴才告诉你一声,让你定定心,晚点会过来看你。”   听了这话,我直合手谢苍天,感谢奇迹的发生。   胤禔说晚上会来看我,结果一直没有露面,小顺子也没有过来,整整一夜我是在惶恐不安和期待的心情度过的,直到第二天晌午前一个时辰,终于外面有动静传来,正在院子里等消息的我一见小顺子风般的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拉住他,“你怎么现在才来?急死我了!”   “好事多磨嘛,大阿哥来看你来了!”   胤禔?他终于来了。小顺子的刚落,我惊喜的看见胤禔面带喜色的大步迈进来,看到他的表情,我一下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快步迎上去直直的望着他。胤禔满眼漾着欣喜,伸手按住我的肩,高兴的说道:“感谢上天吧,廷璐无罪释放了!”   “真、真的?”我不敢相信的咧嘴直笑,泪水哗哗的流下面颊。胤禔重重点了下头,“皇阿玛刚刚发话了,廷璐可无罪释放,你们的劫难终于过去了!”我手捂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忙说了一句等我一下,马上冲进屋关起门。神啊,奇迹来得好快啊,这么快就风平浪静了,狂喜的我双手捂着嘴尽情的大笑,只是不让声音发出。很快,我把这几天德妃惠妃等一干嫔妃赏的酒锻子首饰等各种礼物打了个包,拉开门跑回到胤禔身边。不知是跑的过快还是激动的,心跳得好快,我喘息的问:“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胤禔奇怪的看着我,“你要走?这会儿么?”   “是啊,廷璐无罪释放,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当然是跟他一起回家了!”我迫不及待的拉着胤禔要走,小桃忙上前拦住我,“哎呀,木兰,这里皇宫,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我微怔,怎么……难道我不该走吗?还要跟皇上请示一声不成?胤禔咳了一声,笑道:“我看你是高兴过头了,皇阿玛的旨意还没下呢,我这不是怕你着急提前跑来告诉你么,这会儿廷璐还在牢里关着呢。”   “那、什么时候放人?”我忙追问。   “还要走正式公文呢,就算皇上的旨意下了,也要有半日功夫才能从刑部大牢出来,那种地方可不是说出就出来那么利索。你且安心在这里等着,我估摸着,皇阿玛肯定会另外给你消息,所以先别急,等等消息再说。”   原来如此!我连连点头,兴奋脸色潮红额头也冒出汗珠。胤禔见我兴奋的如没头的苍蝇,不由笑了。“这件事要多谢谢廷玉,要不是他关键时刻把忽仑贝带来,事情没准怎么样呢。”   “是是,我一定会好好谢他的!”我点头如捣米。胤禔突然拉我上前,我一愣,纳闷的看着他,只见他的手探向我额头摸了摸,原来在试探我是不是在发烧。“你怎么还在烧?又没好好吃药吧?廷璐的事算是过去了,你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了。”我点点头。见我如此听话,他微微一笑:“你们两个呀,真的让人操心死,多少人为你们两人忙前忙后的,我一辈子都没为别人操过这么多心,如今都摊到你们身上了。这回,我终于可以睡上安稳觉了。”   听了这话,我鼻腔一酸,眼底很快泛起水意,感激的低声道谢。胤禔豁然一笑,“行了,感激的话就别说了,我们什么交情,动不动就道谢反倒见外了。好了,我回了,这个年过的真是惊心动魄,终身难忘啊!”他感叹着,转身离去。   胤禔前脚一走,我和小桃齐呼了口气相互看着对方,小桃突然坏笑的伸手朝我戳来,“现在轻松了,不要死要活的了?让我当了你这么多天的丫头,你也滋润够了,看我不好好整冶你!”   我大叫着拔脚欲逃,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叫,满院都是我们嘻嘻哈哈的笑声。最后小桃追上我,一把将我抱着,我们一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其它丫头们站在廊下看热闹,也笑作一团。   笑到最后,我渐渐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小桃说了句:“谢谢你。”   小桃愣了一下,反而不好意思了,口头仍嘴硬地说:“是该好好谢谢,人家从来都是伺候贵妃主子的,你一来就象又多了个主子,没少给你费心。”大有意见的白了我一眼,说罢,自己忍不住扑哧乐了。我摸了摸肚子,献殷勤的嘿嘿笑:“不知晚膳有些什么,现在我觉得好饿,恨不得吃一顿满汉全席。”   “谢天谢地,有食欲就好,省得我们端上来又原封不动的撤下去,糟蹋多少粮食。”小桃嗔怪道。心情一放开,食欲全跟着来了,小小的发烧也算不上什么了。在长春宫内,我着实享受了好些日子贵妃般的生活,被人伺候着用膳更衣,房间有人定时打扫,什么活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实在闲得无聊还有小桃陪我聊天解闷。   我扳着指着数天数,过去三天了,怎么皇上还没有旨意下来?我暗暗担期待着。听小顺子说今儿后晌廷璐已经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按说,廷璐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接我,可是听说皇上召见过他之后就打发他回去了,也没有提及几时放我出去的事情。   白天的时候,惠妃听说廷璐没事了,领着一群后宫嫔妃们开开心心的跑来长春宫看我,德妃敏妃也来了,一群女人们围着我打趣聊天,好不快活。我一边陪她们说话,一边暗自泄气,皇上没个说法,我住在这里算什么回事呀?   好不容易那帮嫔妃们散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屋里闷闷不乐。   吃完饭,喝了药,我托着下巴坐在窗前的桌旁兀自出神,小桃拿着新做好的红灯笼跑过来找我炫耀,“木兰,一个人憋在屋子多没意思,看,我做的灯笼好不好看?你呀你,廷璐没事了你也发愁!”   “当然发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啊。皇上也没个话下来。”我没趣的叹道。   “不用担心,出宫是迟早的事,你就那么想离开我们,死没良心的,亏我们照顾你那么久,让你多陪陪我们都不行?等你走后长春宫又要冷清下来了,我们这群女人怕又要寂莫的守空窗了。”小桃沮丧的说道。我跟她一样的沮丧。“至少皇上要给我个说法啊,也不知几时出去心里没着没落的。”   “也许皇上喜欢你,想多留几天也说不定哦。”小桃开玩笑的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正在瞪她。坏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连这个大不敬的玩笑也敢开!我腾的站起来伸手抓她,她咯咯的大笑,抢先逃了出去。于是,我们在长春宫里打闹起来,冷清的长春宫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如今一班宫女们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疯玩起来。   小桃跑在前面,我在后面卖力的追,“死丫头,让皇上知道你开这个玩笑,非打断你的脚不可!不,轮不到皇上,我先撕你的嘴再说!”   小桃冲我做鬼脸,“我没说错啊,反正皇上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喜欢你是真的,只是嘴上不说罢……”没等这话说完,她突然脸色骤变,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脚步定在原地,带着几分惶惶忙福身行礼。“皇上吉祥,惠妃娘娘吉祥!”   等听清这句话时,我已经收势不及,正跟从外面进来的人撞到一起。紧跟着李德全的声音叫起道:“哎哟喂,这是谁呀,也不看着点!”我慌忙收住脚步连声道歉,这才看清面前一群子人。李德全俯身扶着脚踝直倒吸冷气,好象被我踩到他的脚了。我的目光移到李德全旁边的皇上和惠妃娘娘,后面则跟着一群太监和宫女们。   刚刚小桃的话必定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皇上眼皮低垂没有什么表情,倒是惠妃虽然脸上是笑盈盈的,目光却几次瞄向小桃,隐隐透着几分不悦。小桃深知宫里的规矩,无意中说走了嘴,吓得她面色惨白噤声立于一旁。   我又不笨,当然知道皇上喜欢我的事,因为成亲前皇上曾想纳我为妃,这件事大概宫里人个个心知肚明,只不过谁也不说破罢了。再加上现在我嫁人了,新上位的惠妃娘娘正是得宠之时,有点眼力件的都不会提这件事。如今这件暖昧深藏的事被小桃无意中说出,又不巧被皇上等人听到,对小桃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而我也倍感尴尬,一时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长春宫好热闹啊,佟贵妃在时也没这光景呀,小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惠妃捏着手绢点了点嘴角,微微笑问。   “奴、奴才该死……”小桃吓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吉祥,娘娘吉祥。”我向皇上和惠妃娘娘福身行礼,使小桃摆脱了一时的窘境,惠妃收了目光转到我身上,脸上堆起了贯有的笑。“木兰妹子,我陪万岁爷过来瞧瞧你,想不到这里热闹的象是过年。看来你也是雨过天晴了,这是好事啊。”   我呐呐的点了下头,皇上举步朝我房间走去,我正迟疑着,见惠妃笑着朝我摆手象是示意我跟过去,我便随着皇上进了屋,回头再看其它人,除了李德全守在房间外,惠妃娘娘正领着人往里走去,那个方向是丫头们住的地方,惠妃不会是要为难小桃她们了吧?我有些不安。   皇上坐在圆桌旁,我走过去持壶倒水,一边不安的瞄了皇上一眼,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心情。“皇上,请恕小桃言者无心,那是逗着我玩才那么说的。”我低声劝道。   正劝着,不远处的屋里传来花瓶摔地的声音,好象还有谁在喋喋不休的说话,想必惠妃正在教训她们吧,见小桃处境不好我心里有些不忍,忙给皇上跪下,“皇上,小桃照顾我好些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句无心的话就让它过去吧。”   “你不介意吗?”皇上眼睛看着茶杯,头也不抬的问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木兰不介意。”我低道。见皇上无动于衷,我又求道:“皇上,求您了。”皇上喝了口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叫道:“李德全。”李德全应声而进,“请惠妃先回咸福宫,朕一会儿过去。”李德全口中称是,退出去了。我静静的等了片刻,门外传来惠妃娘娘的声音:“万岁爷,臣妾先回了。”接着,一行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出了长春宫。   我这才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谢皇上恩典。”   “朕过来通知你一件事,看情形你好象已经知道了。”皇上自顾自的倒茶,正要起身的我听他这样一说只好重新跪地听着,“廷璐,朕已放他自由了……”我叩头谢恩。“虽然免去了死刑,也不必受皮肉之苦,但并不说明他没有错,朕依然介意他救了噶尔丹这件事,所以罚银一万两以示警告。”   我想起现在法庭常说的一句事,刑事附带民事责任,如今刑事责任可免,银子还是照罚不误。不管怎么说,换廷璐平安出点银子不算什么。我深深叩了个头,“谢皇上成全。”   如今皇上亲口说出放过廷璐的话,多日来悬在心头的担心总算彻底打消了,喜悦的泪水再次将眼底浸湿。 第65章拨云见月   “你的病尚未全好,等太医说没事了,你就出宫吧。”皇上低沉的口气中带着浓浓的留恋。闻言,我意外的抬起头,脱口而出:“现在不行吗?”   皇上不知在想什么,兀自沉浸在出神当中,听我一说,怔怔的抬眼看过来,“你就那么想离开皇宫?你那个木兰府当真比朕的皇宫还好吗?”我只好乖乖闭上嘴,心里老大不乐意。皇上淡淡地说:“惠妃喜欢有你做伴,等你出宫后再想见你就不容易了,抽空多陪陪她吧。”   “是。”皇上的话让我有些多心,惠妃几时喜欢过我?我忍不住抬起头,正撞上皇上那双深沉幽暗的黑眸,不知怎么心一跳,慌乱避开皇上的视线低下头,心依然兀自跳个不停,只知道皇上的视线一直停在我身上不曾离去,害我迟迟埋头不敢起身。   终于,皇上起身来到窗前,负手望着外面的庭院。我悄悄活动着膝盖,许久,沉默良久的皇上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廷璐的事暂时放下,朕另有一件事要问你。”   我抬眼看向皇上,发现他的神情跟宣叛廷璐有罪时一模一样的沉重与痛心,似乎又面临着什么难事。不知皇上要跟我提什么?突然,脑海中想起几天前的某晚,我跪在养心殿里向皇上求情,皇上曾经问过一件事,莫非他又要旧事重提了?想到这儿心不由一惊,忽的直提到嗓子眼。   当皇上扭头转向我时,那双洞察一切的精明黑眸象是看穿了我的心,紧紧锁住了我——   一年一度新年就这样过去了,别人家都过得热热闹闹,而我和廷璐两次新年都过得那样惊心动魄,以致于现在一提及过年心里头就隐隐的不安,几乎快成心病了。宫里头依然延续着新年的新气象,大红灯笼仍挂在各个宫殿的房檐上,做为后宫之首的惠妃所在的咸福宫自然是其它宫里最热闹的,所有妃子都络绎不绝的奔这边来,整得咸福宫象菜市场一样热闹。   自从皇上那日说完话后,第二天我便领着小桃来到咸福宫向惠妃娘娘请安。听小桃说昨儿惠妃命她们头顶花瓶整体罚跪,有个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瓶子遭嬷嬷好一顿数落。以前伺候惯了好脾气的佟贵妃,头一次见惠妃娘娘发威,把她们个个吓得紧张得不得了。我跟小桃说今日要陪我去咸福宫走一趟,小桃简直象吃了苦药老大不乐意,后来听过来串门的小顺子说再过几天她要被调去咸福宫办差,晚见不如早见,这才肯跟我前去。   咸福宫的妃子们来了很多,在一群珠光宝气的嫔妃们中间我成了最不起眼的一个,小桃被惠妃指去归笼扔在隔壁没来及得处理的礼品们,我好静,不喜欢跟那些好事的妃子们掺和在一起,于是跟着小桃一起来到隔壁,顺便帮她整理字画。   隔壁传来惠妃她们的笑声,小桃一边整理一边埋怨自己的命多么不好,听着她念念叨叨,我默默的在一旁想心事。想不到廷璐的事刚刚结束又一波麻烦来了,皇上果真又提起了那日的事,问我大阿哥是否被沙漠之狐俘过?如果这只是一件小事的话,皇上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显然皇上很在意此事。   皇上知道我和廷璐与胤禔的关系要好,问话的时候,那双精明的黑眸一直紧盯着我的眼睛,我惶惶不安的跪头,吓得浑身出了一层冷汗。要是廷璐在就好了,我还有人可以商量一下。之前光顾着操心廷璐的事,把大阿哥忘得一干二净,若知道事情没完,我早就找人知会大阿哥了也不会临时连个佛脚也没处抱。   “给朕说实话,是不是确有此事?”   “这、这件事……”我紧张的说不出话,皇上已从我为难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漆黑的眸子眯起,一道精光飞掠而过。“那就是有了?这件事为何没人向朕报告!你们都替大阿哥隐瞒着是不是?”皇上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忽略的冷竣,我吓得脸色一变,忙解释道:“不是,木兰不认为这件小事值得向皇上报告,大概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兵败乃家常便饭,大阿哥处处身先士卒被俘也是难免的事,再说当时又不是在战场上,只是临时围剿盗贼,这也算大事吗?”   “若不是有人私下提醒朕,朕还不信,想不到竟是真的……”皇上痛心的闭了闭眼,声音更加低沉地咬牙道:“丑闻啊真是丑闻啊!皇子被俘此乃皇家奇耻大辱,你们居然还替他瞒着!”他猛的转身指着我,喝道:“你们这样做不是帮他,是在害他知不知道?”   “木兰,木兰知错了。”想不到皇上的反应这么强烈,确实吓到我了,惶惑的答道。   皇上仰头朝天紧紧闭着眼睛,额头的青筋暴起,似乎在咬牙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跪在地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讲!把当时的情形如实讲给朕听,不许有半点隐瞒!”   我惊得心一跳,不住的发抖。皇上的脸色越发的铁青,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从我这里查问整件事情经过,找廷璐找常安不是更好吗?何必难为我呢?难不成因为我是女人知道我不敢对他有所隐瞒?的确,皇上这样真的把我吓坏了,很快就哆哆嗦嗦的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皇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的望着漆黑的夜,一言不发。   当讲到常安彻夜不归,胤禔拉上廷璐一起深夜寻人时,我注意到皇上背着的手抖了一下。后来讲到我和纳兰赶去,常安与沙漠之狐决斗,以及沙漠之狐意外的放人并带部下连夜转移离去等等。皇上从始至终一直默默的听着,从未打断过我的讲述。直到整件事情全部讲完,皇上低沉的问了一句:“即然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没人谈及此事?朕还是头一次听说大家这样心齐过?”   我猛的想起胤禔率兵离开沙漠之狐宿营地时,曾严令所有士兵,不准将今晚的事泄密出去,当时没做多想,还以为大阿哥是怕别人知道剿匪失败面子上过不去才有此一说,如今见皇上这般动怒,这才明白胤禔那样做的原因。   皇上怀疑的看着我,“朕问你,胤禔可曾对部下下过封口令?”   一句话问得我冷汗涔涔,皇上简直不是一般的精明,很快便注意到问题所在。我正迟疑着,皇上厉声道:“讲!是否下过封口令?”   “……是。”我胆寒的应道。   就象迎面遭到重击般皇上的身形晃了一下,手抚着额头倚着门闭目休息,我吓坏了,生怕皇上被气个好歹来,连忙起身上前扶住皇上,“皇上,你不要紧吧?”   皇上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喘息着,见有我扶持重心朝我倚来,一下子所有负荷压在我身上,“朕有点乏,扶朕坐一坐。”他有气无力的低声道。那个强硬刚毅的君王一瞬间苍老了几分,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慌了神的高叫:“李公公!李公公,你快来!”   李德全掀帘而入,见此情形慌忙上前来扶,协助我一起扶皇上躺到床上。李德全吓得叠声问道:“这是怎么说的,刚刚还好好的呀,木兰呀,万岁爷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大对啊。”   “李公公,让皇上躺一会儿,兴许是怒火攻心激着了。”我惶然的说道。   李德全急的连连锤手,“我的老天爷啊,木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瞅瞅,但凡跟你有关的皇上不是怒就是忧,没有一次心平气和过。你就不兴让皇上少为你操操心?皇上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奴才只有去跳河了!”我本来也是六神无主了,偏偏李海全在旁边说个不停,吓得我更加慌了神。   皇上听见李德全的声音,伸手摆了摆,眼皮动了一动,疲倦的轻道:“德全啊,你出去,朕有话问木兰。”   李德全一怔,只好道了声喳,担心又无奈的退了出去。皇上又轻道:“木兰,你敢对天发誓,没有对朕有丝毫隐瞒?”闻言,我马上跪地:“木兰所说句句属实!”不知怎么,眼底泛起了水意,想到今后胤禔若因我向皇上坦白而惹来什么麻烦的话,那我真是没脸再面对胤禔了。   “这么说,此事除了你,廷璐,常安就只有大阿哥那帮亲随将士知情了?”   “是。”   皇上长长吁了口气,声音异常沙哑地说:“好,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否则朕拿你是问!”   我大大喘了口气,面色唰的苍白了。“是,木兰谨遵皇命。”后来皇上不再开口了,闭目养神起来。我一直静静的跪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来自心里的害怕已经让我忘记了膝盖的痛了。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总觉得对不住胤禔,但愿皇上别为了此事责问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一会儿,熟睡的酣声响起,皇上似乎睡着了。   老天,皇上怎么在我这里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他?我探着脖子看了看外面,犹豫着要不要叫李德全进来照顾皇上。我缓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膝盖,遂抖开被子轻轻帮皇上盖上,掖好被角,然后走出屋子来到外面。李德全正抄手蹲在屋檐底下不停的搓手,见我出来,还以为皇上准备要走了,马上站了起来,不料发现只有我在。他奇怪的望了望里面,小声问:“万岁爷呢?”   “睡着了。要不要去叫醒他?”   李德全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不敢相信似的跟进去,蹑手蹑脚的上前去看,果真看见皇上睡得正沉。李德全低声唤道:“万岁爷,咱不能在这里睡啊?万岁爷?”   唤了几声,皇上一点反应也没有。李德全为难的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的抄手走出屋外。“这怎么说的,惠妃娘娘还在咸福宫那边等呢,万岁爷居然在这儿睡了。”李德全叫过小顺子,让他去给惠妃娘娘说一声,皇上不过去了。然后又召来所有的丫头去长春宫正殿把当初佟贵妃伺候皇上用的一干物品通通拿来,搬到我屋里。熏香点上了,几盆火炉也燃起了,把小小的屋里烘得暖意融融。   我站在外面,看着她们进进出出的忙着,心想,看来今晚要跟小桃挤一挤了。   不知小顺子过去说给惠妃娘娘听,她会不会多想什么,我暗暗叹了口气。正出神的想着,忽听惠妃的笑声传来,“这木兰没在别处,一准躲在这里呢。”伴着咯咯笑声,一道靓丽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陪着惠妃来的还有两个嫔妃。小桃见了,忙福身行礼,我则迎了上去。没等我开口,惠妃便指着我跟另两个同伴笑。“瞧瞧,我就知道,真被我说中了吧?”转头对我道:“前头那么热闹,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我喜欢清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帮小桃整理整理理物件。”   “这些事是丫头们做的,哪有你动手的道理”惠妃热络的拉着我往外走,“走,去我前头坐坐,知道你喜欢清静,我已经把她们打发走了,这会儿只有我们几个人,说些体已话也不妨事的。”   我被惠妃拉进正殿外房,原来挤在里面的那些嫔妃们都不见了,只剩下几个住在偏房里,跟惠妃关系要好的几个嫔。见我进去,她们齐站起身来把上座让给我。论起来她们的地位都比我高,哪有坐她们上位的道理。我正要推辞,惠妃已经把我推入上位,坐在她身旁。   “好了,这里没外人,大家随便点。”惠妃叫人把点心端过来,嫔妃们坐在我们面前围成一个圈,纷纷说着讨喜的吉利话,把惠妃逗得咯咯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木兰是出了名的笑话篓子,你们谁讲笑话比她更逗趣的,有赏!”   惠妃话一出,她们卯足了劲搜寻好笑的乐子。我一边微笑的应付着,一边心道:自佟贵妃过世后,惠妃的人气短期内迅速爆涨。她善解人意,又能说会道,靠着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把后宫所有人笼络的空前一致,人心所向,自然大家以她马首是瞻愿意听她调遣。皇上失去佟贵妃后内心空虚,惠妃刚好趁虚而入百般安慰,皇上才渐渐从空虚寂莫中摆脱出来,相信他也感觉到了惠妃的诚意与统御后宫的能力。算算时间,以惠妃的本事估计再过不久,也该升为贵妃了吧?   小桃走进来禀事打断了我的出神。“回娘娘,各房送的礼物已经归置好了。清单在这里。”   惠妃笑吟吟的接过来放于一旁。“不愧是佟姐姐跟前的红人,手脚麻利的很,这么快归置好了。”说着,便让小桃先下去休息。小桃看了我一眼,静静行礼退下。   我知道那一眼的念义,听惠妃的口气已俨然把小桃当成自己底下的丫头了,从此小桃要在这里伺候新主子,这时候她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我不由有点同情她,暗暗思忖这次人事变动是临时发生的,还是后宫早有安排?以我个人的理解,多半跟昨日小桃多言有关。   “木兰,想什么呢,心都飞没影喽?”惠妃打趣的说。旁人咯咯笑的插了一句:“我猜多半想她家里那位了!不信问问她。”我恍然回神,忙陪笑道:“木兰的心思不难猜,姐姐一猜就猜到了。”说着,我站起身,拎着裙子跪到地上给惠妃娘娘行礼。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莫名其妙的看着,不知出了什么事。   惠妃定了定神,浅笑的问,“木兰妹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行此大礼。”   “木兰恳请娘娘准木兰出宫。”我平静又认真的请求道。惠妃微怔,看着我着实有些惊讶,见我如此郑重的恳求,看上去不象开玩笑,便浅笑地问:“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是这个呀。想出宫就出宫啊,难道怕我拦着你不成?”   惠妃全无二话,并不象皇上说的:惠妃很喜欢你,舍不得你走云云,我略略放下了心,同时有点疑惑,皇上干嘛要拿惠娘当挡箭牌?我没有多想,见惠妃娘娘答庆了,欣喜又庆幸的叩头:“谢娘娘成全!”   “你这就想走吗?”   “是,木兰想回去收拾了东西就出宫。”   惠妃见我马上要走,不知想起什么事,若有所思的迟疑起来。忽尔,她笑了一下:“就算想出宫也不必急于一事啊,今儿先留一宿,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明日再走不迟啊。”我意外的抬起了头,惠妃刚刚说的好好的,怎么转脸又改主意了?她不动声色的笑:“这么着,明日啊,我让小顺子送你出宫。可好?”   正说着,门外有人报道:“皇上驾到——”   闻言,在场的后妃们纷纷露出喜色,惠妃马上从座位上站起,面若桃花的脸上端起一贯雍容大方的的微笑,其它几位嫔妃也忙起身,一边暗自窃喜的相互看,一边忙着整理自己的仪容。我正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眼见一道黄衣身影自门口出现,并大踏步朝屋里行来,很快,便停到我们面前。   惠妃娘娘优雅的甩帕福身,“臣妾恭迎万岁爷。”   “木兰叩见皇上。”跪在地上的我刚刚起身又要福身行礼。   皇上的视线扫过惠妃与一干嫔妃后,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方才他看见我跪在地上,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疑惑的多看了两眼,沉吟着没有说话。我低着头静静恭立一旁,惠妃见状,笑盈盈的解释道:“木兰刚刚向我求请,准她出宫呢。我当是什么为难事呢,原来是这点小事。明日我让小顺子送她出宫就是了。”   皇上被惠妃拉着坐到上座,闻言,下意识的转身朝我看来。不知为什么皇上的目光透着不悦与埋怨的味道,也不晓得我又做错什么了,我忙把头低了一低。也许皇上有点生气吧。已近晌午时分,皇上到咸福宫来大概是陪惠妃用午膳的。那些与惠妃交好的嫔妃们可算沾了光,只要常跟惠妃在一起,见到皇上的机会就多许多,个个巴着能多在皇上露露脸。看她们在皇上面前又想多讨巧,又不敢夺了惠妃风头,个个又欢喜又拘谨的样子,我突然感觉到后宫女人的日子也不好过。没个惠妃那点八百玲珑的本事,想混出名气还真不容易。   自皇上上来,所有妃子和宫女们都忙了起来,伺候他洗手的,帮他宽衣的,明明一个人就可以做的事情却引来这么多人在旁帮忙,搞得好象有数不清的活计似的。我静静的站在旁边看惠妃帮皇上宽衣,其它嫔妃就围在旁边从惠妃手里接衣服,还有人忙把坑上的桌几收拾整理,软垫摆好,等皇上落坐。   皇上一动也不动的任凭她们收拾自己,偶而扭头朝我望来,只消一眼,便又很快转了回去。惠妃何等机灵的人,马上会意地说:“行了,姐妹们,别都围在这儿了,让万岁爷先歇会儿,你们去看看膳食可准备好了?”   几位嫔妃纷纷行礼告退,屋子里总算清静了许多。我正要退下,惠妃笑盈盈的拉着我的手,“今儿就在这儿用膳吧,以前你每次进宫佟姐姐都把你当做自家人一样招待,在我这儿也一样,没那么多规矩的。来,这里坐,一起陪万岁爷说说话嘛。”   我被惠妃拉着坐到她下首。   屋里除了惠妃的三几个身边的大丫头,只剩下我们三人,皇上正低头喝茶,我微低着头慎言慎行不敢冒然说话。惠妃瞧出气氛有点冷场,便笑呵呵地说:“木兰,你怎么不说话啊,万岁爷又不是老虎,还怕吃了你不成?”惠妃一双桃凤眼瞄了皇上一眼,倾过上半身小声问:“万岁爷,别怪臣妾多嘴,听说你昨儿个跟木兰谈话脸色不大好啊,是不是吓到她了?不然她为何一见您来,连话都不说了?”   她说的很小声,我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的脸色微红。   皇上抬眼看了我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惠妃作嗔的拍了皇上手一下,“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您一瞪眼一跺脚还不把木兰的魂吓跑了……”说罢,惠妃转头劝我说:“木兰妹子,难得你进一次宫还不多住几日。廷璐不是没事了,那几时见不是见,何必急于一时?我呀还想让你多陪我几日呢,等你一走,再想见你就不容易了。”   “娘娘想见,以后我定期过来给娘娘请安就是。我在宫里住了好些日子了,不好再给娘娘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多见外,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急呢,哪里会嫌麻烦。”这时有位嫔主子进来说了声膳食备好了,惠妃便打住话口,“好了,我们去前面用膳吧,万岁爷?”   皇上伸手摆了一下,示意不急。惠妃看看皇上又看了看我,似乎瞧出了什么,会意地说道:“那臣妾去前面瞧瞧去了。”说罢,转身离去。她这一走,几个大丫头也跟着去了,我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正想找个借口怎么离开。沉默半天的皇上终于淡淡的开了口,问道:“昨日的事事关皇室颜面,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惠妃……”   见他说话,我屏气凝神的注意听,“是,木兰晓得。”   皇上捏着茶杯轻轻的转着,若无其事的说道:“昨儿个朕有点失态了,吓到你了?”   “……是。”我轻轻点了下头,小声道。皇上轻轻呼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朕知道臣子们对朕怀有伴君如伴虎的敬畏之心,也知道身为天子不可轻易动怒,可有什么办法,难道只许百姓生气朕就不能发发脾气?也正因为如此,朕身边能说得来的朋友越来越少了,看到你们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有说有笑,朕着实羡慕啊。”   皇上深有感触的想了一会儿,起身欲离开,我忙跟着站起来。他意外的侧头看了我一眼,“明日就出宫么?”   “如果皇上同意,木兰想今日出宫……”反正是越快越好,我小声心道。   “即然惠妃说了明日让小顺子送你出宫,就等明日再说吧。”   皇上这样说了,我只好点头称是。皇上分明看出我脸上写着有话要说的样子,眉头轻扬,索性停下脚步等着,我深吸了口气,恭敬的问道:“皇上,廷璐即然无罪释放了,那他这些天所受的苦也不能白受啊,皇上不给个说法吗?”   他微怔,“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我把昨夜想了整晚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廷璐被无罪释放那是皇上圣明,可廷璐无端在牢里吃了那么多苦头,到底是被谁冤枉的,木兰想为廷璐求个说法,这牢不能无端的受,谁该负责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才是。”我的话说的很明白,摆明了不想轻易放过陈侍郎,这个人一再给我家廷璐找麻烦,这次我也寻寻他的不是。   皇上双手交叉垂于身前,抬眉朝我看来,我则垂眉顺目的一脸平静表情。   “接着说。”   “陈侍郎仅凭别人的酒后乱语就给廷璐的名誉扣上这么大的黑帽,廷璐无端坐了数日的牢不说,还受尽皮肉之苦,这出冤狱陈侍郎是不是应该负全责?再者,他收受贿赂为官不清,让这种人在朝为官根本就是百姓之祸。皇上,您就算不罢他的官也该让他给我们赔个不是?”   “行了,你那点小心眼朕会看不出来?陈侍郎固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敢说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对的?收受贿赂,亏你还提得出来?”   啊?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我小心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发现他正用埋怨的眼神斜睨着我,颇有责怪的意思。我心一惊,莫非皇上知道我在里面搞鬼的事?   “难道廷璐的牢白坐了?要不是陈侍郎多事,廷璐哪会平空生出这么多风波?”我很不服。   “刚刚对朕无话可说,这会儿,精气神又回来了。”皇上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一些,嘴角边居然隐隐泛起揶揄的笑:“廷璐是受了点皮肉伤,不过他在牢里过得好象不比外面差啊,朕可听说了,你那几百两银子的牢饭一天天的往里送,廷璐这牢坐的够舒服的了。”   我正要继续辩白,皇上伸手打断了我的话,“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关于陈侍郎收受贿赂的事,朕自有赏罚,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见皇上把话说的这么死,我只好悻悻的垂头不语。皇上无奈的看着我,知我心里十分不服,最终叹了口气,“回头朕让陈侍郎给廷璐赔个不是,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说到这儿,恰好惠妃笑吟吟的走进来,“万岁爷,木兰妹子,这谈话比用膳还重要么,再耽搁下去,饭菜都凉了。”   皇上点点头,背手走了出去。惠妃则热络的上前拉着我一起跟出去用膳。在咸福宫用膳完毕,皇上没有休息便直接回了养心殿,不久,我辞别惠妃也离开了咸福宫,小桃也跟着我一同出来,惠妃的意思,让她服侍我出宫再安排她咸福宫的差事。想到明日要回去了,我忽然想起好久不见的德妃,我对这位未来天母的印象不错,她为人低调不喜奉迎,我生病期间她还打发人过来看望我。临走之前怎么也要过去打声招呼,也不晓得她的病是不是好转一些。   于是,我领着小桃又去了德妃的住处,在那里看见敏妃正陪着她。   德妃跟我是一样的风寒,只是我的病来的快去得也快,而她病情较轻却好的甚慢。德妃好象有什么心事看上去心情有点郁愁。对她来说我是个外人,自然说不到体已话上去,我怕打扰了德妃休息,没坐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木兰,以后我们没准就不好见面了。”回到长春宫,小桃拉着我的手,很是伤感的说道。我的东西她也帮我整理好了,见她不怎么开心,便安慰道:“别担心,以后我还是有进宫的机会的,会常去看看你的。再说你再有一年也该外放了,那时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我在宫里生活了快十年了,都习惯这里的生活了,真的出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小桃叹道。   我听说了,小桃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个过去相依为命的老婆婆,曾是人家的包衣奴才。后来那位老婆婆已于去年过世了,如今小桃变成无家无业的孤儿了。我搂着她哄道:“怕什么,还有我呢。要是没有去处就去找我,大不了就是添双筷子添只碗罢了,还怕我养不起你吗?我们姐妹一场除了佟贵妃属你跟我最亲,这份恩情我怎么也不会忘的。”   一番话说的小桃泪眼模糊。我要走了,小顺子还有长春宫一干姐妹们都来送行了,小桃帮我拎着包袱走出长春宫,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这是皇上特意安排的,我坐上马车后,问小顺子出宫的事廷璐可知道?小顺子说大阿哥昨儿去过木兰府了,廷璐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略略放下心来。   廷璐出狱后的第三天,我们终于可以团圆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心里便止不住的激动,满心期待着见面的一刻。马车刚起步,后面传来宫女的叫喊声,小顺子忙刹车。我探头回望,只见惠妃身边的大丫头匆匆赶来,“张夫人,我家主子本想亲自来送你,临时有事走不开,就让奴才把这包东西送来,算是送给那一对双胞胎的贺礼。”   “替我谢谢惠妃娘娘,这些天没少给她添麻烦。”   “是,晓得了,您一路走好。”   “还有。”我看了小桃一眼,把戴在脖子上的一串项链取下塞给惠妃身边的大丫头,她不敢要急力推辞,我硬塞到她手中,“你尽管放心收下,我是有求于你。小桃是我好姐妹,以后就调去咸福宫当差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拜托你多提醒着她点,总归是最后一年了,我希望这一年里她能过得顺顺当当,这些就要麻烦你了。”   惠妃身边的大丫头明白我的意思了,点点头,“您放心,我会关照她的。”   我再次说了些道谢的话,然后转向小桃,“我先走了,以后每月我会进宫给惠妃娘娘请安的,那时我们再见。”   小桃连连点头,不时的拭一下眼角,见小桃依依不舍的样子我竟然也有点伤感了。缩回头坐进车里,马车徐徐行进起来,行过一段路拐出甬道,就再也看不到长春宫了。每次进宫都有不同的变化,第一次是佟贵妃主事,这一次换成了惠妃主持六宫,不知以后后宫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   马车行进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一路摇摇晃晃的。我这次出宫,惠妃德妃敏妃等一些跟我关系不错的嫔妃们都有表示,多半是送给一对孩子的贺礼。一件件饰品,一叠叠的绸缎归置起来居然有两大包,都是人情帐啊,日后她们有个大事小情的我也免不了要回回礼了。   马车经过月华门,我看见养心殿外站着很多朝廷大员在等着皇上逐个召见,每一天皇上就是这样过着日理万机的紧张生活,当皇帝不易啊。我暗暗感叹。再过十年,历史上有史的八王夺嫡的战争就要拉开帷幕了,以前在书中看到那段历史时觉得最为精彩,如今一想到它将发生在自己周围,并且牵连到一些身边的朋友,便觉得颇为残酷与无情。希望到时我和廷璐能平平安安的度过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激流吧。   一想到廷璐,我的心突然按捺不住了,砰砰的狂跳起来。经过太和门,已经可以远远的望见午门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来接我,人是不是又瘦了,看到我出来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期待的心情越来越急迫,我不止一次的向外眺望了。终于马车驶到午门口了,小顺子把腰牌出示给侍卫们看,恰好其中一个侍卫是常安的好兄弟,也认识我,说了几句话亲自送我出宫。   马车驶出午门便停了下来,小顺子的任务到此为止,只能送到这里。   我挑开门帘,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举目寻找廷璐。几乎立刻,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迎面奔来,急切的面庞,飞扬的袍角,不是廷璐又是谁!   鼻腔猛的泛起酸意,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视线中的廷璐变得模糊起来。现在好了,从这一刻起笼罩在我们头顶的阴云终于彻底散去了,这一天我们等了好久,总算等到了!我笑了,眼含着泪水,脸上绽起幸福的笑容,正用手指拭着眼角的泪花,跑到近前的廷璐已经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木兰,木兰!”   廷璐的声音一遍遍在我耳边念着,我的泪珠接连不断的落下,打湿了他衣襟。他的力道好大恨不得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似的,“你终于出来了!我好担心……”   担心?我好端端的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担心他倒是真的。我叹息一声,尽情的享受的他的拥抱。“我们终于熬过去的,是不是廷璐?”我低声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我,手捧着我的脸细细端祥,眼中浮现出无以复加的疼惜,“是的,我们的磨难都过去了。很抱歉,我又让你吃苦了。在你病的那么重的时候,我也没有在你身边……”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忙捂住他的口,用梨花带泪的眸子直直的望着他。   “以后,不许再说抱歉的话,你是我的丈夫,是一辈子的依靠,为你牵肠挂肚为你付出辛苦都是应该的,我愿意……”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万丈柔情,柔的不象一个男人的眼神。他猛的喘了一下,眼底泛起蒙蒙的水气,不顾当街用力抱住我,深深吻上我的唇。他的吻火热而缠绵,象是燃起一团火快要将我融化了。我感受着久违了的拥抱,久违了的热情,泪水扑簌簌而下。   熟悉的感觉通通回来了,让我觉得好安心好塌实。   最后,他松开我,将喘息的我埋入他怀里,一手搂着我的腰,一边轻抚我后背,气息明显的不稳了。“你是我的幸运星,是上天恩赐给我的最好最珍重的宝贝,我发现自己已经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你了!”   “那好呀,那我们以后一时一刻都不要分开了。”我含泪的说着,伸手摸上他下巴,放出来两天了下巴还是青茬一片,“我们回家,我帮你把胡须剃剃。”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记,点点头。他揽着我的腰准备回家,这时,旁边的小顺子笑嘻嘻的上前给廷璐行礼,“张三公子,小的给你请安了。”   “你呀,木兰在宫里多亏你照顾,谢啦!”廷璐跟小顺子也蛮熟的,伸手拍了下小顺子的肩。小顺子把马车上的包袱拎出来递给廷璐,客套了一番,便转身回宫了。旁边的小青走过来将廷璐手上的包袱接过去,我这才注意到小史和小青都来了。廷璐正要扶我上马车,忽听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行来,到了近前猛的拉住马缰绳,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木兰,廷璐,夫妻团圆真是完美结局啊!”   “大阿哥!”我惊喜的叫道。   “大阿哥,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们可要好好谢谢大恩人你呀。”廷璐揽着我笑道。   “行啊,我们好久没一起热闹一下了,回头等我见过了皇阿玛,叫上常安和纳兰揆方一起过去!”大阿哥说道。   突然,我的心咯噔一下,好象被什么东西抻了一下,紧接着不安的狂跳起来。我试探的问道:“大阿哥,你要去见皇上么?”   “是啊,刚才得信,不知皇阿玛有什么急事突然召我进宫。我去看看,等完了事就过去!”大阿哥高兴的说道。我心一沉,难不成皇上要问他被俘那件事?要是被大阿哥知道整件事情已被皇上知道,并且是我说出去的……这样一想心里着实不安,看向胤禔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心虚。   胤禔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笑呵呵的驾马过去了。骑到午门口,他跳下坐骑大踏步走了进去。看着胤禔离去的身影,我心里份外沉重,不忍去想等他见到皇上后的情形。廷璐感觉我的情绪不对头,关心的搂了一下,“怎么了?你看大阿哥的眼神怪怪的。”   “回头再跟你说,我们先回去吧。”   他点点头,扶我坐进马车,他也跟着钻进来跟我坐在一起。小史和小青坐在马车前面,驾车跑起来。“我们先回木兰府吗?”我问。廷璐将我揽入怀中,心情甚好的说:“嗯,我这两天一直跟二哥挤着一屋睡呢,今儿接了你我们回木兰府,娘和二哥知道你今儿出宫,回头打发小史回去说一声就得。”说罢,低头吻上我额头,温热的气息弥漫在我面庞周围,他象蜻蜓点水般的频频亲吻我脸颊,我双手勾着他脖子,扑哧正要笑,他趁机侵入我口中狂肆的吻了起来。   “唔……”我叮嘤一声,娇喘的倒入他怀中,只觉得大脑一片涨热,他的手在我背后轻抚着,渐渐引燃起多日不曾有的激情。少顷,他终于放开我,在嫣红肿涨的唇间又补了一记,才低声道:“我好想你,还是有你在的日子最让人塌实快活。”他搂着我,倍加珍惜的说:“每经历一次磨难,我就会深深的感觉到你对我有多重要,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是不是被你迷得失去理智,快变成傻瓜了?”   我咯咯的笑,红着脸小声道:“你变成什么都没关系,反正我喜欢。”   他一笑,手指轻轻摩挲我的面庞,让我枕在他肩窝处,然后不再说话了,就这样静静的轻拥着。一连多日闹病,害我体质大不如从前,虽然高烧退了,但身体很易疲倦乍一放松下来很快便有了困意。随着马车的轻晃,我渐渐的沉入了梦乡。廷璐低头见我睡着了,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式,好让我躺的更舒服一些。   马车几时停的不知道,只知道廷璐抱着我往里走,直到被放到软软的床铺上,被子搭在我身上。廷璐把我放下便出去忙别的事了,我翻了个身,继续美美的会周公。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啊!手摸着枕头,嗅着上面的味道,心里美得不得了。这一高兴,睡意突然全没了,我睁开眼,眨了又眨,奇怪,怎么就不困了?   这时,门吱呀响了一会儿,廷璐从外面回来了反手关上门,朝屋里走来。我马上继续装成熟睡的样子,听见他脱去靴子和衣服的声音,接着他掀被躺到床上,并朝我凑来。   他睡觉时总喜欢搂着我才塌实,他手臂伸过来揽着我的腰,埋头在我颈项间吻了又吻,弄得我痒痒的,想装睡都不成了,我咯咯笑起来,翻了个身滚到他怀里,伸手环上他的脖子。   “怎么不睡了?”他宠爱的笑着,轻啄我的鼻梁。   “还说呢,被你弄得痒痒的,周公早跑了。”我枕着手臂很舒服的叹了一声。他翻身压住我,手捧着我的脸细致的吻起来,感觉到他的欲望正在膨胀,脸不由的红了。两人刚到家就躲进卧室里温柔,没准下人们在外面怎么笑我们呢。廷璐好笑的看着我,象有了意外发现似的,“哎?你脸红了!我们成亲一年多了吧,你怎么还象个青涩的姑娘动不动就脸红。”   “胡说……我、我有点热罢了。”我嘴硬的说道,被他取笑脸更红了。   他在我耳际低笑,“本想叫人给你拿个火盆进来,看来不需要了。”他用额头抵着我额头,“宫里的太医一直给你开着药呢吗?怎么头还热热的,一会儿我让小青给你熬点药,去去寒?”   我点点头。   “好好睡一觉吧,真的不需要火盆吗?”他不放心的用被子将我们裹得紧紧的,我脸红的嗔道:“你就热得象火盆了……”他动作一缓,望向我的眼神变得深蛰了,嘴唇不听使唤的吻上我的唇,这次一改往日的狂热,动作轻轻柔柔的在我唇间辗转象品酒般慢慢的回味。   都说久别胜新婚,久违了的热情一经点燃,很快就会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知道廷璐正极力控制着自己,大概怕我身子虚弱不经床事,始络不敢有所动作,听他气息明显的不稳,额头渗出少许细汗,我忍不住低笑,拉下他的头吻了一记,柔声道:“你不必控制自己,我又没有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   经我一说,他禁不住看了我一眼,从他眼底我读出了几许狼狈和尴尬,原来他忍的很辛苦。“被你说的我象是色狼似的。”我咯咯的笑:“你不想吗?那是我理解错了,那你就好好睡吧。”   我正要转身去睡,他不依的将我扯入他怀中,眼神大有嫌我捉弄的意思。我眉头轻挑,示威似的看着他,他低咒了一声,飞快吻上来与我缠绵起来。那句话他说的很快但还是被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真被你折磨死了。廷璐的喘息一波紧似一波的响在耳边,我知道,禁欲多日的他意志力再强也有极限的时候,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意志力几乎为零。   在他不断的索求下,高涨的热情一波接一波的朝我席卷而来,快将我淹没了。所有的意识被空前高涨的热力击退的四处溃散,有些找不到了自己了。也许是我体质真的变差了,也许是这些天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逐渐的我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热情了,我用力的喘息,感觉胸口憋闷的难受,好象氧气不够用了一般。   我微微睁开眼睛,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廷璐,想伸手去摸,手臂却软软的抬不起来,想让他停止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突然间,大脑嗡的一声迅速旋转起来,象是要昏过去了。   就在我全部意识消失的一瞬,终于听见廷璐狂吼了一声,终于倒在了我身侧。   “木兰,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我也想告诉他,可是身体沉沉的不听使唤了,下一刻,我便不醒人事的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廷璐正用一脸担心的表情看着我,我轻笑:“怎么啦?你的表情怪怪的,现在什么时辰了?”刚一动身子,就感觉到先前的激烈运动所带来的后患了,浑身肌肉都在叫痛,腰也酸痛不已。   “你刚刚昏过去了,知道吗?”   我想起刚才好象被他唤醒的,八成吓坏他了,我不以为然的笑:“什么事都没有,我有点困罢了,感觉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只有回到家里才睡得塌实嘛。”   “真的?”我这样一说,他半信半疑的信了,可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的身子也太不济了,以前不这样啊,回头找大夫给你瞧瞧吧,吃点补药好好把身子养养……”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伸手捂住他的口,“知道了,别婆妈了,好好的觉都被你搅了,陪我再睡会儿。”   他让我枕在他肩窝处,用被子将我裹紧,不让热气透出去。他的身子滚烫的吓人,真的比火炉还有效,一会儿功夫我浑身的汗就开始咕咕的往外冒,廷璐帮我拭去额头的汗,叹息了一声,更紧的抱着我。我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想,一定是先前心里装着事,又赶上高烧不退,被宫里的太医们用猛药压住,如今回到家里心情一放松,被压制住的那股邪火又冒出来了,不过这一出汗,身子倒是舒服了不少。   等睡来时,天已近正午,身边的廷璐不见了,我又躺了一会儿功夫,忽听外面传来几个丫头的说话声,她们在小青的指挥下陆续搬进沐浴用的木桶,水盆等用品。少倾,廷璐进来了,等她们一一退去,将房门关闭,朝床边走来。掀开纱帘见我睡了,微微一笑,蹲下身轻轻帮我拨开贴在额头的发丝,“你出了那么多汗,要不要泡个澡?我让她们烧好了洗澡水了。”   我点点头,正要掀被下床,突然意识到身上光溜溜的,而廷璐竟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你不走我怎么洗?”   他坏坏的笑,“今儿是伺候媳妇的日子,别害羞了,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有看过。”说罢,呵呵笑着一把将我从被子里挖出来,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让下人他们知道了会笑话你的,走啦走啦,我自己来就行了。”他不依,还是把我抱进了木桶。   最后好说歹说总算把他赶出去了,惹来外面丫头们一阵轰笑。原来那帮丫头都在外面听动静呢,幸好廷璐出去了,不然以后真没脸见人了!我又气又笑的自已洗起澡来。   半个时辰后,我清清爽爽的穿着一身新衣来到后院,廷璐正坐在木屋前的卧椅上美美的喝酒,我笑了一下走过去。见我来了,他伸手接住我坐到他怀里,用长有胡茬的下巴摩挲我额头,有点扎又有点痒,他埋在我颈项间深嗅了一下,“好香!”   “一会儿帮你剃胡须吧,估摸着后晌,大阿哥他们也就该来了,不能让他们看你还一脸乱胡茬的丑样子,之前在牢里没人管,回到家里再这样子会被人笑话的。”   “听媳妇的就是。”他一副唯我是从的口气,我扑哧一笑,靠在他身上舒服的倚着,一边庆幸的长叹:“总算这次有惊无险,还是守着你的感觉最好。”他嗯了一声,轻轻拥着我。   这时,小史从前院寻过来,报告:“主子,外头有人要见夫人,正在外面候着呢。”   “谁呀?”廷璐惊讶地问。我也奇怪的摇了摇头。想不出谁会来见我,按说找我的人小史都应该认识的。“走,去看看。”我拉着廷璐来到府门口,只见珠宝商扎肯呵呵的抄手站在那儿,冲我们点头微笑。一看到是他,廷璐脸色微变,我也吓了一跳。老天,我们刚刚躲过一场牢狱之灾,这才刚消停下来,不料噶尔丹的手下找来了!小史不知道来人是谁,不晓得我们为何这么紧张,我奔到外面小心的看了看,忙推着扎肯进府。“小史,关门,从现在起生人一律不见!”   小史忙关门上锁。   廷璐连招呼也不打,没好气的调头就走。扎肯毫不介意的笑着,跟我客气的往里走去。我叹道:“我拜托你的,大人,这个时候来找我们,不等于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廷璐这才出来,你就上门了,真是害我们哪!”   “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扎肯笑呵呵地说。“给你们找上麻烦是我们的错,不过,如果我不来一趟,恐怕你们的麻烦还不能结束呢。”   “此话怎讲?”我奇怪的问。   我领着扎肯来到客厅,廷璐正坐在座位上跷着二郎腿一副没好气的模样埋头喝茶,我叫了他一下,让他别太冷遇了扎肯,扎肯呵呵笑道:“算了算了,害张兄弟无端入狱是我们的错,我代我家大人给你们陪个不是。”   “谢了,以后让噶尔丹少惦记我们点就成了,我们还想太太平平的过后半生呢。”   我倒了杯热茶端给扎肯,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京城了,不怕人认出你来?”要是被人看到扎肯进过我家的门就倒霉了,我暗暗担心道。扎肯宽慰地说:“别担心,我的身份没有暴露,在京城我仍然是行走四方的珠宝商。我家主子一到西藏就为你们考虑了很多事情,猜到你们回到京城定会被皇上发难,所以派我过来走一趟,看能不能帮上点忙。忽尔贝是皇帝佬放在西藏的朝廷命官,不过,私底下跟我们交情也不错,我们请他帮忙利用回京述职的机会,想办法帮廷璐开脱罪责,那些话是我反复交待他的,还好皇帝佬信以为真,真的把廷璐放出来了。”   一席话说得我和廷璐又惊又疑,原来那个忽尔贝被噶尔丹收买了,他在皇上面前说的那番话都是假的!真是一招险棋啊,一步走错,连忽尔贝的命怕也要搭上,所幸,事情圆满的结束了。   廷璐一听背后的推手是噶尔丹和扎肯,等于又欠下他们一个人情,颇为头痛的抚额叹气,似乎很不想跟他们有牵扯,也不想受他们恩惠。我只好替他道谢:“真是谢谢你了,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到京城没几天就惹上这件官司,真是流年不利。”   “看到你们没事,我也放心了。”扎肯笑道。   “大人这回要在京城逗留多久?”我问。扎肯摆摆手,“免去大人,直呼我名字扎肯即可,这回我要在京城逗留个把月,短期内的差事就是专心做生意。以后你们有喜欢的饰物尽管从我这里挑,保证都是货真价实的正宗货。对了,小公子呢?要是方便的话我想看看他。”   “那对孩子留在母亲府上,您要是想见,我马上叫人去抱来。”   “不用不用,我留京的日子长着呢,以后有机会再看好了。”扎肯从怀里取出两串手链,“夫人,这是从西藏带来的佛珠,我家主子请活佛开了光的,送给他们当个见面礼吧。”   我新奇的看了看,早就听说西藏的珠子各有各的说法,什么人戴什么样的珠子还有讲究,而且这两串手链是活佛亲自念经开光的颇为珍贵,我忙跟扎肯又是一番道谢。廷璐接过珠子瞧了又瞧,听着我和扎肯交谈,脸色渐渐好转,等我们话一落,他忍不住问道:“那家伙在西藏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安份点了?”   “托您的福,现在回到大本营了,原来我家大人就跟活佛关系处得不错,现在几乎天天都泡在佛堂里跟活佛谈心,学习新的东西。”   “谢天谢地,希望他安生个几年,也让我们好好消停几年。”廷璐被这次事件整怕了,对噶尔丹不免有些意见。扎肯当然理解他为何这样说,呵呵笑道:“张兄弟有上天庇佑着呢,福大命大断不会有事的。我家大人请活佛为您断相,说你有长寿之相,区区小灾小难只是暂时,很快都会过去的。”   廷璐托着下巴,耸拉着眼皮不领情地说:“那家伙居然想到为我断相,谢了,让他少帮我操操心我就知足了。”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很快又问了一句:“木兰的命如何?”   扎肯好笑的忍住,回道:“这个,倒没有说,可能是一并问过,只是大人没有跟我说过。”廷璐疑道:“这家伙搞什么玄机?”正谈着天,小史匆匆奔来,“主子,陈侍郎来了,说是来府上拜会。”   “陈侍郎?他来做什么?”廷璐大疑。不安的看了扎肯一眼:“你前脚刚来,他也到来,不会是跟踪你来的吧?”大家面面相觑,廷璐拿手指点了点扎肯,似乎在埋怨他又招来麻烦了。我忙跟扎肯说:“陈侍郎那人疑心重,要不你先避避,等陈侍郎走了再露面?”我们刚回到家,家里就有蒙古人上门,怎么说也太巧合了,生怕被陈侍郎再看出点什么苗头。我走出去叫来小青,引扎肯去后院休息。等安顿好扎肯后,我才扭头对廷璐说:“也许只是凑巧罢了,我曾跟皇上指责陈侍郎的不是,让他给我们个说法,不能让你这狱白坐了。皇上说会让陈侍郎给我们上门赔个不是。估计他是为这事来的。”   “赔不是?”廷璐有些惊讶?   我点点头,“你去厅里坐着,他若来了,你别给他好脸就是了。”想起陈侍郎给我们惹来的这个麻烦,还有廷璐所受的罪,恨得我牙痒痒。我对小史说:“去,请他进来吧。”打发小史去了,我没好气的哼道:“这个人我不见了,免得我只想拿棍子赶人。”说着,去后院找扎肯聊天去了。   拐向走廊之前我望了前院一眼,只见陈侍郎面前平静的跟着小史进来了,他的顶戴上少了根花翎,朝服上的图案也变了,我不由一愣,莫非陈侍郎被官降一级了?   皇上曾说会给我一个交待,就是指这个吧。即便官降一级也难消我的怨气,皇上到底还是护着陈侍郎的,竟然没有罚他入狱,这个惩罚也太轻了!趁陈侍郎被请入厅堂,我去后院跟扎肯聊天,然后送他出府,等扎肯离去,我回到前厅,等在外面的小史鬼笑的凑上来,小声说道:“夫人,刚刚我送了杯空茶进去给陈侍郎,主子请他喝茶时,陈侍郎还真的有模有样的‘喝’了一口,笑死人了!”   我微怔,很快偷笑起来,并冲小史竖起姆指。我偷偷探头朝厅堂里张望,只见廷璐跷着二郎腿对陈侍郎的存在爱搭不理的,陈侍郎也无语的坐在那边,一脸浑身不自然的神情。“他们一直这么相对坐着吗?”我问小史。   “哪有,主子奚落了他好几句,他屁都不敢吭一声。不过主子的话我没听懂啥意思,反正那家伙脸都红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的,后来两人就一直这么坐着了。啊对了,那家伙带来了皇上的旨意,好象给主子升官了!”   哎?原来陈侍郎过来是宣读旨意的,皇上这一招蛮高明的:即折了陈侍郎的威风,又让廷璐出尽风头。   “夫人,主子升官了,现在您开心了吧?”小史小声陪笑。   “开心个头,没听过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吗?你以为侍君侧的差事好办?”我点了下小史的头,数落道。   这时,里面响起陈侍郎一声清咳,“时间不早了,以前的事多有得罪,请别放在心上,在下先告辞了。”我跟小史在外面嘀嘀咕咕的,陈侍郎大步从里面走出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径自朝门口走去。小史看不惯的呸了一声:“小样,降级了还牛气轰轰的,摆着臭脸给谁看呢。”   我笑了一下,迈步进屋,廷璐放下茶杯迎上来,“你怎么才来,陈侍郎都走了。”   “你是主子,等着我做什么。”他拉着我坐他腿上,我抬眼看见桌上放着一圈黄绢,好奇的拿起来看。“皇上给你升了个什么官?” 第66章木兰家宴   “从从五品翰林院学士升到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官没怎么升,差事到增加了不少。”见廷璐对皇上的升职不大感兴趣,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差事,整天跟文书打交道是他最不耐烦的事。我咦了一声,“以前不是翰林院修撰吗?几时升了学士了?现在改成内阁侍读学士,都连跳两级了,还不满意,皇上这是平息你的委屈才特意升你的职吧?”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不稀罕!”他哼道。   我笑了一下,“那陈则仕呢?是不是降级了?我看见他的朝服换了。”   “他调去大理寺任少卿了。”   “等有机会我替你寻他个不是出出气,皇上那关他过了,我这一关还等着呢。”我不示弱的哼道。廷璐轻笑,“不要小肚鸡肠,事情过了就算了,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尴尬了。我现在高兴的是调去内阁了,这样以后可以经常跟二哥碰面,有事也好商量。”   我细细一想,这个调任的确不错。廷玉就在内阁,如今兄弟俩在一起也好相互照应了。我开心的搂着他,“这件事值得庆贺,我去准备等膳食,晚上等大阿哥他们来了好好给你庆祝一下!”正要起身去准备,这时,福伯捧着帐册来了,趁我和廷璐都在,把这些天的帐目拿来给我们过过目。我坐回到旁边的位子上。   廷璐从福伯手中接过帐册翻看着,我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打量他的侧脸,廷璐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帅气,相信他在堂上也是这副神情吧?廷璐看了一会儿,不敢相信的咦道:“短短十来天,怎么银子出去了四五千,什么地方这么花钱?”   福伯朝我看来,我无奈的对他说:“给你送饭能不打点那些牢头们,每次送饭进去都少不了几百两,一顿饭快赶上两品一年薪俸了。”   廷璐吃惊的看着我,不可思议的张大嘴,“这几千两银子都拿去贿赂的牢头们了?”那副表情活象吞了骨头似的,有些可惜又有些不甘。怔怔的看着上面的数字,低咒:“牢头一年月俸不过十几两银子,这么多银子他们不嫌烫手……”我捂嘴偷笑,“别心疼了,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要是让你在里面受了委屈,那才得不偿失呢。”   “那些银子也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就这么被那些人轻易吞了。”他不甘的说。   “行了,花了也就花了,至少现在我们都平安,往后再挣就是了。”我哄慰道。然后让福伯收了帐册下去了。我说了声去厨房看看正要走,廷璐长臂一伸,一把将我捞入怀中。“急什么,离天黑早着呢,不急忙。”   我笑着搂着他脖子,“喂,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丫头们看见笑话,你这个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习惯可要改改了。”“这是在我自己家,难不成想抱抱自己媳妇还要看下人的脸色不成?”   廷璐原本就是个很随性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让他改掉旧习惯,没准他的特色也没了。算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好了。“有事?”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关于大阿哥的。”   经他一提,我突然想起胤禔的事,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怪异复杂起来。廷璐注意到我神情不对,追问道:“出了什么事?”方才的愉悦劲头一股脑全没了,剩下新一波的烦恼开始袭上心头,我叹了口气,摸着他下巴老老实实的坦白:“我怕这回大阿哥要有麻烦了……”   廷璐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等着往下听。我把皇上那晚问我的话一一复述给他听,这件心事压在心头的滋味很不好受,现在说出来反而松快多了。期间,他眉头紧皱神情很慎重,我有些担心廷璐会不会怪我多嘴,把这件关乎胤禔名誉的事透露给皇上,给胤禔召来麻烦。   我搂着他脖子,把头贴着他肩窝里,轻声的讲着,廷璐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轻轻拍抚我后背,静静的听我把整件事情说完。末了,我不安的问:“我是不是不应该说出那件事?当时皇上那个表情好吓人,早把我吓得六神无主了。”他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皇上突然问起你这件事,一定有人私下里给皇上通过气,知道你不经吓,才从你口中查问这件事。”   “我也奇怪,皇上不问常安,不问你,偏偏捡着我来问,看他面色铁青我当时吓坏了,哪里敢有隐瞒……”我没有说下去,廷璐侧头吻了我一下,安慰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皇上突然急召大阿哥进宫,八成要过问这件事……要是大阿哥知道是我说出去的,没准气得跟我们绝交。”我不安地说。“大阿哥没那么小气,再说,你不说皇上也会从别人口问出来,问题是这件事是谁透露给皇上的。”廷璐沉声说道:“反正事已经出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件事终究会被人抖落出来的。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好在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皇上顶多骂骂他,出出气也就过去了。皇上之所以盛怒是咽不下那口气,关乎皇室的面子么。”   “要是今晚大阿哥没来,估计是为这事叫去的。”我担心的叹道。   “顺其自然吧,车到山前必有路。等晚上听听信,看看情况再说。”   被他一番宽慰,我不安的心神着实安定不小。我们的事才刚解决,大阿哥又面临起新的麻烦,但愿这件事快点过去,我们实在经不起什么风浪了。常安和纳兰家均派人过来问候我们,并回应晚上会面。我和廷璐商量着定下菜单,让厨子们照着去准备。   离晚上聚餐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这段时间闲得无事可做,廷璐拉着我屋去休息。他环着我的腰,我则枕着他的肩窝,两人静静相依偎着。我闭着眼睛小声道:“廷璐,还有件事跟你说,不过现在知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是关于常安的。”   “他又怎么了?”他翻了个身,轻轻拥着我。   “你在牢里的时候,他也帮忙出过力的。当时阿悌诬陷你与噶尔丹有勾搭,说他一个兄弟在沙漠之狐手下做事可以作证。当时我正为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兄弟担心,怕他的证词对你不利。那时常安突然约我见面,安慰我说不必担心这件事,那人进不了京城的。一直到后来从皇上口中得知,有人死在郊外的路边,正是阿悌的兄弟。我猜这件事可能是常安做的……”   我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廷璐正意外的看着我,神情颇为吃惊。我睁开眼,轻声问:“很震惊吧,我也没有想到常安为了你真的敢这样做,一旦被人发现,那是砍头的死罪。常安这么做可谓铤而走险,幸好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连皇上都认为那人死于意外,没有继续追究。”   “常安么……这倒让我没有想到……”廷璐轻拍着我,轻声念道。他静静的出起神来,不知在想什么。我摸着他的脸轻声道:“有这么多生死兄弟暗中助你,可比万贯家财份量重。欠他们的人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常安是够朋友,他这么做不仅为了我,也为了你……”廷璐低低的自语了一句。闻言,我抬头看向他,“为我?”   他浅笑,在我鼻尖吻了一记,“是啊,他跟沙漠之狐的对话我可没忘,他说过喜欢你,我相信那句话是真的。”我怔怔的看着他,不相信他会说的如此轻松,且没有半点在意。他知道我想问什么,微微一笑,把头贴着我面庞静静相拥。我想起那次去常安家拜访,常安曾说起过他也有喜欢的姑娘,可惜那个姑娘已经嫁人了。说到这里时,他声音轻轻的说过这样一句话:说出去对她百害而无一利,我不想搅乱她的生活,只有这让段感情深埋心里,雪藏一辈子……   当时就隐隐觉得他的话是说给我听的,只是不敢面对。如今连廷璐都看出这一点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我们小睡了一会儿,等我醒来发现廷璐正低头微笑的看着我,样子清醒的好似从未睡过似的。我忍不住笑着在他唇间盖个了戳,“没睡吗?”   “看你睡得那么香,自己反倒没睡意了。”他翻身压住我,吻了又吻,最后埋头在我颈项间不动了。一般这个时候他都有心事,别是跟我告诉他常安帮忙的事有关吧?   我轻轻抚弄着他的长辫,柔声问道:“怎么了?被我的魅力迷倒了吗?哎,一会儿我帮你打辫吧。”他嗯了一声,还是一动不动,我嗔道:“你好沉啊,看来在牢里住得不错,体重增加了。”   他突然张嘴在我颈间咬了一口,疼得我叫出声,手捂着痛处瞪着他,他得意的笑了起来。“我也给你盖个大印,保证几天下不去。”我瞪了他一眼,突然扑哧一乐猛的朝他脖子咬去,他早防着我来这手,哈哈大笑着牢牢将我压在下面,害我动弹不得。   “亲爱的,你力气太小了,以后要多吃点饭,或许还有机会反抗一下。”他坏坏的笑。我也忍不住笑了,他伏在我身上笑着笑着最后变成了频频浅吻,“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不嫌够久,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你。”他声音低哑的在我耳畔说道。   我心一跳,脸红红地说:“这样好啊,我就不怕你有时间搞婚外恋了。”   “婚外恋?”他念了念,感得这个词很有趣,意思也浅显易懂,“又说鬼话,有你在我哪有心思关注别的姑娘,恨不得让老天多给我一双眼睛看着你,免得哪天又被噶尔丹或是别的什么人给拐走。”   我突然想起什么,忙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该去看看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们来不了这么早。”他翻身坐起来,并动手帮我整理衣裙,好好的裙子被压的皱巴巴的不成样子,我只好换了新衣裙,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廷璐整理好自己,走过来吹了声口哨从后面环上我的腰,满意的看向铜镜,“我媳妇是天底下最美最好最万能的女人。”我扑哧一笑,抬头正要说话,他顺势在我额头吻了一记。   这时,外面传来小青的声音:“主子,福管家有事找。”   “你先去吧,我收拾清了去找你。”我推了他一下,廷璐还在偷腥,被我哭笑不得的捂着他的嘴,嗔怒的一瞪眼,他只好悻悻的离去。等他前脚一走,我不由的笑了。   这家伙,怎么这会儿跟孩子似的总喜欢腻着我。   小青从外面一脸贼贼的笑溜进来,“小姐,又在偷笑呢吧!看你脸上写着我很幸福,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她靠上来帮我整理头发。小青一边麻利的梳头,一边强忍着笑意频频拿眼瞄我,我忍不住问:“有话就说,老看我做什么?”   “小姐,璐公子好象很疼爱你哟,一回来就把小姐拦在屋里闭门不出,外面那些个下人可都瞧得真真的……”   我脸涨脸,嗔道:“他们是不是闲得慌啊,还有你,这么说是不是也想笑话我?”   “哪有啊!我羡慕还来不及呢。璐公子是上天赐给小姐的好男人,府上谁不说我们家主子是一等一的好人,人正直,对媳妇也好,谁也没见过这么会疼媳妇的好男人呢。”小青吃吃的笑。我嗔怪的斜睨了她一眼,“油嘴滑舌,跟小史学得一个德性了!”   小青给我打扮停当,把梳妆台收拾好,趁我喝茶的时候,忙去动手收拾床铺。小青是我的贴身丫头,一些闺房密事也瞒不了她,可惜碍于身份她谨守本份,始终做不了我的密友,有些问题也不好意思问她。我不由想起吴雅氏,想着过几天该去看看她和嫡福晋了。   我抱着双臂,趴在椅背处看着她,“小青,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怎么了?”   “嗯,该嫁人了。”我自言自语道。小青手一顿,脸突然涨得通红,嗔道:“说什么呀,谁说要嫁人了,小姐你不要拿我打趣好不好?”   我戏谑道:“不想嫁人吗?你不想嫁,人家小史可该娶媳妇喽。”小青的脸红的象苹果,几乎可以看见她头顶的腾腾热气,“回头我挑个好日子,把你们的事办了,我们府上也该办个喜事了,近来麻烦的事一件接一件,冲冲邪气也好。”小青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抱上要洗的床单和衣裙逃也似的溜了,逗得我笑得前仰后合喘不上气来。   我整整衣裙来到外面,刚才看见廷璐进了厨房,估计看晚膳准备的事情去了。小史在跟扫院子的下人聊天,我笑眯眯的走过去,“小史,下月初六的日子就觉得好不好?”   “下月初六?”小史板着指头算了算,“不好,那天冲神,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我故意卖关子不说:“那下月底呢?”小史想了想,为难地说:“您得告诉我要办什么事才行,什么日子做什么事各有讲究,不一样的。”   “要是喜事呢?”   “喜事?咱们府上哪来的喜事?”小史木木的问。我把眼一瞪,“问那么多做什么,去查查皇历,回头告我哪天是吉日。”小史赶忙点头称是。这时,府门外有人拍环,算算时辰常安他们该快来了,没准敲门的就是。我捧着手炉走过去,下人打开门,马上躬身行礼,只见有人在问:“你家公子夫人都在吗?”   “都在的。二公子,您请进!”   听到府外传来低低的对话声,象是廷玉在吩咐什么,我停下脚步等着,府里的下人把大门打开,只见廷玉从外面迈步进来。他一抬头,正跟我打一照面。我微愣,本想明日再回张府看看,想不到廷玉先来了。廷璐能这么快从牢里出来,多亏了他及时领西藏官员赶到,事情才有所转机。乍一看见他来,心里顿时暖暖的,我笑了笑,走过去行礼:“二哥!”   廷玉点点头,“听说你前晌就回来了,娘不放心,打发我过来看看。你还好吧?“   “还好,回到家了什么都变好了。”   我脸色还有点苍白但是精神状态不错,笑盈盈的,廷玉放了心。他作了个往里走的手势,我便跟着他一起走去前厅。一边走我一边解释:“因为约了常安他们过来,我们就没离家,想着明儿再回家看看的。”   “没事就好,我回家跟娘说一声就成。”廷玉走到厅堂停了脚步,“一会儿大阿哥他们要过来吗?”   我点点头,“早跟他都打过招呼了,要不,二哥也留下来一起热闹热闹吧。好多事想跟你说说呢。”我已经完全适应了弟妹的角色,对廷玉不再把他当成昔日的恋人,说话畏头畏尾多有顾忌,现在反而放得开了,象自家人一样熟络的说话。廷玉似乎感觉到我前后的变化,看了我一眼,唇边微微带笑,坐下来随意地问:“什么事呀?看你心情不错,应该是什么好事吧?”   “晌午前,陈侍郎来过了。”我笑眯眯的接过小青端来的茶,亲自捧给廷玉,然后打发小青去找廷璐,接着自己便在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现在陈侍郎被皇上官降两级,去大理寺任职了。廷璐倒是升官了,说是也调去内阁了。”   廷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唇边带笑地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皇上的旨意刚拟好,消息就传到我这儿了。”   “啊?”我愣了一下,“原来你的消息比我们来得还快啊!皇上干嘛把他也调去内阁,想让你们兄弟两个共事吗?”我奇怪的问。   廷玉微微一笑,“不知道啊,大概是想锻炼锻炼他吧,我倒听说皇上回头另有差事给他。这个差事不一定做长久。”   我一听,悻悻地小声道:“皇上在做什么啊,这么把人调来调去的,好玩吗?”   这时,得了信的廷璐从外面大步赶来,一屁股坐在廷玉旁边的座位上,辫子搁肩后一甩,开心的叫了声:“二哥!”然后冲我挤了下眼睛。廷玉转过头打量他,眉头轻挑,戏谑道:“嗯,见到木兰跟没见时精神气就是不同啊,昨天还是耸眉搭拉眼的连饭都不愿吃,今儿就变得眉飞色舞的了。”   我捂嘴偷笑。廷璐嘿嘿的笑没接话茬。“二哥,明儿我要去内阁了,回头有什么要注意的吱一声,我也好上手,有你在那儿,我办什么差事都省心。”   廷玉含笑的看着他,轻哼一声,“你省心了我可不省心啊。你要捅了漏子我还不跟着吃瓜落呀。”说着,两兄弟齐笑起来。我看着他们心里份外塌实,如今他们两兄弟比变回原来亲密无间的样子了,不会因为我让他们之间暗存隔阂,这才是我真正高兴的地方。   廷玉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廷璐说晚上大阿哥他们要过来吃饭,让他也留下来凑凑热闹,廷玉想也不想的笑着答应了。下人请廷璐过去处理事情,我要去厨房看看膳食准备的如何了,等回来时廷玉已经悠闲的晃去后园子了。以前廷玉每次来都仅在前院逗留片刻,一般都是有事才过来,很少见他这般轻松的逛后园子。   新年已过,气候会一天天转暖,梅花开始进入凋零期,风一吹,就会扯动的花瓣飘落,每天都有很多花瓣落到地上掉的遍地都是。廷玉站在梅花树前仰头看着,我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觉得一袭白衣的他站在粉红世界里显得那样出尘,有种很干净的感觉。   他仿佛注意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侧头朝我这边望来,我微微一笑这才移步走过去。“二哥,回头送你几棵梅树吧,种在庭院里也显得有生气不是,其实雪莲……二嫂也喜欢花的,没事的时候看看心情也好。”   廷玉认同的点点头,淡淡地说:“她快回来了。”   从他的口气中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郁闷,总之是一贯的平淡声音。以前每次谈及雪莲气氛都会冷场,廷玉似乎不想多谈马上转移话题,口气愉悦的问道:“今晚都有谁来?”   廷玉在刻意避着不谈雪莲的事呢,我心知肚明的心道。“啊,有常安,纳兰揆方,也没有别人了。”   他看了看四周,扫见了树林间的木屋,微微一笑:“你把后园子布置的蛮有情调的,一看就是会享受的人。”说着,举步走了过去。我跟在后面亦步亦随,他扭头看见遂笑道:“这里不用你陪了,一会儿有客人到会有很多事要忙,你只管去忙吧。我自己在这里坐会儿。”   等我回到前院,远远望去他正坐在我和廷璐常坐的卧椅上闭目养神。   廷璐跑过来,“二哥呢?”我朝后园子指了指,廷璐笑了,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有感触地说:“二哥这两年过得挺累的,跟二嫂日子过得不顺心,差事又多天天忙得马不停蹄的,办错一件都不得了。加上我们时不时的出点状况,让他心里也不好受,说起来,其实他的压力蛮大的。”   我认同的点点头,“你有一个好二哥。”我抬头看着他,他宠溺的一笑,在我额头上吻了一记,“他也是你二哥。”   我忙推开他四处张望,见廷玉在那边也睡着,忍不住嗔怪道:“你也真是的,别那么随性好不好,就算不是在大街上,这里下人也不少啊。”   “怕什么,在自家府上还不能随便了。”他牵起我的手走起来。   “主子,常安公子来了!”小史在门房处伸着脖子喊了一声,我和廷璐转而朝府门口迎去。廷璐走到小史处抬脚踹去,数落道:“死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有扯着嗓子喊的么?”   小史机灵的逃过,马上跑去将府门大开,常安微笑的走进来,“廷璐刚回来就教训人啊?”常安身后闪出常笑的身影,笑眯眯的冲我行礼,常安笑道:“听我要来木兰府,他非吵着要过来凑热闹。”   “他喜欢就好。”我伸手捏了下常笑的脸,笑眯眯的警告:“小家伙,在我这里要守我的规矩知道吗?不许捣破坏!”   常安宠爱的拍了下常笑的头,笑道:“没有四阿哥,他还是很老实的。”我注意到常笑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坏笑,见他要逃,我动作疾快的拎住他衣领“小鬼,老实交待,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常笑捂着头马上乖乖的笑:“没啦没啦,来的时候大哥已经嘱咐过了,让我安份点。”   看我们又开始打闹,廷璐拉着常安往前厅走去,   “记住就好。”我拿手指点了点他,以示警告。天晓得这副俊逸的面孔下又会生出什么鬼点子,没事搞搞破坏什么的,可就麻烦了。常笑点头如捣米。“我是不会捣乱了啦,不过四阿哥就难说了……”说罢,拔脚就逃,一溜烟躲到常安身边去了。   什么?我一怔,常笑怎么扯上四阿哥了?这两人经常结伴在一起,别是四阿哥也要来吧?   我快步追上去,“小鬼,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常笑咯咯笑着溜进了厅堂。廷璐和常安刚刚就座,常笑则躲到常安身后冲我露出天使般迷人笑容。我才不会被他的表象骗住,手臂越过常安一把拉住了要逃的常笑。“不许跑,你瞒着我做什么了?四阿哥又是怎么回事?”   常安奇怪的看着我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廷璐咦道:“关四阿哥什么事?”   常笑抱着哥哥的脖子,试图往常安怀里藏,“也没什么啦,我跟四阿哥说木兰府请客,问他来不来?他说我在他岂会不来。所以……他也要来嘛!”他心虚的笑着,一头扎进常安怀里,常安伸手护住他。我没好气的耸拉下眼皮,看来四阿哥是来定了……这回有他们两个小鬼在,府里是不会安生了。   我恶狠狠的瞪了常笑一眼,常安哭笑不得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啊,你来不行,还非把四阿哥也叫上?”   自从上次在常安府上吃饭,大家都知道了四阿哥喜欢跟我对着干,这回说不准又有什么事发生呢。我没好气的给了常笑一个爆栗,手指着他警告:“今晚你要给我安份点,不然断你的粮。”   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出去玩了。我忙追着喊了一声:“喂,不许去后园子!”这话就象提醒了常笑似的,他马上朝后园子的方向转去,简直象老猫闻到了鱼腥味,一刻不停的兴奋赶去。气得我直跺脚。常安笑呵呵的说:“你不提醒还好,越提醒反而适得其反,常笑就爱钻空子。后园子怎么了?”   “廷璐二哥在后面睡着呢。”   “哦?他也来了!”常安笑道:“那我去会会他,他近来可是大忙人啊,难得照面。”说着,举步出了门口,廷璐便陪着一起去了。我泄气的坐在座位上,拄着下巴直叹气。这时,端茶进来的小青见厅里没了人,奇怪的朝我看来,“怎么人都不见了?”   我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后园子,“都后面去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小青走过来给我倒了杯茶,我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常安的弟弟是个祸事精,唯恐天下不乱,今晚这顿饭别想安生了。对了,膳食都准备好了吧?”小青说准备好了,我点了点头,招待皇子可不比其它人,用餐有很多讲究,这还是从大阿哥侧福晋那儿听来的。比如,皇室成员的膳食不得有凉拌菜,认识凉拌菜不干净,易生病,所以要做凉拌菜一定要用滚油过一下才可以吃。每次阿哥在府上留饭,我都特意交待厨子们要注意的事项,事事做到精细完善。   “陪我去门口看看,这会儿大阿哥和纳兰揆方他们也该到了。”   我领着小青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纳兰揆方从里面走出来。“哈,木兰,你可是头一次在门口迎接我啊!”   视线越过纳兰揆方身后,我看见大阿哥府上的跟班朝这边小跑过来,我拨了纳兰揆方一把,“他们都到了,在后园子,你直接过去吧。”   纳兰揆方愣了一下,马上痛快的点头,“得了,咱们都这么熟了不分彼此还客气啥,我自个儿进去了。”   我微怔,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不由的扭头朝纳兰揆方看去,这小子从不拿自己当外人,真的不需要下人引领自己朝后园子的方向晃悠过去了。我顾不上其它,扭头望向外面的跟班,心里倏地不安起来,会不会大阿哥被皇上扣下了不能来,所以打发人过来说一声?   很快那个跟班跑过来了,我抢先问:“大阿哥可从宫里回来了?”   “小人给张夫人问好,我家主子还没出来呢。不过托人稍话出来,让我先过来回一声,皇上找他有事,要晚点过来。”   我松了口气,点点头:“知道了,等阿哥出来直接过来木兰府啊。”跟班行礼回去了,我心想:也许皇上这会儿还没有跟胤禔提及那件事,但是这会儿还没有出宫,情形不是很好,难道皇上要等夜深人静四下里无人时再会见胤禔呢,这也说不准啊。不见他来,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我暗暗叹了口气。正走神时,忽听门外一声长喊:“四阿哥驾到!”   一辆马车在府门口停驶,一位侍卫上前打车帘扶胤禛下车,我很不耐烦的斜眼了他一眼,这个小鬼来就来好了,偏偏搞这么大动静,嫌没人知道似的。大阿哥每回来从不让人通报,一听就知是胤禛故意安排的。   我垂手在旁边等着,一袭黄袍腰束玉带的四阿哥胤禛走下马车,好整以暇的站在那儿看着我,唇边挂着久违了的浅笑。见他站在那儿没动步,我只好走上前,福身行礼,“木兰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平身吧,今儿知道木兰府会有热闹,特意跟皇阿玛请假过来瞧瞧。”他招招手,马上有两名宫女绕过来,手中各拎着大红漆的食盒,一看就是皇室御厨房里特供的盒子。“皇阿玛还赐了几道菜给你们,托我稍过来。”   皇上都知道了?这四阿哥的嘴够快的!   “皇阿玛有话说……”四阿哥顿了一顿,象是等着什么。   这是传皇上口谕呢,我恍然明白过来,忙福身行礼。不料,身子低下去等了好一会儿,胤禛竟然没了动静。我抬头一看,正好捕捉到他眼中飞掠而过的一抹坏笑。胤禛唇角边强忍着笑意,见我一脸怀疑的抬头看他,赶忙板回一本正经的表情。不过动作慢了一步,我已经瞧见了。   上当了!今儿胤禛来果然来者不善啊!   我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直起身,胤禛浅笑地说:“我没有骗你,皇阿玛确实有口谕。”我没理他的茬,冷眼等着下文。见我说什么也不信,他扬眉笑了一下,遂说下去:“皇阿玛说: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苦没少吃,赐几道菜以表慰藉之心……”   皇上这时候倒想起来安慰我们了,这个甜枣不吃也罢。我撇了撇嘴,重新福身谢恩。四阿哥瞄了我一眼,小声对我耳语:“皇阿玛还说了,让我看看木兰有什么反应,刚才你撇嘴了,我瞧得真真的。”说完,直起身悠悠然的朝前走了。这个小鬼……看着胤禛离去的身影我不禁眯起眼睛,暗自咬了咬牙。   该来的人都在后园子里聚齐了,大家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木屋是大家常爱聚集的地方,尤其是木屋旁的露天平台,离地半尺左右,清一色的木板铺就,平时我常让下人在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很少有灰尘。此刻,廷璐和常安坐在平台的圆桌旁喝茶,四阿哥坐在卧椅上美美的躺着,常笑则盘脚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陪着聊天。我走过去时,四阿哥侧头看了我一眼,眸底不失得意的笑。常笑吃吃笑个不停,也不知听了胤禛说什么了,竟然笑成那样,几乎看见常笑头顶上的那两只角正烁烁发光。   廷璐说道:“木兰,我们不如改在木屋这里用膳,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梅花,多惬意啊。”   常安也点头,“我没意见,这里景色不错,看着也舒服。”   “这里可比屋里冷啊。”我犹豫地说,扭头看向胤禛。皇子可在这儿呢,万一吃顿饭害他得了风寒回去,岂不被人埋怨。虽说他是自己找上门的,可我不能不担这个风险啊。   胤禛无所谓的摆摆手,“我没关系啦,怎样都好。反正木兰做事一向很周全,我很放心。”   “……我不放心!”我悻悻地看了他一眼。纳兰揆方从木屋里走出来,嘿嘿笑:“今儿真是好热闹啊,我们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乐乐了,等大阿哥来了,我们痛痛快快的喝它个一醉方休!醉了也不怕,咱就直接在这里住下了!”   廷玉笑着从后面走出来,推纳兰揆方坐到圆桌旁,他也挨着坐下,“你不回去,那和硕郡主肯干?”在廷玉眼中,纳兰揆方跟廷璐一样还小,两人都是一样的爱打趣,视他如弟弟一般。   纳兰揆方把嘴一撇,一副大男人主义的口吻说道:“不肯干能怎么着,还能把我吃了?我想做什么她只有顺从的份,女人就是女人,岂能让她主了我的天?”听到这儿,我刚刚注意到他们一个个都是坐着的,只有我静静的立在一旁,好象伺候他们的丫头似的,加上纳兰揆方那句话让我听着颇不自在。   恰好,这时小青来了,我吩咐她去后厨知会一声,让下人们把饭菜端到这里来。小青去了。这里只有一张小圆桌,盛不下这么多人一起用膳,下人们便抬来一张大桌支起来,做好的热菜陆陆续续上桌,我们相互招呼着围坐过来。廷璐奇怪的问:“大阿哥怎么这会儿还没来?要不要打发去宫外盯着?”   “不用了,四阿哥来的时候,大阿哥打发跟班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是要晚点来。”   于是,我们先吃了起来,男人们开始喝酒,酒过三巡气氛很快变得热闹起来。其中数纳兰揆方咋呼得最欢,他端着酒杯频频跟廷璐对喝,在牢里时两人喝得不痛快,这会儿凑在一起两人象是找着了搭档不停的拼酒,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式。四阿哥很少沾酒,抿了一小杯就不再沾酒水了,一味的挑捡着青菜吃。常笑与他完全相反,在家里有常安管着滴酒不沾,到了这里混水摸鱼似的跟着喝,很快脸上起了红晕。   廷璐亲自给常安满上,拍拍常安的肩,“这杯我敬你,木兰都跟我说了,给你添麻烦了。”   常安旦笑不语,仰头喝下照了照杯底。常安不想提那件事廷璐也识趣的点到此为止,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廷玉抬眼看了他们一下。常笑吵吵:“我也要,满上满上。”常安伸手将他面前的酒杯拿走,给了旁边的下人。常笑不依,追过去讨要杯子。此景逗得廷璐等人呵呵大笑,我也吃吃的笑。常笑真是孩子气,很可爱,怪不得常安那么宠爱他。   这时,我突然感觉有道视线注视着自己,扭头一看,迎上邻座四阿哥一张专注的脸。见我在看,他很自然的将视线调往它处。奇怪,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四阿哥好象在偷偷观察着我似的。我刚廷璐满上了杯,叮嘱他少喝点,四阿哥便把他的杯子推过来,我迟疑了一下为他满上,“你不是不喝酒吗?”一边倒一边问。胤禛唇边微抿了一下,淡笑:“是啊,我喝茶。”   啊?酒已经倒了半杯下去,我愣愣的看着胤禛,白了他一眼,索性把那半杯酒推过去,咬牙低道:“你是不是觉得戏弄我很有趣?”   胤禛想了想,认真的点点头,“是很有趣,我宫里的丫头们没有象你这么好玩的。”我直直的看着他,一句话噎得我后面没话了,他抿嘴一笑,淡道:“茶也好,酒也好,这杯应该由你敬我,前阵子的事我也出过力的。”说完,自已端起来喝了。常安侧过头来疑了一声:“四阿哥,以前你不喝酒的啊,怎么今儿这么痛快了。”   大家齐朝他看来,四阿哥年纪小定力却很强,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说:“今儿开心嘛,一杯不喝岂不扫兴。”说话的神情口气跟皇上那叫一模一样,看得我心里直泛嘀咕:皇上不在,他的威仪和影响力却在,不管是廷玉身上,还是四阿哥身上,总能看到隐隐约约看到皇上的影子。   下意识的,我扭头看向廷玉,廷玉唇边噙着笑意,正冲四阿哥笑,眼神中透着几分赞赏。我和廷璐不禁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大概存着同样的念头:这两人从某一方面来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晚膳进行的很顺利,气氛也不错,大家各自找着话题聊天。常安跟廷玉说起上次他请客时,我和四阿哥在餐桌上夺菜的事,纳兰揆方在旁边帮腔,逗得廷玉一直在笑差点被呛到。另一边,常笑拉着胤禛说着邻家的趣家,讲他怎么捉弄隔壁的小胖子云云。我和廷璐则商量着等开春暖和了,挑个时间去有林子的地方玩几日。我们一直边吃边聊的消磨时间,半个时辰过去,大阿哥仍没有来。   跟廷玉聊天的常安奇怪的问:“大阿哥多半不来了吧?怎么也没打发个人过来知会一声。”   四阿哥闻言,说了一句:“我后晌去见皇阿玛的时候,好象听皇阿玛跟大哥说了一声,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来见他,后来大阿哥就没离开,一直在养心殿外候着。这个时辰皇阿玛没准跟他说事呢。”   是好是坏就看今天晚上了,不知皇上会怎样发落大阿哥,我暗暗担心道。廷璐偷偷握上我的手,送上一个安心的笑,然后帮我夹菜过来,“吃吧。别想那么多了。”我点点头,常安打趣道:“廷璐,现在宫里宫外谁都知道你最疼媳妇,不如把心得传给纳兰听听,让他也学习学习。”   纳兰揆方不服的叫起来:“干嘛让我学?我是过来人,怎么管教媳妇我懂啊!应该是你们这些没成亲的人听。象你,象四阿哥,常笑,你们都该学习学习。”他嘿嘿笑的转向四阿哥,“对了,今年该选秀了吧,四阿哥可以从秀女里面挑个中意的,先培养培养,没准将来遇到你的意中人时,也能显出你的男人魅力呀。”   常笑拍手赞同,“好啊好呀,四阿哥,我帮你把关,挑也要挑个象木兰嫂子这样的,又好玩又耐欺负,那才有意思!”什么?合着他们是觉得我好玩又耐欺负啊!闻言,我一记眼刀射了过去。常笑调皮的藏到常安身后,逗得常安和廷玉哈哈大笑。四阿哥也抿嘴浅笑。   我没好气的哼道:“谁要嫁给你们才倒霉,两个十足的小恶魔!”   纳兰揆方走过去,神秘兮兮的在四阿哥耳边低语,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四阿哥的脸倏的涨红,很不自然的瞪向纳兰揆方,纳兰揆方拍拍他的肩,一脸坏笑的说:“你脸红什么,一看就是不经事的毛小子,这回选秀女你可以留意几个。”说着,还眨了眨眼睛。   四阿哥恼火的说:“我才不去挑秀女,这种话再说一次莫罪我翻脸!”常笑好奇的追问被他不悦的拨开,然后起身离去。大家愣愣的齐看向纳兰揆方,廷璐忍不住问:“你跟他说什么啦?”   纳兰揆方嘿嘿笑:“我说回头送他一样东西,谁知他一听就翻脸了。没事,四阿哥那是害羞,男人成亲时不都送这个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廷璐的还是我送的呢!”常笑追问是什么东西,常安用眼神制止纳兰揆方,纳兰揆方这才识趣的闭了嘴。我看看常安又看了看纳兰揆方,同样不解的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被常安以眼神警告过的纳兰揆方吱吱唔唔的不肯说,廷玉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埋头吃饭,常安给常笑夹菜仿佛没听见我的话,看情形似乎有意躲避我的问题。这反而勾起我更多的好奇,越发想知道那是什么。“你们怎么不说话?即然是送的礼,送都送了,还不能说吗?”   我扭头小声问廷璐:“你也有收到过吗?怎么没拿给我瞧瞧?”我的话一出口,正吃东西的廷玉突然被呛住猛烈的咳起来,常安手抚着额头很头痛的低下头去。纳兰揆方心虚的瞄瞄这个又瞄瞄那个,不敢跟我的眼神对视,仿佛捅了漏子似的。经我一问,一向镇定的廷璐脸也微红了,手伸到桌下用力握了一下,不让我再说话。   “呃,这个是男人间的秘密……”他搪塞道。   纳兰揆方马上端杯打茬,“来来来,我们喝酒!”他们个个都避着这个话题不谈,只有我和常笑一头雾水的对视,不晓得他们之间到底存着什么秘密。四阿哥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我起身去寻,终于在前院的凉亭处找到了他。凉亭附近被密密的竹林包围,不仔细看真不容易发现他。   只见桌上放着一碟点心,胤禛坐在石桌旁,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大家都在等你呢。”、   “这里清静。”胤禛端起盘子递给我,我从上面拿了块点心,一边吃着一边在对面坐下来。胤禛静静的吃东西,看他想心事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对,年头刚过,现在该是十三岁了。“喂,刚才纳兰揆方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吓得你逃到这里。”   “我没有逃!”胤禛脸微红,埋怨的看了我一眼,“你们女人家不需要知道。”   “我是已婚女人,有什么不能知道的?”我不以为然的说道。见他们谁也不肯说,我的好奇心反而越发强烈起来,我小声盅惑:“你可以偷偷告诉我,我谁也不说。”胤禛把头转向另一侧,不理我的茬。   我自讨没趣的撇了撇嘴,“不说算了,我回去了。你想留在这儿或是不告而别都请便。”说完,我起身离去。刚走出几步,胤禛出声叫住我,“我问你,我大哥是不是捅什么漏子了?”   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莫非知道什么……   我装糊涂,“什么?怎么这么问?”   “今儿瞧着皇阿玛的脸色不对劲,不知是身子不爽还是为了大哥的事,所以才想起问问你。”他淡淡的问。我微怔,也学着他样子淡淡回道:“是么,他的事我怎么知道,每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别人岂会知道。”   胤禛从我的口气中听出不悦,眉头微扬,“你对我有成见?”   “差不多,脾气不相投吧。”我客气的眯眯笑,转身离去。身后传来胤禛一声闷哼。   晚膳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饭桌撤走以后,大家又各自捧着热茶围聚在平台处聊天。夜深了,木屋四周挂了数盏烛灯,附近全被暗夜吞食的时候,唯有木屋始终通亮,这里不是细细碎语的聊天,就是时不时的爆笑一阵。我正给他们讲笑话:“……那个人气急败坏的去找大夫,说:大夫,我家里有个人老说自己是只锅,怎么赶都赶不走。大夫心想那个家家伙一定是个精神病,就劝他把那个人带来。结果这个人不干了:不行,他走了,我拿什么做饭哪!大夫仔细看了看他,点点头:我还是给你开几副药吧。”   故事刚讲完,廷玉等人大笑出声,常笑咯咯的乐:“原来这个人才精神有问题啊!有意思,还有没,再讲一个!”常安看了看天,搂着常笑对我说:“行了,今天就打扰到这儿吧,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   常安一提,廷玉和纳兰揆方也都要走,我们便一起送他们到府门口。纳兰揆方念叨着四阿哥溜得倒快,连招呼也不打。我笑眯眯的说多半被你的话吓跑了吧,等把他们一一送走以后,最后发现外面还停着一辆马车,我不由疑道:“这不是四阿哥的马车吗?他没有走呢?”   皇家侍卫走过来问我们四阿哥几时出来,我和廷璐对视一眼,让他稍等,赶紧拉着他寻回凉亭,到了地方一看,原来胤禛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直到送走了胤禛关上府门,我这才吁了口气。廷璐伸手过来帮我捏肩膀,“怎么?累了么?”   “平时这个时候我们早歇了,跟朋友聚在一块一玩就忘了时间,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哎,你注意到了吗?二哥今儿显得很高兴,一直是笑着呢。”   “是啊,平时很少看他笑得这么开心,以后我们要常回府看看,有你给他们讲讲笑话逗他们乐一乐,这比什么都强。”说罢,他弯腰一把将我抱起来,笑呵呵地说:“好了,现在该是我伺候媳妇的时候了,亲爱的,抱你到寝室如何?”我伸手搂着他脖子吃吃的笑。“乐意之至!”   回到后院寝室,小青已经帮我们铺好了床,火盆也备好了。廷璐走进屋用脚将门板踢上,然后来到床边,搂着我一同倒了下去,夸张的叹道:“累死我了,你可不轻啊!”   我翻身压住他,亲吻他的下巴,打趣道:“这么短的路就累了,当初抱我下花轿时可力气大着呢。体力不如当年了么?”   听我嫌他体力不济,廷璐唇边勾起一抹坏坏的笑,突然搂着我的腰猛然来了个大翻转,将我翻在身下,“要不要试试,在某方面我的体力可不减当年哪!”他暗有所指地坏笑。我推了他一下推不开,好笑的说:“行了,不跟你闹了,我要卸妆了。”   他侧了下身子放我起来,然后双手垫在脑后看着我走去梳妆台前卸首饰,这家伙不知在想什么,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唇边噙着微微笑意。我拆下首饰,把头发散落下来,然后换上睡衣这才走过来。廷璐仍懒懒的赖在床上,衣服也不换。“亲爱的,想等我帮你宽衣么?”   我双手拄在他身侧,用充满期诱惑的声音问道。他眉头轻挑,马上配合的张开双臂,“你真是猜到我心眼里去了。”我笑了,动手帮他解扣,他深深的看着我,伸手抚上我面庞轻声道:“木兰,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吗?因为你的眼神你的笑容里有一种令人着迷的东西让大家看了就不能忘。”   “所以你也如此?”如云的秀发垂落在他赤露的胸膛上,我温柔的吻上他的眼睛,他的鼻尖,最后来到他的唇。他正等着美美的享受下一步,我却故意停了下来,戏谑的看着他。他不满意的皱起眉头,“伺候的不到家嘛。”我点了点他的唇,“别做梦了,起来!压住被子了!”   他只好坐起身继续宽衣脱靴,我则抖开被子美美的钻了进去。“大阿哥一直没来,真怕皇上责怪他被俘的事,要是那样,我以后都没脸见他了。”   廷璐放下帐子,掀被躺进来并伸手将我拉入怀中。“明天我去探探的,别担心了。”   廷璐第二天要上任,早早进宫报到去了。我闲来无事便跑去张府陪张夫人聊天,又看了那一对双胞胎,一上午时间就在张府消磨过去了。心里惦记着事,晌午刚吃过饭,我就坐马车去了大阿哥府。往常府门一向是大开的,今儿却大门紧闭,我拎着两盒从八宝斋买来的点心上前去拍门。   很快,有个下人引我进去了。还没走到厅堂,就见嫡福晋和吴雅氏匆匆迎面过来,两人脸上带着浅笑,却不似往常般那么开心。“木兰妹子,想不到你来了!听说廷璐被放出来了我们正打算去看看你们呢。谁知……唉。”吴雅氏话说了一半便没说下去。   瞅着嫡福晋的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看,我心里思忖着是大阿哥出事了,还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之前也没打发人过来招呼一声就冒冒然跑来。我上前给两位福晋行礼,关心的问了一句:“昨儿请大阿哥去木兰府上吃饭,也没等到人,廷璐打发我过来看看大阿哥是不舒服还是遇到事了?”   福晋叹了口气,“八成是遇到事了。”她拉着我的手进了厅堂,各自落座后,才道:“昨儿很晚爷才从宫里回来,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神情呆滞,问他什么也不说话,一头把自己关进屋里再也没出来。从昨晚到现在他一步也没出房门,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我们干着急没办法。”   我心一沉,马上追问:“你们没进去问问?”   “他不让进,一个下人送茶进去被他骂了出来,后来谁也不敢进了。”吴雅氏愁容满面的说道。福晋忧心重重地叹气:“这可怎么好,以前没见他这样子过,有气顶多发一发骂一骂就过去,几时象现在这样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的。我这一颗心提了整晚,担心死了!”   “是啊,以前就算差事办砸了,他也从不这样的。”吴雅氏说。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不安的想,莫非在皇上那里遭到一通数落,听她们的说法好象大阿哥受到的打击不小。怎么办,都是我害的,要想办法补救一下才行……   我放下杯子,试探地问:“我能不能进去劝劝大阿哥?”福晋和吴雅氏疑惑的看过来,我忙解释说也许跟我和廷璐的事有关,大阿哥帮我们出了不少力,皇上定有责怪他的地方。福晋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虽半信半疑却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让我去试试。福晋亲自送我到大阿哥寝室外,她们不便进去,便冲我招了招手。我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静的象没人一般,走进去,只见胤禔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如木头人似的,他目光涣散的望着屋顶发呆,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已经连发火的脾气都没有了,没有感情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我停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脸色苍白得不见血色,似乎一夜未眠眼圈是黑的,眼皮有点浮肿。在人前胤禔什么时候都保持着神采奕奕的活力一面,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有失仪态的样子。他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上方,看也不看我一眼,大概不知是我来了。   我轻步过去,在桌前倒了杯水,刚要端给他。胤禔猛的一扬手臂打翻了我手中的杯子,同时咬牙低道:“我叫你出去没听……”话说了一半突然生生打住,怒瞪的眼睛在看到是我的那一瞬突然转为吃惊,万万想不到进来的人会是我。杯子打翻的一刻,我吓了一跳,任凭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却被胤禔眼中的戾气吓住了,整个人呆呆的站在那儿连话都忘了说。   “是你?”胤禔喘了口气,手抚着额头转过头去,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颓废的一面。   我蹲下身正要去收拾碎片,他有气无力的低道:“放着吧,让别人收拾就行了。”我抬起头,轻声的问:“昨天皇上是不是责骂你了?”   胤禔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胸膛也起伏起来,我注意到他的下巴在微颤,虽然手臂把眼睛遮住了,但我知道他在哭,因为鼻翼两侧呼哧呼哧抖动得厉害。看到胤禔这样,我被感染的鼻腔也发起酸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他的拳头握的紧紧的,控制不住的抖动着。看到他这样,我实在没有勇气跟他说是自己告诉皇上那件事的。就这样,我蹲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如何安慰他,而他静静的渲泻着情绪,也没有心思管我。   过了好久,胤禔才抑制住情绪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异常的沙哑,气息仍有点不稳。“昨儿夜里,皇阿玛突然问起被俘那件事……他气到了极点,怪我为什么隐瞒这件事,怪我丢了皇室的脸,说我不配当皇室子孙……”   一边听着他说话,我一边捡拾地上的碎片,当他哽咽的说不下去时,我不由停下动作朝他看去。胤禔能在外人面前哭,肯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无法控制才如此的。“我求皇阿玛原谅我……他哭了,抱着我又打又骂……让我去把所有知情人杀光,杀得一个不留,绝不能让这件不光彩的事传扬出去……”   听他在哭,我心里愧疚的难受,很后悔不该把那件事泄露给皇上。鼻腔一酸,眼底跟着有了湿意,我吸了口气,强忍着情绪低道,“大阿哥,你怪我吧,那件事……是我说给皇上的……”   大阿哥身子一僵,呼吸顿时窒住,显然被我的话惊呆住了。   “我进宫为廷璐求情那天,皇上突然问我你是否被俘过,我不敢回答当时就晕过去了。我以为皇上不会再追问那件事,谁知后来出宫的前一天,皇上再次提及这件事,他严词厉色的逼我道出实情不许有一丝隐瞒,我吓坏了,就、就全交待了……阿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昨儿见你一直没回来,猜到皇上可能发难你了,担心的一夜没睡,你打我吧或是骂我,只要你心里好受些,只要你肯原谅我……”   “不……”胤禔轻轻摇头,底气全无的喃道:“不是你,是另有人给皇上通信,皇上在问你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说到这儿,他的手又开始发抖了,呼吸极度不稳,突然,他翻身转向墙一侧,全身都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阿哥,你哭出来吧,这样忍着伤身子啊!”我心痛的劝道。   胤禔原本强忍着,听我一说,再也忍不住了,抱头痛哭出来。一向心高气傲的大阿哥几时被皇上又打又骂的数落过,相信其它阿哥也没有如此吧,此刻,在巨大的打击面前坚强的他顿时败落下来,一发溃不成军。   看到他哭成这样,我忍不住用手捂嘴,眼中的泪水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胤禔此刻肯定没有任何心情见人,更想一个人独处,我红着眼睛跪下去,给他磕了个头,便静静退了出来。走到外间里,我忙抹去眼泪强自镇静的定了定神,这才走出门。   福晋和吴雅氏钱氏都在担忧的等着,见我出来了,她们齐围上来问:“里面什么情形,怎么有摔杯子的声音,我们好象还听见爷哭的声音?”福晋等不及也想进去看看,我忙叫住她:“现在不要进,我想他需要一个人静静,给他点时间吧。”   吴雅氏急问:“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对吧,爷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低下头,轻声道:“……这个还是让他告诉你们吧,想不想告诉你们让他决定,我不便开口,总之你们还是不要追问的好。”说完,我叹了口气,说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福晋和钱氏仍不安的留在阿哥房外等着,吴雅氏匆匆追上来送我出门。上马车时,吴雅氏小声问:“木兰妹子,我们是好姐妹,也不能告诉我吗?” 第67章赴北剿匪   我握住她的手,看了里面一眼,为难的说:“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大阿哥有件事让皇上大为盛怒,被皇上骂了,他大概觉得委屈才哭的,你就权当作没有听说,也别去追问他。”   吴雅氏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低声道谢。   车夫问我是不是回府,我想了想很想回家看看孩子,说了声回张府。马夫应了一声,打车跑了起来。从阿哥府里出来,心里象压了块石头得不到释解,当想起那对可爱的双胞胎时,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似的,一抹淡笑挂上唇边。该接他们回来了,以后我要在家好好相夫教子,把全部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了。   从漠北回来不过才一个来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即使是回了京城也不比在外面轻松啊。   回到张府,张夫人还在午睡,我转而去看双胞胎,推开门,正听见两个孩子依依呀呀的叫唤,屋里很热闹,两位老妈子还有四个丫头围着孩子逗着正欢。见我进来了,丫头们纷纷行礼问好,我点头笑了笑,从老妈子怀里接过一个孩子亲了又亲,老妈子和丫头们不停的夸着孩子的吉利话,说他们多有趣长得多水灵云云,我只一贯微笑的听着。   “张婶,李婶,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今儿我想把孩子带回去,等娘醒来我就跟她提。唉,总是跟孩子分着过,心里也惦记不下。”   张婶和李婶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很舍不得的样子。“张夫人很喜欢他们,前几日还说要养过了两岁再还给你带呢。”   我笑了,“那哪儿成,一直跟孩子分开,时间长了他们会跟我生份的。你们放心吧,我带孩子没经验,就算带孩子回去也要指着你们呢。要不你们也收拾一下,等我跟娘说过,就随我一起过去?”   张婶和李婶高兴的连连点头。女孩在打呵欠象是困了,老妈子开始哄她睡觉,我则抱着精神十足的男孩张敬丹来到院子里,坐在花池边晒太阳。孩子穿着张夫人亲手做的厚厚的棉衣,外面是喜庆的大红锦缎,袖口和衣角用金线绣着舞龙图案,裤角绣的是金色浪花,原来就生得白白胖胖的孩子在衣服的映衬显得更贵气了,特别喜人!我抱着他,一边给他唱童谣一边亲吻他面颊,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个人。   “你现在才象个当娘的人。”廷玉低笑声响起。   侧头一看,廷玉下朝回来了,一身朝廷的他双手交叉垂在身前,正安静的笑着注视着我。我忙站起身:“二哥,你回来了?”   “对了,今儿有人送了我两个小物件,我留一个,也给廷璐一只,也许他用得着。”他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玉制嗅壶,外形小巧又精致。他将其中一只递给我。我接过来细细的看好不喜欢,“谢谢二哥。”   廷玉伸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柔声抚慰,我侧头看着他,随之笑道:“二哥以前一直独来独往,我都快忘了你也是当爹的人呢,直到这时才从你身上寻到点做父亲的影子。”廷玉旦笑不语。见孩子的衣服乱了,我伸手过去理了理,就在这时,府门外走进来一行数人,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立在那儿了。   我下意识的扭头看去,突然惊讶的叫道:“二嫂!”   雪莲回来了!她这一走可是个把月啊,终于回来了!   雪莲刚进来时是笑着的,当目光投向我和廷玉站立的地方时,表情一怔,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了。我看了廷玉一眼,心想着雪莲一定又是多心了,便把孩子接过来退到一旁。雪莲静静的立在原地看着廷玉,望过来的眼神很是复杂,有思念,期待,怀疑,嫉妒还有不甘。而廷玉似乎并不想主动解释什么,便也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我看了看神色异样的雪莲,又看了看沉默平静的廷玉,头疼的感觉又来了。   为了避免雪莲生出更多的误会,半个时辰后我跟张夫人打过招呼便抱着孩子回了木兰府。离开的时候,张夫人和廷玉他们正跟雪莲在厅堂里说话,张夫人不晓得雪莲又为什么事上心了,神色显得很不自然,便热络的问起雪莲来时路上可否顺利等等,廷玉陪着问上几句。幸好我避出来了,虽然表面看上去他们一团和气,但气氛总有点怪怪的,不似一家人那样亲密无间隙。   我抱着孩子躺在木屋平台的卧椅上,孩子一直咯咯的笑,无牙的嘴里不断流出口水掉到我身上,我依然饶有兴趣的亲着逗着她,指给她看附近的大片梅花。正玩的欢,自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见小史的身影从前院的环形拱门处闪过,小史回来了那廷璐也一定到了。   果然,转眼的功夫,就看见一身朝服的廷璐大步打门口经过,他无意中朝这边扫了一眼,突的一愣,很快笑了起来,马上朝我这边跑来。“木兰,把孩子接回来了?”来到近前,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抱过孩子亲了又亲。我吃吃的笑,打趣说道:“你的眼神好可怕,里面写着:垂涎三尺!”   “我们的孩子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亲着不够,恨不得咬上几口。”他勾过一只椅子,坐了下来。   “怎么?打算自己带孩子了?娘有没有舍不得啊?”   “怎么没有?还好,雪莲回来了,她顾不上我去招持雪莲了。”   “二嫂回来了!”廷璐意外的看着我,“你怎么没陪她说说话,等晚膳后再回来多好?”我叹了口气,“还是免了,我怕雪莲再生什么误会,闹得他们夫妻就不好了。”廷璐很奇怪,没等他问我又出了什么事,就被我另一个问题打断了,“对了,大阿哥的事你可打听到什么?”   听我一问,廷璐忽而想起什么,脸色沉寂下来。叹了口气慢慢的从头说起来。“我打听过了,皇上昨晚打发走所有要见的臣子,连晚膳都没用,单独把大阿哥叫了进去。当时,皇上清退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让他们离殿三丈以外待命,命令附近的守卫不许任何人靠近养心殿,有谁偷听即斩。说这话的时候皇上的脸色很难看,然后关上殿门进去了。李德全是皇上的近身太监,连他也不敢冒然靠近,但他离的最近,听他说皇上进去不久就听见里面传出皇上的怒吼,隐约好象还听见大阿哥的哭声。他从来没有见皇上这么发怒过,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吓得心惊肉跳的。   后来待了好久,皇上唤李德全进去,他看见大阿哥跪在床塌前,满脸是泪,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地上的茶杯打碎了,李德全什么也没敢问,埋头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出来的时候,他听见皇上指着大阿哥咬牙训斥:给朕跪着,跪到你反省为止!   李德全在外面一直挨到过了子时,才敢进去瞧动。皇上歪着身子躺在床塌上闭目养神,大阿哥神情呆滞的跪在地上,李德全壮着胆子上前劝大阿哥回,皇上这才睁开眼睛无力的招了招手,大阿哥哭着给皇上磕头,说自己错了,让皇阿玛给他机会。皇上指着他哆嗦着说:你去办那件事,不许留一个活口!   大阿哥磕了个头走了。皇上气得不轻,连今儿的早朝都没上。听小顺子说昨夜大阿哥走后皇上就难受起来,还宣了太医,折腾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唉,这事闹的,也不知皇上交待给大阿哥什么事,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   廷璐意外的朝我看来,“你知道?”我点点头,便把自己去了大阿哥府的事讲给他听,听到皇上命令大阿哥去把所有知道皇子被俘的人通通杀光时,他神情凝重的低道:“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接下来,我们不约而同的都沉寂下来,只剩下孩子的啊呀呀的无邪笑声。吃过晚膳,我陪廷璐回张府打了一个圈,算是正式看望了雪莲。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过起了平静的生活,廷璐每天准时去部里坐班,我则留在家里静心的带孩子。我带孩子没有经验,多半时间是老妈子在旁协助,照顾孩子的过程总是乐趣无穷,给府里添了不少欢乐。孩子的到来改变了我们一家,廷璐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跟孩子消磨一会儿时间,然后才来看我,我笑他平时总把我挂在嘴边,到了这时候第一位的仍然是孩子。廷璐嘿嘿笑的没有辩解。   大阿哥这几天一直在家闭门不出,听说那些与大阿哥平素交好的朝臣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前去看望,结果都被拒了。有些大阿哥亲自办的差事一时搁浅,皇上却没有怪罪的意思,并暗示臣子们大阿哥近日身体欠佳需要休息段时间,让他们不要前去打扰。   从这话音里听得出来,皇上对大阿哥还是很关心的。自知那日骂的重了,怕大阿哥承受不起郁郁生病,便派惠妃前去探望。惠妃虽然不知内幕,却把皇上的担心带到了,经过一番劝慰,大阿哥的精神渐渐好转起来。这期间,我总是隔三差五的带孩子回张府住上一日半日的,雪莲的孩子一周多了,母亲们坐在一起总是有的交流,如何照顾孩子成了我和雪莲之间谈论最多的话题。   廷玉并没有我想像中的继续跟雪莲冷战,他在努力适应当父亲的角色,对于久别重逢的亲生儿子他显得多了些耐心,经常领着孩子在院子里小坐或是玩点什么,逗他开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孩子成了调和家庭矛盾的调节剂,现在廷玉对雪莲的态度不似以前那么冷淡了,可以客气的平静相处,这对雪莲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   张英出远差回来了,我和廷璐都过去了,张英早在外地时就听说了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因为皇上严令他谨守外地办差不许归来,所以他除了给京城里的老友们写信暗中相助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他对危难时期独撑大局的廷玉赞赏不已,将来若再遇到相同的事,就算当家人不在,有廷玉在,他也足以放心了。一转眼时间过去了十来天……   “小姐,您回来了!”我刚踏进府门就听小青说四阿哥来了。我奇怪的问:“和廷璐在一起吗?”   “没有,主子还没回来呢。“   我一听微怔,我和廷璐都没在家,四阿哥这是来做什么来了?“几时来的?”   “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我跟他说主子和夫人都出去了,他还是进来了。”小青似乎有些怕四阿哥,因为有次见四阿哥发怒时打翻了茶杯,误以为他是一个易动怒不好伺候的皇子。   四阿哥人不坏,只是小小年纪不苟言笑,对他不了解的人通常会被他的冷面具吓得退避三舍。“是在前厅吗?”我一边问一边往里走,小青犹豫了一下,吞吐道:“刚刚还在的,这会儿不知是不是还在,他跟纳粹兰公子一样进了木兰府就跟自家似的一点都不见外,当自个是这里的主子似的。”   “别抱怨了,谁叫人家是皇子呢,在我面前不也是我的主子啊。去前面看看他还在不在,我去换了衣服再来。”我想了想径自朝后院走去。换了衣服,小青还没回来回话,估计是没找到四阿哥呢吧。我叹气,木兰府又不是三宫六院的,找人也用那么久时间?这个四阿哥够能藏的。   我索性不去管四阿哥了,转而去看孩子。老妈子躺在床上睡着呢,我轻步走去婴儿床,不料一看双胞胎少了一个璎珞不见了。我略一思忖,马上转身出去朝后园子赶去,这个四阿哥闲来无事,不会把璎珞抱去玩了吧?孩子才三四个月,骨头也软,四阿哥什么都不懂,可别出什么事啊!   我匆匆赶到木屋,冲进去一看顿时收住脚步,只见四阿哥躺在里屋的卧椅中闭目睡着,小小的璎珞趴在他胸前,他两只手臂正牢牢护着她的小身子,一副保护者姿态,此刻,两人脸贴着脸酣睡正香。   我轻轻吁了口气,笑了一下,蹲下身子细细看着璎珞粉嫩的小脸,伸手轻轻将她抱了过来。这一动,四阿哥也醒了。静静的看着我。我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四阿哥,你什么东西不好玩,非捡着孩子玩,这是玩的东西么?”   “你又不在,让她陪陪我又怎么了?”他伸伸懒腰站了起来,“行了,我走了。”说完,便径自出屋离去。   这家伙,怎么喜欢没事跑这里消磨时间,好象没朋友玩似的?   四阿哥在府上随意惯了,我也索性不拿他当客人,等他一走,我就在卧椅上坐了下来。刚调整好姿势,一个东西从孩子怀里掉出来滚到我手边,哎,这是什么?捡起来一看,我意外的愣住了:竟然是只板指!一根红线穿着它正戴在孩子的颈子上。   四阿哥的东西么?他干嘛要送这个给她?我疑惑的愣住了。我轻轻勾了勾孩子的小脸蛋,打趣的自语:“莫非四阿哥被你迷住了?小小年纪这么有人缘,将来我们一定是个迷死人的大美人对不对?”再次拿起板指看了看,想到四阿哥日后的命运,象是说给自己的听似的轻声念道:“你是未来的天子,将来富贵天下妻妾如云,就不要打我们家璎珞的主意了……还是过平民生活来得更自在些,璎珞的命运由我决定……”   我摘下那只板指装入自己衣袖内,哄着孩子一起睡去。   我睡得并不沉,听到一点响动就醒了。睁眼一看,廷璐正坐在床边看着我,一脸宠爱的笑。我伸手扯了扯他的朝珠,“快去换衣服,每次都不晓得先换衣服就知道先看孩子。”   “反正看到孩子也就看到你了,你们秤不离砣嘛。”他俯身搂住我们母女两个,脸贴着我的脸,轻声说道:“大阿哥今儿去见皇上了。”   大阿哥闭门思过了好些日子了,终于肯出来了。我侧头看着他。   “皇上派他到常安的军营里挑选两百来人组建一支精锐部队,去漠北一带剿匪。”   我早就知道皇上那句气话一定会实现,这回终于有动作了,名义上是去剿匪平复一方安宁,只有我们心里清楚这次剿匪的真正目的。“这次常安也去,皇上知道那帮盗贼身手不凡,不易对付,就让常安跟去负责大阿哥的安全。不知为什么,皇上命令一下,常安当时整个人都愣了,皇上问他可是不愿去,他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就磕头接旨了。我觉得常安跟沙漠之狐之间有秘密,皇上派他陪大阿哥同往,除了保护皇子安安外应该还有另一层意思。”   “你是说,皇上也怀疑常安与沙漠之狐之间有关联?”   “可能。你想,当初我们都被沙漠之狐擒了,常安明明不敌沙漠之狐却被他意外的放了,皇上岂会没有想法?”我点点头,廷璐叹了口气:“这次皇上是认真的,还命人把漠北一带的详尽地图送给大阿哥,上面划了几个重点区域。在围剿盗贼的时候顺便查一下那一带有没有噶尔丹的据点。”   廷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怀疑的看着他,忍不住问:“说得这么详细,难不成你也在场?”   他叹了口气,只好坦白道:“因为我也去。”   “什么?”我吃惊道:“他们去剿匪为什么也要你去?你又不是武官?皇上他是什么意思?”我急了,我们才刚回京城不久,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又要分开。说起来剿匪是件小事,但对付沙漠之狐那支人马可就难度大了,有危险不说,保不准候年马月才能回来。难道让我们夫妻两人长期分居吗?   我很生气,对皇上的做法越来越有看法,于是老大不乐意甚至咬着牙道:“皇上是不是觉得拆散人家夫妻好玩啊?一点也不为别人着想!”   “因为我跑过那边两次,对那里的地形也熟,二来身手不错也可以帮他们一把,以前有什么外差通常是我们三人一起行动,所以皇上特意召见我们三人,交待了这次的任务。”廷璐见我气鼓鼓的瞪着他,笑了,“行了,我会尽快完成差事回来的。”   “我也要去!”我赌气的说。   “你去干什么,部队里都是男丁,你去了也不方便呀。再说你还要在家照顾孩子,离得开吗?”他劝道。我眉头微皱,很不开心的撅嘴。他知道我真的生气了,搂着我哄道:“行了,别气了,我也不想离开你呀,皇上亲口下的旨意能不去?撇开皇上不说,大阿哥以前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此刻他正用人之时,刚好是还他人情的时候,于公于私我都要去。”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说不出反对的意见。一想到我们马上又要分居心里很是不舍。我低着头,默默的抱着孩子不想说话。廷璐伸手抚着我的脸,宽慰道:“放心吧,这次我们做了充分准备,不要为我安全担心。我的身手比不上常安,但比大部分人要强一点,自保绰绰有余的。”   “人家只是不想跟你分开……”我闷闷不乐的说道。   “别孩子气了,这次是个意外,以后就不会分开了。”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答应你,以后皇上再给我差事我说什么也不去的,这次纯是为了大阿哥。”   我默默的点了个头。   “我真的不能跟着吗?”我试探的问。廷璐摇了摇头,为了让我打消念头,望着我的目光很坚决。我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我保证不会给你们增添麻烦,再说总要有人给你们准备膳食吧,你们的衣服总要有人洗吧,你能忍受天天穿着发臭的脏衣服吗?”廷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大概被我的强词夺理与诡辩给惊讶住了,过了半晌,才哭笑不得的回道:“亲爱的,我们是执行任务去打仗,不是去木兰围场郊游。我以前一个人在漠北生活过,那些小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难道你要自己洗衣,自已熨衣服,自己做饭吗?好吧,就算你不在乎,大阿哥会不会跟你一样能忍受这样的生活?人家是皇子。”   “好了,这些小事就不要为我们担心了,军旅生活本来就很艰苦,我们又不是去享受去了。”见说不动他,我很是郁闷,廷璐扳过我的额头在上面吻了一下,然后久久的抱着不说话了。我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你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点点头,离去。我抱着孩子隔窗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鼻腔直发酸,真的不想跟他分开。沙漠之狐的身手我见过,连噶尔丹都不敢自信的认为自己能降住沙漠之狐,他们三个年轻人又凭什么能保证打败那个人。撇开沙漠之狐的身手不谈,光说他的为人,此人阴险善变手段毒辣,不相信任何人,对付这样的人,没有足够的带兵经验及机智应变能力的人很难是人家的对手。万一再象上次一样被沙漠之狐一锅端了,那可怎么办?   生活的不定数让我很为廷璐捏了把汗,总担心他会有什么意外。   吃饭的时候,我问廷璐他们打算从哪一片区域搜起,沙漠之狐行动诡密很难寻到踪迹,要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军队开过去也是劳民伤财,徒浪费时间罢了。廷璐把皇上的计划说了出来,告诉我了几个地点,先以搜寻噶尔丹残余军队为借口,暗中查访沙漠之狐的消息。   饭后,我来到书房,翻出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找到了他说的那几个地点,发现那一带地况复杂,群居人不多,属于朝廷顾不到的空心地带。正因为如此,那里才会成为当地土匪盗贼之流经常盘踞的地点。除了沙漠之狐之外,那一带还有很多其它匪类,真正盗贼横行的混乱地界。   皇上不准他们调动当地的驻军,也不准惊动官府,任何事都要自已解决,等于是一支没有任何外援的独立军队。这比以前的出征任务更为困准,皇上下了死令,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势力将沙漠之打尽。不知这样的一支人马能不能跟狡诈的沙漠之狐相抗衡,能不能胜利归来……唉,想来想去,总是感觉胜算不大……   我怔怔的看着地图发呆起来。   也许是太过出神,不知廷璐何时悄然走近,直到两只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抱住,我才知道他来了。他温温存存的抱着我,埋头在我颈项间亲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任务,把你担心成这样?”   我叹了口气,“我看不出你们有几分胜算,对手实力很强,善变狡诈,你们几个人经验不多哪里是他的对手……”   “也不要小看我们啊。这次我们会从各营区里挑选身手一流的好手同行。就算跟沙漠之狐的人一对一,我们也不输他们!放心吧,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我们出发前会尽量做到完备。”   “你有信心固然好啊。”我向后倚着他,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很是不舍地说道:“你不在,我会想你的……孩子也会想你的……”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柔声劝慰:“乖,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不过在外头耽搁个把月而已,如果顺利的话也许我们一个月左右就收兵了,最差最差,我们也会在三个月内办完差事的。”   “别太自信了,如果你看过噶尔丹和沙漠之狐之间那场较量,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叹道。“我才不管是不是能完成任务,只要你能活着回来就好。”   “看你说的,打不过我还不会逃啊。”他低笑。   我扯了扯嘴唇无声的笑了一下,他弯腰一把抱起我,“别多想了,回去睡吧。离出发还有几天时间,抽空帮我整理整理行李?”我点点头,埋头在他怀里依偎着,很是留恋的闻着熟悉的味道。   廷璐这几天没有进宫,跟着胤禔和常安去各兵营里挑人,我则在家里为他准备行李,替换的衣服准备了几身,怕他在外头吃饭不规律,又放了几包牛肉干,除了必备的药品,我把噶尔丹那把弯刀也一并塞进包袱里。抱着孩子的时候,我很是舍不得离开他们,但想起无人照顾的廷璐,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跟去。   我背着廷璐去常安府找常安,提出我也要跟去的事,常安婉拒了,背着我将此事告诉了廷璐。第二天廷璐哪里也没去专门留在家里做我的思想工作,于是,我笑眯眯的答应他自己肯定会老老实实留在家里的。廷璐望着我的眼神除了怀疑还是怀疑。   我知道他对我没有信心了,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念头。   当他不在的时候,我偷偷拿出借来的小兵衣服让小青帮忙修改得合身一些。明天就要出发了,我的准备也到了最后尾声。照着镜子里的飒爽英姿我颇为满意的点头,“混在里面他们不会认出我的。”   “可是,万一打起仗来你怎么办?”小青担心的说。   “孙子兵法上说:三十六计跑为上。我只要学会这一计就可以了。”我大言不惭的说道。小青叹气:“你们这一走也不知道几时能回来。木兰府又要冷清一阵子了。”   我安慰她说:“别担心,等我们这次回来就给你和小史办喜事,过不久宫里的小桃就放出来了,到那会儿我们府里可就热闹了。”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我和小青同时一愣,廷璐刚走没半个时辰,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忙叫小青守着门,自己急急忙忙换衣服。廷璐在外面拍门:“木兰,是我。”   “我知道是你,等一下就好。”我把换下来的小兵衣服藏到衣柜最底下,一切准备停当才让小青打开门。廷璐走进来疑惑的四处张望,“你们在做什么神秘兮兮的,大白天还插门?”   小青看了我一眼,借口说去看孩子退出去了。我穿着一身新衣裙娇笑:“人家在试新衣服,这个好不好看?”   他点点头,“听小史说你忙了一天了,把所有事情交待遍了,这会儿又躲在屋里闭门不出,在搞什么名堂?”他见我对镜照容妆,半信半疑的打量着。   “能有什么名堂,我再忙能有你忙,怎么今天不用外出了?”我问。   “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在家休息半天,明日出发。”他上前拉我回到床上小睡,我闭目暗想:好极了,我也都准备妥当了,这回他说什么也休想撇下我。   谁知一觉睡来,当我再去翻衣柜,发现给自己打好的那包行李不见了,衣柜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一定是被廷璐发现拿走了!我气呼呼的寻到后园子,廷璐正抱着孩子开心的笑着,笑得我心头分外火大。上前劈头就问:“我那包东西呢?”   “你不需要它。”他漫不经心的说道,眼睛依然停在孩子身上。我压着火气咬牙道:“那是我改了好久才改好的!”   廷璐看了我一眼,扭头冲老妈子打了个手势,老妈子上前将孩子抱走,然后他才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很认真的说:“你为什么要准备那些东西,明知我们不会带上你,做那些东西也没有用。别妄想可以偷偷混进来,我已经跟常安打过招呼了,整军出发那天会逐个检查每个人,你根本没有机会混进来。”   原来背后有他在搞鬼!我气呼呼的瞪着他,“如果你不拦着,常安根本不会阻拦我!说到底是你不想让我跟着!”他无奈的眉头轻挑,似乎默认了我的话。他耐心的劝道:“你要理解我,我不希望你涉险。这次任务看上去没那么危险,但毕竟是打仗,如果带上了你,我们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你,不能把精力十成十的全部用在沙漠之狐身上。万一他要是把你劫持了要挟我们,怎么办?如果那种情形发生,你知道我和常安还有大阿哥那是谁都没办法反抗的。”   “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或许我也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呢。”我急急争辩。   他无奈的看着我,“我们不需要洗衣妇,也不需要厨子。”言下之意,除此之外我没有半点用武之地。我泄了气,小声嘀咕一声:“万一你们谁有个头痛脑热的,我可以帮忙照顾一下……”他手抚着额头,将头转向另一边。“我没有开玩笑!我肯定能帮上你们的!”   他的头再没转过来,似乎不想跟着我费话下去。我索性也不跟他争辩了,质气的扔下一句:“反正你拦不住我的!”说完转身离去。就算不去看他那张脸,我也想象到他是什么表情,他的视线一直跟在我身后,直到转过拱门才消失。   只要我决心要去,看他有什么办法拦住我!   孩子与父母心连心,大概也感觉到我们的心情,后晌的时候突然哇哇的哭起来,我们一人抱一个好半天才哄他们安静下来。等孩子睡着了,我把他们放在枕边,轻轻的拍着,低头亲吻他们。昨个,我回了趟张府,把廷璐要剿匪以及我要跟去的心思说给家人听,廷玉没有说话,夫人倒是劝了不少,说那边条件艰苦,女人家吃不了苦,还会拖男人们的后脚。我猜得到廷玉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但他们知道我的固执,劝是劝不动的。   我和廷璐经历了太多磨难,越发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所以他们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上去。   临走时廷玉送我出门,他让我不要将此事瞒着廷璐,好好商量再做决定。我猜廷璐之所以知道此事一定是廷玉告诉他的。廷璐去常安家到了深夜才回,我躺在床上看着书,孩子在身边已经睡下了,听到门口传来动静,知道他回来了故意倒头装睡。过了一会儿,廷璐吹熄烛火脱衣上床,他轻手轻脚的搂上来不敢惊动我,然后叹息一声,在我肩头吻了一记便贴着我睡下。   我睁开眼睛,静静的听着他的呼吸,感觉到他还没有睡。   “木兰,我知道你没有睡,还在生我的气?”   我鼻腔一酸,声音闷闷地说:“我生自己的气!”他扳过我的身子让我跟他面对面,伸手抚上我面庞时,发现我眼角边湿湿的。他用手指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柔声低道:“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离开你,时间不会太久,我保证三个月内毫发无伤的回来见你。”   “三个月……时间太久了,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我哑着声音低语着,投入他怀中被他紧紧搂住,他频频亲吻我的唇,“我何尝不想你,你以为我愿意领这个差事?现在大阿哥遇到事了需要人手,我能放着不顾?好了,别生气了,反正好坏这是最后一次。”   我点点头。   他松了口气,“乖,在家好好照顾孩子,让我塌塌实实的离开。”我伸手环上他脖子,埋进他怀里不说话了。他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似乎不放心似的,“你不会背着我再做什么吧?”   “我不知道。”我不开心的低道。   他手臂一紧,埋怨道:“木兰!”我叹了口气,郁郁寡欢的伏在他怀里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廷璐知道要劝动我改变主意不是件容易的话,便轻轻抚着我的背,静静的陪着。   “我舍不下孩子,更舍不下你,真恨不得自己变成男人,跟你一起上战场。”我轻声喃道。   “你以为上战场是好玩的事吗?杀人杀得手麻时心都变得无情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副样子。我希望在你面前永远都是宠你爱你的温柔男人。”他低头吻上我的唇缠绵起来,这一吻激出了我的泪水,抱着他主动去迎合他的索求,廷璐知道这一走要有数日看不到我,似乎想牢牢记住我的感觉似的,开始还有所控制的他到了后来就显得有些激狂了,粗重的喘息声响在耳畔,豆大的汗珠不断落掉在我身上,总一副索求无度的样子。   “廷璐……”我手臂软软的,浑身都酸痛的没了力气。   他动作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喘息的倒在我身上,努力平复下激情才抬头亲吻我满是汗水的额头,然后低声在我耳畔低道:“对不起,弄痛你了吧?我真是晕了头了……”   他舍不下我才会如此失控吧,我抱着他,之前被他劝说得动摇的心渐渐又坚定下来,才不想去期待什么久别重逢,倒不如让他天天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来得安稳。我暗暗打定主意,就算他不让跟,我也要想办法追着他不放!廷璐疲倦的睡过去了,我轻轻给他盖好被子,仔细打量面前这张俊颜,脸上露出坚定的笑。   两个孩子面对面正睡着香甜,一想到明天要离开他们了,我心里同样有些不舍,于是,整夜没睡,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们的样子,直到东方发白。第二天,我早早起来,亲手为廷璐准备早膳,等他踏进膳厅的门,我已经准备妥当了。廷璐一改往日的朝服,换上了轻便的布衣,这时的他少了几分官派模样,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随和。   本想伺候他用膳,却被他拉着我一同坐下,“来,我们一起吧,有媳妇的生活就是好。象常安临走之前还要忙着给常笑准备早膳,我就免了这份差事。”他显得很高兴,大概以为我打消念头了吧。   我微微笑着,帮他盛了碗清粥端给他,一副小女人的贤慧样。   “昨晚……”他犹豫着想说什么,碍于旁边有人没有说出来。我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脸红的笑:“昨晚我睡得很好,不用担心。快吃吧!”   看他埋头吃的香甜,我则在旁边托着下巴痴痴的看。昨夜的廷璐明显欲求不满,连要了我好几次,让人不解的是,男人在发泄过后为何不累反而精神更足了,看他笑得脸面红光,仿佛得了什么彩头似的。他喝完粥,冲我绽露一记颇有男人魅力的笑,打趣道:“是不是百看不厌啊?迷得你都无心吃饭了?”   我扑哧笑了,“少凭嘴了,比你帅的人多了去了。”   我接过他的碗重新填满,他很满足的看着,“等我走了,你记得时常去常安府看看,常安想托你帮忙照看下常笑呢。”我听话的点头,说了声好,从未有过的温顺。他深深的笑了,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真的。”   呃?我微愣,看了他一眼,不由琢磨起他这句话的意思,随后浅笑:“好啊。”   廷璐看似放了心,心情愉悦的端起碗大口大口吃起来,一点也不象要出远门的样子,我们之间没有依依惜别,没有说不清的情话,一切跟往常没什么不同。送他出门的时候,小史已经把坐骑整理停当,上面挂着我为廷璐准备的包袱。送到门口处,廷璐反身抱了抱我,低语:“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我依然淡淡的平静的笑。   待送走廷璐后,我长长吁了口气,返身折回府内一边走一边吩咐小青:“廷璐把我的东西藏哪里去了,赶快找,他应该不会放别处……所有空闲的屋都翻一遍……”   小史愣愣的看着我,“夫人,你要找什么啊?”   就在这时,又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把拉住我叫道:“喂,廷璐呢?听说他们要去漠北一带剿匪,是不是真的?他出发了吗?”原来纳兰揆方来了,他这时候才得到消息赶来问我,我点头:“他已经走了,有事吗?”   纳兰揆方懊恼的叫道:“为什么这事谁都没有告诉我一声,他们怎么能丢下我们就走就走?不行,我也要去!”   原来他也有这个念头,哈哈,我松了口气,庆幸这回路上有伴了,“那你动作可要快点了,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就追不上他们了。”我满意的拍了下他肩头。纳兰惊讶的脸上顿时转为一阵惊喜:“什么?莫非你也……好极了,等着我,我这边回去整理行李!”   廷璐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和纳兰揆方会偷偷跟去吧?想防着我廷璐的道行还差一点。我暗自得意的笑,小青终于把廷璐藏起来的行李翻出来了,很快,纳兰揆方的马车驾到。“木兰,快上来,我们去追他们!”   想不到他动作蛮快的嘛!还好我已经提前做好准备,该交待的事情也交待清了,可以放心的离开了。要是被廷璐知道我到底还是跟去了,肯定会发脾气,我已经做好接受他怒气的心里准备了。   正当我准备上马车时,又一辆马车朝这边疾驰而来,赶马车的人象是小顺子,难道是来找我的?我停在原地等着,果然,小顺子跑到这里忙拉住缰绳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上前给我请安。“张夫人,惠妃娘娘请您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要事?惠妃能有什么要事?这早不赶晚不赶的偏偏这时候召见我,简直就象算着时间来的。纳兰揆方忍不住问小顺子,“惠妃找木兰什么事?我们有急事要走呢!”   小顺子苦笑地说:“张夫人,你可别难为我,惠妃娘娘可说了,要是接不到人就不许我回宫。”小顺子一边说一边擦汗,这寒天的跑得他冒汗,可见事情有多急。   这个惠妃找我是什么事呢?还给小顺子下了严令?我跟纳兰揆方面面相觑,末了,我只好让纳兰揆方进府等着我,我去看看就回。不到半个时辰,我跟着小顺子匆匆来到咸福宫,一进门就听见里面笑声不断,好象聚了一屋子人似的热闹得不得了。小顺子通报了一声,马上就见惠妃娘娘的大丫头打帘而出,“张夫人,娘娘叫进呢。”   我迈步进去,到了里面,只见惠妃,德妃,敏妃等几个有份量的妃子们坐在塌上正围聚在一起打纸牌。旁边站着一群宫女,小桃也在其中。我走上前,给惠妃等人行礼,一路赶得急,气都没顺还在喘息着。   “木兰给娘娘们请安,娘娘吉祥。”   惠妃她们停下手中的活计,个个微笑的看着我,惠妃笑的最开心,“平身吧,赐座!”小桃搬来板凳,在德妃的示意下摆到她身边,我挨着德妃拿捏着落座。惠妃指着我笑道:“看吧看吧,我就说来得及,小顺子办事我最放心。叫小顺子进来!”   一会儿小顺子被叫进来了,先给几位娘娘请安。惠妃问:“你去的时候,木兰在做什么呀?”   “回主子,奴才赶去的时候,张夫人正要跟纳兰公子一起出门,行李都打包好了。”小顺子如实回道。几位娘娘轰的笑起来,惠妃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德妃用手绢捂着嘴也大笑出声,敏妃陪笑着在旁边帮德妃锤背,屋里一时笑声大作。看到身后的宫女们居然也偷偷的捂嘴笑,我愣愣的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们到底在笑什么。   小顺子陪笑着又道:“奴才说娘娘有事要召见张夫人,张夫人还不大情愿,纳兰公子在旁边一个劲的催着要走。奴才怕他们真的走了,就说要是奴才接不到张夫人,娘娘就不许奴才回宫。张夫人这才肯随奴才进宫。”   娘娘们又笑了好一阵子,惠妃笑着摆摆手,“行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我看看小顺子又看向笑得其名奇妙的一班娘娘们,隐隐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感觉好象进了圈套里似的。惠妃笑够了,这才指着我说:“木兰呀,廷璐他们办正事去了,你们跟去做什么?除了添乱什么用都没有,不如安心留在家里待他们回来,廷璐心里也塌实不是?”   我惊讶的呆愣住了,听她们的话音和举动好象知道了我的计划似的,太神了吧?我吃惊的问:“娘娘怎、怎么知道……”   惠妃咯咯笑个不停,“你以为你那点小心眼以为廷璐不晓得,他昨儿进宫请皇上帮忙绊住你,阻止你跟去。这不,我一大早就打发小顺子过去接你,总算赶在你之前拦下来。皇上交待的事,我总要办好它不是?”   啊?我睁大眼睛大大的愣住了。原来……廷璐早就猜到我这一招,暗中做了安排!   德妃笑吟吟地拉住我的手,劝道:“木兰,你就安心的在宫里住几日。男人有男人的事要办,我们女人插不进手的。”   我低下头,郁闷的叹了口气,想不到最后还是着了廷璐的道,被娘娘们这番劝慰再想跟去也不成了,她们的面子总要给的。我失落的点头:“知道了。”惠妃娘娘开心的笑了,招呼我上前,“来来,今儿呀,你就甭回去了,陪我们打打牌,聊聊天,什么时候住烦了再回去。小桃。”   小桃走上前,“娘娘?”   “把隔壁西边一间屋子给木兰收拾一下,今晚就不让她走了。”惠妃娘娘说道。我头痛的抚额直叹,这回真是身不由已了,廷璐这招够厉害的了。小桃自是欢喜的出去了,我则被惠妃娘娘拉到旁边陪她们打牌。这会儿纳兰揆方还在木兰府等我呢,总见我不回准又要骂骂咧咧嫌我不仗义了。   我不会打牌,惠妃便在一旁讲解,我听得心不在焉,打牌也总时时出错,害惠妃输了不少银子。惠妃又好气又好笑的接过牌来,“木兰心不在这里,照这样玩下去,我的体已钱都要输光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不好意思的道歉,敏妃打趣道:“木兰人家经营有方,快成一方小富婆了,自然不拿这点钱放在眼里。以后我们要是手紧了,都去她家里打秋风去!”惠妃逗得咯咯笑。德妃看了我一眼,低笑:“说起来木兰他们都成亲一年了,小两口还这么亲亲爱爱的,谁也舍不下谁。我看那些年轻夫妻哪个也没他们这样的,恩爱得让人羡慕!”   惠妃见小桃从外面进来,遂笑道:“行了,木兰,守着我们也没意思吧,去跟小桃玩会儿吧,跟自儿家一样。”我点头称谢,刚直起身,就被迫不及待的小桃拉了出去。   小桃把我拉到她房间小坐,小桃是以前伺候过佟贵妃跟前的大丫头,地位比这里一般的宫女们要高,但调到惠妃这边以后,又不比惠妃跟前的贴身丫头亲,所以她不必伺候主子,平日里负责管理低级宫女们的日常工作就可以了。小桃央求我多留几日陪陪她,想到家里的孩子,我实在放不下心,就说这里没什么玩头,处处规矩大住不惯等等,小桃把眼一瞪:“谁说这里没玩头,御花园大着呢,你没有转遍过吧?”   她说带我去那里转转,然后跑去跟惠妃请示,惠妃听说我想去转转,自然不会拦我点头同意了。   这会儿皇上正在乾清宫上早朝,御花园里人不多,很清静。我和小桃沿着石子小路边走边看,抬眼看远处扫了一眼,忽尔发现不远处太子领着福晋等一群人正在那边的凉亭里说笑,我拉了小桃一把,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拐上另一条路。在一处较隐蔽的假山石旁,我意外的发现胤禛正躲在这里看书。   我正要拉着小桃拐去别处,小桃哭笑不得的甩开我的手:“木兰,上前打个招呼我们继续往前走啊,你老躲什么啊?”我忙作嘘声状,一副很体贴的模样说:“四阿哥正在这里读书,我们不要打搅了人家。去那边好了。”其实我更希望自已随意的转,不想跟任何人攀谈。   我硬拉着她往别处走,这时,埋头读书的胤禛大力咳了一声,似乎在告诉我们,他已经知道了。   小桃好笑的看着我,“看吧,四阿哥在叫你呢。”   我不乐意的斜了她一眼,嘀咕道:“都被你害的,早就闪人不就好了?”无奈,我只好跟着小桃走过去。胤禛明知我们来了,却头也不抬的仍低头看书一副假道学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在等我们过去。我走上前,马马虎虎的行了个礼,“四阿哥,怎么不在上书房读书,跑这里来了?”   “一会儿皇阿玛要考我学问,我正在这里等他。”胤禛抬头打量了我一眼,奇怪的问:“倒是你,怎么又进来了?”   “上了惠妃娘娘的当,给骗来的!”我悻悻地哼道。胤禛闻言好奇的抬了抬眉头,我没有多说福身行礼:“好了,不打搅你做功课了。”说罢,转身欲走。小桃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忙跟上来,小声对我说:“四阿哥还没说话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经她一提醒,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点了点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枚玉板指折身回到胤禛前,“哪,这个东西还给你,也不经心落在我家了。”   胤禛看了看没有伸手接,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丢的,是我送给璎珞的。看她抓着不放就摘下来戴她身上了。”   “她还小,不懂得收礼呢,这么贵重的礼还是还给你吧。”   “我送出去的礼哪有……”没等他说完,我已经上前把玉板指放在他书中上,然后转身离去。胤禛不满意的声音追上来:“喂,木兰!我看拒绝的是你吧?”   “我是她娘,当然有权利决定她的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摆摆手,拉着小桃早早闪出去了。小桃不解地问:“四阿哥送给孩子的礼干嘛要退啊,留着也没什么事嘛,人家一番好意就这样被你生生挡了。”   “你不懂,我不希望下一代跟皇室的人有什么牵扯。还是平民生活来得轻松自在一些。”我拉着小桃的手,走到一处假山旁坐了下来,一边欣赏园里的风景一边心有感触的说:“外人都以为后宫是花团锦簇风光无限好,是嫔妃们的天堂,看她们整天穿金戴银玉石满身的,出现在人前也是个个雍容华贵仆役成群,那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你天天陪在后妃们身边,也看到她们背后的泪水了吧。她们的丈夫只有一个,却有不同女人共同分享,谁也得不到一对一的宠爱。在我眼里,那些地位与荣耀远不及被一个男人宠爱来得实在。女人需要的不是拥有那些享受就够了的,真的能享受到一个人的宠爱那才重要,就算吃糠咽菜也会觉得日子很幸福。小桃,日后嫁人,可要选一个老实本份的人嫁,如果是侧室不论对方条件多好,对你多好也不要嫁,这是我的忠告。”   小桃怔怔的看着我,正在细细理解其中的意思,没等她回话,我们身后倒意外的响起皇上的声音。“嗯,忠告的好啊。木兰的一番话说得朕的女人们个个心里拨凉啊!”   啊?皇上来了!我微惊,小桃吓了一跳,忙跟着我迅速起身,给皇上福身行礼。   皇上下朝下的好早啊,我心里暗道。跟小桃聊的太过专心,没有听见皇上过来的脚步声。待皇上发了平身的话,我抬起来朝皇上看去,原来皇上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跟着张英明珠等几个朝臣,再后面则是惠妃德妃等几位地位较高的嫔妃们,她们居然也来了!想必刚才的一番话都被她们听了去,虽然脸上各自带着微笑,却相互之间交换着眼神,眼中透着无法言喻的复杂神色。   我暗叫倒霉,躲来躲去最后还是被皇上撞见,偏偏还乱发了一通感概,大概说得惠妃她们心里很不是滋味吧,真是不赶巧啊。   我满脸歉色的低下头,不敢与她们的视线交错。张英倒是朝我投来满意的眸光,赞许的笑了一下。我不好意思的给他行了个礼,低头侧立一旁。明珠说:“皇上,木兰的话可说进女人家心里去了,说得也有几分在理。”   皇上埋怨的看了我一眼,不甚满意地说:“那只是木兰一个人的说词罢了,难道当朕的妃子还委屈了她们不成?你问惠妃德妃,朕给的少吗?”说罢,扫了我一眼,“我看啊,木兰是被廷璐宠坏了,快跳到男人头上去了。张英,回去你得好好调教调教你这个儿媳妇,教她好好读读女诫和三纲五常类的书。”   张英忍笑回道:“是。”   皇上负手离去,明珠和张英相视一笑忙跟了上去。惠妃德妃等人经过时,我刻意把头低了一低,她们倒没怎么生气,捂嘴偷笑的指了指我,也跟着皇上他们去了。走在最后的敏妃偷偷冲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一脸虚笑的摇摇头,不想跟她们凑趣去。等他们一行人过去,我这才长长吁了口气,不确定的问小桃,“我刚才有说错什么吗?”   小桃想了想,莞而一笑:“哪里有错,我觉得说的蛮有道理的。”   我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其实我也这样认为。”小桃扑哧笑了,举手欲打,我则咯咯笑着抢先一步跑开。   我处处捡着无人的地方转,哪里高哪里险要就拉着小桃走一走,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御花园里转了一个遍。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小桃劝我先跟惠妃打声招呼再说,眼下她们正陪在皇上身边在那边的凉亭里休息,皇上和张英在考问胤禛功课,这时候不便上前打扰。   隔空望去,似乎胤禛的成绩不错,德妃的脸上一直噙着微笑,不时的朝胤禛投去赞赏的目光。胤禛这一年来的变化很大,刚见他时不过十一岁,个头才到我脖子,现在若在一起,应该和我一般高了。刚好到了蹿个的年纪,估计再过些日子肯定就超过我了。以前的他经常一个人独处,现在跟大阿哥太子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多,加上皇上对他倍加器重并紧抓功课,相信再过个一年两年的,没准该领差事办差了吧?   皇子们一般学习到十五六岁时就离开上书房进入成人世界,胤禛的几位大哥都开始领事办差了,从皇上对他的栽培来看磨练老四的时候快到了。   终于,凉亭那边传来一阵笑声,胤禛在向张英行礼,皇上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几句什么。惠妃转向德妃拉着她的手也笑着在说些应景的话。这时,一个嬷嬷领着四五岁左右的男孩走上凉亭,那个男孩身上穿着一袭潢色衣袍,似乎是位阿哥,他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地给皇上叩头,皇上低头见了笑呵呵的弯腰抱起了他。   我好奇的拉了拉小桃,“那个小孩是谁呀?”   “是十三阿哥。敏妃的。”   啊!我惊喜的瞄了又瞄,原来他就是跟四阿哥形影不离的黄金搭档,号称拼命十三郎那位小阿哥啊!天哪天哪,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人物了!我笑得嘴都合不上了,目不错珠的望着,好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十三阿哥长得虎头虎脑的,浓眉大眼,一双黑眼珠滴溜溜灵动的喜人,我连连拍小桃的肩,开心的叠声叫道:“十三阿哥好可爱啊!憨态十足的!真想过去抱一抱!”   小桃奇怪的看着我,不解地问:“你干嘛这么激动啊,难道他比你家那两个双胞胎还可爱么?”   啊?我微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点过激了,我的心情外人是无法理解的,忙拍拍脸颊换回一副正经模样,瞬间的变脸更让小桃觉得不可思议了,象见鬼似的。“你、你怎么变脸跟翻书似的,说变就变……”   我笑眯眯的说:“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们正说话,忽见一个太监朝这边快步而来,象是来找我们的。等了一会儿,太监过来打千行礼:“张夫人,皇上请您过去说话呢。”   “哦哦,好啊!”我这次倒答应的挺痛快,小桃疑惑的拿眼冲我瞄了又瞄,实在猜不到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以前我总是见皇上来就象老鼠躲猫似的,能避就避。现在却完全相反,很积级的就跟着太监过去了。小桃忍不住小声问:“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太监领到亭下就停了脚步候在一旁,小桃陪在一旁,我拾级而上来到上面的亭子里。恰好十三阿哥就站在旁边,终于可以近距离的打量他了,我笑眯眯的对他上下打量,一脸喜爱的样子,还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头顶。十三阿哥抬眼斜我一眼,大概没见到哪个女人象我这样毛手毛脚的吧,眉头一皱,毫不客气的拨开我的手。   哟,还蛮有脾气的呢,瞪眼的样子真是蛮可爱的嘛!   我毫不介意的笑了笑,这才注意到皇上与妃子们个个一脸奇怪的看着我,不晓得我怎么对十三阿哥的态度这般热络和喜爱。我忙扳正表情,向皇上等人行礼。“木兰见过皇上和各位娘娘。”   “平身。”皇上摆摆手示意我起来,张英和明珠象是完了事,齐向皇上行礼告退。趁张英他们离去,我又将目光调向十三阿哥胤祥细细打量,个头不高,长得蛮敦实!仔细端详胤祥的时候,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胤禛正侧头观察我,一脸不解,似是在疑惑我为何对胤祥这般喜爱。 第68章皇宫选秀   敏妃笑道:“看木兰呀,眼都直了。莫非胤祥身上长了花?”   我恍然回神,发现皇上和惠妃她们的目光都聚集一处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冲敏妃笑了笑,依次看过浅笑的德妃和惠妃,最后目光停到皇上身上。皇上眉头轻挑,正颇为不解的看着我。我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客气的立于一旁。自打廷璐上次那场牢狱之灾,我对皇上的敬爱之心也减了许多,只知道我和廷璐即使对皇上再好,遇到麻烦时也照样该坐牢的坐牢,该判刑的判刑,一点也不手软。也许心里还在介意上次的事吧,我没办法让自己装的象没事人似的。   皇上兴许感觉到什么,赐了座便默声不语了。   惠妃便也来打圆场,笑道:“木兰呀,刚才就瞅见你一直望着这边,我们还以为你也想聚过来说说话呢,不成想,原来你的注意力在十三阿哥身上呢。怎么,小人比大人还耐看么?”   敏妃捂嘴偷笑,伸手招十三阿哥到身边来,关切的嘘寒问暖。我汗颜地一笑,回道:“回娘娘,大概当娘的心思都一样吧,一看到别人的孩子就会联想自己的孩子长大后的样子,喜欢那是自然的。”   “这才是当娘的话!”惠妃咯咯的笑。我也应景的浅笑了一下,旁边沉默良久的皇上终于开了口,缓缓问了一句:“木兰心里对朕存有怨恨吧?”一句话问的旁人齐刹住笑声,扭头朝皇上看去。我低下头没有回话,这时,胤禛突然向皇上请辞,皇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随手抬了一下,胤禛转身出了凉亭。   惠妃看了我一眼,陪笑的对皇上说:“万岁爷,事情都过去了,好端端的,别提那些煞风景的事了。”皇上低头喝茶,没有理会惠妃的打茬,我轻轻淡淡地回道:“木兰哪敢对皇上存有怨恨之心,皇上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那自然出于大局考虑,岂是我们女人家能想到的。公平与否自在人心,女人家不便乱议是非。”   皇上听出我的话言不由衷,抬眼看了我一下,深不见底的黑眸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惠妃和德妃相互看了一眼,头疼的朝我看来,似乎嫌我为何不说点好听的话哄皇上开心。皇上淡淡说道:“这话可不象你木兰的风格,看来心里是对朕有不少怨气啊。你肯定在怨朕先后让廷璐进过两次大牢,这次又派他去漠北一带剿匪,是不是?”   这次我没有否认,轻声承认:“是。”   皇上拿手指点了点我,似乎不知该拿什么话堵我的口似的,“没人理解朕的想法,无论朕怎样做都很难让每一个人心服,这就是众口难调,知道了,朕知道了……”意外的,皇上竟然负手离去。听脚步声似乎显得很沉重,少了几分来时的轻松。见皇上突然离去,惠妃等人面面相觑,惠妃叹了口气,对我说:“木兰,最近万岁爷心情很不顺,你这么说不又给他添堵么?”   我还添堵呢?这话我没敢说出来。见好好的气氛被我破坏掉了,更没心思留下了,便向惠妃娘娘请辞出宫的事。惠妃点头同意,并叮嘱我在家安心照顾孩子,塌实的等廷璐回去,别想旁的事。她说这话是怕我跟纳兰揆方私下里跑掉。   我点头称是。临近晌午时分,小顺子驾马车把我送回了木兰府,见纳兰揆方不在,我问小青他几时走的,小青说我刚走不久,和硕郡主就气急败坏的追来了,还带了几个家丁,后来郡主命人把纳兰揆方五花大绑捆回去了。虽然小青只是简短的描述,我几乎可以想像到当时是怎样一个混乱场面,幸好自己不在,不然铁定会被和硕郡主视成挑事的一方,再扔给我几句难听的。   如今我是去不成了,我泄气的叹气。想到廷璐一走就是数月,心里着实郁闷。小青问我中午想吃点什么,我没什么心思的摇头,叫她不用做了,等几时饿了再说。然后便去看孩子了。   从此,我真的在家大门不出,整日里陪孩子在一起。亲自带孩子有很多收获,他们几乎一天一个样,时时可以让你看到细微的变化。比如:脸蛋越来越饱满了,小手越来越有力气了,有时抱着他们在院里散步时,冷不丁被扯住头发,揪得蛮痛的。   “哎哟,小祖宗,可不要揪你娘的头发,呵呵,这个小不点呀手劲还挺大的!”吴雅氏忙上前帮忙整理头发,一边笑道。坐在旁边的福晋和钱氏也笑了,她们正在摆弄张敬丹玩,不时的笑上几声。这会儿,我们正聚在后园子里的木屋里聊天。自从廷璐和胤禔走后,阿哥府的福晋们经常过来看望我,走动的比较勤。   “俗话说三翻六坐七爬,等廷璐回来的时候,没准孩子都能坐起来了,估计着那会儿他们也该回来了。”福晋说。   “只是坐吗?我还以为那会儿可以站起来了呢。要是能自己站住就好了。”我期待的说。吴雅氏被逗笑了,“孩子长得哪有那么快,要她站住要等月呢。十一月左右差不多可以学着走路了。”她们是过来人,这方面的经验比我多多了,说起来一套套的。   留在府中照顾孩子这段期间里,大榆村那边的事务基本交给福伯的儿子打理去了,每月固定看看帐本,了解了解进项就行了,其它具体如何运营的一概不过问。我越是放手让下人去做,他们反应更因主子的信任而工作的份外卖力。当然,我的薪水给的也不吝啬,在这里做事的下人与别家大户里的下人相比挣得三倍还多。   附近一些平民和下人的亲戚们也要过来找活,我想了想,眼下的伙计足够用了,何必再收新人,便全部拒了。   要是每天忙的团团转就没有时间去想廷璐了,他一走我格外不习惯躺一个人的床,吃一个人的饭,每到空闲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去想廷璐。我时常梦见廷璐跟沙漠之狐血战的场景,有次还从恶梦中惊醒,后来再也没有睡着,直睁眼到天亮。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我便抱着孩子回张府小坐,跟家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消磨时间。   廷玉的孩子已经能走的很稳当了,他对孩子很宠爱,身上多了一些父爱的光芒,跟雪莲之间的矛盾也渐渐消失了,两人可以象夫妻一样很融洽的相处,只是从雪莲望向廷玉的眼神中仍可以看到丝丝郁闷的影子。我有些不解,廷玉已经做了那么多改变,雪莲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廷璐临走时交待我时常去看看常笑,我每隔几天就去常安府看看,邀请常笑过来吃饭,有时胤禛也来凑凑热闹。这两个小坏蛋最大的兴趣就是算计我出丑,可惜我没心情陪他们玩,抱着孩子在屋子睡觉,只要不妨碍我随他们在外头胡来。后来胤禛觉得没趣就早早回去了,常笑一个人在我府里逛来逛去倒是安份了不少。   平淡如水的生活更加让我期盼着廷璐归来的那一刻。   我象热恋中的女孩每天数着日子过,天天望眼欲穿的盼,没有什么事能让我提起兴趣。一转眼,廷璐走了两个多月了,为了得到关于他的消息,我每隔一周就进宫向惠妃娘娘请安,然后托小顺子帮我从李德全那里打听点消息,皇上似乎在努力扭转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只要他知道我进宫的消息,用膳时必定会来咸福宫,然后告诉我一些前线的消息。   “……阿哥他们打听到一个穷山沟里藏着沙漠之狐的人马,闻讯赶去,不料中了他们的埋伏……沙漠之狐他们得知朝廷派了一支人马前去剿灭他们,早就做了准备想先下手为强,调去的人都是从各兵营里挑选的精兵,身手都不错的,经过一场恶战,沙漠之狐死伤大半,连夜逃了……现在他们正在咬着沙漠之狐的踪迹紧紧不放,一路追击呢。相信过不久就会有胜利的捷报……”   把几次得到的消息整理下来,看似廷璐他们快捉到狼狈逃窜的沙漠之狐了,可是一个月过去,再没得到任何消息,连皇上都觉得有些蹊跷,战果再不济也该有个信回来,为何迟迟不见任何回信?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了。挂念担心整日里侵袭着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数日下来我瘦了不小。   大阿哥的福晋们一直从我这里得到消息,后来一听没了消息,个个跟我一样坐立不安起来。双胞胎最近的睡觉规律给颠倒了,白天呼呼大睡,晚上变得爱玩了,我经常深夜里陪着他们说话,找耍,我拿着廷璐的自画像给两个宝宝比划,指着上面对他们说:“看看,这是世上最帅最俊的男子对不对?想不想你们的爹,来,过来一人亲一下,不许多哦?”   两个宝宝在床上爬来爬去,不时的跌倒再起来爬,画上多了几块口水,而他们的嘴边则多了几道黑印,我咯咯的笑起来。   我拿起手绢帮他们逐个擦去黑印,然后看着那幅画上被口水打湿的线条,也用手绢擦起来,一边擦一边低声说:“这么久也没个消息回来,不知道我在担心么?还说最迟三个月就回,骗子……”恰好一个孩子爬过来,我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亲了又亲,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   “你们也想他了吧?是不是?我也想……很想很想……”   背后有股冷风吹过来,吹得我披在肩头的发丝微微飘了一下,奇怪,明明没有开窗怎么会有冷风?两个宝宝抬头冲我咧嘴笑,笑得好开心,口水都流下来了。我浅笑了一下,擦去泪水,准备去看看窗子是不是没关严。刚要起身,突然背后伸过来两支手臂一把将我紧紧抱住,我被吓了一跳,心猛地一惊,很快一股熟悉的感觉将我浓浓包围,我一下子惊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的身子明显一抖,呼吸变得不稳了,胸膛剧烈起伏里面充斥着巨大的气流似要爆炸般。我不敢回头去看,生怕这只是我的幻觉。   直到熟悉的低语声在耳畔响起,我这才确定这是真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   “我回来了……没有骗你……”一声叹息在耳畔响起。   我的嘴唇不听使唤的哆嗦起来,深吸了口气猛的转过身来。没错,真的是廷璐!脸庞黑了点,下巴的胡茬也冒出来了,疲倦的脸上洋溢着重逢的喜悦,我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摸他的脸,虽然面前的影像是模糊的,但我知道他也在深深的打量我,眼中写满了想念与心疼。   “你怎么才回来!现在才回……”没等我哭着说出更多想念的话,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什么话也没说,一味紧紧的抱住。我的泪水尽情倾泄,恨不得永远埋在他怀里再也不分开。许久,廷璐捧着我的头,低头吻上我的唇,留恋不已的低道:“以后,我保证不会再跟你分开了!我发誓!”   太好了!他终于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让我担心了!   “好久没有吃到家里的饭菜了,在外面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家里的粥,这回总算喝到了!”用早膳时,廷璐一边津津有味的埋头喝,一边不断的啧啧感叹。我托着下巴微笑的看着他吃得一脸香甜的样子。旁边的小青被这句话逗笑止不住捂嘴偷笑。昨晚,他好象太累了,劝他洗了个澡,等我收拾停当回到屋里,发现他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两个宝宝在他身边爬来爬去也浑然不觉。   “昨儿怎么那么晚回来,而且事先也没个信回来,让我担心死了。”   “啊,事情说来也巧,负责送捷报的小兵在路上遇到了意外,信没递到京城,后来大阿哥重新派人送捷报。怕你等急,我这两天跟着通信兵一起连夜赶回来的。”喝完一碗清粥正要自己动手盛,我忙接过来帮他盛满,再捧给他。怪不得昨儿看他那么累,原来两天两夜一直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这么说你是一个人先回来的?”   他点点头,“他们都在后面呢,估计明天晌午前也就到京城了。”   我心疼的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干嘛赶那么急,反正我三个月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两天啊。”他不以为意的轻笑一下,“想早一天看到你呀,心里想着你,路上也就不觉得累了。”一句话说得我鼻子酸酸的,忍下想哭的冲动,低头开始吃饭。   “想我了吧?嗯?”   怎么不想?想得我整日里没心思做事觉也睡不着……我没有抬头,手中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粥,眼泪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廷璐的目光变得异常柔软,放下筷子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一边轻拍着我的肩一边柔声哄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以后皇上再让我办外差,我说什么也不去,以后天天陪着你嗯?”   我点点头,“以后你去哪儿我也要跟去,不许再丢下我一个人走。”   “我答应你。”   一颗心终于塌实下来,我抹涕为笑。饭后我们手牵手来到木屋,他在卧椅上坐下来,伸手拉我坐到他怀中,然后给我讲起剿匪的事。从皇上口中我已经知道他们曾在某个穷山沟里跟沙漠之狐的部队遭遇一场恶战,后来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廷璐便接着那里继续往后讲:“……我们谁也没有料到那里有埋伏,沙漠之狐给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带去的人都身经百战,很快就稳住了战局,从抓获的一个手下口中得知,沙漠之狐在我们出京时就知道了此事,打算回以颜色把我们吓退,结果,反被我们控制了局势。大阿哥在那时受了伤,沙漠之狐正要杀他,常安及时出现。原本沙漠之狐可以下手杀了阿哥的,不知为什么,当看见常安用箭指着他时,沙漠之狐的表情变得很怪异,最终还是没有杀阿哥,常安也没有下令追击,双方就这样结束了战斗,最后沙漠之狐带着剩余的半数人马逃了。我们也伤亡不小,便在留在原地休整。   那晚大阿哥伤了肩头,早早睡了。常安好象有心事,我陪着他静坐到深夜,常安突然问了一句:我们一定要赶尽杀绝吗?我才跟他说了此行的目的,皇上的意思是不想让知道皇子被俘这件事的人活着,常安的神情很复杂。我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为难的事?   常安过了好久才说:他怀疑那个沙漠之狐是他大哥。”   听到这儿,我惊讶地抬起身子,看着他惊叫:“沙漠之狐是常安的大哥?”廷璐吻了我一记,重新将我压回怀里,象哄孩子似的轻拍。“是啊,听了他的话我也很吃惊,问他能不能确定?他说他大哥是养子,因为性格孤傲诡异在家里不受欢迎,又不愿受到规矩的束缚,在十五六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常安小时候常跟着他大哥身边转,关系不错,大概那时候他是他大哥唯一不嫌弃的人。其实常笑不是常安的亲弟弟,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常笑是他大哥的异母兄弟。这件事常安从未跟常笑提起过。”   我越听越惊讶了,想不到常安,常笑和沙漠之狐之间有这么复杂的关系。   “常安什么时候认出沙漠之狐是他大哥的?我觉得常安跟沙漠之狐较量的那次举动就有点怪怪的,是不是那次就……”   “没错。常安就是那次认出来的,沙漠之狐似乎也认出他了,但是没有承认。直到常安为了救阿哥,拿箭指向沙漠之狐时,两人同时收了手,看似不想再拼下去了。双方的队伍这才结束战斗。”廷璐似乎在想什么,话头停了下来。我伏在他怀里听后面没了动静,抬头看着他,伸手摸向他冒出青胡茬的下巴。“后来呢?”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咬,“后来我们就是一路打听,一路追踪,沙漠之狐消息很灵通,总能在我们赶到之前离开藏匿地。直到……那天夜里,常安一个人悄悄离开宿营地打马离开,我偷偷尾随上去,发现常安跟沙漠之狐在树林里会合两人交谈起来……”   静静的听着廷璐的描述,那夜的情形仿佛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惨淡的月光静静的在两人身上投下两道身影,一向沉稳的常安显得有些激动,生气的瞪着沙漠之狐质问:“为什么当盗贼?家里有吃有穿为何要做这种自毁名誉的事?你把家族名誉置于何地?”   沙漠之狐倚着树干,淡淡地说:“我早就没有家了,也从未把自己当成常家的一员。”   常安听罢气得一巴掌打过去,清脆的响声后沙漠之狐没有躲,淡淡的说了一句:‘就当是割袍断义吧,以后我们两不相干,别想妄想动我一根指头。’   沙漠之狐转身要走,常安满脸悲愤的突然叫了声:“大哥!”沙漠之狐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从小你想怎样就怎样,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是不是?好,想跟我断绝关系,我成全你!就当我从来不认识你!可是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弟弟在人世,在常家!”   “……常笑。”沙漠之狐低低的念着这个名字。“他……还好吗?”   “谢谢你还记得他,他很好,一直天真的认为你出外经商迟早会回来看他!”常安压着火气,咬牙道:“我要不要告诉他,他亲爱的大哥是个盗贼,做的是不光彩的勾当!”   沙漠之狐沉默不语,少顷,脸上浮现出一贯吊儿郎当的笑,无情的说道:“随你吧。”举步欲走,常安气极,举剑瞄准沙漠之狐,沙漠之狐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没回,唇边挂着冷笑,不相信常安下得了手。   “既然你一意孤行,我只好把你带到常笑面前,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大哥是什么面目!”沙漠之狐侧头等着,只听嗖的风声响起,那只箭擦着他脸颊飞了过去,常安还是手下留情了。   “想当千古名将的人不该手软。”沙漠之狐低语。   “你走,别再让我看见你!常笑没有大哥,我会带着你的牌位回去,告诉他你已经死了!”常安大口大口喘息着,泛红的眼睛直瞪着沙漠之狐的背影。沙漠之狐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常安,什么话也没说,驾马离去。常安追了几步愤恨的锤了下树干,无力的蹲下身靠着树干发呆。   后来,廷璐没在看下去,正准备离开。情绪低落的常安突然说了句:“出来吧,廷璐,我知道是你。”廷璐很意外,想不到自己这样小心的跟踪都没他发现了,只好现身走过去。常安心情很坏,一点也不介意被外人看到自己沮丧的一面。廷璐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他肩,“算了,各人有各人的路,既然是沙漠之狐自己选择的,你干涉也无用,随他去吧。”   “毕竟兄弟一场,我的功夫还是他教的……撇去这个不谈,他还是常笑的大哥,每次想擒沙漠之狐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常笑的脸,我怎么下得去手?”这才是常安痛苦与为难的一面。   廷璐陪他坐下来,沉思了一会儿,扭头看着他建议道:“想放活口,就想个办法吧。”   常安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他。对他来说,廷璐是个绝对信得过的人,比大阿哥在他心里的份量还重。听了廷璐的说法,他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廷璐也不催,拍了拍他的肩,拉他起来。“要不要这样做你慢慢考虑清楚,反正我们有的时间拖,直到你有了决定为止。现在该回去了,不然部下和大阿哥会起疑心的。”   常安点点头,两人这才一起回了宿营地。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你给他出了个什么主意?”   “听呀,这里面还有英顺的故事呢。”他轻笑。   我惊讶的叫:“英顺?他还活着吗?”“人家可没死,活得好好的,听说沙漠之狐对他很好,很得宠呢。”廷璐见我手抚面庞,猜到我的鸡皮疙瘩冒出来了,忍不住笑。我则感叹:“想不到英顺这行饭吃得蛮幸福的,看来纳兰揆方一心想把他拉回正道的打算是落空了。接着讲,后来呢?”   “后来我们无意中打听到沙漠之狐经常一个人离开盗贼团伙去一个神秘地方,我和常安搜遍那一带地区终于在一个村庄附近的山洞里见到了熟人,一身贵公子打扮的英顺。英顺听说我们是来剿匪的,吓得脸都白了,求我们不要杀沙漠之狐,我们就把计划告诉了他,希望他配合我们。英顺答应了。我们一路陆续寻踪追击那伙盗贼,一个月下来,他们被我们追的累得筋疲力尽,有一次沙漠之狐去看英顺不在盗贼窝时里面的人内讧了,我们趁机杀进去尽数消灭了他们!   其中有个人背影很象沙漠之狐,朝后山逃去,我拦下大阿哥让常安继续追杀,等我们追上去正好看到常安一刀贯穿沙漠之狐的胸膛,推下山崖。大阿哥信以为真,还说沙漠之狐没传说中的厉害,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好险,原来你们让英顺拖住沙漠之狐,然后带兵袭击他的部下!”   “是,原本大阿哥一心想亲擒匪首为功,我装作保护他放常安打头阵,等我们赶到事情已经结束了,好在大阿哥没有发现破绽。离开那儿的时候,常安把沙漠之狐那把随身的刀塞给了大阿哥,意思是要把功劳让给大阿哥,大阿哥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常安淡笑:把你大阿哥托上去,我们才好沾光啊。常安当然明白,皇上交待大阿哥为这次行动的主帅,自然希望大阿哥亲手斩杀匪首的意思,他索性做了顺水人情,遂了双方心愿。”   听完所有的经历,我长长吁了口气,“等沙漠之狐赶回营地,发现所有部下都死了,自然不会再做盗贼,这个主意不错。”   “英顺也不希望沙漠之狐一直做刀口舔血的生意,相信他会劝沙漠之狐做回正经行当来的。”廷璐长长的叙述讲完,注意力回到了我身上,“好了,亲爱的,讲讲你的故事吧,我不在的期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勾着他脖子依偎在他怀里,头贴着他下巴,轻轻的长叹:“我哪有什么事好讲,倒是你,走的时候干嘛让皇上绊住我?”   “免得你不听话偷偷跟上来啊!”他轻笑,“幸好防着一手没有让你得逞。你原是想跟来着对不对?临走时看你的表情怪怪的,就知道你十有被我猜中了。”他狡黠的笑了,捧着我的脸轻轻柔柔的吻,我生气的咬了他一下,“设计人很好玩吗?”   他开心的大笑,“感觉不错哦,木兰一向喜欢设计别人,这回着了我的道了吧!”看他笑得那么肆意,我扬拳打了他一下,最后还是被他感染的笑了。廷璐渐渐收住笑声,最后只在唇角边噙着一抹宠爱的笑意,抚着我的脸说:“木兰,我知道你舍不下我,生怕我离你而去对不对?跟你相处了这么久,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的想法。因为每次你想说话的时候,眼中总会先泄出你的心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你动什么念头……”   听了他深情的话,我郁郁地说道:“那我岂不是什么都被你看穿了?”   “等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比如,这会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淹没在我们两人的口中,他覆盖上我的唇温柔的吻起来。许久,他放开了我,望进我一双惊喜又迷蒙的眸中坏笑的低道:“好象不过瘾……要不我们回屋……”   我脸腾的红了,张口咬在他下巴处,痛得他叫出声。我嗔怪道:“以后白天不许提这个,免得你时不时性趣上来,越发没有节制。我可不想让人看笑话!”廷璐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投降似的举起,连连点头。   廷璐回来后这一天里果然寸步不离的陪着我,我们抱着双胞胎一起去大榆村玩。廷璐不在的几个月里,我让人把那里的木屋彻底修整过,如今已经改造的非常舒适,除了面积不大,也跟木兰府的水准相去不远了。此时正是春季里的六月,正是春花怒放的时节,除了木屋附近的梅花树是秃的,大棚附近全被花树所包围,放眼望去如同花海一般。而大棚的地方也种上了蔬菜,成排绿油油的农作物一望好大片,同样颇为壮观。廷璐啧啧惊叹的看着这一切,赞赏道:“我觉得当初买下这块地的决定实在太对了!”   “要不要去走走?”我一笑,拉着他的手往花海深处走去。为了防外面的人偷大棚菜,原本树与大棚菜之间竖了一道铁篱笆,篱笆外侧还挖有地沟,但是每到春季的时候,地沟便消失了,每隔几百米的地方,改成了供人临时休息的长椅。我和廷璐走了一会儿,累了,便抱着孩子坐在长椅上休息。   我朝随后跟来的小青打了个手势,小青马上跑过来,把一块大地毯铺在长满青草的地上,我把孩子放到地毯上让他随意爬。廷璐新奇的笑:“你的点子真多啊,处处都布置的很舒适。”   “人活着就要不断创造舒适嘛!”我想当然的说道。   两个小家伙越来越不安份,不肯在地毯上待着,总喜欢爬到外面玩弄地上的草。小青把食盒拎过来,把里面的东西逐个摆在地毯上,有茶水有点心,准备的食物蛮丰盛的。我喝完杯茶,舒舒服服的兜着后脑在地毯上躺了下来。廷璐也学我的样子倒下,看着头顶的花海,很有种世间无限好的感觉。   两个老妈子把孩子抱走去喂奶了,小青闲来无事便在附近走动,一会儿,她紧张的跑回来,“主子,小姐,我看见园子外停了好些马车,还有皇家侍卫,是不是皇上来了!”   廷璐一听,翻身坐起,“他来做什么?”   我们匆匆赶到园子入口处,果然看见皇上打头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被惠妃德妃等一群打扮靓丽的妃子们簇拥着,再后面则是一干宫女和皇家侍卫们。皇上放眼打量上千亩的园林花海,频频点头:“果然是好景致啊!不枉此行。”后面的妃子们个个穿金戴银珠围翠绕,仿佛参加什么盛事一样,人人脸上带笑的跟上来。   看情形,他们把这里当然郊游的好去处了!我和廷璐面面相觑。“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我问,廷璐回来的事还没有人知道,原想先在家好好休息一天两天再说。正说着,眼见皇上的头朝这边转来,很快扫见了我们所站立的地方,不由的,脸色微怔,随即止步停在原地望着我们。廷璐无奈的叹气:“晚了,皇上已经看见我了。走吧,过去见礼吧。”   他牵着我的手,领我迎上去给皇上行礼。   “廷璐恭请皇上圣安。”“木兰叩见皇上。”   皇上双手交叉垂于身前,颇为不解的看着廷璐,“廷璐?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跟大阿哥他们在一起吗?”   皇上身后的惠妃与德妃也很奇怪,齐看着我们。廷璐回道:“臣跟通信兵一起连夜赶回来的,大队人马还在后面,明日晌午差不多就到了。”   皇上扫了我一眼,脸上现出少许笑意,戏谑道:“哦,原来思家心切急着先赶回来的!廷璐呀廷璐,你还真是如大家所说的,一刻都不离开木兰啊。行了,陪朕一起赏赏景吧。”惠妃咯咯的笑,伸手把我招到她们身边一起同行。   “大榆村过去还是块荒地,如今被木兰收拾的快成京城一景了。朕发现附近的农户也多起来了。这一带可显得有生气了。”皇上边走边说道。廷璐淡笑:“当初臣买下这块地时,不过花了几百两银子,后来被木兰经营起来,园子越扩越大,就成了现在的规模。”   “还想扩吗?”   “附近都是别人的产业,不能再扩了。我们又不缺钱,守着这块地儿足够生活就行了。”廷璐知足的笑。皇上眉头轻挑,轻声哼了一声:“是啊,凭这块地儿几代人都够养活了,是该知足了。”听皇上的口气似乎不大乐意似的,我下意识的看了皇上一眼,廷璐不紧不轻地回了一句:“臣和木兰原本没什么野心,木兰纯属打发时间才鼓捣这块地的,不想竟然发展的不错。留着这块地就算不为官不做事臣也可以养老了。”   “不为官?休想……哼。”皇上斜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朝前走去。廷璐莫非在试探什么,而皇上的口风似乎不愿听他提起不为官的事。我想起以前跟廷璐聊闲话时说起过,想让他远离官场,做一个平平常常的老百姓,是不是他动了心思?不过男人谁不想事业有成,年纪轻轻的让他放弃事业的确是件很可惜的事……   “木兰想什么呢人都走神了?”惠妃笑问。   我恍然回神,发现皇上和廷璐已经走远了,我笑了笑:“也没什么,今儿你们来的突然,我正寻思午膳准备什么招待皇上才好。”   “等会儿吧,没准一会儿皇上兴致过了,就回宫了。”惠妃拉着我往前走去。德妃和敏妃已经拐向去了别处,其它妃后各找各的乐子,所有人都分散了。惠妃边走边赞:“你把园子收拾的真美,这么大的地界也真够你忙活的。看这景儿,今年又是一丰收年啊。”   我笑了一下,是丰收年好啊,反正大部分水果都是供应宫里的,她们也有口福的。   “对了,即然廷璐回来了,那他们一定是打了大胜仗,怎么这次消息来得这么迟啊?”   “廷璐说派回来送信的小兵在路上出了事,给耽搁了,后来重新派人递捷报,这会儿应该早递进宫了吧?”   惠妃点点头,“瞧着万岁爷的脸色,象是知道消息了。好啊,他们平安归来就好,胤禛一走我的心也提了起来,整日里过得不塌实,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大阿哥神勇过人,娘娘多虑了。”   “我也知道,这几个办差的阿哥里属胤禛最让皇上放心,哪个阿哥也及不上的!”说这话时,惠妃显得很得意,微微上挑的嘴角噙着颇为自信的笑,“以后,让廷璐多帮着点他,你们是我信得过的人,往后有什么事我们也是相互指着的呢,你说是不是?”我点头称是。   皇上和廷璐正坐在前方不远的长椅上休息,我和惠妃走过去,听见廷璐在跟皇上谈及与沙漠之狐周旋的事,我转身叫过一路尾随的小青让她多找几块地毯。一会儿,几个下人抱着地毯跑过来,铺在草地上。我拉着惠妃坐到上面,小青很有眼力件,也稍带来茶水点心之类的东西,刚好让我们坐在上面边吃边消磨时间。   皇上见了,抬手示意廷璐不提公事,也坐到地毯上。   不久,那些四处游玩的妃子们纷纷走回跟我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我把孩子抱过来,放在圈子里让她爬,逗得大家笑个不停。皇上一时兴起,抱起璎珞放在怀里,无意中发现她手腕上摘着一串珠子,认真的看起来,“象是西藏的佛珠,你们哪儿来的?”   廷璐说是一个大珠宝商送的。皇上半信半疑,“这可不是普通的佛珠,只有活佛才戴得起这种质地的佛珠,什么人这么大手笔送你们这么贵重的物件?”说着,扭头朝我望来,“你跟珠宝商很熟么?”   廷璐乐了,“皇上,您不知道,木兰没事的时候喜欢摆弄那些珠宝首饰,她经常帮京城里的福林珠宝设计一些新款首饰,自然结交了很多同行。送我们佛珠的那位珠宝商跟木兰都有交情的。”   皇上眉头轻挑,大为惊奇的看着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看这珠子上面有活佛的印记,象是专人做上去的。那位珠宝商到底是什么来头,凭什么可以弄到活佛的手迹?”   一句话把我和廷璐问愣了。珠宝商再神通也不过是一介商人,当然不可能有机会接触活佛,想不到皇上观察入微,能注意到这么细小的事情。见我们回不上话,皇上再次细看佛珠,渐渐的眼睛眯了起来,口中念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我心疑,难道皇上看得懂那些刻在珠子上的奇怪符号?   “这是一句藏经里的话,能拿到这串佛珠的人必定跟活佛关系菲浅。想不到你们还认识这样的人。”皇上抬眼朝我看过来,我心一动,照皇上的说法,噶尔丹跟活佛的关系自是有很深的渊源,所以送我们佛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有空,给朕引茬一下,朕也见见那位了不起的珠宝商。”   廷璐点头称是。皇上抱着璎珞起身朝一旁走去,我起身跟了上去。皇上似是有什么心事,转手将孩子递给我,貌似无意的问了句:“那把弯刀还在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我心一跳,差点没抱住孩子。我惊惶的看着皇上,皇上则抬起眼皮目不错珠的看着我,我的心突突直跳,脑子快速兜转,琢磨他问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想到与噶尔丹分手那会儿,纳兰揆方也在场的,他看见噶尔丹拒收弯刀的一幕。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我只好点头轻道:“在的。”   皇上淡淡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负手朝远方望去。   皇上越是不说什么越是让我心不安,莫非他从佛珠上联想到了噶尔丹?不会怀疑我们跟噶尔丹仍有往来吧?皇上淡淡的开口道:“朕突然想起一件事,关于噶尔丹的。”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倏的一紧,气息也跟着变了。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啊。   “你跟噶尔丹相处了一段时间,可知道他的经历?”   “听过一点。”   皇上点点头:“噶尔丹打小就在寺院里长大,据说聪颖好学很得活佛赏识,活佛经常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他学习经文,有意把培养他。后来准噶尔部发生内讧,噶尔丹这才离开寺院弃笔从戎……听说噶尔丹出生时天赋异象,活佛专门寻到他送了他一串佛珠,上面刻有一行藏经,意思是与佛有缘的人。而你们这串佛经上刻的恰好就是这句话。”皇上转过身,目光灼灼的望着我,“你们人在京城,跟千里之外的活佛八竿子也打不着,朕猜,送你佛珠的人必须跟活佛有交情,而且交情菲浅……”   我心虚的笑:“在木兰看来只是一串普通的佛珠罢了,皇上实在多心了。”   皇上淡笑:“也许吧。”   我突然记起扎肯送的这两串佛珠中,只有一串上面刻有藏经,显然刻有藏经的那串是送给双胞胎中的男孩张敬丹的。平时想起给孩子戴时总是随意捡来就戴上,哪里分得清谁是谁的。此刻被皇上点透,我才明白过来,这里面原是有说法的。   皇上跟我说完那番话便闭口不再说什么了,背手朝远处走去。我知道皇上并没有完全放下那个想法,肯定还在慢慢揣摩里面的门道。惠妃等人见了陆续跟了上去。廷璐追问皇上说了些什么,我便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廷璐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拍了拍我,“以后我们要小心了,皇上太过精明,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扎肯也真是的,不把话说清楚,早知道我就压箱底藏起来,这不害我们么。”我无奈的叹息。   皇上他们在园子里转了大半日,也不知要不要为他们准备午膳,我打发人去问李德全,他说要不先准备着没准皇上兴致上来不走了也说不准。于是,我调集下手为皇上等人备午膳,大伙刚忙起来时,李德全跑来通知我,皇上要走,不用准备饭了。等我赶来,园子出口处一阵车马喧嚣,廷璐已经送皇上等人上了马车,皇驾准备起程呢。   临时晌午时分,热闹的皇上一行人终于离去,我长长吁了口气。本想今儿好好跟廷璐松泛一天,结果皇上的到来把我们好端端的假日给搅了,搞得我心情很郁闷,从大榆树出来,我又陪着廷璐回张府探望父母,整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晚上,廷璐兄弟俩陪张英喝酒,一家人其乐融融,都喝了不少酒。辞别父母出来的时候,满面红光的廷璐步子走的歪歪斜斜,不停的笑,张英夫妇直笑他喝酒不懂节制,最后,还是廷玉帮着我扶廷璐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晃着前行,见没了外人,廷璐伸手把我拉入怀中埋头啃咬我颈项,痒得我咯咯的笑,捂住他一口酒气的嘴,嗔道:“自家人喝酒你还喝那么多!看你的样子,让爹他们笑话你了吧?”   “自家人才不怕喝多呢,爹夸我了,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他拨开我的手,继续寻找攻击点。我笑哭不得地说:“你正经点好不好?简直不像你了!知不知道你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   “知道。我们的新婚之夜!”他嘿嘿的笑,把我的手反背到身后,扣着我的头就是一通恣意的深吻。最后把我拥入怀中,珍惜的在我耳畔轻道:“别人都说夫妻时间越久感情就越淡,我觉得不是,你天天都能给我新鲜感,一点也不觉得生活平淡。”   “这话我爱听。”我伏在他怀里美美的享受着他的怀抱,“不过那些话说的也在理,夫妻天天傍在一起时间久了的确会少了几分乐趣。如果将来我们也有那么一天时,就分开一段时间各自生活,直到想对方了再回到一起。好不好?”   “不行!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凶巴巴的说,生怕我离开他似的,我咯咯的笑。“我说的是如果。”   “我们之间没有如果!不许你离开我身边!”   有时廷璐倔的象头驴,我连声道:“好好好,那就不分开,等你守着我觉得厌烦再说。”   回了木兰府,廷璐一进寝室就仰头倒在了床上,看来真是喝高了。我哭笑不得的上前拉他,“这就睡了,洗洗脸和脚再睡呀!”扭头吩咐跟进来的小青打盆水来,一会儿,小青端着热水回来了,我接过盆打发她先去休息,然后把帕子浸湿回到床边细心的帮廷璐擦脸,廷璐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还是媳妇伺候的舒服啊。”   我笑了一下,帮他脱鞋洗脚,廷璐见状忙坐起来,“得,我自已来吧。”   我推他坐着,笑道:“坐着吧,人家大阿哥的福晋每天晚上都亲手帮阿哥洗脚呢,我只是偶而帮你洗一次两次的,再说了,你想让我天天帮你洗,美得你!”我一边说一边帮他洗脚,最后用干布包干,廷璐坏笑的拿脚贴我的脸,气得我拿擦脚贴他的脸,我们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我正要把水端去倒了,廷璐追过来拦腰一抱,转瞬间便将我拖上床压到身下,“亲爱的,那些杂事留着明天再做,光给我洗洗脚就完事了?伺候的不到位啊。”   “知道了,我还没给你煮夜宵呢。”我装糊涂的说。   “我不饿。就没别的事了?”   我恍然想到什么,“啊,让我给你刮胡子吗?今儿太晚了,明天吧。”廷璐知道我故意装糊涂,眯起眼睛审视我,一副等着大刑伺候的模样。我咯咯的笑,“亲爱的,别老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今儿身子不方便……对不起啦!”他泄气的埋头在我颈项间咬了一口,悻悻地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赶上了。”   “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快睡觉吧。我去看看孩子。”我哄他先睡,廷璐的手臂紧紧搂着我不让我起身,“有老妈子照看呢,你也累了歇着吧,睡觉!”他吹熄了烛火,放下帐子,留下室内一片漆黑——   第二日,阿哥与常安的人马回京了,常安要回家看常笑,剩下大阿哥直接进宫向皇上请安。这次大阿哥圆满完成任务受到皇上的表扬,人也回复了原来的神采飞扬,阿哥回府的当天府里跟办喜事一样热闹,一些好友全去祝贺了。我和廷璐小别胜新婚所以没去拜访,相信阿哥也不会见外。那天,常安倒是领着常笑跑我这里蹭饭来了。   虽然不及阿哥府宾客满员那么热闹,我们几人聚在一起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于是,皇子被俘这件不光彩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所有人的生活又回到了平静,我和廷璐的幸福日子好象也回到了正轨。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木兰,好了没有,要出发了!”廷璐催促道。   “来了!”   我坐在梳妆镜前最后照了下镜子,应了一声,便匆匆跑了出去。今天是我进宫向惠妃娘娘请安的日子,刚好跟同样要进宫的廷璐顺路,可以搭搭顺风车。初夏时节,我换了一身轻盈的新衣裙,小青帮我挽了个华丽的发髻,有种佳人初试薄衣衫的感觉。到了府门口,马车已经在等了。   廷璐看到我眼前一亮,惊喜的表情只是一现很快眉头皱了起来。我钻进马车,挨到他身边问:“怎么,不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只是一点也看不出你是已婚女子。”他上上下下打量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又没梳小辫,头发也挽上去了。哪里不象已婚女子。”我不乐意地问。廷璐是汉人,除了办差时要穿满人正规的朝服,平时都穿长衫便装。而我跟满族女子的打扮也不同,相比之下,汉女的装束可比满人服装的种类多多了,也漂亮很多。难得天气这么好,我着实好好打扮了一番,也给廷璐也长长脸嘛!   马车停在皇宫午门口,廷璐牵着我的手继续往里行去,午门的守卫多了些新面孔,他们个个眼冒红心的瞅着我大肆欣赏美色,廷璐瞧见脸都绿了,恶狠狠的一一瞪回去,下意识的拉紧我步行速度明显加快。常安的一个朋友也在门口当值,见些情形不住的偷笑。   廷璐去了养心殿,我则跟前来接应的小桃子会合,继续往里走去。“惠妃娘娘不在咸福宫吗?”见小桃子过了咸福宫仍朝前走,我奇怪的问了一句。   “不在,今儿是娘娘们见秀女的日子,她们都去了御花园。”   见秀女?细细一想可不是么,距离上次选秀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又到了新一轮选秀的时候了。我不由感叹:“时间过得好快,记得上次选秀,我还没嫁人呢,真是光阴如梭啊!”   小桃白了我一眼,“我可是度日如年哪,人家一心盼着早点出宫呢。小顺子从内务府听来的信,说我下月就可以出宫了。你以前说的话还算话吧?”   “什么?你快要出宫了!真的!”我惊喜的问。还以为要等上一年呢,想不到下个月就外放了!”谈到这个,小桃脸上转为开心,无限期待的说:“这回好了,我也有地方可去了,到底你要管我饭,管我地方住。”   “没问题,还保管你嫁个好人家!”我笑眯眯地说。小桃的脸倏得红了,扬拳欲打,我拨腿便逃。我们到了御花园,小桃指了指前方说:“看,那些是今年选上来的秀女们!”我举目望去,只见三四百号人穿着清一色旗装整齐排列成一个方阵,她们个个站的笔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如同木桩般。前方的亭子里正坐着惠妃与德妃等几位地位较高的嫔妃。一群太监分列两侧恭立。   小桃引我走过去,经过一排秀女方阵时,我注意到不少秀女忍不住调转视线朝我看来,大概猜不出我的身份,不晓得哪位贵人来了。坐在亭里的惠妃冲我招手,我笑着走过去,行礼,“木兰给娘娘们请安!”   “来,坐我旁边!”惠妃捏着手帕在旁边的位置拍了拍,笑吟吟地朝外面一群人说:“她们是今年过了初选的秀女,看看,模样都不错吧?”我扭头看了一眼,参选的秀女们个个素面朝天的朴素打扮,且环肥燕瘦姿色过人。我点了点头,赞了一句:“个个长得都那么水灵,年轻真好!”   惠妃扑哧笑了,“这话说的好像你多大了似的,她们不过十四五岁,最大的跟你同龄。”   “今天就选么?皇上怎么没来?”我奇怪的问。惠妃解释道:“明天才正式选,今儿只是先来看看,我们也是刚到,走,陪我们下去看看。”   惠妃拉着我,领着德妃敏妃等人步下凉亭,惠妃逐个的打量每一位秀女,这些秀女们相貌都不差,美丽也各有不同,妩媚的清秀的,无论背景如何此刻在娘娘们面前个个都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惠妃一一审阅着,遇到有喜欢的,就多停一会儿细细看上两眼,不中意就径直走了过去。那些秀女眼中也是什么情绪都有,或是惊喜,或是期待或是不安……   我陪在旁边一一看来,心里暗想:这些秀女们是不是都做着深宫大院的美梦,期待着有一天得到皇上的宠幸一跃成为荣耀的嫔妃?几百号人能被选中的人少之又少,绝大部分人都会被冷落深宫无人问津,她们当真就愿意把自己的青春空耗在虚幻的美梦上?   幸好我是汉家女,不用经历这样的选拔,看着她们个个希冀的眼神,我真想提醒她们一句:皇上已经不年轻了……   惠妃侧头朝我望来,不由一怔,“木兰?你八成又走神了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怎么一脸同情和怜惜的样子?”   “啊?”我恍然回神,旁边的德妃抿嘴浅笑,敏妃则伸手点了点我额头,“这家伙很少有不走神的时候。”   惠妃笑道:“明天皇上该亲选了,木兰没见过,你也来见识见识如何,凑热闹么!”我微愣,德妃在旁边跟了一句:“明儿是惠妃娘娘的生辰,皇上选完会过来一起吃个午膳,你也来吧。”   啊?皇上也来,那……我就没兴趣凑这个热闹了……我正暗寻思,怎样婉拒的话不会拂了惠妃的好意。犹豫间,惠妃已经笑吟吟的转身朝前行去,走过几个,脚步停在一个相貌出众的姑娘面前,打量了几眼问道:“你是哪家的?”   “回娘娘,小女宝格,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家的。”   “哦。”惠妃不由多看了两眼,点点头走了过去。这些秀女在见娘娘之前都在内务府派来的老资格的嬷嬷跟前学习一些规矩,所以回娘娘的问话时甚本都用同样的模式回话,一句也不敢多说,眼睛目视前方不敢乱瞄。来时小桃曾让我留意一个秀女,说她长得跟我很像,有不少下头人跑去看了,那个秀女并不晓得自己为何有这么多人关注,但是她在秀女中间显然是最引人注意的一个,其它秀女误以为她有什么背景纷纷刻意拉笼她结拜姐妹等等,如今她在储秀宫里很出风头。   “我敢打赌,皇上肯定会注意她的。”小桃当时曾这样断言。   “你叫什么名字?”惠妃走的快,落出我们好几步,正停在某个秀女身前询问。走在后面的德妃则拉着我的手亦步亦趋。那名秀女低声道:“回娘娘,小女缨宁。”   缨宁?这不是小桃说的那个秀女?我下意识的扭头望去,这一看不由的愣了,细细打量发现这个秀女果然如小桃形容的一样与我长得很像,这眉眼这嘴唇看不出与我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眼睛。我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我和德妃相互对视了一眼,加快脚步来到缨宁跟前。   正因为这个秀女与我很相像,引起了惠妃的注意,惠妃扭头冲我笑道:“瞧瞧,世上还有跟你如此相像的一个人,差点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呢。”德妃和敏妃也是看了又看,忍不住笑,“是像极了。”   “你是哪个旗的。”   “回娘娘,小女是汉军旗的。”惠妃好奇的多问了几个问题,听背景似乎没什么来头。缨宁在回话的时候,目光忍不住朝我飘来,乍一看到我,她先是一惊,紧接着上下打量我,大概从我华丽的衣饰和与嫔妃熟络的关系上瞧出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了悟的神色。很快她接到另一道柔和中带着几分不悦的视线射过来,惠妃正静静的冷眼旁观,秀女飞快的看了惠妃一眼,恍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出格了,忙恭顺的低下头。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按宫里的规矩秀女在回话时眼睛是不可以四处乱瞄的,而这位叫缨宁的秀女似乎因为我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一时忘了规矩而引起惠妃的不悦。惠妃重新堆起脸上的浅笑,并没有说什么,伸手拉起我另一只手,“瞧瞧,有跟你这么相似的人,肯定有人要大吃一惊了。”   “是啊,连我都觉得好意外,好象从同一娘胎里出来的似的。”我随口陪笑道,说罢,扭头看向缨宁,缨宁垂眉顺眼的再也不多看,屏息恭立。惠妃再次看了缨宁一眼,浅笑的眼中却少了几分柔和,隐约中似乎多了一道隔阂和戒备似的。她突然没了继续往下看的心气,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对德妃等人说:“行了,我乏了,你们想看就接着看吧,我要先回去了。”   德妃淡笑:“不单你乏了,我们都有点乏了呢,不然今儿就到这儿吧,这些姑娘们站了快一个时辰了,早点让她们回去歇息。明儿还有正事呢。”   惠妃点点头,转身朝身后抬了下手,马上一位内务府的官员快步上前行礼,“娘娘。”   “今儿就看到这儿吧,我们要回去了,让秀女们回吧。”   “是。”   惠妃说完,便昂首挺胸的抬步离去,我和德妃快步跟上,很快离开了秀女方阵。辞别了惠妃娘娘,小桃送我出来,等闪出咸福宫后,她小声的问:“看到那位叫缨宁的秀女了没?现在她在秀女里最受关注了,大家都猜测着她前途不错。”   “是么,这可说不准。又不是皇上一人选,旁边还有惠妃德妃娘娘呢。”我想起惠妃看向缨宁的眼神,似乎并不喜欢这位长有一双媚眼的秀女。即便被选中,她的命运也并不如她所期待的那么美好,除了讨好皇上宠幸外,还要跟惠妃德妃她们一班后妃们打好关系,依目前的情形来看,缨宁不怎么样招惠妃待见啊。   “惠妃娘娘要想讨好皇上自然也会笼络一些新人,我看那个叫缨宁的肯定会引起皇上的关注,你们实在太像了!”小桃啧啧称奇。我没好气的斜了小桃一眼,伸手拧了她一把,疼得她哎哟叫出声,“木兰,你干嘛这么暴力!哪里得罪你了。”   “听你的话就不顺心,她跟我长得像就有好前途?你的话里好象在暗示什么吧?这话要是传到惠妃耳里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哼哼的说道。小桃撇撇嘴,不服地说:“我们是好姐妹才跟你说的,我说的是心里话啊。你不知道,下边人都传开了,都很看好她呢。听说有的公公已经私下里给她送东西了,早点巴结有出路的秀女日后也有好处不是?”小桃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我无奈的耸拉下眼皮,瞄了她一眼,加快脚步索性不听她的话。 第69章惠妃庆生   小桃咯咯的笑,追着我说:“多听听也无防啊,这里的趣事可多呢。哎哎,木兰,没准明儿她被皇上封了贵人什么的,以后你再宫就要给她行礼了,心里会不会有点不平衡啊?”   “臭丫头!我就是你主子先撕你的嘴,看你还胡说!”我瞪了她一眼,突然劈手去拧她脸蛋,早有防备的她笑着就躲“可惜你不是,你要是的话岂不少了很多乐趣,我可不想天天对着你行礼哈哈!”她正坏坏的笑,突然抬眼瞄向我身后,脸色顿变,不知看到了什么她马上变得慎言慎行恭立到一侧,神情中带着几分惶恐。   我转身一看,我们正停在月华门附近,就在我们打闹期间不知何时皇上领着一起子宫女太监自养心殿出来,兴许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皇上垂手站在离我们几米开外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脸读不出阴晴。   我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小桃,又看了看皇上,定了定神,上前给皇上行了个端正的礼。   “木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上低低的嗯了一声,目光却瞄向我身后的小桃。李德全最会猜测皇上的心思,见此情形,上前喝斥小桃,“大胆奴才,这是是什么地界容你大声喧哗,惊了皇驾不晓得吗?”   “奴才知错了。”小桃低头道歉。李德全还要说什么,皇上伸手制止,沉声问道:“刚才,你说的是哪个秀女?”   “回皇上,是、是一位叫缨宁的秀女。”小桃不知道皇上何以出此一问,忐忑不安的回了一句。皇上转向李德全,“你可听说了什么?”   李德全想了想,揣度着皇上的心思紧慎的回道:“万岁爷,奴才也听说过一点传闻,也是下边的苏拉们传的,说储秀宫那里有个秀女长得跟木兰一模一样,就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奴才倒未亲见。”   皇上淡淡点了点头,“叫下边的奴才们管好自己的嘴巴,谁在胡乱传闻按宫廷例律严惩。”李德全忙称是,然后扭头埋怨的看了小桃一眼。小桃自是把头低了一低。皇上说完话便离去了,李德全陪着朝咸福宫方向走去。等一行人走过去了,小桃这才轻轻吁了口气,把头抬了起来。   秀女们在大选之前总是会被周围的奴才们从背景到相貌从头品评一番,然后对一些前程不错的秀女进行拉笼贿赂,好日后对自己有所助益,这种事在后宫早就是屡见不鲜的常事了。通常皇上在大选之前是不见秀女的,但是这次事情传闻的动静较大,竟然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责令后宫太监宫女不许对秀女私下拉笼,严禁行贿等龌龊的事发生。等我第二次进宫时听说李德全昨晚去了储秀宫,领皇上的口谕,彻底整顿后宫纪律,将那几个送礼的太监棒打了二十大板,伤得不轻。   如此一来起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平日跟缨宁关系亲密的秀女们都不敢接近樱宁了,不过这种情形只维持了一夜,很快就到了大选的日子。来之前我伺候廷璐更衣的时候还说到皇上年纪不小了,对秀女的事应该不是很热衷了吧,应该把心思放在国事上才是。廷璐笑我想法单纯,说男人到了四十才是虎狼年纪,皇上正值黄金时期没性趣才怪。   “去瞧瞧热闹吧,平时这种事都交内廷来选的,难得请你也去,有机会大饱眼福了!”   廷璐说这话时还蛮羡慕的,我哼哼的拧他的下巴,“是不是你也想去啊?”他大笑,抱着我大力亲了一口,“别误会,我只专注眼前的美色就足够了,没心思去看别人。”恰好被小青进门看到,我脸一红,哭笑不得的推他,“快走啦,别不正经了,当心误了办差。”   他拉起我的手一起朝外走去,“不急,我先送你进宫,然后再去部里。”   选秀地点仍设在御花园,我先去了咸福宫向惠妃娘娘请安,正赶上惠妃娘娘用早膳,德妃也在那里陪着吃,却不见了敏妃,想必这样的大选敏妃构不上资格吧。她们拉我一起用点,我便陪着喝了碗清粥,待用过早膳惠妃德妃准备停当,我们一起朝御花园走去。这次随我们前去的宫女太监们出动了不少,娘娘的架式摆得十足。   步行进入御花园深处,那些秀女们跟昨天一样站在原地。当惠妃德妃出现时,有太监大声报:“惠妃娘娘,德妃娘娘驾到!”秀女们齐刷刷福身行礼,山呼娘娘吉祥。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一向跟娘娘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来时惠妃娘娘一直牵着我的手,我想跟她们保持距离都难,好在这时,惠妃娘娘松了手,我忙退后了几步,与她们拉开距离,免得有受礼之嫌。   惠妃和德妃进入凉亭,凉亭四周多了几道竹帘,里面的座位都已摆好。中间的龙椅给皇上留着,惠妃与德妃分坐两侧,另外在惠妃侧后方一角还有个凳子,惠妃她们落座后,叫我也坐过去,我便坐在了后面的那个座位上。娘娘旁边的大丫头静静伺立于身后,依次排列下来最后一位恰好是小桃,就站在我身边。我悄悄拉了她手一下,微微一笑。   我们才刚落座,忽听外面报:皇上驾到!   惠妃正跟德妃聊天,闻言站了起来离开座位。我也忙站起来,一身皇袍的皇上气色不错,精神奕奕的沿着走廊走过来。惠妃笑吟吟的迎上前,行礼。“万岁爷吉祥!”德妃也行了礼,皇上的目光扫向我时,我才福身行礼,一起子丫头都跟着我低身叩头。皇上对我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抬手说了声平身,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落座。   “万岁爷,今年的秀女可有几个有看头的,臣妾瞧着也都不错的。”惠妃陪笑道。   皇上点了点头,我突然想起廷璐的话:男人四十正是黄金年纪,更需要让后宫多补充新人……   不知怎么,想到衣冠楚楚的皇上有后宫那么多嫔妃仍不够,还要添置新人,心里就不舒服。感觉坐在身旁的不是人而是色狼,的确,身边需要那么多女人侍候就算是皇上也跟色狼没什么不同了。先前来时的新鲜尽头突然消减了大半,没了兴趣。   我低头喝着茶,想想廷璐,心里顿时被幸福感盈满心田,还是一夫一妻的好啊!   “开始吧。”   立于一旁的内廷官员开始报号,秀女们按号码每五个一排鱼贯而入,先向皇上和娘娘请安,抬头眼皮目视前方。内廷官员依然报出每位秀女的出身来历供皇上等人参考,挑选方式除了考虑最为重要的出身外,还会从身形相貌,嗓音,仪态等全方面进行考察。   秀色们都是第一次面见皇上,不免有些紧张,有的把手绢攥的紧紧的,有的额头有些冒汗,更有的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情形跟现代的面试差不多。我静静的旁观着选秀活动,进来时她们的表情都一样的紧张又期待,出去时表情就各异了,有得意的,自然有沮丧的。对那些出身高贵长相不错的秀女总是最先留牌,被摞牌的秀女眼中总不乏有些失望。   才一会儿功夫,皇上已经封了六位贵人和一位嫔,选秀仍在继续进行。听着内廷官员一声声摞牌留牌的声音,我不由有些泛困了,用手绢捂着偷偷打了个呵欠。小桃小声在我耳边问:“困了?”她接过我的茶杯又倒了一杯,我摇摇头,小声告诉她陪我出去一下,然后跟惠妃耳语了一句,便领着小桃离开选秀凉亭。   “晌午前能完么?坐得我腰都疼了。”我一边埋怨一边捶腰,坐了好半天,话没说一句茶水倒喝了不少,我只好出来方便一下,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能完,这花不了多久功夫的。”小桃叹道:“想当年我也是选进来的,结果一直在娘娘身边作丫头,那些被留牌子的秀女也不一定能混出个名堂,没准跟我一样一直作女官呢。过去我还抱怨命运不公,现在想开了,象我这样做不了几年就可以外放,那些答应常在以上的,就算得不到皇上恩宠,也要一辈子留在宫里头了,想想真为她们感到悲哀。”   “这就对了,出宫过自己的生活多好,想怎样就怎样,不用人管!宫里头规矩多,人也不自由。”我深有同感。   小桃点点头,悻悻地说:“说起这个,我运气也太背了,每次说错话时不是被皇上撞见就是被娘娘听到,唉,要不是念在我曾是佟贵妃跟前的大丫头,早就冶我的罪了。”   “别想那么多了,过不了几天你就出去了,想想开心的事吧!”我拉着她散了会心,这才转回凉亭,外面待见的秀女已经少了大半,我从后面悄悄溜进去,坐回原位。看见留牌的浅篓里搁了二十来个牌子,看来选中了不少。进来的这几位秀女唯有中间的一个很耐看,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在她的牌子上落笔写下了什么,旁边马上有内廷官员报:“留牌!”   那位秀女我有印象,好象叫宝格,不知跟佟国维家是否有什么亲缘关系,佟家是一大家族,应该有点牵扯吧。   很快下一排秀女进来了,内廷官员报到:“汉军旗缨参将之女缨宁……”皇上的视线落到第一位秀女身上时,表情一怔,眼珠立刻不动了,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叫缨宁的秀女被皇上的视线看得脸微红,羞涩的低下头不敢直视皇上的视线。惠妃见皇上的注意力停在缨宁身上,轻咳了一声,命她抬起头。   皇上下意识的扭头朝我望来,好象在比较我们之间的不同。我则低头不动声色的喝茶,樱宁显然注意到了皇上脸上惊奇的神情,跟着朝我看来。皇上淡淡笑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果然很像……”   惠妃浅笑,看似无意的说道:“只是长得像罢了,可惜身家地位薄了点。”   皇上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拿笔在牌子上迟疑着。惠妃侧头看着皇上的手,等着看皇上什么心思。我也很好奇,下边人都传扬缨宁会沾点我的福气捞个名份什么的,不知皇上心里怎么想,如果真的封她为贵人什么的,倒真应了传闻,助长了这股风气。决定缨宁命运的时候到了,看得出缨宁也很紧张,握着手绢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小桃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吧,皇上还是有了心思。   皇上持笔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惠妃小声提醒了一声,皇上这才落笔在牌子上落字,我伸脖张望了一眼,看见上面写着答应两个字。答应是后妃等级里最低的一个。惠妃似乎心里塌实了些,轻轻的吁了口气,然后捡起团扇给皇上轻扇起来。小小的凉亭里,聚集着十几人,真有点热了,小桃递给我一把扇子我也跟着扇起来。   后面的秀女陆续选完,也只是增加了几名答应,再没有什么常在以上的册封了。屋里热的象蒸笼,选秀一完李德全马上命人把凉棚半卷起来。惠妃微笑道:“万岁爷,今儿收获不小吧?”说着,拿手绢给皇上擦汗,一边擦一边说道:“这些有了名份的秀女们怎么安置才好?”   “暂时先留在储秀宫,回头朕再决定。今儿是你生辰,胤禔说要给你在宫外办宴会,朕已经准了,这会儿他应该在咸福宫等着听信呢。朕今儿还要见几位大臣,恐怕不能给你祝贺了,改天再补吧。”惠妃喜得眉开眼笑,谢过皇上恩典。皇上起身率先走出凉亭。   我和德妃正向惠妃道贺,李德全意外的返身回来,惠妃笑吟吟的问:“什么事呀,李公公?”   “回娘娘,万岁爷叫张夫人过去一趟呢。”   惠妃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堆满嫣然笑容,捏着手绢冲我挥了挥:“去吧。”我点头称是,跟着李德全过去了,等我前脚一走,惠妃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我一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皇上在前边一处林间小路上背手等着,李德全把我引上小路便停在外面候着,这让我心下起了疑心皇上要跟我说什么不让外人听见?还要这样神秘兮兮的?   皇上听到脚步声,侧头看了我一眼,伸手在旁边的石椅上指了指,“坐吧。”   我行了礼,坐了下来。皇上长长呼了口气,缓然说道:“最近朕有点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不是宫里人又非臣子,口也严紧断不用担心你会外传……每当朕累的时候,就会想起以前的事,你会陪朕聊天,说说笑话,那会儿朕就知道你会是朕的良药啊。”   我静静的听着,听见皇上突然问了一句:“木兰,还在怨恨朕么?”   “不怨恨,只是心里有了烈缝很难复原,也许时间会慢慢抚平。”   皇上点点头,低道:“朕理解,以后容朕慢慢补偿你和廷璐吧。”我奇怪的抬眼看向皇上,今天的他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难道遇到烦心事了?   “刚才选秀女的时候,朕看见你好象不怎么感兴趣,好象还有一丝厌烦,对不对?怎么想的?”   我眉头微皱,什么时候皇上开始关心起别人了?我并不想讨皇上欢心,于是静静的回道:“皇上是想听我的心里话吗?有时说真话会伤人。”   皇上无所谓的挥挥手,侧脸看了我一眼,淡道:“朕早被你伤过几次了,也不在意多一次两次的。”   啊?我意外的心道,几时的事,我怎么不记得?见皇上在等,于是想了想回道:“皇上,最近几年里,您经历了不少大事,撤三番平台湾剿灭噶尔丹,付出的心力比往前任何一任皇上都多,也都累。就算您是钢筋铁骨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有精力用竭的时候,该休息就休息吧,木兰想劝您一句,从中医角度人到中年往后就该是调养身体的时候了,您整天操劳国家大事,身体不比十年前精力旺盛,不可再随意耗费精力了。”   皇上一直静静的听着,听到这里便也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淡淡一笑:“这话也只有你木兰敢提出来啊。走走吧。”他举步前行,我起身跟了上去。后面的李德全不时的跷头张望,时刻跟我们保持十米开外的距离。皇上一直没有说话,也许在细细品味我话里的意思,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淡笑了一下,随开口低笑:“朕选秀女让你有些不自在么?以往例朝例代的皇上不个个坐拥粉黛三千,唐明皇更是拥有四万宫女,怎么朕的身边就不能多几个女子服侍吗?”   “皇上,那只是个建议罢了,您大可不必在意。”我淡淡一笑。   “不说这个了。那个叫缨宁的秀女跟你长得很像,朕恍然以为她是你的同胞姐妹呢。不过朕清楚,天下木兰只有你一个呀……她纵然长得再像,也当不成第二个木兰。”最后一句皇上的语气转轻,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皇上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暗暗思忖,“皇上,惠妃娘娘的生辰您真的不参加了?”我转移话题说起别的。皇上点点头,“不了,胤禔邀请了一些年轻人给惠妃祝贺,朕不在,你们才好玩得痛快啊。”听皇上的语气似乎有些失落,默默的走了一会儿,又道:“朕昨晚梦见佟贵妃了……她问起你的近况,朕就说了,佟贵妃埋怨了许多朕的不是,说朕不该几次三番的拿廷璐问罪,两起冤狱,足够毁灭朕在你们心中的形象了。朕听了深有触动啊。对廷璐朕一向视如亲子一般,对你……”皇上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朕也当成是最亲的亲人,朕真的不希望因为那两件事让你们对朕心怀不满,如果可以挽回,无论什么朕都愿意尝试一下。”   “皇上,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我淡笑,平静的回道。皇上负手前行,我想了一会儿,说道:“虽然我们心里的确有些看法,但是您是皇上,只要皇上坚持自己的原则,做对的事,我们再有看法也要服从不是?管理千万子民原本就不是易事,想一碗水端平更不是件易事,木兰有些想想皇上的难处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小人能理解的,所以皇上不必太在意我们的看法。”   皇上点点头,唇角边浮现一丝满意的微笑,“这句话中听,木兰也学会开导人了。”他停下脚步,抬手朝我伸来,似乎想拉我的手,我不明所以。他托着我手肘,扶我迈过一段乱石路才放开了我。我方才明白皇上的意图,不想自己刚才竟然想歪了,不由的脸微红。   “朕想赐廷璐一支单眼花翎,你意下如何?”   据我所知,花翎在清朝是一种辨等威、昭品秩的标志,非一般官员所能戴用,只有那些对朝廷做出巨大贡献的臣子才会得到这种无上荣耀的赏赐,廷璐没有什么功绩,突然给这么大的赏赐岂不给廷璐带来麻烦?我忙推辞,“木兰替廷璐谢皇上赏赐,不过,皇上要是真的对我们好,请收回成命,廷璐对目前的职位和薪俸都很满意,不需要多加赏赐了。”   “换成别人早就跪头谢恩了,你们居然不要,看来单眼花翎对你们没有吸引力啊。”皇上浅笑。   “木兰和廷璐没有什么野心,目前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我希望廷璐能过得单纯点活得快乐点,那些不必要的赏赐对他来说或许不是好事。”   “怎么讲?”   “那些朝廷元老奋斗几年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被廷璐轻而易举的得到,心里定会对廷璐和皇上多有抱怨,我怕此举招来小人嫉妒无端惹来麻烦。”被我一说,皇上略略点了下头,理解我推辞的原因了。陪皇上散了会儿步,他的心情似有好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给朕讲了个笑话吧,好久没有听你说什么乐子了,一会儿该回养心殿准又有得忙了。”   我想了想,把以前讲给廷璐的几个笑话讲了出来,皇上认真的听着,不时发出几声低笑。一路上我们在愉快的气氛中走回,又经过一处正在施工中的路时,皇上仍是很自然的扶着我,最后落脚时没留心绊了一下,幸而被皇上及时扶住。我忍不住笑了,“还好我穿的是平底鞋,要是惠妃娘娘换着花盆底打这里走,皇上您可就要背她过来了。”   皇上呵呵笑道:“该背时候就要背呀,趁朕还没有老得走不动的时候。”   李德全探头望了一下,陪笑的走过来,“万岁爷,驻藏大使阿拉贡现在养心殿外候着呢。”皇上一听,脸上的笑容淡了少许,头痛的点头,“回吧,朕整天少不了这些烦心事。”   驻藏大使不是那位叫忽仑贝的人么,什么时候换人了?我心里疑道。皇上不喜欢女人掺和国事,我便忍着没有问,陪着皇上往回走。李德全见皇上心情不错,下意识的扭头朝我望来,似乎在琢磨我用什么法子让皇上心情好转起来的。皇上随口说道:“木兰,以后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进宫跟惠妃她们请安吧,朕也好经常听你讲讲笑话啊。”   “是。”   送皇上离开御花园后,我便转身朝惠妃娘娘所在处走去,结果却只看见小桃一个人等在那里。原来惠妃娘娘她们先回后宫了,放下话让我可以直接出宫,在宫外碰面,并留下小桃送我出宫。不用向惠妃娘娘辞行倒省了我的事,我们有说有笑的往外走去。   小桃一直送我到午门口,隔着宽大的洞门,我惊喜的发现廷璐正在外面跟熟人聊天,几个年轻人穿着清一色的朝服聚在一起不知在谈论什么,笑得那么痛快。离开小桃,我开心的跑过去,其中有人抬头朝我看了一眼,说了句什么,其它人跟着齐扭头过来,廷璐转身见我来了,伸手接住我并搂上我的腰,得意的跟大伙介绍:“我内人,姚木兰。”   “久闻大名,张夫人。”   “廷璐真是有福气啊,娶到一位贤妻!”   “哪,回头我们是不是可以经常去府上打扰啊?不会影响你们什么吧?”说的那个伸手给了廷璐一拳,几个人哄的笑了,廷璐的朋友们开始逐个自我介绍。我面带微笑的频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才知道原来廷璐除了常安纳兰揆方以及大阿哥他们之外还有别的朋友,看他们说话的口气似乎还很熟络。从他们的朝服上分辩有文官也有武官,都是六品以下,最高的就属廷璐了。   等廷璐辞别朋友后,我们上了马车。“他们是谁呀?以前怎么没见过?”我问。   廷璐放下帘子,伸手揽着我的腰,“都是小时候的同窗,有一个跟我一样给皇子伴读出来的,现在他们都混了京官。”我点点头,如今在京城里当官同等级的官员也比外放的官员吃香,差事不多,薪俸也不少拿。“秀女选得怎么样?好玩么?”   我叹了口气,倚着他的肩说道:“没什么意思,又不关我的事。”   “也对,别人的事咱们不操心,在旁边看看乐子就行了。”他扑哧一笑,“我想起上次选秀纳兰使坏差点把你卷进去,还好最后被我爹摆平了,不然去哪儿讨你这个媳妇去。”他打趣的说完,低头在我额头吻了一记。我咯咯笑着伸手捂上他的唇,“我问你,老吻是不是就麻木了?那还是不要了。”   “谁说的,我很乐在其中的。吻一下甜如蜜,吻两下唇齿留香,吻三下,让我试试就知道了……”他坏笑的又要上前侵犯,正当我们打闹间,车帘突然打开小史出现在门口。“主子,到地方了。”被人打断亲热,廷璐不满的抬起脚迎面踹向小史的脸,数落道:“臭小子,一边等着去。”   小史坏笑:“是是,主子慢慢亲密,小的不打搅了。”马上殷勤的放下车帘闪人。我哭笑不得的推开廷璐,“你正经点,还是朝廷命官呢,一点也不顾及形象。”   “朝廷命官也是男人呀,要不要我抱你下车?”他摞摞袖子就要抱我,我忙推他先下车,“别磨蹭了,真是的。让小史看我们笑话是不是?”   “哟,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两口子还这么亲密呢?”车帘很快被人挑开,纳兰揆方坏笑的探头看着我们,纳兰揆方旁边站着胤禔常安等人,个个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我脸微红,推了廷璐一把,廷璐这才乐呵呵的下了车,转身扶我下地。   我打量四周发现马车停在福聚德酒楼门前,恍然想起胤禔为惠妃娘娘办酒席的事,原来选在这里办呀。往四周一看,门口横七竖八的停了不少马车,也看到了宫里的马车,想必惠妃她们已经先到了。常安他们跟廷璐说笑了几句,留在胤禔在这里招呼客人,我们往里面走去。   酒楼里面高朋满座,一楼全是男席,女客集中在二楼用膳。常安一桌没几个客人,廷璐便拉着我走过去,纳兰揆方见了,坏笑:“木兰,看廷璐舍不得的,干脆你在这里坐得了,也不用上楼了。”常安笑道:“纳兰,你什么时候学着说点好话,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说不着三四的话。”   “这哪儿是不着三四的话,咱是不拿木兰当外人才这样说的。是吧木兰?”纳兰揆方冲我眨眼睛。   廷璐落座后,我便站在他旁边,打算着陪一会儿就上楼。常安忽想起什么,好奇的问:“听廷璐说,你今儿去看选秀了?怎么样?有什么看头没?”   “有啊。”我微微一笑,“里面有个秀女跟我长得很相像,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皇上都看怔了。”纳兰揆方一听来了劲,叠声追问:“怎么着?还有这事?她是哪家的?不会是你家外戚吧?”   “听说是汉军旗的,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店小二一溜小跑的穿堂而过,给各桌的爷们续水。一楼里头被临时搭起戏台,看样子还有戏文表演,我抬头朝二楼望去,正对着戏台惠妃娘娘那张膳桌,陪在惠妃娘娘身边的,总是那几位常客,大阿哥的嫡福晋,侧福晋吴雅氏和钱氏,旁边还多了一个面生女子,挨着她们坐的还有一脸贵气但不怎么高兴的和硕郡主,最后扫见了好久不见的海棠。   一桌人的身后候着很多下人,光跟着惠妃娘娘来的宫女们就有四五个,以及阿哥家伺候各个福晋的丫头们,放眼望去,属中间一桌最为风光。两侧的膳桌已经坐了很多华贵妇人和艳丽姑娘们,估计都是随爷们来的家眷们。在我扫向二楼的时候,惠妃看到了我,伸手招了招,扭头对旁边的大丫头春喜吩咐了一声,那个丫头点头朝楼下而来。   “你们聊吧,我先上去了,跟惠妃娘娘打声招呼。”   廷璐起身看了看,“你坐哪一桌?”   “不知道,看着随便坐吧。”反正我无所谓,不过每个人的座次事先都经过安排了的,不知大阿哥安排了什么位置给我。我离开他们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春喜正等在那儿,“张夫人,惠妃已经给你留了座。”她引我上楼,一直领到惠妃跟前,惠妃拉我坐在她身边。“木兰妹子,坐我这儿,这视野好,看戏也方便。”   “谢谢娘娘。今儿可热闹,为娘娘庆生的人来了不少,还是娘娘的面子大啊。”我说着奉承话,忙行了礼,挨着她坐下。   “娘娘,木兰又不懂戏,挨着她坐还要您受累给她讲戏才成?这年头不懂戏的人可不多啊。”对面的和硕郡主一直斜眼瞄我,我奇怪的迎上她的视线,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从她孩子满月到纳兰揆方坐牢经了两件事后她对我的态席应该改观了吧,干嘛还一副冤家的脸面瞪着我。我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惠妃无所谓的浅笑:“这有什么,讲讲也无妨啊。”   惠妃拍了拍我的手,对和硕郡主的话不甚在意。   阿哥福晋趁机笑问:“木兰,你可有些日子没来我家了,忙什么呢,连个面都不露?”   “福晋,我这不是天天在家相夫教子嘛。廷璐总夸大阿哥家的千金教的好,让我学着点呢。”   吴雅氏陪笑:“听这口气,木兰真有点为人母的样了。”   楼下有视线望过来,扭头看去,廷璐微笑的冲我举杯示意,我笑吟吟的点了下头。他似乎注意到和硕郡主敌意的态度,扭头跟纳兰揆方问了什么,纳兰揆方撇撇嘴切了一声,不耐烦的看了和硕郡主一眼,低声说着话。廷璐冲我无奈的挑眉。和硕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漂亮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我暗暗思忖,看情形,和硕郡主跟纳兰揆方别又是闹了什么别扭吧,这小两口三天不吵架就不是他们了。有个公子哥端着酒杯凑到廷璐一桌,不知说了什么,满桌人哄的笑起来,引得全场人闻声张望。纳兰揆方似有醉意,一把推开那人,不耐烦的叫道:“胡说什么,谁、谁怕媳妇!”   那人嘻笑道,“你不怕?听说你想讨个小,人家和硕郡主不同意,是不是?咱爷们当得够窝囊呀,腰板得挺直了,哪儿能被女人管住,你说是不是?”廷璐和常安相互对视一眼,头一次听说纳兰揆方想讨小的事。纳兰揆方脸微红,愤道:“说什么哪,我想不想讨小关你屁事,再说了,我做什么需要问她意见么?”   “别跟我瞪眼哪,难道我说错了?你有这心思也不敢提吧,和硕郡主肯同意?”   “屁话,爷们做什么,她敢管!”纳兰揆方一拍桌,斜眼看向二楼的和硕郡主。这一张扬,多数人朝和硕郡主看来,气得和硕郡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胸膛剧烈起仗着,咬牙压着火。纳兰揆方微带醉意的指着上面,叫道:“哎,和硕!别怪我挑你的理,你、你学学人家木兰,你有人家木兰一半温柔么?有人家木兰一半贤惠么?你要学到一半,我就天天为你烧香拜佛!听见没?”   啊?纳兰揆方怎么又扯上我了,这不挑事么?我不安的看了和硕郡主一眼,眼看着火山要爆发了。廷璐拉了纳兰揆方一把,让他收敛点,反倒被他拨开。和硕郡主小脸绷得紧紧的,手捏着茶杯微微在抖,指尖开始泛白了。   惠妃娘娘见了,头痛的对我说:“那群爷们,酒一多就开始胡言乱语。”   我忙劝道:“郡主,纳兰定是又喝多了,别理他的鬼话。一会儿找人送他回去就是。”福晋们也劝,郡主青着小脸咬牙道:“纳兰酒一多就张狂得没边没沿了,也不知受了谁的唆使,整日里吵吵讨什么小妾,整天看他就够烦的,还讨小妾,敢讨进来我把她打出去!”   纳兰揆方耳尖,硬是听见了最后一句,针尖对麦锋的叫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偏就要讨小怎么着?”   和硕郡主气得唰的站起身,下巴一抬,“那就试试看!”这两口子向来我行我素,脾气上来就什么也不顾了,忘记了今儿是惠妃娘娘的生辰,惠妃知道他们的性子,又是老熟的了,便让我们劝劝,别让其它人看笑话了。我正要上前去拉郡主,郡主很厌烦的拨开我,“离我远点!要不是你夹在我们中间,他也不会变成这样!”说完,愤愤然离去。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话说的,我招谁惹谁了?吴雅氏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我如今算是领教了,和硕郡主心情好时跟你亲如同一家人,脾气一坏,立刻翻脸不认人。   我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纳兰揆方这桌是离楼梯口最近的一张桌子,和硕郡子一冲下楼梯正跟纳兰揆方打一照面。她咬牙问道:“怎么着,你是不是想讨个温柔贤惠好脾气的?更想讨个木兰那样的是吧?”   “哎,说对了,我就喜欢木兰这样的,怎么着?”纳兰揆方摆明了故意激和硕郡主的火,就为争人前一口气。他话一出口,刚追到玄关的我顿时刹住脚步。天哪,他们吵架也就算了,这不把我也往是非圈子里拉么?廷璐同样被纳兰的话吓了一跳,忙上前捂住纳兰揆方的嘴,一边跟和硕郡主摆手,示意她别跟纳兰揆方质气,一边拉着纳兰揆方坐下。   纳兰揆方嘴一松开,仍不老实地说:“别拦我,我说的是实话,你瞧瞧她这张脸,那脾气,还能过到一起去吗?我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有本事你别回家!”和硕郡主气道。   “我今儿就不回了,爷有的是地过夜,不劳您费心。”纳兰揆方头也不回的说道。和硕郡主一跺脚,气呼呼的冲出门去。从外面迎客回来的大阿哥纳闷的看了看他们,“发生什么事了?”一扭脸,看见了站在二楼间玄关处的我。廷璐顺着他的视线似乎猜到我站在这儿,起身走过来看了一眼,随之上楼而来。   “怎么还站在这儿呢?没事的,他们两口子吵架是经常的事,一会儿就没事了。别在意,快上去吧。”   我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后来一想这人多眼杂的说话不方便,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他笑了,揽着我的腰送我上楼,惠妃扭头见了,笑道:“廷璐,你可把媳妇照顾得够妥当的了,还亲自送上二楼。”   廷璐呵呵一笑,“顺便给娘娘问个安啊,礼多人不怪嘛。”把我送到惠妃身旁坐下,跟惠妃打个千,便下去了。惠妃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还是你有福啊,以前我只知道廷玉是个人中之龙,没注意廷璐也这般出色,简直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看他照顾你那份细心劲就知道了!”   我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喝水。就在这时,店小二突然慌慌张张的奔到纳兰揆方身边,压低声急报:“不好了,这位大爷,刚走的那位夫人在门口被几个混混给拦住了,您快过去瞧瞧!”   廷璐和常安闻言脸色一变唰得站起来,纳兰揆方先是一愣,不敢相信有人敢招惹郡主,下一刻就腾的从座位上蹦起来,口中骂着:“妈的,我看是谁活腻歪了,敢欺负我家郡主!”说罢,一刻不停的冲了出去,廷璐常安忙跟上去,被宾客们包围的胤禔没有听清这边的动静,扭头看了一眼便转回头去。我和惠妃这一桌倒听得清楚,惠妃着急的拍拍我的手,“快,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马上站起身往楼下冲去,吴雅氏她们也要跟,但穿的盆底鞋跑起来不方便,她们还在下楼时我已经跑出酒楼。一出门口,离着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只见三四个纨绔子弟围着和硕郡主拉拉扯扯,还有一个拦腰搂着她不放。廷璐他们比我早一步,纳兰揆方冲在最前,抬脚照着搂和硕郡主的那个纨绔子弟狠狠踹去,一脚将那人踢翻,同时口中大骂:“你奶奶的,我的人你也敢欺负!找死是不是?”   另几个见了,似乎认识,惊叫:“纳兰大爷?”   纳兰揆兰踢倒第一个后伸手护住和硕郡主,这才看向那几个纨绔子弟,“妈的,是你们几个,怎么的?今儿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说着,抬脚就是一脚,踢翻了第二个。和硕郡主被气哭了,此时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势,象个受屈的小女人躲在纳兰身后拭泪。   那伙人中有个人惊叫:“纳兰大爷?这、这个蛮横丫头是、是您家的?”听说以前纳兰揆方就是个纨绔子弟,整日里跟一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兴许混出了点名堂,附近一带的混混竟然都认识他!见对方人数不多,廷璐常安就能应付得来,我便放了心,走过去停在旁边旁观。   “费话,她是我媳妇!和硕郡主!你们活腻味了是不是?”纳兰揆方正要扇那人耳光,却被那人吓得躲开,廷璐笑呵呵的伸住揽住那人的肩,一副好兄弟的样子。“别跑哇,朋友一场别见外么?”那人跑不掉,最后还是挨了纳兰揆方一记耳光。   被打耳光的纨绔子弟瞪了廷璐一眼,廷璐依然一副笑呵呵的和气面庞,其实他早就手痒了,更想亲自活动活动手脚。纳兰揆方扭头哄着掉眼泪的和硕郡主,“媳妇,别怕,我给你出气。敢欺负你的今儿一个也跑不了!”最后一个没挨打的混混转身想溜,刚起步,脚下突然被绊似的,身体不听使唤的朝前扑去,扑嗵一声摔倒在地。离他最近的常安双手抱胸,刚刚收回使坏的脚。   一个廷璐一个常安竟然都暗中帮着纳兰揆方,看得我心里直发笑。纳兰揆方冲上去狠狠踢了那人一脚,“想跑,遇见你大爷了还敢跑,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纳兰揆方转向旁边,另外几个纨绔子弟纷纷陪笑,“老大,我们瞎了狗眼,多有得罪,我们给您陪不是了!”   纳兰揆方点点头,扬手一人给了一记耳朵,他们谁也没敢躲。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们这么快就服输了,更不敢相信胆小怕死的纳兰揆方此刻象个老大似的教训着其它人,打昨那几个纨绔子弟装孙子似的陪笑。“纳兰大爷,我们哥几个真不知道她是您家的,她脾气那么臭,横冲直撞的……”   一句话说得纳兰揆方不高兴了,扬拳打过去,“谁脾气臭,我媳妇性子好着呢,见过温婉女人没?”话刚落,就见和硕郡主忍不住冲上前蹬了那人一脚,这一踢身子骤然失去平衡歪向一旁,象要摔倒的样子,纳兰揆方赶忙扶住她。那几个纨绔子弟看了和硕郡主一眼相互面面相觑,那么眼神似乎在说:这脾气哪里好着呢?   和硕郡主解气的斜眼看着他们,有纳兰揆方在旁撑腰总算找回了面子。纳兰揆方训得他们点头如捣米,旁观的廷璐看够了,开口道:“算了,差不多让事过去吧,别让大阿哥久等了。”   “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滚!”   纳兰揆方叫道。几个纨绔子弟恢溜溜的跑了。纳兰揆方捧起和硕郡主的泪脸,笨拙的帮她擦泪,“没事没事,有我在呢,哭什么呀,我这不帮你教训回去了。”   一句话说得和硕郡主更加委屈了,眼泪哗啦啦的流。纳兰揆方挠挠头,不断的软言安慰,象哄孩子似的。廷璐伸手拍拍常安,准备留下小两口他们先撤,一扭脸看见我也在,笑了,走过来问:“怎么你也跟来了?”   我小声道:“我才知道,原来纳兰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郡主一哭,他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廷璐扬扬眉,递了一个眼神:没错。我们一起往回走,走到酒楼门口时,遇到了出来看动静的胤禔。他问出了什么事,常安说遇到几个混混生事,事情过去了。交谈了几句,忽听后面变得热闹开来,刚刚和好如初的纳兰揆方跟和硕郡主不知为什么各自提高了嗓门又吵起来。   “你不是要讨小么,理我做什么?我死了不正好随了你心意!”   “说什么鬼话哪,谁说要讨小了,胡三那么一说你就信了?你有没有脑子?”   “我是没有脑子,你讨个有脑子的呀!”   ……   真是一对吵架冤家啊!廷璐耸拉着眼皮无奈的摇头,牵着我的手,跟大伙说:“让他们吵去吧,我们进去了。”   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大厅里欢笑阵阵气氛热闹得如同过年。胤禔一现身就被陷入宾客层层包围当中,都在轮着向他敬酒。等我回了二楼,发现惠妃这边也没消停,附近的女眷轮着过来敬酒,惠妃只是用嘴唇沾沾酒水算是回敬。见我回到座位,惠妃用手绢点了点唇边的酒痕,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福晋她们也关心的看过来。我笑了笑,“郡主方才被几个混混给缠住了,纳兰过去教训了他们一顿,这会儿正哄郡主呢。”惠妃放心的点了点头。大阿哥福晋说道:“说起和硕郡主,她真该改改脾气了,哪有整天对自己男人呼来喝去的,这能不吵嘴架么?”   “说得也是,我不止一次的劝过,和硕郡主的脾气被家里人从小就宠坏了,这性子是改不了了。”惠妃叹气。   说话的功夫,我看见纳兰揆方一个人回来了。刚刚还是气鼓鼓的样子,一见了廷璐常安他们脸色立马由阴转睛,变得乐呵呵的了。纳兰揆方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有个优点我很欣赏,从不把家里的烦心事拿到朋友们面前来说,而且不记仇,事情说过就过了。   戏子们从侧门进来登台向宾客们行礼,一会儿有个下人把戏单子递到惠妃手中,惠妃接过来扫了一眼,冲我笑道:“木兰妹子,这里面有你喜欢的戏没?”   吴雅氏咯咯的笑:“娘娘,您就别问她了,她只认得上面的字,哪知道戏文呀。上回陪德妃娘娘听戏,木兰人都睡着了。”   惠妃笑了起来,劝道:“不懂戏不怕,往后听戏的机会多着呢,多看看也就懂了,谁不是从一开始学起的。”我不好意思的说:“娘娘,学这个可比学四书五经难多了,听戏子唱戏就象寺院里念经似的一听我就犯困,一个字也听不懂的。”惠妃笑:“那硬压着你听戏,岂不成了苦差事?”   “不会不会,我对这桌美食还是很有兴趣的。”我笑眯眯地说。惠妃笑着说了我几句,随便点了两出,将单子传给福晋让她也点一出。福晋点完便将单子还给了下人。没一会儿,台上的戏子们舞动起来,依依呀呀的开唱了。大家嗑着瓜子喝着茶,听的很认真。我耐心的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动东张西望,发现女眷中也有暗自打量我的人,大概不晓得我的来路,低声议论着什么。   在她们眼中,我是宫里的常客,更是佟贵妃和惠妃等一班娘娘跟前的红人,她们猜不透我为何这样得宠。因为按廷璐目前的职位来说不是什么重臣和大官,我肯定不是妻凭夫贵,再加上京城之前谣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兄弟同争一个女人,什么我是噶尔丹的夫人,还有皇上曾想纳我为妃等等,所以在外人眼中我是一个颇具传奇性的女子。   我把心思拉回眼前,唱戏的声音不小,但宾客们聊天的多,听得不是很真。男人们酒劲一上来总有几个四处找乐子生事的,先前跟纳兰揆方打趣的那个胡三又凑到廷璐桌上,还想拿纳兰揆方寻乐,结果被纳兰揆兰一把拨开。   那个叫胡三长得油头粉面,一看就是奸滑小人,好惹事生非的主儿。跟他一比,我越发觉得廷璐常安他们是难得的好男人,就连纳兰揆方也比胡三强上许多。   我吃了一会儿,想去方便,就跟惠妃打了声招呼下楼而去。回到大厅时看见店伙计正在驱赶几个可怜孩子,这种情形在京城很常见,他们是住在郊外的穷人家的孩子,经常跑进酒楼茶馆这样的地方向有钱人家讨钱,混口饭吃。店家怕扫了客人们的兴头,通常不让她们进门。   我走过去,从衣袖里摸出一点散碎银两给了他们。几个孩子齐跪下向我磕头。伙计一边夸我心善一边摇头:“我们也没法子,要是放他们进去岂不得罪里面的爷们,哪个我们也得罪不起呀。”   我理解的笑了笑。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油嘴滑舌的声音:“哟,想不到张夫人还是个心善的人哪,人美心又好,难怪纳兰总把你挂在嘴边。”   我回头一看,是那个不招人待见的胡三!我客气的点了下头,伙计小声说:“夫人,这爷理不得。他不是什么好人。”说完,就闪了。胡三啧啧的靠上来,放肆的目光直围着我打转,我才不怕他,面带微笑的站在原地,凭由他上下打量。“这位爷怎么称呼啊?”   “在下姓胡,排行老三,大伙都叫我胡三。”见我肯理他,似是更得意了。“在下久仰张夫人大名呀,一直想见,想不到今儿有机会谋面,有幸有幸呀!”   “一听您就是个好客的主儿,这样的人好,朋友多心才宽嘛,我也好广交朋友的。”我笑眯眯地说。   胡三来劲了,惊喜的叫:“好呀,那在下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回头请您吃个饭可要赏脸呀!”   “那是,谁会把朋友往外推呢。”说罢,我举步欲走。胡三见我要走忙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低头看了他手一眼,心里直犯腻味,脸上却还要装出客气的笑。他松开手,嬉皮笑脸的小声问:“那,张夫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成不成呀?我的马车就在外面……”   这么快就想勾搭我上贼船了?我眼皮一跳,心里有了主意,颇为理解地说:“是啊,这里人多眼杂的,说话也不方便……”   “就是就是,我也这么想呀。”他忙跟了一句。我作势想了想,“可惜,我还要陪惠妃娘娘,这会儿也离不开,这样吧,等戏唱完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说罢要走,胡三眼中掠过几分窃喜,追着我的身影小声道:“那我等你信啊!”他兴奋的一溜烟回了大厅。   我拎着裙子步上楼梯,一边心想:本想做个修身养性的好女人,无奈身边干扰甚多,总让我定不下心来啊。唇角边绽起一丝坏笑:要是没有这些人存在,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如今,总算又有乐子可瞧了!   店伙计端着茶水追上来,小声提醒我说:“夫人,您可要小心那位爷,别上了他的当!”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笑了一下。   回到座位,阿哥的嫡福晋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扭头看了大厅一眼,那位胡三也回了自己位置,正冲我举酒杯示意,一脸殷勤的笑。我也笑道:“遇到了一个好玩的人,多聊了聊。”   “什么人这么重要,把我们晾在一旁?”吴雅氏好奇的问。   “宵小之徒呗。”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起来。惠妃一听吃惊的问:“什么?这酒楼里?什么人这么大胆?”吴雅氏笑着劝道:“娘娘,你不用为她担心,木兰对付那种人有的是手段,不然她哪会儿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们说话,早吓得脸发白了!”   这么早被人识破就没意思了,我斜了吴雅氏一眼,嗔道:“谁不怕?怕得怕在心里能让人看出来?我是有涵养的人!”一句话说得同桌人轰得笑起来,惹得楼下几桌子人忍不住朝上面看来。福晋捂嘴直乐:“骗人,我只道廷璐遇着事了,木兰怕过,别的时候再说你怕,谁信呀?”   “就是,你这性子娘娘不晓得,我们可晓得,八成心里正偷笑呢吧!”   我在桌下踢了吴雅氏一脚,嗔道:“什么意思?说是我好事的人吗?我这么温柔的人会跟那些小人计较?”一脚踢过去,吴雅氏没什么反应,旁边的钱氏倒哎哟叫出声,委屈地叫:“木兰,踢错人了……”   吴雅氏笑的更欢了,福晋和惠妃见我桌下踢人,也都笑的很大声。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海棠也禁不住露出笑容。也许我在这里的缘故,海棠话不多,之前出去的时候还听见她跟钱氏说话来着,只要我在场,她就不好意思说话了。惠妃拿手点我,笑道:“还说自己温柔呢,瞧瞧,都上脚踢人了!让旁人看见岂不有失身份!”   我理直气壮的眯眯笑:“那是,有涵养的人从不在人前使坏呀。”   “所以才在桌下踢人么。木兰脚功不错,肯定天天有训练吧?”吴雅氏坏坏的接了一句。吴雅氏这个丫头片子说话的口气跟我一模一样,平日里跟我混在一起的时候多,都被我带坏了。此刻,哄得福晋和惠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成了看我的笑话。   “当然有训练,为的就是帮你管住你这张嘴!吃饭吧,占着嘴还说话!”我嗔道,然后转向惠妃故作认真地说:“娘娘,你得说说大阿哥,女人家不能宠,瞧瞧,过去多温顺多乖巧的女人呀现在快变成乌鸦嘴了!得理不饶人似的!”   福晋咯咯大笑,“我去替你跟大阿哥说,让他好好管管这个乌鸦嘴!得罪木兰那还了得,气出个好歹来,娘娘不乐意不说,廷璐也饶不了她呀。”   我乐了,连连点头,“是得说,狠狠的说一顿!”   吴雅氏笑道:“说到宠,木兰应该排头一号,谁不晓得廷璐宠她宠到没天理的地步,要不那些走人情的怎么知道绕着圈子上门求木兰,木兰说话可比廷璐管事。是不是呀?”   吴雅氏说的是前些天的事,廷璐刚升迁到内阁不久,办了一个差事牵扯某些人的前途,他们纷纷请廷璐帮忙打点别让皇上怪罪下来。廷璐没理,不知听了谁的建议他们便转而寻到木兰府,带着礼物上门求我说情。恰好那日吴雅氏在府上坐客给瞧见了。后来我嫌烦,没等他们说完,就让下人把他们轰出去。他们误以为我嫌礼轻,试探的问是否有活动余地,我一脸势利的指着院里的大木筐说,除非用银子装满那个筐否则不要来见我。   当然,后来他们再也没来过,估计觉得我胃口太大他们送不起吧。   吴雅氏正给惠妃讲那天的事,逗得惠妃一个劲的乐。“回去我得讲给万岁爷听听,木兰这招用的妙!回头我也学学,如今说情的多了,办与不办都头痛!”   惠妃话是这么说,我心里清楚的很,走惠妃门子的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带着贵重礼物才能敲开她的门,现在惠妃是后宫最吃香的一把手,大事小情都管着,有时也可以游说游说皇上,所以走她门子的人情客最多,就算她不想听不想见,银子照样哗哗的流向她的口袋。   有权自然有钱,权钱在手自然可以一手遮天,以惠妃的手段与能力相信可以掌控整个后宫了吧?我正暗中思忖,突然感觉有道视钱朝我射来,扭头一看,那位胡三正频频冲我暗送秋波,恶心的笑容让我直倒胃口。这时,正跟对面常安说话的廷璐注意到胡三挤眉弄眼的望着楼上,狐疑的抬头朝这边望来,他看看我,又看看胡三,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头微皱。   宾客们一边吃饭一边听戏,宴会才进行到一半,胡三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悄悄走下楼,准备出门,伙计看到了马上凑过来问:“夫人,您真要去啊,那个人你可千万要提妨啊。”   “放心,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我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银子赏了他,伙计眉花眼笑的收了,连声道谢。“胡三的马车是哪一辆知道吗?”   “他的最好认,您瞅着谁家马车最花哨那准是他的,只有胡三的马车车梁用金漆描过。”伙伴领着我来到门外张望了一刻,指着停在路边不远处的某辆马车说,“夫人,就是那辆!您、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你回去吧。”我抬步朝那辆花里胡哨的马车走去。心里盘算着什么给这小子点警告才好呢?快走到马车时,前方迎面走来几个混混,他们大摇大晃,横冲直撞的吓得行人纷纷躲闪。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很快,他们的目光冲我扫来发现我斜睨的眼神很有挑衅的意味。   他们一怔,大概想不到我一个女子竟然不怕他们,继而朝我包围上来,看他们穿的都是寻常的粗布衣服,似是嫉富如仇的主儿。看到他们我心里有数了,微微一笑。   “看什么看?!”   见他们恶气恶气的吼,我不屑地哼道:“哟,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能看了?俗话说坐轿的不怕穿鞋的,有本事砸我的车呀。”   为首的一听,不干了,袖子摞得老高,冲兄弟们一挥手,“哟,我怕你一妇道人家?哥几个,给我砸!狠狠的砸!”他们拨开我,冲上去就是一通乱砸。我则施施然的退到围观的人群里抄手看热闹。这时,酒楼门口出现了胡三和他朋友们的身影,象是闻讯赶来救场。胡三见有人砸他的马车,鼻子都气歪了,手一指,大叫:“兔崽子们,敢砸你大爷的车!上!”胡三的酒肉朋友们冲上去,跟那几个混混打成一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看着他们轰笑一气,我也咯咯笑个不停。好玩的看了一会儿正打算悄悄回酒楼。这时,有人拉着我手腕迅速把我带离人群,定睛一看,我脱口而出:“你怎么出来了?”   廷璐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我能不出来?胡三不怀好意,你又总是擅作主张我能不担心!”   我悄悄吐舌头,还以为自己行事神不知鬼不觉呢,原来早被廷璐注意到了。回到酒楼,伙伴正在门口跷首张望,见我回来了,痛快地说:“砸的好啊,胡三的车早该有人砸了!是您做的吧?” 第70章遇袭生险   “难得让混混做回好事嘛,反正胡三也不是什么好鸟。”我笑眯眯的捂嘴偷笑。廷璐一揽我的肩,“就你多事,跟我进去。”“好啦好啦,我上去了。”我拎着裙子嗵嗵的跑上楼,气喘吁吁的回到座位上。纳兰揆方好象在问廷璐的去向,廷璐低声说了什么,纳兰揆方一听眼冒红光,很来劲的说:“真的,这事怎么不叫上我呀!咱也可以帮忙呀!”   一桌人轰的笑起来。惠妃奇怪的打量我,“木兰,你干什么怎么去了那么久?这戏都快唱完了。”   我笑道:“活动活动才好不困嘛。”吴雅氏看了楼下一眼,好笑地说:“我可瞧见了,木兰一回来,廷璐也回来了,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密谋做什么事去了?行动这么一致。”   “他做什么我哪儿知道,碰巧罢了。”我笑眯眯地说。隔着墙,依然可以听见外面热闹的喧哗,声音越来越大,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苗头。楼上的妇人们被干扰的听不下去了,惠妃眉头一皱,“外面这是怎么了?打架了么?”   “这地界车来车往的人流最多,也容易出事,隔三差五的就有乱子发生。我去瞧瞧!”按说早该打完了,怎么事情还没完没了了,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会儿打成什么光景了。说着,就要起身去看。福晋忍不住笑道:“行了,外面打架随他们去,你就是不爱听戏好歹也陪陪我们呀,这么会功夫你都来来去去跑了好几趟了。就这么不爱听戏呀?”   福晋这一说,说得我不好意思了,想想也是,林林总总上下跑了四五次了。难怪福晋这么想。   “这么吵,能静心听戏么。”我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在惠妃娘娘耳边鼓动道:“娘娘,这戏常听也就没意思了,您在宫里可见不着泼皮打架,听这动静,可不是一般的热闹简直百年不遇。”   惠妃知道我坐不住,好笑的看着我,“你说的,那我就陪你看一次这百年不遇的热闹。”   我指了指后窗,“我们从这里看。”我拉着惠妃走到窗户旁,向下张望,果然看得我笑出声。这么一会儿功夫,架还没打完,两群人一对一的抱着在地上打滚呢满身都是土。围观的人我得不得了,把路面都堵塞了。“娘娘,京城里有个小吃叫驴打滚,我看他们这也叫驴打滚了。”   惠妃捂嘴笑了,“在宫里住,很少能看到这场面。”   “是吧,我就说么,你要多看看市井百象,这可比戏文里演的有看头。那戏文还是从生活中取材编出来的呢。”我和惠妃在窗边看,引得福晋她们也坐不住了,跟过来一起张望。如此一来,那些女眷们都好奇的学我们的样子围聚在窗前看热闹。我指着穿金黄锦服的胡三说:“那个人就是之前挑拨纳兰跟和硕郡主吵架的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跟街头混混没什么区别!”   “他是什么人?这种人怎么也被邀请到这里来?”惠妃皱眉,扭头让下人去找胤禔问一问。一会儿,胤禔来了,惠妃招手叫他往窗外看,小声数落:“看你邀请了什么人,瞧瞧,都跟外面的混混打起来了。那个穿黄衣服的是谁,哪家的?”   “额娘,他是礼部侍郎胡图家的。排行老小叫胡勉,小名胡三。”   “他就是胡勉?前阵子听说胡图求万岁爷赐胡勉个差事,就是他呀?不成器的小子。”惠妃没好气的说道。我小声在惠妃耳边说了几句,把胡三的不安好心说给惠妃听。   “什么?还有这事?”惠妃眉头皱了起来,斥道:“这种人应该严惩,还想办差门都没有,我去跟万岁爷说,胡图再求恩荫,先让他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儿子再说!”   胤禔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正看着,官府来人了,把闹事的一伙人都围了起来,差役头子好象认出了胡三在向他行礼问好,胡三颇为气使的指着小混混说着什么。我笑道:“胡三的运气真好,架也打了,气也出了,最后自己还能躲清静。”   惠妃转向胤禔,没好气地哼道:“你去跟那个办差的说,就说我的话,老百姓都看着呢,不能一视同仁还办什么差,趁早回家种田去!”   胤禔点头称是,转身去办了。临走时给我打了个眼色,我找了个借口跟着下去了。胤禔到了楼下,叫过跟班小声说了几句打发他出去了。然后转身问我:“你跟娘娘说什么了,怎么她气性那么大?”   “也没什么,之前那个胡三挑拨纳兰和和硕郡主的事你不是瞧见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刚才他还想勾搭我,这种人我看了他就有气。娘娘大概嫌他在外面闹事扰了听戏的清静,心里烦吧。”我也是一口没好气的口吻。胤禔一听胡三曾试图勾搭我颇为意外,正要细问,门外走来刚才办差的顺天府一个官员,到了胤禔面前打千行礼。“下官叩见大阿哥,阿哥吉祥。”   “惠妃娘娘正在这里办生辰,外面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那几个闹事的抓起来没有?”   官员忙行礼,“阿哥恕罪,下官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马上押去顺天府。”   “娘娘刚才也看见了,让我带话给你:老百姓都看着呢,不能一视同仁还办什么差,趁早回家种田去!”   官员惶恐的把头低了一低,“是,下官办事不力,扰了娘娘的贺宴。下官这就把人带走,请阿哥代下官转陪个不是。”   “去吧,娘娘和我盯着呢,这个案子一定要秉公办理。”   在京城里当官哪个不是混得跟人精似的,大阿哥不用把话点透,官员也猜出了几分意思,退出去后马上命人把胡三也一并抓了,一起带走了。我跟着大阿哥来到门口看,胡三很不服气,一路吵嚷的跟官员理论着什么最后还是被押走了。我轻轻吁了口气,解气的想:车也砸了,人也抓了,真痛快啊!我颇为得意的用手掌扇风,胤禔侧头转向我,斜睨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今儿这事发生的好蹊跷啊。”   我作势想了想,也认同的点头,“是啊,好端端的怎么发生这事,但愿别扫了娘娘的兴头才好。”   胤禔眉眼一抬,那眼神明显不信我的话,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就装吧。”说罢,迈步进去了。我则偷偷吐了吐舌头,暗自坏笑。奇怪,听胤禔这口气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不会这么巧吧?我挠挠头,细细的想,廷璐兴许猜到是我设计砸了胡三的车,又讲给了好友们,所以胤禔知道的吧?我正暗自思忖,突然额头被人弹了一个爆栗,我哎哟叫出声,捂着痛处抬眼一看,廷璐无奈的看着我,“你还真是不肯吃半点亏呀,大阿哥说胡三几个被抓走了?”   “他们聚众斗殴,抓走也是活该!跟我有什么干系?”我理直气壮地说道。   “没关系吗?大阿哥可跟我说了,说胡三企图勾搭你,怀疑被你报复。”   “开玩笑,我有那么小肚鸡肠吗?我这么仁义的人心胸象大海一样宽厚,岂会在意那点小事?”我说完,轻松的要往回走,廷璐伸手牵住我的手,一扯,又把我拉回来。他埋怨的看着我,也不说话,似乎在等我的解释。在廷璐面前我是没必须隐瞒的,况且也瞒不过他的眼睛。我只好举起双手,点头承认,“好吧,是我做的,谁让他对我动歪心思。”   “所以你就砸了他的车?”   听他审问的口气好象我做错了什么似的。我分辩道:“错,从头到尾我可没动一个手指头!你也看见了,我可是站在场面旁观来着。他们打他们的,关我什么事?”说到这儿,我得意的笑了一下。这回,连廷璐都抓不到我的把柄呢。   廷璐把我的得意笑容全部看在眼里,了悟地点头,“你当然不必动手,只消动动嘴就可以做到,对吧?”   我鬼鬼的笑了,廷璐真是好聪明啊,一猜就中!   时隔不久,惠妃的宴会结束了,廷璐和常安陪胤禔送惠妃上马车,等惠妃走后,阿哥的福晋们也告辞要走。送她们上马车时,吴雅氏探着脖子叫我,“木兰,你明儿可不要出门哦在府上等我,我过去看你。”   我点头说好。陆续的,送走了几位重臣家眷后,剩下没走的宾客们没了拘束,大厅里聊天更显得热闹了。廷璐拉我坐到他们一桌,纳兰揆方好奇的问:“木兰,快说说,胡三他们怎么跟另一帮人打起来的?哪边挑的头?”   “你最好别问我,打架是好玩的么?叮叮当当打得那叫一吓人,我的心都快跳出来的,唯恐躲避不及呢,哪还有心思去看怎么打起来的。不过你要想知道我可以讲给你听,听旁人议论,好象是胡三先动的手。”见纳兰揆方秀感兴趣,我就夸夸其淡的讲了起来,廷璐想不到我这么能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胤禔睁大眼睛听得怔住了。“……当时那帮混混手中牵着一只个头很高性子很猛的黑狗,不知为什么专挑漂亮的马车方便,偏巧胡三那辆马车最醒目,黑狗就钻到车底下了。可能有小二看到了吧,跑去小胡三,胡三带着朋友闻讯赶至,正好看见车轮底下有摊粪便,当下气得他鼻子都歪了。那帮混混招呼黑狗走,便巧那只黑狗的名字也叫胡三,说:胡三别吃屎了,看你一张狗脸臭烘烘的!胡三一听,有人骂他这还了得,领着两个兄弟就冲了上去,结果就这样打起来了!”   我讲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纳兰揆方听得份外感兴趣,乐得跟什么似的。   廷璐跟胤禔相互看了一眼,又看看我,似乎知道我在胡编便各自埋头吃饭。常安端着茶杯,始终微笑的听着,不听小口抿上一口。见他们喜欢听,我讲得更来劲了,眉飞色舞地正要继续往下说,廷璐忍不住碰了我一下,把他面前那碗未动的饭端到我面前,“吃饭,少说几句,胡三人都走了你还不消停会儿。”   “哦。”我乖乖低头吃起来,纳兰揆方见我在精彩关头卡住,不依的叫:“别介呀,讲完再吃嘛,悬着我心里难受啊。”   “……后来,后来就被官差们抓走了。后面的事你问大阿哥,他知道。”眼见廷璐的视线又扫过来了,我忙飞快说完,继续埋头吃饭。在人前我要努力维护廷璐的面子,做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媳妇。   纳兰揆方好象瞧出了什么苗头,奇怪的咦了一声,“不对呀,木兰,你几时怕廷璐了?”他惊奇的对我上下打量,仿佛看怪物似的,“稀奇呀稀奇,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破天荒头一次呀!”   我煞有其事的点头说:“那是,近来我日日苦读女诫,颇有心得呀!”廷璐抬眼看了看大伙那张表情各异的脸,当大家半信半疑的朝他看去,廷璐不置可否,低下头一味埋头吃饭。   “真的假的?木兰学好了?”纳兰揆方不信。   廷璐很不给面子,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学好就不是木兰了……”我一时心虚的陪笑。胤禔开口说道:“木兰,听过这句话没有,吃亏是福,你半点亏都不肯吃,太好强了不是福气。上次在你家门店前,被你设计关进牢里的那几个人听说被放出来了。你可要留心他们伺机报复。”   “要是没让他们学乖的话尽管来好了,我才不怕他们。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横行霸道,我最恨这种人了!”我不服气地说。“他们要是找上门,我就换个方法让他们再吃吃苦头!孙子兵法里的三十六计,我才用了一计,还有三十五计呢,不急,慢慢轮着来,把书本上的东西应用到实践中来,那多有成就感!”   廷璐手抚着额头颇为头痛的转向另一边,胤禔无奈的看着我半晌无语,常安脸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微笑,对我的做法很赞赏。纳兰揆方愣愣的看着我,整个人都怔住了。许久,他深深吸了口气小声说了句:“有时候觉得木兰很可怕……”   想不到我一席话让他们有这么大的反应,我眯眯一笑:“随便说说罢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这不在学习中吗?再不济,还有廷璐嘛,他总会保护我的!所以就算他们叫来十人百人,我也不怕!”   “你不怕,我怕!”廷璐耸拉着眼皮,很没志气的说道。   “你也不用怕,我们还有常安嘛!”我笑眯眯的宽慰道,常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时说了一句令人无限感动地话:“没问题,我的肩膀借你们靠,什么时候我都是你们的后盾。”   说这话时,常安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目光柔柔的,象春风般和煦。我的心砰然一动,不知怎么象触电似的飞快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勇气与他对视,心扑嗵扑嗵狂跳个没完。   廷璐叹了口气,“没准哪天我们会被木兰拖累死啊。”   “我也瞧出来了。”胤禔认同的跟道。   纳兰揆方看看廷璐又看看胤禔常安,侧头琢磨了一下,叫道:“那可不成啊,这要防微杜渐哪!哎,廷璐,这是你的责任哪,你得想办法把木兰调教出来!宠可不是办法,你得狠下心,那个啥,把你爹小时候训你们的戒尺借来。木兰哪里做得不对,你就啪啪啪可着劲打,甭心痛。这叫什么,严夫出贤妻!一准把木兰调教成温温柔柔的小绵羊!”   臭小子,竟然怂恿廷璐教训我!我似笑非笑的看着纳兰揆方,用温温柔柔小绵羊的声音说:“你想让我拿三十六计在你身上演练一遍吗?”   纳兰揆方一愣,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成呀,先试试美人计吧,我喜欢这个!”   我拿筷子做了个找打的动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常安他们齐笑起来,都说我遇到了对手,纳兰揆方很是得意,频频冲我挤眼睛。廷璐低头一笑,拉过我的手放在他腿上抚摸着,对纳兰揆方说:“还啪啪啪的打呢,敢情不是你媳妇。你那个方法先在和硕郡主身上试试,确定管用我再来。”   纳兰揆方一下子没了底气,埋头喝茶,一边小声嘀咕:“我打她,她得认才成呀,她那火爆脾气非得跟我干一架不可,那个法子不好用!”   “你不用倒建议我用,打坏了你负责?”说罢,廷璐冲我一笑,那宠溺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可舍不得打你。   顿时,我的心里象涌过一波暖流,甜甜的,暖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惠妃这场贺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饭后,我和廷璐回了家。一进门,微有醉意的廷璐突然说要背我,想体会一下刚成亲那时的感觉,然后真的蹲下身,让我爬上去。   “你可喝多了,真的行吗?”我不确定地问。他拍拍肩头:“上吧!”   我微笑,双臂环上他脖子,脸贴着他后背让他把我背了起来。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自衣衫透过来的温热感觉。他背着我在屋里缓缓的走着,一边轻声说道:“虽然我们林林总总经历了那么多风波,但一想起成亲那会儿,总感觉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样。当时我还想,如果能娶到你,我会心甘情愿的背你一辈子。好好的爱你,疼你,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静静的听着,知道廷璐喝多了,想把心里的话一古脑全说出来,一吐为快。   “之前听纳兰说了那番话,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成亲时的事。要真如纳兰所说,拿戒尺打你,那岂不违背了我当初的誓言,那是万万不可能做的事。你是好姑娘,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会帮我经营这个家,不惜生命为我生儿育女,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又会不费余力的想办法救我,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好感动,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一定是我上辈子做好事积下的善缘,所以才让我今生遇到了你。木兰……我永远也不会打你,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相信你……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不敢承诺会不会一生一世,只要我活着,就陪你一直走下去,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白发苍苍的那天……”   听着听着,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掉落下来,滴落到他背上。   我眼含着泪水笑道:“那好啊。”   他把我放下来,转过身,我才发现他的眼中也泛起水意。他捧起我的脸,说出那句未完的话:“到那个时候,我希望自己还能陪在你身边,一起看夕阳。”   “这话你很早以前就说过了。亲爱的!”我笑道,但是今天听来却让我份外感动。眼泪接连不断的掉下来,我踮起脚尖吻上他下巴,然后搂着他脖子,埋进他怀里。我们久久的相互依偎,感觉着彼此的心跳。这天夜里,廷璐的动作十分轻柔,象对待艺术品般珍惜的搂着我,轻轻的吻,轻轻在我耳畔说着情话,我知道他喝多了,可还是喜欢听他不停的说下去,因为到了明天他肯定不会记得今天的话。我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眼皮渐渐发沉,眼神也迷蒙起来。   “睡吧,亲爱的,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今天说的够多了,足够让我细细品味一夜了。我微微笑。   廷璐终于沉沉睡去,我帮他盖好被子,手指抚摸着他日益成熟的面庞,心情依然沉浸于幸福的情话中。   白发苍苍时一起看夕阳是么?好象是件很遥远的事,遥远到足以发生很多不可预期的事。到底能不能如他所愿,我心里没底,总感觉有时幸福来得太快,反而让人不塌实,担心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机随时一即触发,给我们带来磨难和痛苦。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事,但是……   困意袭来,我的眼皮渐渐沉下来,头枕着廷璐的手臂,闭目小睡。   ……但是并不代表就会一切平安,事情的变化与发展随时潜伏着不安的因素,比如那个与我长得很像的缨宁,比如势力如日中天的惠妃,比如始终与我若即若离,对我关心倍至的皇上……   “……虽然调查结果证实廷璐无通敌叛国的举动,但是朕仍不敢完全信任你们,朕不相信廷璐与噶尔丹会毫无交情,不合常理知道吗?当然,朕也知道你们不会叛国,朕要你们不仅对朕完完全全的忠心,还要对朕的敌人守住立场,不能有一丝松动。对敌人宽容和认同就是对朕的背叛,你们能做到这一点吗?”当皇上决定释放廷璐时,他对我说了上面那番话。“日后朕会交待你们办一件事,你们的心到底是不是向着朕,朕自会知道……”   不知道皇上会交待我们办什么差事,以证实我们是否忠心,显然跟噶尔丹脱不了关系。这件事我没有跟廷璐提过,怕他对皇上多生心思。最近皇上的态度与心情又回到了从前,似乎完全忘记了那番话,只有我偶而想起时,心头便会感到隐隐的不安,到底,皇上会怎么做呢?   “木兰,你这是怎么了?太阳都老高了还窝在床上。”   伴着欢快的声音,一身珠光宝气的吴雅氏笑吟吟的迈步进来。我正窝在床上看书,闻听吴雅氏的声音意外的抬起头,想不到她来得这样早,我人还没有起床呢。小青怕我怪罪她没有事先通报,上了茶就一溜烟闪了。“小青说你没起呢,我还不信,真真叫我堵着被窝了。怎么,你身子不舒服么?”   我忙搬动被子清理出地方让吴雅氏坐。她一问,我不好意思的笑:“那倒没有,我估摸着你来不了那么早,就多懒会儿罢了。你今儿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以前没见你这么积级过,简直象算着时间有意堵我的门来了。”   吴雅氏逗得咯咯直笑。“我们姐俩可好久没见了,自从我们爷剿匪回来,你天天在家相夫教子,也不去我们阿哥府了,要不是忙着给惠妃娘娘办生辰,我早就过来看你了。”   “你们给娘娘送了什么物件呀?”我问。   “福晋送的玉壶,我哪能跟福晋比肩,就找人打了条金链子配她的玉壶。你呢?”吴雅氏娘家底子单薄,远不及福晋家财力雄厚,所以手头并不宽裕,除了胤禔时不时赏她个小物件外,平时并没有什么积蓄。每次出门,她身上佩戴的总是那几件珠宝,从不见有换样。吴雅氏零花不多,为人却不小气,有什么好东西常拿来跟我分享。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我也不知送什么物件好,就包了两百两银子给了。”   吴雅氏羡慕道:“还是你好,家里有男人宠着,事事又能做主,什么时候也不用为钱财这些小事头痛。我这个侧福晋,大概是京城里最寒酸的福晋了。真是一个人一个命份啊。”   “别抱怨了,人家大阿哥对你多好,听说逢年过节的,都差人给你娘家送银子过去,这么好的家主去哪里找啊。”一句话说得吴雅氏甜蜜的笑了,口中却嗔道:“那是他应该做的,我这么好的媳妇去哪里找啊,当然要好好笼络着点了!对了,前阵子爷请人给我算命,说我有生儿的命,爷很高兴,让厨子每日给我加小灶好生伺候着,看他天天对我努力着呢,估计心里头一心盼着儿子呢。”   我想起嫡福晋的女儿现在已经都快两岁了,胤禔人还年轻,又是皇子,哪能没有儿子。照准吴雅氏多加努力自然是盼着要儿子呢。听她一说,我坏坏的笑:“哦,快说说,他每日怎么努力呀?”   吴雅氏脸一红,嗔道:“当然是努力生儿子了,你会不晓得?”   难得看见吴雅氏脸红,我越发坏笑的追问:“说细点嘛,干嘛藏着掖着的,我也是过来人嘛,或许能帮到你什么呢!”吴雅氏扬手虚打了一下,“少来,你拼了命想要孩子那会儿,还是我支的招呢,现在你倒是儿女双全了,应该好好谢谢我这个大恩人了吧?”   “孩子是我拼死拼活生的,你帮什么忙了?”我理直气壮的问。   吴雅氏伸手拧我的脸,不依的叫道:“忘恩负义的主儿,这会儿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初想怀孩子那会儿,想得快疯了,看你那么可怜,我给你支的招,不然廷璐哪会儿让你有机会怀了身孕。”   我想起来了,吴雅氏在闺房方面还是颇有心得的!我莞尔笑了,“好好,谢你就是了,做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挂在嘴边讨要谢礼,那是你应该做的!”   “知道你财大气粗,这时候不趁机搜刮搜刮以后哪有机会啊,再说这份礼你迟早要送的,等我儿子满月你不还要送嘛。”吴雅氏得意的斜了我一眼,我一愣,吃惊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脱口而出:“什么?莫非……你现在有了?”   吴雅氏含羞的笑了笑,“过来时让药房的坐堂大夫给把了脉,说是有了。”满脸写着幸福的味道。原来她打着找我聊天为名,私下里找大夫问去了。   我惊喜的张大嘴,一把握住她的手,连声叫道:“太好了,恭喜你了,看来大阿哥没少在你身上努力嘛!”其实她可以让胤禔请御医来诊断的,大概怕不是有喜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偷偷到外面找大夫确认吧。   我冲她竖起大姆指,很是佩服。吴雅氏不好意思的嗔道:“他那么努力,我要是迟迟没有消息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这回好了,我心里塌实了!”我让她帮我从梳妆台上捧来首饰盒,打开,让她从里面随便挑,“算是我送你的贺礼,有喜欢的就拿去。”   吴雅氏从里面挑捡,两次拿起同样的一件,好象很喜欢又不好意思要,因为太贵重了。最后,她依依不舍的放下挑了另一个小点的首饰。我笑了笑,拿起那个她中意的戴在她颈项间,“我都说要送了,就别不好意思了,这会儿舍不得要以后可没机会了。就这件吧!”   她感激的笑了,“谢谢你。”   “客气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见外过。”我收起首饰盒放于一旁。然后看着她,试探的问了句:“最近大阿哥是不是天天在你房中过夜?”见吴雅氏含笑的点点头,我又问:“那嫡福晋她不吃醋?”   “也许有吧,平日里福晋对我也不错,所以我也劝爷隔三隔五的去福晋房里陪陪,免得日后落埋怨。他总是哄福晋睡了,后半夜就又溜回我房里,怎么劝也不行,后来就由得他去了。”吴雅氏说话时脸红红的,煞是娇羞可爱。我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看不出来,你魅力不小嘛,迷得大阿哥天天离不开你呀!”   “你不也是,廷璐对你不好吗?”   “廷璐只有我一个,想挑也没的挑呀。你就不一样了,三个女人里面独宠你一个,足显你魅力惊人嘛。”我笑眯眯的小声问:“哎,人家大阿哥体力精人,让你夜夜侍寝,身子受得了吗?”   吴雅氏窘得脸大红,嗔道:“死丫头,还说我呢,好象你不是这样子似的。”我捂嘴偷笑,这种隐私类的话题也只有跟吴雅氏敢说道说道。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很早以前就想问她的一个问题,在心里兜转了半天,轮到我吞吞吐吐了,她奇怪的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问你一个问题,可不要跟福晋她们说啊。”还没说我的脸已经红了起来,小心的看了外屋一眼生怕小青会突然进来,然后才鼓起勇气问道:“你和大阿哥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过昏眩的感觉,或是人昏过去的时候。”   “你是指……”吴雅氏才说了一半,我便点了点头。她想了想摇头:“那倒没有,我身子一向很健康,有时爷夜里要上两三次,顶多就是身子乏力疲倦酸疼一些,没有你说的昏过去的时候。怎么?你是说你有……”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就是气短胸闷,好象气血不济的样子。我私下里找大夫把过脉,说我身子弱,有点贫血,也没有检查出别的问题。不晓得是不是身子有别的毛病,因为不是一次两次,这种经历有好几次了。”吴雅氏愣愣的看着我,皱眉思忖起来,详细问了我那几次昏前的情形,最后长长吁了口气,安慰的拍拍我的手,“别担心,兴许跟你身子弱多少有点关系,但不是问题所在。我觉得大概跟你情绪有关,太过激动时身子会产生痉挛反应,每个人的情形都不一样,有的人腿抽筋,有的就象你一样会陷入昏迷。一般长时间没有肌肤之亲乍一亲热的时候会有这种反应,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   “真的?”我不确定的问。听她这样一说悬在我心里的担忧总算落了下来。   吴雅氏咯咯低笑,“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有这种反应,肯定把廷璐吓坏了吧。据我所知,一般姑娘的新婚之夜时如果遇到欲望很强索求无度的男子才会出现这种反应。对了,廷璐怎么说?”   “他说我动不动就昏迷,让他有种罪恶感,天天逼我吃补品呢。”   吴雅氏大笑出声,我则嗔怪的瞪着她,“有什么好笑的。”   她忙忍住,“好了,我出来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我也准备起身,“等等我,我要去接廷璐,送你一程吧。”我叫进小青,帮我更衣,梳洗整理期间,吴雅氏去看了双胞胎,我也陪着玩了一会儿,然后拉着她出了木兰府。我挽着她的手臂,很开心地说:“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阿哥呀?他一定高兴死了!”   “先保密几天,等我害喜时再说。”她得意的喜道。   啊?我微怔,“行不行呀,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再同房了,万一大阿哥再找你,怎么办?”她手抚着腹部,又喜又忧地说:“应付几天还是没关系的。等他知道我有了身孕,就不会再碰我了,以后留在福晋房中的时候会越来越多,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入睡,还真有点舍不得。”   我浅笑,“我想起别人说过一句话,情场上谁先动情谁就输了。你已经爱上大阿哥了!”   “嫁给他的那一天,我就爱上他了。”吴雅氏幸福的长叹,“要是哪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我用力握了她手一下,同感:“彼此彼此,爱上别人又不是自己的错,是上天的安排,所以我们要好好把握现在的生活,尽情享受快乐,即便将来分手了,也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这就够了。”吴雅氏认同的点点头。这时,廷璐的声音意外的响起,语气中透着埋怨的成份,“好端端的乱发感慨,什么将来分手,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和吴雅氏聊得太过专心,竟没注意廷璐迎面走来,此刻正双手抱胸站在我们面前。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廷玉,廷玉眼神柔柔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正温和的注视着我。我脸色大窘,朝廷玉点头问候:“二哥。”廷玉笑着点了下头。吴雅氏见我们的谈话被廷璐听见,抿嘴偷笑,“好了,我要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转身上了身后随行的马车,送走了吴雅氏,廷玉识趣的告辞先离去了。廷璐拉起我的手,握了一下,“你怎么来了?送福晋还是接我?”   “两者都有啊!你每天都跟二哥一起回来吗?”   “跟二哥一起回来的时候较多,你猜昨儿二哥为什么没去酒楼赴宴?”   昨儿惠妃的生辰宴,胤禔原本也请了廷玉两口子,不知为什么那天没出现,只托人稍来了礼金。我猜测的问:“他们两口子闹别扭了?”   “你妹妹生病了,二哥照顾了她一天。”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廷玉为了照顾病中的雪莲而没有赴宴,以他的个性实在太令人意外了。难道说他们之间的冷战关系得到改善了?廷璐笑:“意外吧,看来二哥在慢慢试着接受雪莲呢。总这么僵局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有接受现实才能一起生活下去。再说雪莲为了他生了儿子呢,就算再不喜欢她,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二哥也会接纳雪莲的。”   “能这样那是最好了。”我叹道。如果他们夫妻关系改善了,往后我和廷璐回家跟他们相处起来也显得自然多了。   “这不是廷璐吗?同朝为官可是好久不见了!”我跟廷璐正边说边走,经过路口时,打横出现一位穿朝服的年轻官员,见了廷璐拱手行礼。廷璐叫着他名字迎了上去,两人热络的聊了起来。廷璐把我介绍给那人,那人称我弟妹,双方寒喧了一番。见他们在叙旧,我插不上嘴,便一个人来到路边的货摊前挑挑捡捡的看着,等着廷璐。   见我拿起一把扇子,货主热情的说:“夫人,我这里的扇子什么样的都有,这里没摆几把,您要喜欢,离这几步远还有一摊位,摆的物件多,您可以慢慢挑选。”顺着货主的指点,我拐入一个胡同,里面并没有看到货主所说的另一摊位,正要喊他,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黑,一个类如大布袋的东西从天而降当头罩下。我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遭人暗算了。这里离路口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正要张口喊廷璐,没等叫出声,后脑突然被什么重物猛击了一下,嗡的大脑一片空白,很快,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感觉布袋被人系紧然后把我抬了起来,同时有人小声在催促:“快,快,马上离开这儿!”   不知昏迷了多久,等我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仍在布袋中,我挣扎了一下袋口绑得很紧,怎么也挣脱不开。我心里顿时慌乱起来,这是哪里,我不会跟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似的被歹人设计,然后被卖进青楼吧,想到这儿头皮一阵发麻,如果廷璐找不到我,我岂不有大麻烦了?老天,不会这么倒霉吧!   我好象被人扔在某个小屋里,隔着墙隐约听到有人在谈话,声音很低,说话的人数不在三个以下。“老大,这丫头可把我们整冶的很惨,这口恶气不找回来心里难平啊!”   “就是,我们在京城里说起来个个都是有头脑的人物,被她一闹,名誉扫地啊,丢人可丢大发了!”   “合着她把我们当成街头小瘪三了,竟然把我们整到大牢里去了。兄弟们,这女人不能饶,得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   细细分辩,依稀觉得这些口音好象从哪里听过,听他们骂骂咧咧的内容我恍然想起来了,上次有一伙衣饰华丽的混混在我家买货的店面前生事,被我狠狠整冶了一番,最后被官差押去府衙。昨儿听胤禔说他们被放出来了,提醒我当心他们伺机报复,想不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知道是哪伙人在捣乱,我心里有数了,可仍有些不安,他们为了报复我不知会使什么手段,得尽快想办法从这里逃走才行啊。他们正合计怎么对付我,我竖着耳朵紧张的听着。   “这女人手段很厉害,名下财产不小,我们逼她把财产交出来,分了它!”   “不行,她家男人是谁知道吗?张廷璐!”说话的人劈头打断了前面的提议。另两人啊了一声,“这个人文武双全不是易对付的主儿,再说他二哥廷玉,父亲张英个个都是朝廷重用的大臣,背景大着呢。”   “那我们把她绑了来,岂不得不到好处?”   “卖了她,或许还值点钱,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有人重新提议。我听得冷汗涔涔,这群笨蛋就想不到好点的建议?这时先前打断别人说话的人有了新的主意,似乎是他们中的头儿:“你们怎么这么没脑子?卖就要卖大钱,据我所知,在一个地方她可值天价呢!”   “对啊,我也听说了,西藏那边有消息说,噶尔丹打算花天价买木兰的人呢,我们要不要把她倒腾到那边卖个好价钱?”   “那地太远了,走一趟要猴年马月呢,听说进藏的路有土匪出没,万一中间出点什么差错,我们可没命回来了。”   “兄弟们,木兰可是块肥肉,我们不能浪费了呀!”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推门声音响起,他们走了进来,刻意压低声音小声道:“她怎么还没醒啊?猴子,是不是你把她敲死了?死了可就不值钱了,没准还要背官司。”   “不会吧,我没用多大劲啊。我瞧瞧!”见有人动袋子,我忙装做昏死的样子一动不动,很快袋口被打开,有人劈里啪拉的拍打我脸蛋。我心里这个气呀,试探人死没死不是可以试鼻息吗?他竟然用暗劲扇我的脸,痛得我咬牙强忍,恨不得跳起来一巴掌给他扇回去。   打我的人狐疑的惊道:“大哥,她好象真的死了!”   有人上前拨开了那人,用手指试我鼻息,接着在我颈项动脉处按了一会儿,释然的冷笑:“臭丫头,装死不管用,我们兄弟吃了你不少苦头,今儿落在我们手里,算你倒霉!”   见装死不管用,我索性睁开眼睛,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果然是之前被我送入牢里的那几个,他们见我此时不哭不叫反应超出他们的意料,个个吃惊的看着我,最后我迎上了他们中的老大,正蹲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手腕被绳子牢牢绑住反背在身后,我试图动了动,发现半点动弹不得,他们防我防得真紧啊。   生气之余,我竟然笑了,“你们也真是的,几个大男人居然怕我一个妇道人家吗?还绑得这么紧?”   “怕你?开玩笑,怕你就不会把你绑到这里了!”   这几个整日里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不知会怎样报复我?“你们不怕吃官司?”   “当然怕啊,不过我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是我们抓了你,有仇不报非君子,今儿不从你身上捞点油水亏不太亏了!是不是哥们?”为首的坏笑,伸手过来摸我的脸,想动手动脚,我一口咬住他手指,疼得他哇哇大叫,狠狠赏了我一记耳光。最后,我又被他们关了起来,留下一人在外间看守,其它人都走了。   被打的那一侧脸颊火辣辣的痛,好象有点肿。我恨恨然的骂,等我出去一定十倍还给他们。抬头打量四周,这里象是普通的民房,外面很安静,只能从很远的地方听见喧嚣声,难道他们把我藏到京城外的什么地方了?连个窗子也没有,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估计天应该黑了,廷璐发现我不见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现在一定心急火燎的四处寻人呢吧。   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怕留下看守的人被我骗,临走时仔仔细细将我的嘴堵住,这才放心放去。   听他们的议论似乎打算把我卖去西藏,这群混蛋想利用我卖一大笔钱,可惜他们上当了。那些传闻不过是噶尔丹放出来的假消息罢了。   “……这下怎么办,城门盘查的这么严,我们怎么把她带出城啊?”   再次见到他们是三天后。这几天里,我水米未沾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偏偏他们拎着只烤鸭进来,在我面前大快朵颉,我装作昏睡的样子,听他们一边吃一边商量怎么处置我。为首的那人说在城外联系到一个从西藏来的人,愿意花大价钱买走我。可是城门这几天盘察甚严,他们没办法把我带出去。   这才是他们感到为难的地方。   听他们七嘴八舌的想办法,我也在琢磨,莫非廷璐找了常安,所以突然城内冶安盘查好打听我的下落?那个城外想买我的人是谁?万一真的被他们得逞,我岂不被人带走了?不过,眼下他们比我还头痛,因为他们没办法带我通过城门,望看着银子拿不到手,又气又急。   “大哥,我们得尽快想个办法呀,那个藏佬好象不信我们的话,再不交人,他可就走了!”   “就是,最近风声紧,老留着她也不是事呀。官差快搜过来了,万一被官兵发现她,咱哥们可就完了。”   为首的老大咬牙道:“不能出城就想办法就地解决!”   我被那人的话吓了一跳,他们想怎么就地解决啊?有人上前踢了踢了我,“要不要给她点吃的,是不是快饿死了?“   “晚上就出手了,留给别人去解决好了。走,我们喝酒去。”听见他们关门离去,我睁开眼睛,费劲的坐起来靠墙休息。晚上……他们会把我卖去哪里?我虚弱的思忖。   到了晚上,他们又来了,把我装进布袋子搬上马车,经过一阵时间的摇晃,我被他们搬着扔到一个新地方。中途好象听见他们跟一个说话不怎么流利的人谈话,还听见纸张的抖动声,似乎在点银票。我生怕自己落在歹人手中,着急的挣扎,等他们走后,有人走过来解布袋口,终于我眼睛可以看见东西了,嘴里的布也被人取走,定睛一看,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个洋人!我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幸好幸好,至少那帮人没有把我卖去青楼什么肮脏的地方,不过一个洋人买我做什么?   这个人长得很英俊,年纪不大二十几岁左右。他身上穿着很西方的小马甲和黑色燕尾服,从上到下都说明他是一个有修养的人。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奇怪的打量我,从兜里掏出手绢递过来,我接过擦了擦脸还给他,“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他伸手解开绑我的绳子,白皙的皮肤被勒出几道红痕,有的地方泛起血丝,我手抚着生痛的手腕打量四周,房间很大,周围的一切都很西方化,偶而能见到几个东方的艺术品。看到的一切让我略略放心,即然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应该好说话吧。   “我叫木兰,他们没告诉你吗?”   “木兰?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在宫里也听到过这个名字,我要找个女佣,他们给我找来了你,你会做饭吗?”他一口夹生的京话,说的很绕口。我长长吁了口气,客气地说:“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会做饭,我是被他们绑架来的。”   “哦,上帝。”他吃惊的看着我,似乎感觉到自己上了当,脸微红,生气的叫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干?我付给他们一大笔钱!他们说你什么都会干,我可以随意使唤你!”   我同情的嘲弄:“随便使唤?你以为我是非州的黑奴吗?这里是京城,跟你们西方一样律的地方。”看他一脸懊悔的样子,我口气一转,安慰道:“不用担心,你的损失我会补偿给你,只要你肯让马车送我回家。”   听我这样一说,他放心了朝我伸手,“听你言谈象是受过教育的女子,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罗斯。”   我伸手与他相握,微笑:“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家外子是内阁官员张廷璐,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他不解的问:“外子?是什么?”   “Husband。”谢天谢地,我还没有把高中英语忘光,这时候倒派上用场了。   他惊喜的看着我,象发现了宝藏般开心,“你懂洋文,真是太好了,我需要认识你这样的朋友!”他高兴的一把抱住我,“可否赏脸吃个便饭,我会派人送你回家的。”   我微笑的点头:“乐意之致。”   他见我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主动领我去楼上的卧室更衣,并拿出一套女式裤装,说是他女朋友穿过的,让我试试。我换上崭新的衣服,对镜一照,转眼间变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可惜跟头发有些不搭调。我把头发解开披在肩头,然后拉开门走下楼,罗斯正站在通往餐厅的门口跟管家模样的人交谈,听到声响抬头朝我望来,眼前登时一亮,脸上绽起赞赏的笑。“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他扭头吩咐管家,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拿去送洗。然后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点头称谢,随他进了餐厅。这里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我们坐在窗前的餐桌吃着简单的饭菜,纯西式的餐点。从罗斯的介绍中我了解到,原来他是英国派来的使节,要在这里居住半年之久。我还以为这里是英国使馆区,一问,他遗憾的摇头:“你们大清皇帝不许我们在这里设立使馆,所以我们自己在这里盖了这栋房子,供本国来的人在这里休息,作一个临时落脚点。”   我点点头,心里纳闷的想,记得清朝时期应该有建外国使馆了呀,莫非是以后的事么?   “我曾见过一位德国来的传教士,据我所知京城里的外国传教士可有几位了。”   “没错,他们都想成为第二个汤若望,希望有所作为,不过那是不可能的。”罗斯遗憾地说:“你们大清皇帝欢迎我们洋人到来,只是对我们手中的西方知识感兴趣,但对宗教不感兴趣。”   “可以理解。我们这里信奉的是佛教,很难接受你们的耶稣,所以想在这里立足传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笑道。其实我对基督教也不怎么感兴趣。罗斯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一直在问我的事情,问的很详细,最后惊讶的叫道:“你也常进宫?那你是不是我听说的那个木兰?”原来他曾听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提起过木兰的事,说我是皇上和后宫娘娘身边的开心果,深得他们信任云云。那些试图与皇上搞好关系的外国人一直想从皇上及娘娘周围入手,展开外交手段,自然,我的大名也传入他们耳中,想不到一直听说的木兰今天竟然真的见到了。   罗斯显得很惊喜,我却听得一头雾水,自己有那么有名吗?   说话的功夫,管家捧着我换下的衣服过来了,说衣服洗好了。我惊讶的发现衣裙不仅洗干净了,还烫得平平整整叠好。我差点脱口而出问他们是不是用熨斗烫的,很快想起来那个时代应该还没有发现这个东西,转念一想,我突然知道他们怎么做到了,在这里生活得久了,快忘记那个古老的方法了。   我笑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把衣服烫得这么平整?”   “很简单,把烧红的炭块放在一个平底的铁勺里,然后拿它在衣服上走几遍就走了。我们的衣服都是这样烫出来的。”   我暗笑,果然跟我猜测的差不多。我放下餐刀,用餐巾擦了擦嘴,“今天多谢你的款待,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可就倒霉了。”   “的确,恐怕我也要当冤大头了。”罗斯哈哈笑。我站起身来,从管家手里接过衣服,“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找个人帮我递个信儿,我怕家人担心。”罗斯说没问题,很快叫来一个仆人,我把地址说给仆人,然后写了一封信,告诉廷璐我现在所在地,人平安让他放心。仆人接过信便转身出去了。   我回到楼上换回自己的衣服,罗斯正在楼下客厅等着,他要亲自送我回家。坐上马车回家的途中,我们闲聊起来,罗斯问我的英语从哪里学来的,我慌称跟一位传教士学的,学的不多,只是应付应付简单的日常对话。他告诉我,他是一名混血儿,母亲是荷兰人,父亲是英国人,从小在英国皇家学校学习。因为父亲是英王跟前的红人,加上他学习不错,所以不久前被授命为遣清使节派来了这里。   我好奇的问:“从英国到这里需要多长时间?坐船吗?”   “是啊,从英国到这里走海路要五六个月时间呢。”   “这么久啊?”我仔细回想世界地图,猜测地说:“你们走的哪条海路,是从非洲南端的好望角绕过来,穿过印度洋过来的;还是从从中美洲横渡太平洋过来?”   罗斯惊奇的打量我,想不到我连这个都知道,“对,我们从里斯本出发,绕过好望角过来的,这条路线最早还是葡萄人开通的。中途我们在印度孟买靠岸,然后到澳门,再取海路到京津港口。”   “看来你们体质不错,能经受几个月时间的海上颠簸,换成我早就昏船了。”我笑了。就在我们有说有笑的时候,马车驶到一处堵塞的路段被迫减速慢行,因为这条街客流量大马车也多,加上两侧卖货的商贩比较多,所以要缓缓前行才可以,恰时此刻经过一家酒楼,我打量周围,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酒楼窗口,突然,我又看见了那几个绑架我的人,他们正坐在窗口前的桌子胡吃海塞,一边相互吵闹着敬酒,热闹得不得了。   这几个家伙,前脚卖了我,后脚就跑来喝酒庆贺。我眯起眼睛,恨恨然的望着他们。这时,他们其中一个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们,下意识的抬头看来,正好跟我打一照面。我眉头轻挑,不示弱的微笑。   那人先是一怔,瞬间眼睛睁得老大,用筷子指着我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另几个很是奇怪,顺着他的视线扭头望来,一见我跟罗斯正坐在马车上,均吃惊的站了起来,凑到窗口细看。罗斯叮嘱我坐好,他继续驾车前行,见我们相处的如朋友般熟络,他们个个一脸见鬼的神情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我,一个被卖去当丫头的人竟然会坐在洋人的马车上!   我笑眯眯的冲他们招手,送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走着瞧!   优雅的端坐在马车上扬长而去,不再理会他们那张惊恐不安的脸。这时候该轮到他们担心受怕了,如果我报告官府,他们铁定逃不开又一次的牢狱之灾了。   马车到了木兰府门口停驶,罗斯先下去,很绅士的伸手扶我下车,一边说道:“认识你很荣幸,原来你住在这里,以后我可以常来坐客吗?”   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府上的下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们,大概他们没有见过金发蓝眼洋人,跟看怪物似的堵在门口。同时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廷璐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急急说道:“什么?木兰真的回来了?你没看错?刚收到信人就到了?”   话音刚落,廷璐的人也飞奔而出,出现在府门口。乍一看见我,眉宇间那抹焦急与不安顿时消失,几步窜上来抱住我,“木兰!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几天几夜,都快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了!”   他的眼睛红红的,里面泛着血丝,看得出几夜没有合过眼了。而我也一样,脸上写满了疲惫,眼中含着泪笑道:“说来话长,回头我再跟你说。”廷璐手捧着我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我没有事,这才放了心,扭头一看,刚刚发现旁边立着一个洋人。他一怔,奇怪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他是?”   “廷璐,他是罗斯先生,幸好遇见了他我才得以平安回来。”   廷璐半信半疑的拱手,向其道谢。罗斯点头回礼,一边细细打量廷璐,他收回目光转向我,“木兰小姐,那我先告辞了,若不嫌麻烦的话希望日后有机会上门拜访。”   “随时欢迎。”我客气的笑道。等罗斯坐上马车驾车离去,我伸手牵住廷璐的手,长长松了口气,抬头笑道:“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快累死了。”廷璐低头在我额头吻了一记,揽着我腰回府,“走,先回家再说。”进门的时候,我注意到廷璐的头又朝罗斯离去的方向转去。   “小史,找个人去常安和大阿哥家送个信,告诉他们木兰回来了,叫他们放心。”廷璐吩咐道。小史领命马上跑去了。走着走着,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廷璐见状一把抱起我。“回去睡一觉,养好精神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点了点头,伸臂环上他脖子,把头贴在他肩窝处,闭上眼睛。   “你也几天没睡了吧?”我轻声问。廷璐嗯了一声,中途小青跑来,乍乍呼呼的说着她多急,主子多急,家里这几天快乱成一团了等等这类的话。廷璐做了个手势,小青的声音这才消停下来,小声说:“我去收拾床铺。”虽然我闭着眼睛,但从廷璐的步速和摇晃中可以感觉到他走到哪里了,当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传来,我知道回到寝室了,很快,廷璐弯下腰,把我轻轻放到床上。我睁开眼,刚好看到小青走出屋子,不久,外间传来关门的声音。   我的手依然勾着廷璐的脖子,他便跟着我一起躺下,厚实的手掌不断扶摸着我的面庞,吻了又吻。我知道他心里要说的话有很多,可我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实在好困,翻身依偎到他怀里,懒懒地说:“有什么话等我们睡醒再说,陪我睡一会儿吧。”   他嗯了一声,搂着我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正香甜,不知何时,感觉到有只手在身上游移,我扑哧笑出声,压住那只不安份的手笑道:“别捣乱了,再多睡一会儿嗯?”他的唇又开始攻城掠地了,一边吻我我耳朵,一边在我耳畔低叹:“我就没有睡,看着你睡在身边,什么累都没有了。” 第71章神秘画像   我睁开眼,迎上他的宠爱的视线,伸手勾住他脖子宠爱的笑:“是不是快担心死了,以为我被坏人劫走了?”看来要是我不把事情说清楚,他根末没有心思休息。他点点头,低下头,贴着我的脸低低的说道:“那一刻我真的慌了,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凭空不见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会不会遇到歹人劫走了。我赶紧通知大阿哥封锁京城各大门,又让常安调集人手全城逐街逐户的搜查,所有公众场合都不放过。要是再没你的消息,我只好请皇上帮忙进行全城大搜查了。”   我满意的吻了他一下,“辛苦你了,托你的福,他们才不敢把我卖去青楼妓院那些地方。”   “他们是谁?”   “就是上次给我们店面倒捣的那伙人,刚从牢里放出来,就寻我报仇来了。”我愤愤然的说。“他们原本想把我卖到城外去,说是联系上一个西藏来的人,出价很高,可是他们没办法把我带出关,所以就耽搁了下来。幸好官兵搜查的紧,逼得他们没了辙,放了我呢又觉得亏,结果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罗斯需要一个下人,就把我倒手卖给他了。”   “那帮无法无天的混蛋,我去通知官府把他们抓起来。”廷璐说罢欲起身,我忙拉住他,“急什么,他们跑不了的,让他们先尝尝提心吊胆的滋味再说。”   他不解的看着我,我笑道:“罗斯送我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正在酒楼吃酒,他们瞧见我被放出来,早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会儿没准正六神无主的想对策呢。”我轻松的笑着,廷璐这才放了心,以额头贴着我额头,亲吻着我的唇,“幸好是虚惊一场,我这心脏快经不起事了,一想到你出事,心就跳个不行,脑子也乱了。”   我甜甜的笑,温柔的捧着他的脸,心疼地说:“这就叫事不关已,关心则乱嘛。我不相信老天会让自己那么短命,我还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你呢,哪会那么容易出事?听着,你活多久,我也要活多久,绝对不会离开你。我保证!”   他深深的看着我,脸上不禁动容了。“我相信你。”他低下头,深深的吻上我的唇,缠绵起来。一通热情的深吻过去,他把我压入怀中,象是怕我又突然消失似的,抱得那样紧。我的呼吸快窒息了,可又不敢推开他,他的身子很烫,搂得我有点额头冒汗,心道:这家伙好象真的吓到了,看来就算热死也要留在他怀里了……   他的心跳得好快,呼吸很粗重,感觉到他的变化,我的脸不由烧起来,“廷璐……”   他没有吭声,身子沉得象座山压在我身上,一动不动的。   “廷璐?”他好象有点反常,我担心的叫道。几声过后我突然发现不对头了,推开他的身子,手一摸他额头,烫得吓人,原来他生病了!我气急败坏的叫道:“你这家伙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都烧成这样子,这可怎么办?”我慌乱跳下来,跑出去叫人。   不到半个时辰,大夫来了,给廷璐检查了一番,宽慰地说:“夫人,不要担心,这是热伤风,又赶上急火攻心,休息不好才病倒的。我开几副药让他定时服下就好了。”   我点点头,松了口气。让小青跟他去抓药,自己送留在廷璐身边。我拧湿一块手绢放在他额头,然后倒了杯凉茶,托起他的头喂他喝下。廷璐好象有点烧糊涂了,握着我的手死死不放,嘴唇一直含糊的说着不要走的话。我坐在床边,抚着他脸庞,轻声道:“我不走,哪里也不走,好好睡吧。”   哄他睡着后,把被角掖好,我轻步走了出来。这一折腾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了,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我走到院子里,下人们正在打扫庭院,小青端水走来,看见我忙把盆放于一旁,“小姐,昨天二公子来了,见你们睡了,就没有打扰,先回去了。”   昨天被罗斯送回来就已经很晚了,想不到廷玉接到消息,还是赶来看了。我点点头,“一会儿等廷璐吃了饭,我回张府看看。”正说着,眼角扫见小史朝这边匆匆跑来,“主子,宫里的小顺子来了。”   好早啊,我刚到家,宫里就来人了,消息真够灵通的!“快请。”我站在原地等着,一会儿小史领着小顺子过来了。到了近前,小顺子打千行礼,“给张夫人请安。看到您一切平安真是太好了!惠妃娘娘听说您失踪了,吓得这几天睡不安稳,昨儿大阿哥递信进来,说您回来了,娘娘打发奴才赶紧过来给瞧瞧。”   “有劳娘娘惦记了,替我谢谢娘娘。”我笑着请小顺子进厅堂说话。小顺子不敢走在我之前,便落后一步随我走了进来。小顺子关心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人不见了?您一出事,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连皇上都问了几次木兰可有下落的话来,还命顺天府限期办案呢。”   我自失的笑,“我也是倒霉,前阵子有伙富家公子哥们在我家店面捣乱,被我整了一顿抓进官府去了。前几天听说刚刚放出来,我就是被他们给绑走了。”   “哟,这事闹得。”   “可不是吗?前日我去接廷璐,他遇到一个熟人当街聊起来,我就在附近货摊上看看,谁知那伙人突然冒出来用一个大黑布袋当头一罩,我的头也被他们敲了一记,当下就昏过去了。”我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后脑勺,“到现在还觉得头隐隐的疼呢。事先大阿哥提醒过我当心他们报复,谁知来得这么快,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   “即然知道他们是谁,赶紧报官哪,把他们抓起来!天子脚下犯事真是胆大包天啊!”小顺子说。   “一会儿我会打发人去报案,廷璐昨晚病倒了,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我还要照顾他呢。”小顺子听了,问起廷璐的病情,听说没什么大碍释然道:“小的知道了,这是累的,听大阿哥说他这几天来没日没夜的四处寻人,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呀。快让他好好歇歇吧!行了,娘娘的差事小的已经办了,这就回去交差。”   “那我就不留你了,现在你可是惠妃娘娘跟前的红人了吧?”我笑道。小顺子忙抱拳,汗颜的说:“托张夫人的福,小的没什么本事,就是给李公公跑跑脚的差事,难得娘娘看重。小的思忖着,自己之所以有今天也是托了张夫人您的福呀,往后您还要多多罩着小的呀。”   “相互照应当吧。”我笑道。才坐了没一会儿功夫,见他要走,我便让小史去送送。自已转身去了后院。想想小顺子为了带话常常在宫里和木兰府之间跑动,心里不由怀念起现代的通讯方式。还是有电话方便哪,一通电话过去省了多少脚力。昨晚我一回来,廷璐连着打发了三个下人分头跑张府,常安府和大阿哥府传话。好在联系的人不多,要是再多几家,府里有多少人也不够使唤的。   迈进寝室,小青正在服侍廷璐喝药,等她走后,我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廷璐的额头,“醒了,亲爱的,这回气色好点了。”他伸手按着我的手握住,低笑:“看到我生病,你很开心啊。”   “那是,难得让我有机会表现表现啊,让你尝尝备受照顾的滋味啊。”我开玩笑的说。他不以为然的笑:“我不过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多了。倒是你,以为我不济了么?来,试试看吧!”他长臂一伸,突然将我揽到床上,翻身压住。这家伙,精神好一点就不是他了,还这么孩子气!   我咯咯的笑,伸手环上他的脖子,亲爱的吻了他一记,“刚才小顺子来了。”   他低下头频频吻我的唇,有些乐不思蜀。“他来做什么?宫里来人总归没好事。”我笑眯眯地说:“惠妃打发他过来看看我,问了问情况。想不到我的事都传到宫里了……是不是……现在八卦的人……太多了……”我一边说一边笑着躲他的狼吻,但还是被他频频偷袭成功,最后他封住我的唇,彻底将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而我则渐渐被他的爱意淹没,随他一起在美妙的感觉中沦陷。   “那个罗斯,看你的眼神有问题……”廷璐放开我时,不满的说了一句话,然后在身边躺下来。“他会这么好心?损失了一大笔钱不说,还亲自送你回来?”   “这有什么,我说了他的损失我会尽数还给他的,他哪里有损失。再说你在朝廷里也是有点名气的,他犯不着得罪你接下这个乱子呀。你这家伙,是不是吃醋了?”我好笑的捏他的鼻子,“不要以为每一个接近我的人都对我居心不良,天下这么大,好人也有不少呢。”   “罗斯?”他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口中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我拄起头,伸手将他的头扳过来,看他是否还在意罗斯。他故意咧嘴一笑,露出一张无害的微笑。我扑哧笑了,搂上他脖子枕着他的手臂知足的躺了下来,手无意识的抚着他的面庞,轻声说道:“其实那几天我一点也不害怕,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他们那几个人谁也没有噶尔丹的精明头脑,你连噶尔丹都不怕,他们又岂是你的对手。我顶多是吃几天苦头罢了,所以这样一想,心里就塌实下来。”   “这样想就对了。”他转过头,刚好跟我面对面,吻了我鼻尖一下,说道:“你一失踪,我马上打发人去通知常安和大阿哥,常安靠他的关系把京城的通道都封锁了,严查所有外出的货物。只要不出京城,我相信肯定能把你找出来。这几天常安可帮了我们大忙,我和二哥跟大阿哥的人,还有顺天府的人分成几路人马,搜索京城内所有的青楼妓院和酒楼客栈,有时差役们累了,轮班去休息,常安还在没日没夜的搜……”说到这儿,廷璐舒展开手臂搂住我,不再往后说了,象是有沉沉的心事。   我仰头看着他,没有催,静静的等着后话。廷璐叹了口气,“知道吗,如果是二哥这样做倒也没什么。虽说常安跟我情同手足,可毕竟是外人,象他这样下大力气的帮忙,也包括上次的事,我都觉得有点承受不起这份人情了……就算自家人也做不到他这么上心……”   “大阿哥不也一样吗?”   “大阿哥成家了,常安一直迟迟不婚,让我心里有压力。”   我猜测的问:“为什么?怕他把我抢走?”廷璐摇摇头,随即轻笑,“不是,常安不是那样的人!我也说不清楚,常安喜欢你,要是他始终不成亲,我总觉得是我们耽误了他终身。周围的朋友里就只剩他只身一人了。”   原来是这样,廷璐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朋友的终身了。我释然笑道:“这好办,我帮他张罗一个不就成了。”   “没那么容易,喜欢常安的人多了去了,是他没这心思,不然早成了。”   “想办法搓合呀,不搓合哪会有戏。不找远的,就我们家的樱兰,你觉得怎么办?”我笑眯眯的问。廷璐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我,啧啧道:“你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是,常安是好男人,岂能便宜了外人。我家樱兰也不错啊,人长得漂亮又温柔,脾气也好,我觉得很适合常安。”想想,万一樱兰跟常安成了亲,那常安就是我妹夫了,以后见了面,他就要向我行礼了,我抿嘴偷笑。廷璐斜眼看着我,知道我又胡思乱想了,忍不住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看你美的。”   “事不宜迟,我今儿就回张府看看雪莲去,顺便问问樱兰几时回京,记得二哥说过樱兰快来了。”我兴奋的说道。“好了,你躺着休息吧,我去看看孩子,这会儿估计着已经醒了。”   廷璐点点头。陪他说了会儿话,发现他额头在冒汗,我细心的帮他盖好被子,展露温柔的笑:“听话,乖孩子,发发汗明儿就好了。”廷璐很配合的坏笑:“那就再来个早安吻吧,这比什么药都灵。”   “省省吧,病成这样就别害人了,不然谁来照顾你!”我嗔道,转身走出房间。廷璐目送我离开后,转手从床头百宝格中随便抽出一本书,悠闲的看了起来。等我看过孩子从屋里走出,恰好瞅见小史行色匆匆的要出门的样子,便叫住他问什么事,小史说廷璐让他拿着封信走一趟顺天府。我一想,可能是为绑架我的那几个人的事,于是挥了挥手,让小史去了。回到寝室,廷璐已经呼呼睡着了,我捡起地上的书放回书架上,收拾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叫了小青一起回张府看看。   我失踪了几天,廷玉和张英夫妇肯定急坏了,回去看看他们,好让他们放心。坐在马车上,我静静的考虑着常安和樱兰的事,暗暗思忖着怎么才能把他们搓和到一起。算算时间,明儿就是十五号了,是皇上指定进宫向娘娘请安的日子。我这个非官非贵的官妇竟然天天忙的跟着福晋她们似的,没有一天清闲。   正想着出神,忽听外面叫嚷着:“干嘛抓我?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我掀开车帘一看,可不是吗?正是绑架我的那几人为首的那个,几名差役正半推半拉的要带走他。好笑的是他们身后是一家青楼,一个姑娘死死抱着他苦苦求差役们。“你们不要抓他,他是好人,明儿还要替我赎身呢,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们抓他?”   想不到青楼女子有为他求情的?我好笑的看着。差役们叫道:“一边去,这家伙伙同其它人绑架妇女,这种人没什么可心疼的!你再阻挠我们办案,当心把你也抓走!”   青楼女人被吓住,不敢哭闹了。我的马车从差役旁边经过,放下帘子的时候,恰好被绑架我的纨绔子弟瞧见,他睁大眼睛,愤恨的瞪着我,我不示弱的轻笑:“后会有期!”   纨绔子弟挣扎了一下,很快被差役们误以为要逃反被按倒在地。我这才好整以暇的放下车帘,靠回车内。   “木兰,惠妃娘娘为什么要请你进宫住几日?有多少话一两天也说完了。”第二日,我和廷璐一同坐马车进宫,他突然不满的哼道。昨儿晚上,小顺子又来了,让我明日多带几件衣服,说惠妃娘娘喜欢热闹想留我在宫里多住几日。廷璐听了老大不乐意,搂住我很舍不得我离开似的。   白天的时候,我曾去了张府。不过,我在那里没有交谈多久,就被上门的顺天府的差役请去了衙门。原来皇上曾过问此事,顺天府的官员不敢拖延,马上抓人审案尽快结案将结果呈报上去,办事效率出奇的高。   绑架我的那几个人如果不出意外,将判三年以上的监禁。他们的家人围聚在府外求请,官员哪里敢通融便让差役关上大门不见。走完了程序,官员派了两名差役送我回家,就这样忙忙碌碌的一天转眼就过去了。   “住就住几日吧,又不是十天半个月的,还怕我留在宫里不出来了?”我笑道,握住廷璐的手,靠到他怀里。“到时你不用来接,我会让小顺子送我回去。”他点点头。进了宫,我们在月华门分手,他要去部里,我则在小顺子的带领下径直去了后宫。经过养心殿时,我问:“皇上晌午一般在哪里用膳?”   “往常常在养心殿用膳,有时也去咸福宫和德妃娘娘那边用,不过今儿您来了,万岁爷多半会过来在咸福宫用膳。”小顺子看了我一眼,陪笑的说:“哪次您来,万岁爷不是在咸福宫用,还用问?”   我下意识的看了小顺子一眼,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小顺子忙解释道:“张夫人,别嫌小的多嘴,万岁爷好几日没去咸福宫落脚了,小的猜测着,惠妃请您多住几日估摸着也有想见万岁爷的意思。”   我一听,不由的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小顺子。“为什么?皇上生气了?”   “小的也不知道,兴许这阵子万岁爷忙吧,没时间过来。惠妃娘娘沉不气呀,生怕皇上在她这里讨了不快,不想过来。您去了可以试探着问问娘娘,帮忙说和一下,万岁爷多少还是能听进您的话去。”听小顺子说了一大堆,一点也没透露关键的东西,我只好作罢,点点头继续前行。   进了咸福宫,小顺子加快几步,在正房门外报道:“启禀娘娘,木兰到了。”   我刚走到门口,就见小桃笑嘻嘻的上前打帘,“娘娘早就等着了,都问了好几次你怎么还不来,盼万岁爷都没这么心急!”惠妃娘娘的笑声从里面传来,不知在跟谁说话:“瞧,木兰一来,小桃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几时见她乐成这样。”我走进里面,看见好几个人聚集在里面,惠妃娘娘见我来了要下床,我忙上前福身行礼,“木兰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陪在旁边的好几个打扮艳丽的女子齐朝我看来,上下打量,她们见惠妃起身上前迎我,个个站了起来。   惠妃笑吟吟的招呼我坐到她身边去,马上有伶俐的丫头搬来凳子摆在主子座位旁边。我这才打量旁边的几位,看上去多少都有点印象,似乎是赐了名份的那些秀女们,被封了贵人的宝格正微笑的看着我,举止雍容大方,挨着她的是另一个“木兰”被封了答应的缨宁,除了她们两人我认识,其它人就有点面生了。但从她们的衣饰上,可以看出名份高低。   见我在看她们,惠妃拉着我一一介绍。“贵人宝格你认识吧,那个缨宁还有旁边几个都是答应。前些天,她们刚搬进我这里来,以后你们慢慢就认识了。”   想不到缨宁被分到了咸福宫,我有些意外,不知是惠妃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没时间去细琢磨里面的门道,听惠妃介绍完宝格,我忙福身行礼,轮到缨宁时,自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小桃的身影,脑海中突然想起她说过的玩笑话:没准明儿她被皇上封了贵人什么的,以后你再宫就要给她行礼了,心里会不会有点不平衡啊……   虽说只是个答应,地位最低,那也是皇帝的妃子,行礼理所当然。惠妃替我们介绍完,我正要向缨宁福身,想不到缨宁竟然向我行起礼,我一时微怔。惠妃和周围的人都笑了,缨宁脸微红,小声说:“久闻姐姐大名,我们这些新来的,向姐姐行礼也是应该的。”   我遂笑道:“木兰可不敢当,我只是老百姓哪敢受你的礼。即然被皇上封了答应你就是娘娘了,以后只管安心受礼就是了。”缨宁说不出什么来便点点头退到一旁。后面几个惠妃没有一一介绍,拉着我让我陪着玩牌,缨宁忙把她的位子让出来。旁边立着几个答应,我本来不好坐这个位子,但对面是惠妃,旁边是宝格贵人,想必她们谁也觉得没有资格坐这个位子,我只好就事坐了。   我一边玩一边笑道:“娘娘,你知道我不会玩牌还拉我玩,岂不是摆明了要赢我?与其费神的打半天牌,不如让我直接把彩头送给你得了,这多省事。”   “还没赢你呢就这么多话。算了,今儿不玩有彩头的,免得木兰埋怨。”惠妃笑道。   “我又不是守财奴,舍不得钱。只是光输不赢玩得没点积极性,要不您故意放几把,也让我尝尝赢钱的滋味?”我开玩笑的说。惠妃被逗笑了,指着我跟宝格说:“看看,还是木兰来了热闹,宫里不能少了木兰,这是个开心果!”   “往后您这里可少不了热闹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新人陪您聊天,您想清静都难。”   “热闹好,热闹才有人气,后宫不比外面就怕冷清啊。”惠妃笑道。小桃端来茶水放于一旁,便留在我身边陪我看牌。不知几时形成的规矩,也许是皇上或是娘娘有话,只要我一来小桃就成了专门照顾我的丫头,不用做其它杂事,直到我出宫才做回本职工作。在小桃的指点下,我成功的赢了一局,见惠妃笑得开心,我马上不失时机的伸手要彩头,“娘娘,您可输了,银子拿来!”   “让你一次也就是了,这时候积级性来了?那是你赢的么,是人家小桃赢的。”惠妃一边笑一边取钱给我。我莞尔一笑,“没关系,我们是一伙的,不分彼此。”扭头对小桃说:“你也有功,回头我们对半分。”小桃捂嘴偷笑,满屋的人都在小声笑。   正玩的欢,小顺子在门口禀事:“娘娘,李公公来了。”   “什么事啊?”   “他说万岁爷正在宴请新疆的使节,想从惠妃娘娘这里借两块苏州贡的雪缎,说是内务府那边没有了。”惠妃闻言扭头冲旁边的大丫头吩咐了几声,让她去取雪缎,一会儿要的东西捧来了,惠妃正要让小顺子送去,临时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改口请我帮忙送过去。“近来万岁爷胃口不太好,一直想喝你泡制的凉茶,这会儿宴请宾客没准又喝了酒,你去帮我泡上一壶,等万岁爷回去好喝。这牌呢,我等着,等你来了我们再玩不迟,可成?”   惠妃娘娘分明在用商量的口气跟我说话,似乎有求于我似的,我忙道:“举手之劳而已,娘娘何必客气,您稍等,我去去就回。”   惠妃亲自送我到咸福宫,看她的表情好象在期待着什么似的。我暗自奇怪,莫非惠妃和皇上之间有什么别扭闹生份了?李德全正在宫外等着,给惠妃行了礼,见我捧着雪缎出来很是意外,拱手笑道:“原来木兰来了,一瞧见你呀,咱家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准是好日子没错!”   “李公公真会说笑。娘娘,那我先过去了。”我辞别了惠妃,跟着李德全沿着长长的甬道朝前走去。听李德全说皇上正在御花园款待新疆来的使节,张英,廷玉和廷璐以及大阿哥等人都在那边陪同呢。我以为要把东西直接送过去,却见李德全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不用直接送过去吗?”我问。   “不,这只是礼单上的一项,等东西都备齐了,再一起送过去。”李德全解释道。到了养心殿,有个礼部官员正在对单子,两个宫女忙着整理案几上的东西,上面摆着各种贵重工艺品,精美布匹,做工精细的首饰等等全部都是上等物品。我带来的雪缎被宫女接过去摆在布匹一类。   “您在这里稍坐,咱家先回万岁爷那边了。”李德全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我站在殿里不知做什么,忽尔想起惠妃的话,便去为皇上准备凉茶。我叫进一个太监,请他帮我准备一些要用的东西,象仙草,布渣叶,夏枯草什么的都是寻常见的材料好宫里有备,便列了个单子打发人去准备。那个太监走后,我也轻闲下来,这时,突然注意到旁边的礼部官员在偷偷瞄我,好象从我进门起一直在偷看,从始至终我一直没有正眼看过他,不是低头做事就是背对着他跟人说话,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神实在很怪异。   我有些不悦,准备去殿外走走,刚迈步,那人按捺不住了,慌忙上前拉住我,低道:“缨宁,别走!”   经他一拉,我整个人转过身跟他迎面对上。终于看到了我的正脸,他先是一怔,顿时疑惑的细细打量我,“缨宁?”他疑道,手依然拉着我没有松开。   我眉头微挑,心里有数了,静静的回道:“你认错了,我不是缨宁。”他似是不信,又有些怀疑,抬起手象要抚上我的脸,就在这时,门口悄然映出一道身影,旁边的宫女们齐低身行礼,口称吉祥。我们扭头一看,皇上正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看看我,又看看他,平静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却很是复杂。   礼部官员象是触电似的松开了我的手,慌忙跪地行礼。我也福了福身,沉静地回道:“木兰叩见皇上。”   礼部官员吃惊的扭头看向我,上下打量,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不是缨宁,脸色愧疚又尴尬,怕被皇上看见似的忙把头低了一低。皇上迈步进来,淡淡说了句:“平身。”   恰好去准备材料的太监跑回来了,我接过纸包,转身走去茶水那边准备冲泡。皇上回到龙椅坐下,象什么也没看见似的问起礼部官员事情准备的如何了,那个年轻官员定了定神,展开单子回事。我猜想,这个年轻后生一定跟缨宁有恋情,不然他不会有失常态的拦住我,甚至把我当成了缨宁。想想他也够可怜的,喜欢的姑娘被选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心里是何滋味?   我看了那人一眼,端着泡好的凉茶走到皇上身边,放到桌上。等礼部官员回完了事,皇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倒扭头冲我随口问了一句:“几时来的?”   “进来有一个时辰了,惠妃娘娘说您想喝凉茶,就让我过来给您备上一壶。”   皇上点点头没有说话。我离开他们,回到原位收拾东西,皇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我隐隐觉得皇上的眼神有点不同寻常,应该跟刚才的事没有关系吧?我暗暗思忖。   皇上开口道:“李德全,把朕那只带锁的密匣子拿来。”李德全出去了,皇上回来的时候手中有拿着一只卷轴,这时他展开画轴静静的看,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一会儿李德全捧着一只漆红盒子回来了,轻手放到桌前,皇上把卷轴收起来放了进去,不知是谁的画像,值得他这般珍重的收藏?我奇怪的看着皇上合上盖,落了锁,让李德全将密匣子捧走。   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了,本想就这样离去,但见皇上跟礼部官员谈起公事,不便插嘴,只好站在旁边等着。皇上的茶杯空了,我走上前重新续满。李德全从外面回来了,皇上抬眼见了,招手做了个手势,“你们都下去吧。”   左右宫女鱼贯离去,见礼部官员行礼要走,我便也跟着准备出门,刚走了几步,忽听皇上叫我的名字:“木兰!”再有几步就到门口了,闻言,我停下脚步扭头看去,皇上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正看着我。   原来皇上屏退左右是要见我?有什么话不可以当众说,还要关起门来密谈,这岂不引人起疑心。李德全是皇上跟前的贴身太监,对皇上的做法早已习以为常了,刚刚走出门外的礼部官员回头颇为诧异看了我一眼,不晓得我跟皇上之间有着什么微妙关系。李德全细心的关上门,隔断了他的视线。   整个大殿就剩下我和皇上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全场无声。   每一到这时候,我心里都会不由自主的紧张,一来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二来又怕听到什么让我心惊肉跳的话,祸及我和廷璐。总之这种时候通常不是什么好事。我用力咽下口水,硬着头皮转回身,皇上那双深沉的黑眸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人猜不出其中的含意。   “刚才是怎么回事?”皇上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端起茶杯低头喝起来。   原来就是这事呀?我轻轻吁了口气,轻松地淡笑:“他认错人了,把我当成别人了。”   皇上很快想到了另一人,点点头,“缨宁?”我点头默认。皇上闭了下眼睛,神情突然变得很疲惫,靠向椅靠发出一声长叹,“离朕近点,陪朕说说话吧。”我走到近前,关心的问:“听李公公说您召见了新疆使节,是不是累了?”说着,沏满了茶,将茶杯捧给皇上,皇上接过去捧在手中想着什么。   “朕是有点累,有心事却没人诉说,藏在心里始终是个负累。”皇上轻声叹息。我想刚才被他装入匣子里的画轴,自打佟贵妃逝世后,皇上的笑容少了很多,很少看见他开怀大笑。他最喜欢的就是佟贵妃,刚才的画轴上是不是画的就是她?我稍加忖思,心里多少有了底,试探地劝道:“皇上,您的祖母孝庄皇太后不是常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份,是您的赶也不走,不是您的,留也留不住,生老病死那是老天的安排,谁也能不改变。要想自己开心,就要放得开些,把自己跟前的把握好珍惜住才是最重要的。”   “朕也想好好守护一个人,象廷璐对你一样,执着不动摇,看着她平平安安,朕心里就知足了……可是世事变化太快,朕担心有一天没办法守住她,如果硬要在江山和爱人之间选择其一,朕就没办法选择了……”皇上低语。   我越听越糊涂,皇上到底在担心什么呢?佟贵妃已经过逝了,自然不用选择,那难道是惠妃?皇上对惠妃……有那么执着吗?那个画轴里到底藏着什么触动了皇上的心事……   这恐怕是一个谜了吧?   “皇上,要是累了,就去歇一歇吧,天下大事那么多永远也忙不完,您得自己留点空间和时间好好歇息,万一累病了痛苦是自己的,谁也没办法代您受过。”我轻声劝道。   皇上点点头,抬了抬手,示意我下去,他手拄着额头闭目小睡。我轻轻推门走出去,守在门外的李德全小心的望了一眼里面,小声问我:“万岁爷怎么了?”   我摇摇头,“皇上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太懂,他好象有心事。这会儿八成是累了。”想想皇上反常的举动和言词,我忍不住问李德全,“公公,皇上的事你应该最清楚,皇上跟惠妃之间是不是闹别扭了?”   李德全看了我一眼,细想了一番,纳闷地摇头:“没有啊,咱家看他们好好的,前日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游园呢,不象闹别扭呀。不过……这连着两天没去咸福宫了,是有点蹊跷呀。”   “之前皇上不是在款待什么新疆的人吗?这么快就结束了,那廷璐呢?他们还在那儿吗?”   “张英送那个新疆使节出宫了,廷玉廷璐倒没注意,要么回内阁了,要么他们还在御花园议事呢。”我一听,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李德全的心思转得也快,马上猜到我在想什么了,笑道:“去吧,这会儿没什么事,皇上一时也不会找你,想去就去瞧瞧。”   他话音刚落,我已经冲了出去。难得有个机会,跟廷璐一起游园倒也不错!我兴冲冲的跑去,一路上赶超了不少人,那些宫女太监和守卫都愣愣的看着我,猜测着我是什么人。后宫有严令,就算有急事也不许宫女高速奔跑,怕冲撞到皇上,想不到这会儿有人敢这样放肆的奔跑,幸好我不是宫女,也没有人上前阻拦,我一口气冲过了拐角,感觉好象撞到一抹黄衣身影,那是谁呀?我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不料,竟然是胤禛。   跑得太过着急,竟然没有注意是他!而他正站在拐角处跟一位官员模样的人谈话,刚刚被我一撞朝前打了一趔趄,幸而被官员扶住。他眉头微皱朝我瞪来,见是我先是一怔,很快眉毛重新不悦的竖了起来。我总不能再小跑过去向他行礼道歉吧,不过一小鬼么,眼看着他又要借题发挥了,我索性三十六计跑了再说,于是调头拔脚就跑。   “喂!”胤禛见我要溜,大叫。   被他一叫,我跑得更快,几步冲进了花园,很快将胤禛的身影甩出老远。我停下脚步,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想到刚才的情形肯定把胤禛气得够呛吧。旁边那位官员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还扭头问胤禛那女人是谁?大概没见过谁敢对皇子这般无礼的吧。   想来真是好笑,我忍不住笑出声,朝后面望了一眼正要走,冷不丁面前撞上一堵肉墙,迅速转回头一看,想不到廷玉和廷璐刚好打这里经过,廷璐正意外的看着我,“木兰,你在做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偷笑。”   “来找你呀。”我眯眯笑。廷璐纳闷地问:“找我什么事?”廷玉唇角带笑的看了我一眼,从廷璐手中接过文书样的东西道:“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二哥慢走。”我乖巧的挥挥手绢,没等手放下,廷璐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扯向一旁,“走吧,想跟我一起游园是不是?刚才见你鬼鬼崇崇的样子还以为你捅了什么漏子呢,害我担心一把。”   我看了身后一眼,见胤禛没有追来,好笑的说:“没有闯祸,只不过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四阿哥,害他差点摔倒。”我捂嘴偷笑。廷璐惊讶地看着我,呆了一刻,忍不住问:“你不会是连句倒歉的话都没说就溜了吧?”廷璐快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连我做了什么都能猜得出来。   我不好意思的笑,正要承认,眼见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一副数落人的兆头,我马上识趣的否认:“怎么会,我对四阿哥一向都很尊重,年纪再小也是皇子嘛。再说了,身为是堂堂五品朝官的夫人,我可是温文而雅有修养的女人,那种失礼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我大言不惭的海夸道。廷璐一副看怪物的眼神打量我,颇为玩味的点头:“温文而雅?这个词离你十万八千里呢吧?”   “骗子!”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交待完事情的胤禛突然出现了。他斜睨着我,大有意见的哼道。眼看着事情要败露,我来到胤禛跟前,埋怨的看了他一眼,用廷璐听不见的声音低道:“喂,你还真追来了?你也差不多点,男人太过斤斤计较就没意思了。”   “多谢提醒,我这人就好斤斤计较。”胤禛眉头一挑,挑衅似的看着我,用正常的声音说道。   “臣廷璐见过四阿哥。”廷璐上前拱手行礼。胤禛点了下头,似乎找到了倚仗故意拿眼瞄我,垂手身前等着什么。随胤禛来的太监个个拿眼斜愣我,那眼神似乎在嫌我无礼。我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马马虎虎的福身行礼,“见过四阿哥。”   “不够诚意。”胤禛抬眼望天。   臭小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找我麻烦,碍于对方的皇子身份,我气呼呼的斜了他一眼,耐着性子咬牙低道:“我很有诚意了!”我的眼神中的怒气渐盛,偏偏胤禛装看不见。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廷璐一脸没辙的看着我们,袖手旁观。好吧,这回先让胤禛一把。我重新行礼,努力端出一脸标准微笑敬道:“木兰很诚意的向四阿哥请安。”   看不到也总该听到了吧?我恨恨然的瞪着他。   胤禛终于有反应了,将头转了回来,我正要掩饰起眼中的怒火换成笑脸迎人,已经来不及了,刚好被他扫见变脸的瞬间。他得意的看着我,眼中飞快掠过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好吧,看在你很有诚意的份上,这次暂且放过你。下次溜得快点,别再让我抓住了。”说完,一甩辫子,得意洋洋的负手离去。   臭小子!我握紧拳头冲他的背影挥了一挥,恨不上痛扁他一顿。   廷璐忍着笑,握住我的手往前走,“好啦,人家四阿哥不跟你一般计较就算了,我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好脾气过。别不服气了。”我不乐意地说:“谁说的,我看他对谁都好,唯独对我恨不得一天到晚找我麻烦。”   “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只能陪你一会儿功夫,来吧。”廷璐拉着我往深处走。   时值六月,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这里到处绿意盎然,鸟鸣,流水,假山,亭廊,合绘出一副美景画卷。我们走了一会儿,来到湖边。我在岸边蹲下来,附近的鱼儿以为要喂食纷纷游来,我把手指探到水中使坏的划了几划,吓得附近游弋的鱼儿四散逃窜。廷璐坐在旁边的假石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望着我的目光写满宠爱。   “这个情景让我想起桐城老家。你家院子里有片鱼塘,你蹲在湖边逗鱼,我也是坐在旁边看着,一转眼,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回想着往事。我冲他抿嘴笑,“是啊,那时还是毛头小伙子,一转眼,长成有作为的大男人了。”   “那时你一心想嫁我二哥呢?”他眉头轻挑,戏谑道。   我嗔怪的斜了他一眼,“是啊,可最后还是嫁给你了。还好,嫁的还不赖!至少我没有后悔。”   他咧嘴直笑,笑的很明朗,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那时的他很年轻,很执着,一味的疯狂追求我,想尽办法讨我欢心。后来经历了许多风雨,当年那个毛燥方刚的小伙子已经变成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了。此刻他身穿朝服,悠闲的在旁边一坐,浑身散发着与众不同的迷人魅力。   而我从当年众多感情纠葛中摆脱出来,一心一意的做他的妻子,爱着他,现在的他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在我心里的地位远胜过我的生命。相信我们的爱稳如磐石,能经受住任何风雨的考验,婚姻是一个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我很庆幸,自己投对了人。   “对了,听说皇上也在这里款待了来自新疆的使节是吗?”   他点点头,“我二哥,我爹和大阿哥都陪同在侧,还有几个礼部的官员。”   “我看见皇上回养心殿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画轴,上面画的是什么,皇上好象很宝贝似的,还把画轴锁在密匣里。”我好奇的问。   “那是使者萨比尔替他们的蕃王哈拉汗稍来的一个人的画像,请皇上帮忙寻找这个人。怎么,皇上把那个画轴锁起来了?”廷璐很意外。   我点点头。廷璐想了想,颇为诧异的咦道:“皇上明明说不曾见过画像上的人,为何他又要把画像锁起来,怪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新疆的部落那么多,皇上为什么如此看重哈拉汗,还亲自接见他派来的使者?”我不解的问。   “因为除了准噶尔部的噶尔丹外,就属哈拉汗最有势力,在当地影响力较大。”廷璐双手兜着后脑靠向后面的岩壁,慢悠悠地说:“要解释清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在新疆一带,那里大小部族林立,其中势力较大的部族共有四个:准噶尔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这四部族各有其牧地。象准噶尔部游牧于伊犁,和硕特部游牧于乌鲁木齐,杜尔伯特部游牧于额尔齐斯河,土尔扈特部游牧于雅尔。其中准噶尔部势力最大,之前侵占蒙古喀尔喀草原时,另两部都有参与说明他们跟噶尔丹多少有点利益上的关系,唯有土尔扈特部没有出兵。皇上认为土尔扈特部不与噶尔丹合作,必有倾向于清朝的一面,可以被我大清所用。目前也唯有土尔扈特部敢与准噶尔部相抗衡了。所以皇上希望借土尔扈特部的势力牵制准噶尔部的壮大。”   “怎么?噶尔丹又有什么新动作了吗?”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讯息,眼皮一跳,脱口问道。   “据那边的消息,噶尔丹正积级的休养生息,并四处拉笼游说周围各部的首领,其心意一猜就知,想整合那里的人力物力兵力供他所使用,好尽快恢复实力与大清分庭抗礼。皇上自然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所以有意把土尔扈特部的王汗哈拉汗争取过来,为大清效力。萨比尔就是哈拉汗派来的使节,过来与皇上商谈的,所以皇上才对他们另眼相待。”   听廷璐解释了那么多,我心里这才有了点底数。想不到噶尔丹仍不甘心退出漠北一带,还想跟大清一争高下啊。   “刚才款待使者的时候,萨比尔捧出一个画轴说是他临行前王汗托他转呈皇上,请皇上帮忙代为寻找画像上的人。皇上问这件事是否重要,萨比尔说当时王汗说的有些漫不经心,大概也不是特别重要吧。皇上也就接过了画轴。”   我听得很认真,廷璐继续往下讲。“他打开画像一看,脸上的表情很怪异,直看了好久,不知为什么抬头朝我看来。萨比尔问皇上是否见过画像上的人,皇上淡笑,说记不清了,不过即然是哈拉汗的托付,一定会尽力去寻找这个人。后来,我和二哥,大阿哥轮番向萨比尔敬酒,现场气氛热闹起来,不知二哥和大阿哥他们注意到没有,我看见皇上趁我们围住萨比尔的时候,向我爹打了个眼色。我爹悄悄离座走到皇上身边。皇上拿着画轴走到一旁,重新展开给我爹看。当时我爹的神色跟皇上第一眼看到画像时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意外,诧异又吃惊。我一直悄悄留意着皇上的动作,我爹和皇上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心神不宁。皇上收起画轴,低声说了句什么,我猜皇上一定在叮嘱我爹绝对不可泄密出去。我爹的神情很惶恐,回到座位后很少说话,看表情似乎又惊又疑,有很重的心事。”   廷璐说的很慢,没有漏掉任何细节,他一边讲一边时不时的停顿片刻,似是在整理思路。我默不作声的听,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到底是什么人的画像引起皇上和张英如此大的震惊?   我忍不住问:“你没有问问萨比尔,那个画像上画的是谁?”   “我问了,他答不上来。说哈拉汗只提了一句请皇上代为寻找画像上的人,其它什么话也没说。”   “要不你去问问爹,背着皇上打听一下画像上画的是谁。我觉得肯定是他们认识的人,不然也不会那么吃惊。你说呢?皇上不肯承认认识此人,还把画轴锁进密匣,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廷璐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爹是不会告诉我的,问了也白问,一准碰钉子。”   “要不,我去问?”我自告奋勇地说。他斜睨了我一眼,没有说话,那眼神分明在说:我问不出来,你能行?我眯眯一笑,意想天开的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我试一下美人计……”   他睁大眼睛睁着我,大有埋怨的意思。我被他的样子逗笑,忍俊不住的咯咯笑出声:“开个玩笑嘛,干嘛当真!”他长臂伸来一把扣住我手腕,经他一拉巨大的惯力袭来,偏巧脚下的碎石松动,我一下子跌入他怀中,被他牢牢搂住。我还在笑着,伸手环上他的脖子,笑倒在他怀里。他则把我置于腿间坐着,横在我腰间的手臂猛的收紧,带有明显的惩罚意味。   “喂,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知不知道。”我调皮的在他鼻间吻了一下,然后美美的倚在他肩窝处。   “没有人用可爱这个词形容男人。”他轻哼。   我学着他的口吻也轻哼的回道:“我喜欢就行了。你是我的,我想怎样形容就怎样形容,谁还来纠正我不成?”廷璐伸手拧了一下我鼻子,无可奈何地叹道:“是,你霸道!”我微微一笑,安心的伏在他身上静静的闭目假寐,感受着这里清静氛围,过了一会儿,我轻声在他耳畔说道:“知道吗,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才霸道,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才容忍我的霸道。廷璐,不要嫌我脾气变坏,那是你惯的,谁叫你总是宠我让我对我这么好……”   他知道我跑来找他的心思,便利用短暂的时间陪我在这里消磨,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总是最大可能的满足我,从不让我的期望落空。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会意的微微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手将我搂得更紧。   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倍感倦怠,伏在他怀里渐渐的感觉到困意袭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呵欠,就这样沉沉睡去。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感觉廷璐轻轻调整了一个姿势,我睡得更加舒适安稳了。   “木兰,不是让你去给皇上冲凉茶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我这牌可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了。”   我回到咸福宫正房,刚迈步进门就听见惠妃略带埋怨的声音迎面而来,她嘴角仍噙着浅笑,看得出来并不是真的生气。我笑盈盈走过去,挽住惠妃的手臂,“冲茶也需要时间嘛,哪有那么快,见皇上喜欢喝,我就多留了一会儿。”   “是么,我还以为你在御花园玩得忘了时间了,刚打发小桃去找你呢。”   哎?惠妃怎么知道我去过御花园?我心虚的眯眯笑,“御花园?哪有那个时间啊。”惠妃好笑的拿眼斜愣我,分明看出了什么。旁边有的宫女捂嘴偷笑,个个神秘兮兮的样子。我纳闷的打量四周,可能快晌午了吧,除了惠妃跟前的大丫头外,其它宫女都在外间忙碌着备膳。而里屋的人也不少,窗格映出好几个晃动的身影,几个走动的,象是宫女或是嫔妃,还有一个人稳坐床塌一直未动,看身影不象是女人,因为发型不同,更象是男人。   没等我反应过来,忽听李德全的声音在外间门外响起,“回万岁爷,两江总督的折子还没有到,奴才派人在那儿等着,一有消息马上来报。”一看到李德全我怔了一下,当里屋传出一个男人低低的应声时,我已经恍然明白过来,原来皇上来了!皇上到了,我这个被打发去伺茶的人却来晚了,脸不由微红。   难怪惠妃知道我去了御花园,肯定是李德全说的。   惠妃还在斜睨着我,唇边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深,最后忍俊不住,笑声自口中溢出。“笑死了,木兰说谎话眼都不眨一下,这回可傻眼了吧?”里屋也传出笑声,德妃的声音在说:“万岁爷,木兰到了,我们用膳吧。”皇上又是低低的嗯了一声,但身子没有用。   惠妃笑着,拉起我的手往里屋走去,“进来吧,你呀你只顾着自己开心,亏心不亏心呀,害我们一起子人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了。怕这会儿饭都凉了!”   半个时辰?老天,我有玩那么久吗?感觉只是耽搁了一会儿功夫呀。我不好意思面对德妃和皇上,忙停下脚步推辞:“娘娘,我和小桃在后面用膳就行了,就不进去了。”   惠妃硬是把我拉了进去,她的大丫头还在后面帮忙推我的肩,两人嘻嘻哈哈的把我推进了屋。聚在里面的几位新进秀女们正服伺德妃与皇上,见我进来,齐扭头朝我看来。皇上坐在床塌上边喝茶边看着书,听到动静,侧头看了我一眼,淡笑了一下继续低头看书。德妃在旁边不时的续水,自己也在嗑瓜子,见我进来温和的招呼道:“木兰,快过来,哪能让你跟下人们一起用膳,你是客,理应跟我们一起用。”   敏妃坐在德妃身旁,微笑的看着我。   惠妃拉我过去,马上宝贵人起身让出位置给我,我被她们推到德妃旁边和敏妃坐在了一起。这下倒离皇上更近了。其它几个秀女都在笑着看,不时的相互对视,大概在猜测我和惠妃德妃及皇上的关系。她们想不出我这个五品官员的夫人为何在皇上和重量级的嫔妃面前这般吃香,还要惠妃哄着。宝格倒了热茶双手捧给我,人家是贵人我哪里敢受,忙起身接过口中道谢。   宝格出身名门望族大富之家,很有眼力件儿,一眼就瞧出点门道,亲自倒茶也是有意讨好我的意思。这时,小桃从外面进来了,见我坐在其中象是松了口气,静静立于门旁候着。我才注意到缨宁一直在旁边打量,细心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皇上咳了一声,缨宁马上从旁边取过小痰盂凑到皇上嘴边,皇上看了她一眼,吐清口中的痰接着看书。这群珠光贵气的女人围着皇上,哪个都机灵着呢,包括进来的新人秀女们,个个极有眼力件,皇上一个动作做出马上就会有人上前服伺,只有这样才能讨好皇上,给皇上留下好印象。   跟她们相比,只有我傻乎乎的,做不了这类的事。还好我不是后宫女人,不必跟她们争宠,不然我铁定输得很惨。   惠妃笑盈盈地凑到皇上身边,取笑道:“瞧木兰,去都去了,还不好意思说想瞒着大伙呢。”皇上唇角边绽起淡淡的浅笑,将书放于一旁,抬眼看了我一下,低笑:“在家里朝夕相处还不够啊,进了宫还不忘跟廷璐小聚。看来朕的御花园是个私会的好去处啊。”   “私会?”这词听着很别劲啊,我更正道:“皇上,是约会。私会是偷偷摸摸,约会是光明正大的,性质不一样。”   “你去御花园玩不就是偷偷摸摸的吗?”皇上眉头高挑,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心情好象不错,跟之前在养心殿时的神情完全不同,象换了个人似的。我有点纳闷,皇上说的那番苦闷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朕是有点累,有心事却没人诉说,藏在心里始终是个负累……   ……朕也想好好守护一个人,象廷璐对你一样,执着不动摇,看着她平平安安,朕心里就知足了……可是世事变化太快,朕担心有一天没办法守住她,如果硬要在江山和爱人之间选择其一,朕就没办法选择了……   听上去象是他的心里话,应该不是假话。可是……我细细打量皇上,他的眼底漾笑,脸上的表情虽是淡淡的却也透着隐隐的笑,唇角微挑,怎么看怎么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就在我打量他的时候,皇上也觉察到什么似的,重新迎上我的视线,一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惠妃看看我,又看看皇上,还以为我被皇上问的答不上去,便插嘴圆场:“好了好了,万岁爷,您再问下去,木兰可连饭都不敢吃了。这会儿还想着溜呢!”   皇上收回视线,淡笑了一下,“用膳吧。”起身下塌。   德妃伸手过来扶,缨宁则扶着另一边,宝格则上前伺候皇上穿靴子,小桃打起帘子让一起子嫔妃们簇拥着皇上去了外间。我故意走在最后,经过小桃时,小声说了句:“皇上是天下最有福的人了。”小桃看了外面一眼,低道:“什么意思?”   “那么多女人在身边伺候,这叫尽享齐人之福。谁也比不来的!”我眨了眨眼睛,紧跟着众人走去了。小桃在后面吃吃的笑,快步走去前面招呼。走在最后的缨宁好象听见了什么,回头看了我一眼,抿嘴低笑。用膳前嫔妃们都有宫女在旁伺候着洗手,宝格和缨宁则一起伺候皇上洗手漱口,小桃是负责照顾我的,这时小声数落道:“一般午膳都是午时两刻备上的,娘娘们都是这个点用膳,偏偏你没回来,万岁爷说等等再用,一听就是在等你。你也不早点回来,没想着这边的事吧?”   “老实说,确实忘了。”我眨了眨眼睛,笑了。 第72章秀女私情   六月天正是容易犯困的季节,在御花园的时候,我倚着廷璐不知不觉给睡过去了,睡的很沉,直到他把我摇醒才意识到有人来了。听着细碎的脚步声和笑谈声,太子胤礽领着福晋过来游园来了。乍一见我们在这儿,胤礽他们好生意外,廷璐忙拉着我上前行礼,“廷璐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祥。”我也跟着福身。   胤礽扫了眼周围,发现只有我们两人在顿时想到了什么,眉眼带笑的问:“你们跑这里来躲清静了是不是?看来我和福晋走错地方了嘛。”好一阵子没见过胤礽了,此刻见到他,发现他跟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没什么变化,大概保养的好,在他身上看不到时间的痕迹,仍是一贯的含笑眼神和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到底是太子,受教恩师重点辅佐的对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别人无法比拟的皇家气势。   我见嫡福晋的次数不多,只有在皇家盛事上才能见上一面,可以说碰面的机会寥寥无几,所以我另外又给福晋行了礼。胤礽打趣地说:“喂,你们小两口成亲少说也有一两年了吧,怎么还整天形影不离的,真叫纳兰揆方说着了。只要看到一个,另一个准在附近,说的可真对啊!”   廷璐笑呵呵地说:“太子爷,别说我们了,您跟福晋不也一样?是不是我们搅了你们的雅兴,拿我们寻开心啊。”   福晋一直笑着打量我,我则眯眯笑回应。胤礽拍拍廷璐的肩,“走,陪我们随便走走。我们刚用完午膳,打算过来走走顺便消消食。”   闻言,我突然惊讶的脱口叫出声:“什么?现在晌午了吗?”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胤礽和福晋好笑的看着我,“快午时三刻了,你们不知道?”   坏了,怎么都到这个点了,我还要赶紧回咸福宫,免得惠妃她们找不到人!我不好意思地笑:“我还有事,恐怕不能在这里耽搁了,要不,廷璐你陪太子爷和福晋在这里走走,我先回去了!”   “去哪儿?”   “咸福宫,惠妃娘娘还在等我呢!”说话间我已经拎着裙子冲出十几米远,一时跑得太急,也忘了跟太子福晋辞行,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冲了回来。离开他们的时候,我听见福晋在笑,胤礽问廷璐说什么木兰在家里也这样子么,廷璐含糊的回答,因为跑得远了,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听得后面一阵笑声传来。我跑步的速度很快,风似的冲回咸福宫,一进门就被惠妃迎面堵个正着。   直到此刻,我才记起分手时忘了跟太子爷他们辞行,一着急总容易忘记一些礼节,不知他们背地里怎样笑我呢。   “木兰,你又走神了?”惠妃出声打断了我的回想,我恍然回神发现围坐在桌前的一大群人都在看着我,有的好奇,有的好笑,有的奇怪,总之什么表情都有,个个一副忍笑的样子。刚才惠妃娘娘好象说了什么,大家哄的笑起来,但见他们都朝我看,想必又在说我的什么笑话吧。   “木兰,你有没有专心的时候?”德妃笑道。“怎么吃着饭还走神啊。”   我脸一红,笑眯眯地说:“我这是在忆苦思甜呢呀。想想前辈们四处征战打天下,几时享受过这么好的食物,看着满桌子美食佳肴,我总要感谢感谢他们付出的血汗吧。二来,顺便也谢谢置备膳食的那些劳苦功高的人们,我是很有诚意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跳出胤禛的面孔,斜睨着我挑衅道:没有诚意哦!   惠妃拿起手绢点点嘴角,浅笑:“谁说你没有诚意了?只管有诚意的吃就好了!走神就是走神,亏你想得出理由,什么忆苦思甜的。”   皇上低笑了一声,抬眼膘过来,“木兰做什么都找得出一大堆理由。”   缨宁插嘴笑道:“木兰姐姐说话好有趣,刚才还听她小声说万岁爷是有福之人,尽享齐人之福呢。”皇上意外的看了缨宁一眼,又斜眼扫向我,“这话从木兰口中说出倒让人有些意外啊。”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陪皇上用膳并不是轻松的差事,她们一边要专心听着皇上说话,一边还要搜点乐子逗皇上开心,一顿饭吃得费心又费神。我只管埋头大快朵颐的享用美食,吃得不亦乐乎。最后等我吃饱时看他们还在小口小口的吃到一半的样子。   我捧着杯子美美的抿着热茶,正跟皇上说话的惠妃突然扭头问我,“对了,木兰,前几日绑架你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抓到没有?怎么也没听你念叨念叨?”   德妃也问:“是啊,前阵子听说你失踪了,多少人帮着找你,动静可不小呢。”   “多谢娘娘惦记,都抓起来了,一个也没跑掉。”   “好险,幸好没出什么大事,那帮恶人不该轻饶,狠狠整冶他们一顿才好!”惠妃愤愤然的说道。旁人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敏妃便小声解释,唯有皇上没有开口,还在静静的吃着东西。事情过了也就算了,我不想再提。皇上用完膳,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手,背手进了屋。皇上一起身,其它嫔妃们也都结束用膳陆续站了起来,说说笑笑的回到屋里。我注意到外间的屋子一侧多了排小书架,上次进来时还不曾有呢。当宫女们忙着收拾膳桌的时候,我好奇的走过去,拿起书逐个翻看。   嫔妃们有午间休息的习惯,没一会儿,德妃带着敏妃回去了,宝贵人和缨宁等新人们则陆续各回各屋,热闹的正厅终于消停下来。一一送走她们后,里屋也静了许多,猜想着惠妃一定服侍着皇上睡下了。于是,我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悄然退到外面,来到外间的长廊里看书。   小桃帮我端来一盘点水和茶水,就去忙别的活计了。以前留宿宫里的时候常在长春宫,这回看样子要在咸福宫住了。原来没有选秀的时候,西侧还有几间空闲的客房,如今也被新选进来的后妃们占据。我思忖着没准今晚要跟小桃挤一屋了。敏妃陪德妃临走的时候,悄悄告诉我明儿后宫有好事,叫我等着瞧好儿。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好象真的有什么值和期待的事发生。   我问小桃,明日这里有不是有什么好事?还以为是有贵客来或是外省官员的冰敬到了,又可以看到很多新鲜有趣的物件了呢。   小桃咦道:“可能吧,听娘娘们聊天时说宫里的画师要来给娘娘们画像,大概就是这事吧?”   我失笑,还当是什么好事呢,这也值得她们兴奋?我靠着廊柱正低头专心的看书,旁边放着另几本,这时有只手静静的伸过来,拿起那几本翻了翻。我抬头看了一眼,意外的发现竟然是皇上,天哪,他怎么没有午睡啊?我忙站起来,“皇上?”   “惠妃不喜欢看书,却在屋里摆了一些书架,这些书快成为你准备的了。”皇上低笑。   “皇上,您应该午睡。”我提醒道。   皇上放下书,点了点头,“朕睡不着出来活动活动,要是没事陪朕出去走走吧。”我点头称是。皇上负手走了出去,我把书叠好放在廊上,忙跟了上去。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西侧房屋的窗前有人影闪过,虽然避的很快,但我还是看清了一片衣角,象是缨宁。看来除了皇上,没有午睡的大有人在啊!我不喜欢被人偷窥,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我不由停下脚步望去,心里有些不悦。   皇上见我没有跟上去,扭头看来,见我在看缨宁的房间,问道:“怎么?”我一怔,随口掩饰了一句跟了上去,没有多说话。皇上似乎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下意识朝缨宁窗口看去,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朕最近事情很多,也没过问你的事,听小顺子说是个洋人送你回去的?”皇上很随意的聊着天,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是,绑架我的那几个人把我卖给了洋人,好在那个洋人通情理,听说我会补偿他的损失,很乐意的派车把我送回家。”我庆幸地说:“这次常安和大阿哥他们帮了大忙,要不是他们一直搜查青楼客栈等地儿,让他们有所忌惮,我恐怕会被他们卖去青楼那种地方了。在这个之前,我还听说他们联系上一个西藏来的客商,想收买我的人,但他们没办法把我偷运出城,最后没了法子,只好把我草草转手给了洋人。”   默默听了半晌的皇上开口沉道:“朕会命顺天府严肃惩冶这次涉案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我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试探的问:“皇上,前晌的时候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嗯。”皇上点头,悠然长叹:“朕或许是老了,心里经不起事了,经常会莫名其妙的为一点小事感怀伤神。不过,一看到你,朕的心情就会有所好转。每当朕心情烦闷的时候就会想起你以前讲的那些笑话,然后笑上一阵子。”   “皇上要是喜欢,我就再给您讲一个故事吧?”我想了想相声大师刘国瑞那段有名的段子,一路上我从头讲到尾,逗得皇上一直发笑,有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咳了起来。李德全慌忙上前帮着抚背,一边劝道:“万岁爷,您可得悠着点儿。”   “没事没事,笑笑好,心情舒畅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皇上摆了摆手,示意李德全不要大惊小怪,说话的时候仍时不时间歇的笑上几声。看皇上心气好转,我趁胜追击又讲了一个小笑话,也是刘国瑞的段子叫。这回连李德全也忍不住爆笑起来。   恰好我们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咸福宫,皇上的笑声引出了惠妃等人,不知出了什么乐子把皇上笑成这样,直到看见我,惠妃这才放下心来。她上前帮着皇上顺气,一边嗔道:“万岁爷,您把木兰带跑可听着乐子了,怎么也不让我们也听听啊?”   “朕把木兰交给你们了,她肚子里的笑话多着呢,让她讲给你们听就是了。朕去养心殿了。”皇上含笑的看了我一眼,心情大好的领着李德全负手离去。临走前最后那个眼神让我恍然间以为看到了廷璐的眸子,里面透出的宠溺,疼爱和怜惜的意味跟廷璐望向我的眼神同出一辙,真叫一样一样的。相信那一瞬间,皇上定是找回了昔日相处的影子,但那只是对他而言,虽然我的用意的确想逗皇上开心,不过事过境迁,我早已寻不回当初的影子了。   面前的这个人是恩威并重的皇上,有可能把你宠上天,也随时有可能把你打入地狱,全凭他的心情而定。望着离去的愉悦身影,我眼中没有了半点柔色。   自从廷璐两次入狱事件后,我早对皇上寒了心,很怀疑皇上是否能把真心长久的放在一个人身上,比如佟贵妃,比如惠妃,估计拥有众多嫔妃的他很难做到吧?突然,脑海中想到了那副被皇上锁进密匣的画像,那,会是谁呢?我躺在床上,默默的回想着的白天发生的事。   旁边的小桃睡得正香,我却全无睡意。惠妃原本吩咐新来的秀女们把房间腾出一间来给我使用,被我婉拒了,我更愿意跟小桃挤一屋,只有跟她一起我可以毫无顾忌的打闹说笑,完全没有身份上的羁绊。惠妃见我一再坚持也就不再强求,随我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睡得正香,忽见小桃从外面冲进来,抱着我就摇一边开心的叫:“起来!木兰,刚刚听小顺子说,一会儿有人来给娘娘们画像!听说画出来的样子跟照镜子似的,可像了!别睡了,快起来!”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画像?”   “对,还是个洋人画师呢!”小桃的样子很是激动。   “画像有什么稀罕的,又不是照像,就是照像我也不稀罕,家里的相片都堆了一人来高,没什么意思?”我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小桃吃惊之余愣愣的问:“你说什么?”猛然间,我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个时代哪会有相机?他们连相机这个词都没听说过。这样一想脑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见小桃还在愣愣的看着我,我忙打哈哈的敷衍:“都是胡话啦别介意,那个,你刚刚说什么?画像?”   “是啊。刚才礼部来人说请娘娘们都去御花园呢。宫里的画师和一个洋人画像要给娘娘们画像,叫我们大家都去呢,你也快起来吧!”   在小桃的催促下,我忙更衣洗漱,整理停当后来到院子。平常在家里我通常会睡个懒觉什么的,如今在宫里还要早起给惠妃娘娘请安,总不如家里自在。看正房的丫头们进进出出,有的端盆端水,有的搬运着小物件,看样子惠妃已经起来了刚刚洗漱完毕。我走进去,同时口中说道:“木兰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有人将里屋的帘子挑起,我看见两个宫女正围着惠妃帮她整理旗头,听见动静,惠妃笑盈盈的扭头朝我看来,我这才福身行了个礼。   “木兰,听说了吧,今儿礼部那边通知,一会儿有人过来给我们画像。”   惠妃换上了一套过年时才穿的盛装,妆容也化得很细致。我上前的打量了一番,赞道:“娘娘属今天最美,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回头画师画出来的像也一定是最漂亮的!”   一句话哄得惠妃笑成了花。“行了,快去看看其它人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们该过去了。”   “是。”我走出去,看见宝格和缨宁她们已经等在院子里了,她们个个打扮得十分漂亮,不过地位有别她们再怎么改扮也要按品级着装,首饰也不如娘娘们贵重,什么时候都不能夺了惠妃娘娘的风头。惠妃是个相貌出众的美人,年纪也不大,一经打扮立刻变得光芒四射,那份雍容华贵的气势与风采那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她一从屋里走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她的目光扫过来,我竖起两个大姆指冲她送去赞赏的一笑。惠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甩手绢,“我们过去吧。”   宝格立刻过去扶她,缨宁则搀扶另一边,惠妃在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簇拥下,款款走出宫院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我和小桃跟在队伍最后,这条甬道平日里很少有人走动,因为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后宫的娘娘们都活跃起来,纷纷陪着各宫的娘娘出来凑热闹。回头一看,另两宫的娘娘德妃和敏妃也顺着甬道过来了。   我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等着,待德妃他们走近些也自己快步迎上前行礼问安,“娘娘,今儿可是个好日子,木兰还是头一次见后宫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呢。”   “那是,宫里头不比你们外面,想做什么乐子也少,瞧,只是画师过来画个像,后宫的姑娘都坐不住了,全出来看热闹来了。这在外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挽着德妃的手臂,陪笑道:“那不一样,宫里的画师技术高超,那是大清数一数二的行家,外面那些画师岂能跟他们相提并论。娘娘是什么身份,给娘娘们服务的画师们能选差得来吗?这是个好机会!”   德妃笑道:“瞧你这张嘴,练得越来越凭了!一会儿,让画师给你也画一张。”   “免了,我不上像,况且长得又不漂亮没画的必要。要是把我的画像跟娘娘们的摆在一起那还不够我自惭形秽的呢。”   “谁说长得不漂亮,不漂亮,廷璐会被你迷倒?”德妃被逗得哈哈大笑。我扬了扬眉,大言不惭地自夸道:“娘娘,我不漂亮但是内秀呀,廷璐是被我内在的气质迷倒的。”   德妃一阵长笑,拿手指点我额头:“死丫头,原来绕着圈子在夸自己呢。”我莞而一笑。说话间,我们经过养性斋刚走到御花园入口处,我的话刚落,忽听背后响起一阵低笑,听到笑声德妃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朝来人行礼并迎了上去。我刚转过身,周围的一群宫女们已经呼啦跪到一片,连同敏妃的下人,都跟着向皇上叩头请安。   定睛一看,一身皇袍的皇上神采奕奕的立在当前,目光正朝我膘来,我是反应最慢的一个,这时才反应过来福身行礼。“木兰见过皇上。”   “都平身吧。”皇上气色不错,唇边挂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好笑的瞄了我一眼,点头道:“内秀的木兰,你也平身吧。”   我站起身退至一旁抬头看向皇上身后,这次陪皇上来的人不少,身穿朝服的大臣就有位之多,除了一贯跟随皇上身边的明珠,张英等人,还有大阿哥胤禔及几位面生的人,我注意到面容刚毅的郭琇也在其中,再往后看,很快惊喜的发现廷璐和廷玉也来了!廷玉含笑的看着我,廷璐则冲我眨眼睛。看情形似乎都听见了我和德妃的谈话,脸上漾笑的直看着我。   张英一家果然如传闻的那样很受皇上宠信,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见他们一个不落的在皇上身边陪同。看来皇上处理完国事,领着他们一起过来凑热闹来了。   德妃陪着皇上朝前行去,队伍移动起来,我趁机溜到廷璐身边,小声问:“你们怎么也来了?是不是来看洋人给娘娘们画像的?”   “只是陪皇上过来走走。怎么,这里有热闹可瞧?”廷璐伸手牵住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我笑眯眯地说:“是啊,今儿一早礼部来人就通知娘娘,说前晌有个洋人画师会来给娘娘画像,这不,所有的娘娘们都动起来了,全赶来凑热闹了。不知画洋画法跟我们东方人的画法是不是一样的,这回你可以好好瞧瞧!”   “又是洋人……”廷璐小声嘀咕道。   走进御花园,这里随处可见后宫娘娘们的身影,她们三三两两的说笑着朝钦安殿的方向走着,见皇上来了,她们纷纷停伫在原地陆续行礼见驾,皇上领着一班大臣们前行,经过的娘娘们便跟在队伍最后尾随。虽然我常进宫,但多数时候只是去向惠妃德妃请安,所以认识的娘娘不多,都是看着有点印象却不知是谁。所以,每当遇到地位较低的娘娘,如贵人以下的便点头示意,看到地位较高的,就跟着廷璐他们一起行礼。   很快,我们来到了钦安殿前的空地。此时,一向空闲的场面上汇聚了很多打扮华贵的娘娘们,惠妃身边围笼的人最多,也最热闹。见皇上来了,花枝招展的娘娘宫女们忽啦跪倒一大片,山呼吉祥。等声势浩大的见驾的阵式过去,轮到张英明珠他们一班臣子向为首的惠妃德妃等后妃见礼,才刚起来,一位年轻的礼部官员走过来向皇上行礼:“臣魏征叩见皇上,画师等人已集合完毕,随时可为娘娘画像。”   我细细一看,咦,他不就是昨儿在养心殿把我误认为缨宁的那个年轻人吗?原来叫魏征啊!我下意识的四下里观望,寻找缨宁的身影,很快目光搜索到人群外侧,缨宁正在跟宝格说话,加上这里人多,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但是魏征说话的功夫,缨宁突然吃惊的调头朝这边望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她快步走了几步,穿过围观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向皇上回话的年轻人,瞬间,她的脸唰得血色尽失,眼睛愣愣的直注视着他。我猜想,缨宁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心上人吧?   周围的人都在关注着皇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缨宁的反常。皇上示意魏征引见那几位画师,魏征站起身一招手,很快从旁边走过来几个人出现在皇上面前,这几位画师的年纪都不小了,个个在四十岁以上,直到最后一个人出现时,现场发出一阵吸气声。他是画师中最年轻的一个,剑眉大眼,高鼻梁,自然弯曲的金发垂在肩头,还有一股长发被一根绳子反绑在脑后,微微一笑有着一股子不同与东方人特质的迷人气质。   一看到他,我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想不到在这里竟然看到了上次送我回家的洋人罗斯!   “他就是那个洋人?金发碧眼……真的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呢?”“个头好高,他的腿也长,象根柱子似的……”   “他的衣服好怪,洋人都是那种打扮吗?”   ……   罗斯的出现引起周围一片轰动。罗斯按照大清的规矩向皇上跪地行礼,不过他没有象前面的画师那样俯身叩头,而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重重点了下头。“英国使节罗斯参见大清皇帝陛下。”   皇上奇怪的看着他,面露狐疑之色,旁边的明珠小声在皇上耳边说了几句话,皇上恍然想起什么,点头道:“罗斯先生,想不到你也会画画?平身吧。”   “谢皇上。”罗斯站起身来,“我在本国英格兰皇家学院学过绘画,能为大清皇帝的后妃们做画是我的荣幸。”   皇上点点头,赞赏地说:“好,朕等着看你的作品?”罗斯再次鞠躬行礼退到一旁,一抬头,目光很自然的与我的视线相遇,我冲他微微笑,他先是一怔,很快认出了我,没等我开口,他好生意外的脱口而出,“木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大概以为出现在这里的女人除了下人就是皇帝的女人,没准把我也当成皇帝的女人之一了。我微笑的冲他摆手,罗斯这一惊叫,不少人意外的朝我望来,连皇上也面带惊讶的直看着我,想不到我会认识罗斯。我笑着冲皇上解释道:“上次我遭人绑架,就是罗斯送我回去的,他就是救我的那位洋人。”   皇上恍然明白过来,会意的点头。跟皇上说话在的时候,我注意到身边的廷璐一直在拿眼斜睨着罗斯,心里暗暗发笑。不知为什么廷璐好象很不待见西方人,尤其是罗斯。私下里曾跟我埋怨说罗斯看人的眼神很有问题,让他心里不自在。我当时还笑他小气,劝他把心放宽。到这会儿,他还对罗斯很有看法。我微微一笑,偷偷拉了下他的手,暗示廷璐注意着点,他这才端正表情不再拿眼斜视罗斯。   趁皇上跟其它画师问话的时候,我没来由的寻找起刚才关注的缨宁,她仍怔怔的站在原地,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魏征兴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身后扫了一眼,这一扭头身子再也没有转回来。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正是惶惶的缨宁,当他看见缨宁的瞬间,身子突然一抖整个人如雕塑般的僵住不动了。   他嘴唇动了一下,好象在叫她的名字,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眼光迅速扫了下皇上和惠妃他们,生怕他们之间的恋情被人发现,魏征的举动可是犯了后宫大忌,很有可能为他招致杀身之祸。我把手掌括起来,小声在廷璐耳边私语。廷璐先是微怔,很快拿眼扫向魏征,然后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嫌我又在多事。   我想让他不惊动任何人,过去提醒魏征注意着点,免得引起皇上的注意。见廷璐没动,我笑眯眯的推了他一下哄他去帮忙。就在这时,罗斯的声音响起:“木兰,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你的先生也来了?”   罗斯伸手过来与我相握,廷璐抢先挡在我身前接住了他的手,罗斯不介意的握了一下松开,转头朝我看来。一见他又伸手,廷璐扭头冲我嘿嘿笑,小声说:“洋人还真是热情啊!”马上又接住他的手用力的握,这次说什么也不松开了,生怕放开他会与我接触似的。   罗斯想松手甩了几下竟没有摆脱钳制,大为不解的看向廷璐。我当然知道廷璐的小心眼,忙拉了廷璐了一下,一边微笑的解释道:“西方人的礼节握一下就可以了,不用握这么久的。”说着,暗中瞪了他一眼。廷璐这才恍然明白似的松开手,罗斯勉强笑了一下,暗暗的作甩手动作,好象廷璐的力道不小,握得他手有点不灵活了。   看在眼里,我埋怨的斜了廷璐一眼,低道:“你也差不多点。干嘛这么针对罗斯。”   “我是为你好。小心点总没坏处。”他低头在我耳畔小声回道。   “你先生的手劲好大,是不是会功夫啊?”罗斯笑道。廷璐很愉悦的说道:“多少会一点罢了。我们男人的手劲就是比女人大,所以握手一般是男人间的礼节,女人手嫩不兴这一套。不知你们洋人是不是也这样?”   罗斯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们那边无论男女都握手,只是……你的手劲稍大了点。”当然,那是廷璐为了警告他有意使了暗劲,岂止是稍大,看罗斯现在还在暗暗活动手指,估计力道不小。   皇上见过了那几位画师后准备回钦安殿休息。一转身,视线扫过众人无意中落在发怔的魏征身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很快看到了缨宁。皇上狐疑的目光在魏征和缨宁之间看来看去,八面玲珑的惠妃从皇上的举动中留意到什么,扭脸看向缨宁,有意发出一声清咳。缨宁马上回过神来,不料一抬头就对上了皇上的黑眸,似是受到惊吓,人显得更加惶然了。她把头一低,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让出路让皇上通过。   精明的皇上只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苗头,任何小动作都难逃他的法眼,看到此景,满脸愉悦的皇上笑容淡去了几分,深深的看了缨宁一眼,一言不发的从她身边经过。惠妃忍不住埋怨的瞪了她一眼,随即跟上皇上扶着他走过去。   想不到被皇上撞见这一幕,缨宁吓得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一副很不安的样子。站在缨宁旁边的宝格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朝这边走来的魏征眼中满是着急与焦虑,似乎看出了什么,忙上前把缨宁拉走。魏征小声急叫:“缨宁。”缨宁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恰在此时,走在前边的皇上闻声回头望来,漆黑的眸子中多了几分不悦与愤懑。   魏征痛苦又失望的低下了头,廷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魏征见是他,点头道谢。   “小心点,这是在后宫,不比别处。”廷璐说完,伸手揽着我的腰,随着皇上的后妃们一起走向钦安殿。我回头看了一眼,好好的大好青年要是为了这点小事毁了前途,真是怪可惜的。倍受打击的魏征与之前相比象是变了一个人,颓废,懊丧又后悔,只有看向我时眼神中才多了一点颜色,那是羡慕的色彩。   画师们开始做画了。先是为惠妃和德妃,敏妃等品级高的嫔妃画像,画师在钦安殿外面一字排开,嫔妃们坐在离他们六七米开外的座位上,个个挺胸抬头保持着端庄的姿势,也不知是谁教的,连坐的姿势都是一致的,双手重叠置于腿间。她们身后几步的地方站着各自的宫女,随时上前侍候。   就这样,画师们开始做画了。皇上在大臣们的陪同下坐在钦安殿内喝茶聊天,等着看画师们的作品。廷璐要陪着皇上不能跟我在一起,而与我相熟的嫔妃们都在外面画像,殿内的人没有能谈得来的,于是,我走出去来到离殿门最近的罗斯身边看他创作。罗斯抬头看了我一眼,笑道,“有你在,我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罗斯在为惠妃画像,一勾一画,几下子便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画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事先魏征已经告知后妃们作画需要一个时辰左右,但没过多久,那些保持端正坐姿的嫔妃们便坚持不住了,正值六月天,坐在日头底下没一会儿功夫她们个个额头冒汗,旁边的宫女不时的上前为她们擦拭。   我一会儿守在罗斯身边看画,一会儿放眼周围活动活动腿脚走动一下。其它地位较低的贵人答应们都聚集在画师身后不远的地方围观,日头渐盛,她们纷纷用手绢扇风,有些耐不住日晒了。   宝格在跟别人聊天,旁边的缨宁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想着心事。礼部官员魏征陪在画师们身边走来走去,有时会小心的朝缨宁的方向膘去一眼,然后又戒备的扫向别人,很快他的视线与我正对上,他知道我在关注着他们,微怔之下,马上收回视线做自己的事。   魏征已经引起皇上的注意了,这时候还不知道收敛一下,再怎么小心也难逃皇上的法眼啊。我无奈的叹气,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殿内,果然,皇上端着茶杯踱步到殿门口,面无表情的脸上,时而看看魏征,时而看向缨宁,眸光很是复杂。对皇上来说,有臣子觊觎自己的女人那是种什么心情?心情不悦那是当然的。   “娘娘。”一直静心做画的罗斯突然开口说话了,蹩脚的京腔里加杂着别人听不懂的英文好象在提醒着什么,惠妃听不懂罗斯半中文半英文的话,奇怪的瞪着他。罗斯一说话,殿里聊天的人们不由停下谈话朝殿外望来,另几位当模特的娘娘也扭头看过来,但很快被各自的画师制止了。罗斯见他们大眼瞪小眼的不明所已,只好冲我看来,我小声重复了一下他的话,确认没错才对惠妃笑道,“娘娘,罗斯请您放松一下,坐时间长了脖子会僵,表情也不自然了。”   惠妃恍然明白,向椅子后面靠了靠,经两旁的宫女伺候着喝了口水,这才重新坐直身子。我这一说话,很快将大家的视线吸引过来,他们想不到我会听得懂罗斯的话,个个一脸惊讶的表情直看着我。廷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瞪着我直瞧,皇上也狐疑的睨着我,一时间,我成了无数目光的焦点。   廷璐忍不住离座而起,快步来到我身边,小声问:“怎么搞的?你听得懂洋人的话?”   我笑眯眯的小声回:“会一点点而已,以前学过一点皮毛。”   “你没跟我说过?”他埋怨的看着我。我无奈的耸拉下眉头,摊开双手:“你也没问过啊,不过我会的不多,顶多会一点日常对话罢了。”   罗斯见廷璐不断拿眼斜人,故意使坏的说了句话,“你先生在吃醋么?要不要我帮忙?”我扑哧笑出声,用英语回道:“谢了,你不说话就是帮忙了。”廷璐唬着脸瞪我:“不许在我面前说听不懂的话!那家伙在说什么?”我象哄孩子似的把他推回殿内,“他问你是不是吃醋了想帮忙,我说他不说话就是帮忙了。行了,别多心,你在这儿会让罗斯看笑话。”   廷璐老大不乐意的小声嘀咕:“你们两人说洋话,我们大家跟着看笑话。”   把他推回殿内,正要走,廷璐一把捞住我的手带着他的座位,好象生怕我被洋人拐走似的。看他戒心十足的样子我只好笑了笑,留在他身边。小桃拿过凳子摆在廷璐旁边,我便挨着他坐了下来。张英扭头看了我一眼,似有话要说,没等他开口皇上的声音率先响起,“木兰,你什么时候学的洋文啊?你一说话,真是语惊四座满堂皆惊啊!”   我愣了一下,总不能告诉皇上英语是我在中学时代学的课程吧,眼珠一转,一个故事临时编了出来。“皇上,我刚来京城那会儿,曾认识过一个洋人,那时他喜欢听戏,经常去茶馆小坐,那地方离廷璐家不远,我进进出出的常跟那人碰面,后来有次洋人没带钱子被茶馆里的伙伴揪着不放,我经过好心的替他垫了钱,就这样,我们认识了。洋文也是跟那人学的,可惜认识不久,他就搬家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在我解释的时间,廷玉和张英面面相觑,廷璐睁大眼睛直瞪着我瞧,跟刚刚初听我说洋文的惊讶表情同出一辙。   “哦?”皇上信以为真,“那个洋人叫什么名字?”   “叫……”我正要回答,突然注意到廷璐的眼皮耸拉下来,似乎看出我在说谎,我猛然间想到朝廷里肯定有一些涉洋机构管理着那些洋人,我一报姓名岂不漏馅了?于是,装糊涂的搪塞道:“时间过去一年多了,只记得名字很饶口,忘了是怎么个发音了。”   皇上点点头,对张英赞道:“还是木兰有学问,爱读书,学习也快。朕的后宫里找不出第二个象木兰这么好学的人呀。张英,有这么一个儿媳妇,是你们张家的福气。”   张英欣慰的笑:“是啊,我也常常这么想的。”   见皇上的注意力转移开,廷璐小声在我耳边低道:“我们家附近可没有茶馆。”我调皮的一笑,“原来是有一家的,你没注意,后来又搬走了。”吃饭擦嘴,完吉大事。这下没人再去追问我跟谁学洋文的事了,我暗暗偷笑。廷璐眯起眼睛斜睨着我,小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连皇上都敢骗……”   我偷偷吐了下舌头,暗自发笑。一抬眼,发现旁边的郭琇正暗中打量我,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悄悄话,总觉得那双利目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我不动声色的迎上他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直到他淡淡的收回目光转向它处。郭琇是御史,专门考核监察朝官们的政绩和纠查其恶行的,他的眼神很犀利,冰冰的,如果有人犯了错事,遇到这样一双利目肯定会心里发毛。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怪,似乎想把我看透似的。   以前没有打过交道啊,他为什么这样在意我呢?心下暗自琢磨,记得上次廷璐被关大牢时,我曾设计让大阿哥引出郭琇撞见陈则仕收受贿赂的事,莫非他从中嗅到了什么?廷璐碰了我一下,打断了我的出神,他把自己的热茶递过来。我接过来小口的喝着,下意识的抬眼朝郭琇看了一眼,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罗斯那边又出了状况,小太监在门外请示,说罗斯想请我过去帮忙当翻译,皇上准了。我放下茶杯起身来到了外面。想不到我高中学的一点英语这时候竟然派上用场,有我在,罗斯不用再说半中半洋蹩脚的话了,直接用英语与我交谈,再由我转给惠妃或是其它人。不过有时我也有听不懂的时候,经罗斯一再解释沟通,我才领会他的意图,这期间语言不通的我们不时的闹出点笑话,但是更多时候我们配合的还是很不错的。   很快画师们的作品完成了,新作被陆续呈到皇上与大臣面前供他们欣赏。   “嗯,画的都不错,我们大清画师的作品跟洋人的作品相比,只能说各有秋色。好,给赏!”皇上满意的点头。   李德全一转身,从旁人手中接过一个托盘,上前一一分给画师们,是一个做工精良的嗅壶。罗斯拿在手中啧啧的叹,廷璐忍不住扭头问我,“他在说什么?”   “太漂亮了,他很喜欢。”我笑道。话刚落,忽见罗斯突然抬头朝我看来,又重复了相同的话。廷璐已经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闻言,眉头一下子竖了起来,唬着脸直瞪着罗斯,手臂下意识的勾住我的腰揽到他怀里。见罗斯走过来,廷璐伸手制止他不许靠近,凶巴巴地顶回去:“她不漂亮,你也别喜欢她。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罗斯愣愣的看着他,我忙拍了拍廷璐,“你干什么,他没恶意,洋人说话都比较夸张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等他有那个意思就晚了,我要提前警告他!”   画师们叩谢皇上赏赐后退出殿外,一会儿他们要跟随礼部官员魏征离开此地,罗斯因为身份特殊被皇上特别恩准留下来参观御花园。皇上正跟后妃及大臣们品评那些作品,罗斯扭头对我说了一句:“木兰,不知我有没有荣幸为你画一幅画像?”   皇上和廷璐廷玉闻言侧头朝我们望来,接到廷璐不悦的目光,我借口说一会儿还要陪娘娘们没有时间就婉拒了。廷璐似是轻轻吁了口气,笑眯眯跟旁边说起话来。廷玉也将头转回,唯有皇上的眼神很是复杂,看过罗斯又看了看我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过身去。我正跟罗斯说着话,一转眼,看见魏征正站在殿外看着这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我看了看周围,缨宁正陪在惠妃娘娘那边,应该是在看我吧?   我离开罗斯走出门外,魏征低声说了句:“请借一步说话。”领着我走到几米开外的地方。殿外人也多,不过大家没人留意这边的动静。看魏征的举动话题内容多半跟缨宁有关,难道他这样痴心,我有心想帮他。“行了,有话就说吧,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上次的事是场误会,多有冒犯,请张夫人见谅。”魏征拱手见礼,从他的朝服上分辩应该是个五品或六品的官员,以他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了,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也许有求于人,说话的口气恭敬有礼却不低卑。我点点头。“有话请讲。”   “在下看得出夫人是个正直的人,不瞒夫人,在下与缨宁早已订了亲,谁知她被选上秀女进了宫。在下不敢奢望太多,只想请夫人转告缨宁一句话。”   “缨宁现在咸福宫住,转句话不难,你想跟她说什么?”我口气温和的问。魏征犹豫了一下,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小卷快递塞给我,匆匆说了句:“有劳张夫人。”说罢,转身回到了画师们身边,领着他们离去。等看不到魏征的身影了,我低头看向手中的小卷,慢慢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这句话好象从哪里听过,看了几遍心里有点印象了,这是一首卜算子,可惜其它的语句已经记不清了。他想告诉她的就是这句话吗?正当我出神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飞快把字纸抽走,等我想挡已经来不及了,廷璐正拿着它在念,“这是什么?谁给你的?”   看他的样子分明又吃醋了。我没好气的夺回来,“你今天是怎么了,眼睛一刻不停的跟着,是不是在监视我呢?”他凶巴巴的问:“这是谁给你的情诗?”   我一听,忙捂住他的口,紧张的四处张望,拉着他闪到钦安殿一侧,“小声点,你想吵得所有人都知道吗?”看他狐疑的瞪着我,我小声解释道:“这是魏征托我转交缨宁的,你别说出去。”   他意外的睁大眼睛,“什么?你怎么能帮他们传话,被皇上知道要出事的!”   “我知道啊,他说跟你是同窗,才请我帮这个忙的,你朋友的事我哪儿好意思拒绝。再说早点让他们把事情了结对双方都有好处啊。”我喋喋不休分辩道。廷璐眯起眼睛,无奈的看着我,“他说是我同窗你就信了?我怎么不认识他?”   什么?我大大的愣住了,看魏征长得一副很诚实的样子,应该不会说谎的啊。可廷璐的表情也不象在骗我,难道……我被魏征骗了?“……不是吧?”我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他无奈的把纸字塞给我,“下次可别理这种事了,小心惹麻烦上身。”   我点点头。等我们绕回殿前,皇上刚刚领着一班臣子和后妃们走出殿门,站在门口等着什么,廷玉扭头看到我们说了句:“他们在那儿。”一群人齐朝我们看来,廷璐一拉我的手,忙走过去。皇上垂手身前,眉头高挑地斜视着我们,一脸心知肚明的表情,似乎在说:又被朕逮住了!   廷璐要跟着皇上回去了,其它后妃们仍分散在四周各自游玩。我陪着惠妃德妃陪同送行。张英回头看了我一眼,有意落到后面,冲我打了个手势。他好象有什么话要说,我会意的离开惠妃落后几步到了张英身边,张英温和的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回头等你出了宫,叫上廷璐回张府一下。记得啊。”   我点点头,张英说完,便快加脚步去追皇上了。我纳闷极了,既然不是什么要紧要,张英何必特意叮嘱一声?照张英的个性不会做这个多此一举的事。我隐隐觉得肯定有事要跟我说,只是人前不便多言罢了。我定了定心,快步跟上队伍继续前行。   送走皇上后,惠妃和德妃并肩返身回来,我始终在落后一步的位置亦步亦随的跟着。经过一片小树林时,无意中看见宝格和缨宁站在里面说话。我突然想起魏征让我传字条的事,手抄入衣袖想这就过去给她。这时忽听惠妃道:“瞧瞧,来了一个洋人,那些姑娘们就跟没见过人似的全围着看,这象什么话。”   “那个洋人在给她们画像呢吧,咱们后宫几乎来过洋人,她们也是图个新鲜。”德妃笑道。   见惠妃大有意见,我扭头望去。只见钦安殿前围聚着一大群环肥燕瘦的娘娘们,站在中间的罗斯成为被人观赏的盆景,被人指指点点头。金色而弯曲的长发,蓝色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无不成了她们感兴趣的话题。被人这样围观罗斯脸上多少有些尴尬。不悦的惠妃领着德妃和敏妃走过去,她们只顾着看着洋人取笑,谁也没有注意到娘娘回来了。我刻意咳了一声,倾刻间,那群姑娘们马上分散开来,低头立于一旁。唧唧喳喳的热闹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罗斯松了口气,惊喜的冲我叫道:“木兰。”几步避到我身后。   惠妃客气地说道:“罗斯先生,这里是皇家内院,你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罗斯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想多待一会儿,但见周围全是女眷,他只好躬身行礼告辞。惠妃冲我抬手:“木兰,你送罗斯先生出去。”我点头称是。罗斯是个很健谈的人,只是汉语不熟,空有一肚子话表达不出来。现在遇到了我就象打开了话匣子说不没完,从御花园送他出宫的路上,一直听他喋喋不休的说。“木兰,过几天我要送你一个礼物,不过之前要先等我把它完成。”   他说过要为我画像,大概说的就是这事。我笑了笑,“好啊,那我等着接收好了。”到了午门,我停下脚步。“罗斯先生,我就送到这里了,后会有期。”   罗斯象个开心的大男孩,奔出宫门后不忘回头大力的挥手。我笑着挥手再见,目睹罗斯上了马车离去,我转身正要走,不料,刚起步就撞上了一堵肉墙,害我连退了几步才站稳脚跟,“廷璐,你偷偷在我身后做什么?”   “监视那个洋人看他有没有不轨行迹呀。”廷璐坏笑道。伸手把我拉到他怀里搂住,低头在我额头吻了一记。   “这是在宫里,你注意着点!”我一边推开他数落,一边小心的看向周围,果然有几个宫女侍卫在看我们,我脸微红。廷璐不乐意的哼道:“惠妃娘娘怎么想的,找谁陪不行,非点名让你陪她,还要几天才放你回家?”   “没几天了,我才进来第二天你就开始抱怨了。”我推他快走,他总想趁机多揩油搞得我又生气又好笑,“好啦,拜托你正经点,我很快就回去了。”   “哪天?”他唬着脸追问。   “大后天。”“太久了,明天!”“好吧,我会跟惠妃娘娘提的,她要同意我就回去!快走吧!”我推了他一下,想打发他快走,一个大男人在这里象老太太似的磨叽来磨叽去的多有失形象。他嘿嘿一笑:“那就再来个分手吻吧。洋人也兴这个的。”   我把眼一瞪,“你到底走不走?”廷璐终于收起了玩笑,悻悻的离去。轮到我忍不住笑了,这家伙,有时心气上来真的跟个大孩子似的闹个没完,不过我喜欢的就是他这个样子,夫妻间要是没点乐趣岂不太过无聊。   等我回了咸福宫,发现院落比往日安静不少,正房里的宫女出入都小心翼翼的,刻意把脚步放轻,我打量四周,纳闷的想:莫非在我回来之前有什么事发生?小桃从正房里走出,我正要开口问,小桃偷偷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回屋再说。跟到屋里,小桃把房门一关,拉我到窗前拿嘴喏喏对面侧房,小声说:“惠妃一回来脸色就变难看了,把缨宁叫进屋里训了半天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缨宁出来时眼圈都红了。”   闻言,我心里有数了。一定是惠妃娘娘从她和魏征身上看出了什么,数落了一番吧?   “现在娘娘屋里有人吗?”   “只有大丫头小春在。”小桃说完,就出去忙事了。我走到正房外间,恰好见小春从里屋掀帘走出,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点点头退了出来。小春跟出来小声解释道:“惠妃娘娘胸口闷,先睡下了。”大概被缨宁的事气到了吧?惠妃平时笑盈盈的,几时气成过这样。我担心的看了缨宁房间一眼,等小青返身回屋后,我轻步来到缨兰房门口。轻轻叩了叩,推门走进去。   “出去!”缨宁躺在床上,用被子蒙头盖着,低沉的声音闷闷的从里面传出。她以为是宫女进来呢,我咳了一声,问道:“你不舒服吗?”   被子僵了一下,缨宁缓缓掀开被子露出自己,她的眼睛红红的,象是刚刚哭过。见是我来了,很没精神的坐起来没精神地低道:“让你见笑了。”我从衣袖里拿出魏征的字纸递过去,“这是给你的。”   她很意外,不明所以的展开字纸一看,顿时怔住了。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嘴唇微微颤动着,很快委屈的泪水扑簌簌掉落下来。她掏出手绢捂着口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看到她这副模样我也多少感受到她的心情,鼻腔酸酸的。“这是一首情诗吧?”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这是他教过我的一首诗。”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我很同情她,柔声劝道:“如果我是你,就会趁没有被皇上临幸之前求皇上开恩放自己出宫。如果你真心喜欢他的话。”缨宁低声哭泣了一阵子,缓缓摇头,“不可能,从我进宫那一天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希望了。”   “任何事都需要自己去努力争取,你不争取怎么知道行与不行呢?我很同情你,遇到这种事这是谁也没有法子的事,但是你不能逃避,事情总要解决的。”我平静的劝道。   缨宁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她吸着鼻子低语:“原来你都知道了……他告诉你的?”   “不是,”看她哭红的眼睛,我叹了口气,“你和魏征有太多的破绽,明眼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来……”相信皇上和惠妃也已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情事,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缨宁用手绢擦试着眼角,抽咽的说:“我有什么法子,就算去求皇上也不会有结果,一旦给了名份,生死都不是自己的了,皇上不会放人的……”   “你想这样犹犹豫豫的拖下去吗?我之所以劝你不是让你背叛皇上,而是理顺自己的感情,要么想尽一切办法跟魏征在一起,要么专心留在皇上身边。你不表态,非但解决不了问题更会惹火上身。皇上是可欺的吗?你心里若有别人就是对皇上的不忠,皇上岂能容你。还有魏征,你忍心耽误他的前途吗?”局外人总是很容易看清事情的关键所在,缨兰已经乱了心神,想不到这个严重问题。“如果你想接受这样的命运,就果断一点,断了魏征的念头,就当你们之间不曾相识没有这段感情。”   “……我忘不了他,我真的爱他,想把一切都给他的……可是……”她泪如泉涌,再次哽咽住了。可是后面没有了内容,但是我猜得出来她想说什么,大概是身不由已之类的意思吧。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在心里暗暗叹息。“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言尽至此。”   我向后退去,结果忘记了自己站在门口,脚步退到门槛处被绊了一下,“啊!”我惊呼出声,双臂在空中挥舞着,身子顿时朝后仰去。原以为自己会摔一跤,不料,身子撞到一堵肉墙,一双手臂伸过来及时有力的托住我的腰和手臂,让我免于摔跤的狼狈。我惊魂未定的直起身,那人的手仍扶着我的手臂没有松开。   不知是谁救了我的急,回头一看,意外的对上一身明潢色的龙袍。心里咯噔一下呼吸都窒息了。是皇上!他、他什么时候到的?我和缨宁说话太过专心,谁也没有发现皇上的悄然而至,难道皇上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一时间无数念头从脑海间闪过,我愣愣的向上看去,只见皇上面无表情的立在那儿,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神中带着几分阴冷朝缨宁射去。   糟糕,看皇上的表情,似乎听到了缨宁那才那番话。   “皇上……”我担心的叫了一声。皇上似乎对缨宁过于专注,一时间忘了松开我的手臂。李德全站在外面,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很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转回头再看缨宁,她万万想不到皇上会突然出现,吃惊的睁大眼睛猛的抬起头,一见皇上那张冷脸,身子不由抖了一下,慌神的双膝跪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她伏在地上行大礼,声音颤抖的厉害。   被皇上撞见这景,加上她方才那番话,换到谁头上都会吓得六神无主脸色骤变吧。我同情的看着她,直到这时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跟皇上行礼,而皇上瞪着缨宁似乎也忘记了。   “你想把一切都给他,嗯?身为朕的妃子,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难道进来时嬷嬷没有教你规矩吗?”皇上的声音很轻,语气中却加杂着令人心寒的丝丝冷意。听得我心情也不由紧张起来。这副口气我曾经听过一次,那次廷璐面临死刑时我冒死向皇上求情,皇上用的就是这种口气。看来,他真的动怒了!   “皇上,民女知错了!”缨宁的肩抖成筛子,脸色煞白一片。   “你不是民女,你是朕的妃子,记住你的身份!”皇上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扶着我转身朝外走去。缨宁急呼:“皇上!我没有……我没有……”她追到门口,身子无力的沿着门板滑了下去跌坐在门口泣不成声。皇上带着我走出长廊才松开手不再扶我,我看了看后面伏地哭泣的缨宁,轻轻叹了口气,事情真是不凑巧偏偏就被皇上撞见,缨宁的悲惨处境可想而知了。皇上大步出了咸福宫,惠妃刚刚得知皇上驾到的消息,匆匆追到正房门口,结果刚好看见皇上头也不回的离去。她不解的看看站院中的我,又看向跌倒在偏房门槛的缨宁,想必多少猜出了点什么。 第73章圣心难料   缨宁也是个可怜人,要是不帮她一把,以后她在后宫的日子可就难办了。   想到这儿,我打定主意,忙拎着裙摆追了出去。“皇上!”   皇上听到了我的喊声,停下脚步在前面等着,见我快步跟上来转身继续前行,“你要为缨宁说请吗?”他口气淡淡地说。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皇上竟然看出了我的意图。我调整了一下喘息,才道:“皇上,这种事以前例届选秀也有发生过吧,木兰并不想抨击秀女规制,只是想劝皇上一句,强扭的瓜不甜,缨宁的心即然在魏征身上,何不成全他们?硬要留下缨宁,就算得到她的身体,得不到心又有什么用?你看着也烦呀,是不是?”   皇上背着手,沉默的前行,脚步放的很慢,让我跟着不太费劲。我静下心来叙叙规劝,皇上始终不发一言,“皇上,喜欢一个人不是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就满足了,要是放她自由天天看着她开心的笑,你也过得顺心不是吗?再说缨宁刚选进来不久,你们之间还没有过深的感情,放了她,成全了她不说,还可以得到魏征死心塌地的效忠,您也可以得到一个仁爱之君的好名声,岂不两全其美,皇上您说呢?”   皇上停下脚步,黑漆漆的眸子直锁住我,沉声扔过来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   什、什么?我愣住了,满脸意外的迎着皇上的视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皇、皇上……真的喜欢她?”秀女进宫没几天,皇上跟她们没有过多的接触,难道爱上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这么快?我震惊极了。皇上深深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旁边的李德全看看皇上,又看看我,识趣的将头转向另一边,退到一旁候着不说,还悄悄打手势给其它小太监们,示意他们闪远点,大有非礼忽视的意思。   我呐呐的低道:“我、我没有想到……”   “木兰呀,你是聪明,但聪明的不是地方,但总喜欢卖弄点小聪明干涉别人的事,朕明白的告诉你,朕不放缨宁,她这辈子都休想踏出后宫一步!”皇上质气般的咬牙道,“她不是想把什么都给别人,朕要看看,她能给得了什么?”说完,转身离去。李德全领着一班小太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拨凉拨凉的,皇上几时变成了这样,冷酷善妒,如此不通人情。   皇上走了几步,意外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深沉的眸子直望着我看,似乎在等着什么。我不明所以的看向李德全,李德全偷偷冲我打手势,示意我跟上来。皇上见我在看李德全,侧头看了他一眼,李德全马上低头乖乖候立。   事情都谈僵了还有什么好陪的,我没趣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皇上脸色似是好转了少许,慢慢踱着步子前行。李德全和一班太监刻意跟我们拉开一段距离,搞得我跟皇上有什么暧昧关系似的。“你觉得朕无情吗?”皇上开口问道。   “皇上是让我说真话还是假话?”我坦言问道。言下之意是,愿意听假话,我就哄他开心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好话,要听真话,那我的回答可就不怎么令人愉快了。皇上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便实话实说,深有感触地叹道:“也许您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是坐在皇位久了,大概任何人都会变得无情吧。”见皇上没有应声,我继续说道:“不过我理解您,毕竟皇上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大家都谁想看到皇上和善的一面,但是冶理国家却需要威严的一面,所以皇上是集和善与威严于一体的君王。”   “终于有句象样的话了。”皇上口中发出一声感叹,悠悠的说道。   我没好气的白了皇上一眼,小声嘀咕道:“我一向说的都很象样。”皇上扭头转向另一边,肩头抖动了一下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好象还隐隐带了点笑意。   “木兰,你还真会登高上梯啊。”皇上淡笑,脸上终于有了少许表情,看到他阴郁的一面消散,我暗暗提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轻轻吁了口气。“皇上要回养心殿吗?”   皇上点点头,“给朕泡杯凉茶吧,现在朕一天到晚都想喝凉茶,一天不喝都有点不习惯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皇上天天都想喝凉茶,那我岂不要天天进宫为他冲制?以前我早把制做凉茶的配方和工序教给了李德全和皇上身边的宫女们,偏偏皇上从不喝她们泡的茶,总说味不对,害得李德全天天苦研究竟差在了哪里?这回我一进宫,李德全就抽空拉着我再做给他看,还拿出备好的小秤把我的原料一一秤过,记下,那份细心劲就别提了。看来李德全之所以能在皇上身边服侍,坐上太监总管的地位也不是没有道理。   回到养心殿,皇上扭头对李德全说道:“传膳吧,今儿朕就在养心殿用了。”   李德全道了声喳,恭身出去准备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天近晌午了,原来皇上去咸福宫是打算去用膳,不想听到了缨宁一番话怒了折身返回养心殿。这会儿,缨宁肯定又在听惠妃的训话吧,新人初来乍到总免不得受到后妃们的欺压指使,不过,这次是缨宁做错了,谁也帮不了她。   后宫的事繁琐又规矩大,不是我能应付得来的,换成我是缨宁,铁定也逃不过无数的苦头吃。皇上坐在龙榻上继续看折子批折子,我从墙角的抽屉里取出上次剩下的原料,按比例配合倒进茶壶,旁边的宫女倒好热水,我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然后,我端着茶壶和茶杯来到里间,轻手轻脚的倒了杯茶端到皇上面前。   皇上放下折子,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一会儿随朕在这儿用膳吧。”   不用回咸福宫了?我抬眼看了皇上一眼,正待回话,皇上似乎猜到了我的犹豫,补充道:“差个人过去回一声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德全!”   在外面忙活着的李德全小跑进来,“万岁爷。”   “打发人去内阁那边看看,廷璐走了没有,在的话让他一起过来。”皇上说罢,低头看起折子。李德全很是意外,点头称是便出去了。见皇上专心处理公事,我跟着李德全一起退出殿外。李德全小声问:“你和廷璐都在这儿用膳?”   “皇上是这个意思,那就麻烦李公公多准备一些了。快去找人看看廷璐,别让他先走了。”我催促道。李德全马上叫过来了一个小太监,交待了几句,放他办去了。闲来无事,我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有廷璐陪着,跟皇上用膳就显得轻松多了,免得只有我一个人在,让惠妃娘娘知道多心。一会儿被打发走的小太监一个人回来了,我抬眼一看马上迎上去,“廷璐可是走了?”   “不是,他叫奴才先过来回一声,他马上就过来。”   我一听,塌实了许多,轻松的笑了一下,“那就好那就好。”李德全好笑的斜了我一眼,“木兰,怎么看着你,好象很害怕跟万岁爷一起用膳似的。过去跟万岁爷较真时不是挺有勇气?”   “那要分时候的。”我心虚的眯眯笑,“廷璐不在,我一个人陪皇上用膳算怎么回事呀。”见旁边有人,我凑到他近前,小声埋怨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后宫那么多娘娘都睁着眼睛在看,我一个人跟皇上用膳,一会儿回去还不被她们生吞活剥了?我干嘛要找这个不自在?”   李德全扑哧笑了,“你还怕这个呀?没事,有万岁爷罩着呢怕什么?”   “你试试,惠妃娘娘发起火来,你不怕?”   李德全笑得很狡滑,“奴才天天跟着万岁爷,就算有事,惠妃娘娘也寻不到我不是?”那言下之意是说有皇上罩着他,不怕惠妃寻麻烦。我坏坏的一笑,“哦,原来李公公仗着皇上的宠信有恃无恐,连惠妃娘娘也不看在眼里呀,这话要是传到娘娘耳中,您麻烦可就大了。”说到这儿,我的视线飘向李德全身后,突然脸色一变,惊叫:“惠妃娘娘!”   李德全似是心一惊,想到刚刚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吓得他赶忙转身行礼,“奴才惶恐,奴才参见……”一抬头,面前空空如也,只有几个侍卫扭头看着这边,隐隐偷笑。   李德全明白原来上了我的当,喘口气,心虚的抚了把额头的冷汗,冲我连连作揖,“好木兰,这种玩笑开不得,吓得奴才魂都没了。”   “你不是不怕惠妃娘娘吗?怎么,一试都成了这样?”我咯咯的笑起来。李德全苦笑:“咱家这不是跟你说私底下的话么,明面上谁敢对娘娘不敬重,那是要掉脑袋的。你不在宫里头,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利害。”   我咯咯笑得正欢,忽见殿里传出皇上的召唤,“木兰。”   我忙走了进去,皇上刚刚完成一通折子正喝着茶水下塌,“什么事呀,笑成那样?说出来让朕也开开心。”我一脸轻松的笑,正要解释:“是这样,刚刚李公公说……”   刚说到这儿,李德全突然从外面冲进来,打着趔趄一下子冲到皇上面前,高声回报,“回万岁爷!”李德全猛的喊这一嗓子就是为了打断我的回话,我早就料到他会冒出来,便故意笑眯眯的停下来看着他。皇上几时见过李德全这么急匆匆的回事,声音喊的也响,颇为诧异的扭头看去,“什么事?”   见赶上趟了,李德全抚了把额头的汗,声音顿时降了下来,用平常的声音卑微的陪笑道:“万岁爷,廷璐到了。”声音不疾不缓,还多少带了点柔柔的味道。这前后的声音和语气悬殊如此之大,令皇上忍不住拿眼斜睨着李德全,“你这是怎么了?”   我捂着嘴,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李德全硬着头皮苦笑:“奴才刚刚失态了。”   皇上端着茶杯,瞄瞄忍俊不住的我,又看了看李德全的窘态,从中多少猜到了点什么,唇边带笑地问:“又是木兰使坏了吧?德全也上当了?”李德全偷偷抬头斜了我一眼,颇有埋怨的意思。我忍住笑,“李公公,皇上还在等廷璐呢,他到是来了没来?”   没等李德全回话,殿外传来廷璐清朗的声音:“臣廷璐叩见皇上。”   “说曹操,曹操到。叫他进来吧。”皇上淡笑了一下,挥了挥手。李德全马上走出去请廷璐。很快,廷璐跟了进来,重新给皇上行礼:“皇上吉祥。”   “廷璐啊,你来得正好,该管管你的媳妇了,朕跟前的人都被她戏弄了。”朕看了我一眼,好笑的回到龙榻上坐下来。李德全出去忙活膳食,廷璐小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把刚才发生的趣事讲给他听,他忍笑的看了皇上一眼,偷偷冲我竖起大姆指。宫女们捧着食盒进进出出,很快将膳桌准备妥当,李德全进来报:“回万岁,该用膳了。”   我和廷璐陪着皇上来到膳厅,虽然只有我们三人,但给皇上准备的膳食依然大大小小摆了一长排,占满整张餐桌,全是各色美味的佳肴。而我们则坐在另一张小桌上,由宫女们侍候着将一碟碟的食物挑捡着端到我们面前。有廷璐在,说话的气氛就显得轻松许多,我轮番讲着一些好玩的趣事,廷璐不时在旁边插上一句,哄得皇上开怀大笑。   “守着木兰真是好啊,什么时候都可以听到乐子,廷璐你可要看紧她呀,想要木兰的人大有人在,你可不轻松啊。”皇上打趣道。廷璐笑呵呵地说:“木兰都嫁人了,谁还惦记她呀,我现在安心着呢。”   “那是,你安心了。当时没成亲前,你追得起劲着呢,成了亲心气也就下去了。皇上,其实新娘子是天下折旧最快的东西,只消一夜,新娘转眼变老婆了。”我喋喋不休的说道:“要不为什么成亲前还是金枝玉枝呢,嫁了人称呼紧跟着就变了,没一个好听的,什么拙荆,糟糠,贱内,听听,哪个好听来着?”   廷璐差点笑喷,“你还真是强词夺理。”皇上被食物呛住咳了起来,旁边的宫女马上过来递过手绢,皇上捂着嘴用力的咳嗽了几下才过了劲。   我坐的位置面对门口,笑着笑着忽然一闪眼,看见有人从殿门口探了下头一闪就过去了,看身影很象惠妃娘娘跟前的大丫头小春。莫不是惠妃见皇上没有过去用膳,特意打发人过来瞧动静?我暗自思忖着。不多时,皇上抹了抹嘴开始喝茶,依然坐在餐桌前听我们说话。   照规矩,皇上吃饭后,陪同的人就算没吃饱也要跟着起身,这就是陪皇上用餐的规矩,有荣耀也有不便之处。我光顾着逗皇上开心,一直在说话,饭也没吃几口。见皇上有起身的意思,忙拨拉了一大口狠狠嚼了嚼咽下。廷璐在桌下拉了我一下,提示我差不多点该结束了,可怜我的肚子还没填饱呢,悻悻的直起身,望着一桌美食佳肴兴叹。皇上瞟了我的一眼,唇边绽起笑意,心知肚明的问了一句:“你们可用好了?”   廷璐笑呵呵的回道:“用好了。”我没有说话,皇上的视线朝我飘来,眉眼微抬,“木兰在想什么?”   廷璐冲我打眼色,我装作视若不见,可惜的直叹:“皇上,人家常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多么美的事,如今我看在眼里连碗里的没吃到,说出去是陪皇上用的膳,问我吃到什么了,我要答不上来多没面子啊!”   皇上扫了一眼我面前未动的饭菜,宠溺的笑道:“行了,朕准你继续吃饭,吃到饱为止。”   “谢皇上恩典!”我笑眯眯的道谢,安心的坐下来继续吃饭。廷璐手抚着额头,一副很没面子的模样斜睨着我。我冲他递去一个颇为无奈的眼神:我也是没办法嘛!皇上扭头对廷璐说:“走,让木兰安心吃饭,朕正好有事找你。”说着,带廷璐去议事厅说事去了。走在最后的李德全朝我看来,很是佩服又没辙的点点头,那表情似乎在说:你真够可以的了。   我眯眯笑:“李公公,你要不要用点?”   李德全头一低,全无二话溜溜的去伺候皇上去了。我转过身,好整以暇的饱览一大桌的佳肴,这回可以好好吃一顿了!端起碗,也不用坐着了,站在桌边捡着哪道菜喜欢筷子就抄过去夹过来。我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了约束。候在旁边的宫女们面面相觑,大概从没见过哪个姑娘象我这样随便和大胆吧。   我抬起头,眯眯一笑:“要不要一起?”   宫女误以为我在责怪,忙把头低下,不敢再公然看我吃饭。一会儿,廷璐溜回来匆匆走到我身边,接过碗放到桌上,拉着我就走,“你是不是还想吃到傍黑呀,一会儿议事的大臣们就都来了,你也差不多点,别让他们笑话。”   我手中还拿着筷子呢,不依的争辩道:“可是……总要让我吃饱啊!皇上都发话了,大臣们几时到……”我被他拉到了外厅,没等我的话音落,一位朝廷官员迈步走进来,看到我们拉拉扯扯的,意外的停下脚步。见有人来,廷璐忙拱手:“啊,郭大人。皇上正在等你。”   来人是御史郭琇。趁有人拖住廷璐,我转身欲逃,不料廷璐早在防着我这一招,手臂很及时的往后一捞,就把我又圈了回来。我挣扎了一下都没摆脱掉他,没趣的撇了撇嘴,只好乖乖留在他身边。郭琇奇怪的看了我们一眼,视线落到我手中的筷子上,似乎猜到了什么,他淡淡的点了下头,径自朝里屋走去。李德全站在里屋的门口,一扬眉,装作什么也没瞧见的样子将眼睛调往它处。   廷璐低声数落:“我要走了,不能在这儿耽搁,你抽空回皇上一声就回去吧。”   我点点头,悻悻地叹道:“知道了。”他正要走,不知想到什么,又返身回来不放心似的把我手中的筷子抽走递给旁边的宫女,再次叮嘱:“真的回去,不许骗我。”   我笑靥如花的眯眯笑,亲自送他出殿门,还颇为殷勤的挥挥手。等他前脚一步,我坏坏的偷笑转身就去偷食。刚转身,我傻眼了。只见宫女们正捧着食盒鱼贯离去,膳食被清理一空,彻底没戏了!   本想直接回了咸福宫,李德全让我跟皇上打声招呼再走,结果整个下午,门外要请见的大臣们一个接一个,议事厅就没有断过人。有的朝臣一坐好半天还需要宫女上前奉茶,相比之下我就显得轻松多了,只要负责皇上一个人的茶,几时见茶水下去了就上前续一下。   不过一大天下来也照样累得我腰酸肩痛,不时的走到殿外给自己锤几下。虽说在皇上身边伺茶是所有工作中最轻闲的,但是一天站下来也不轻松啊。其它宫女必须站在旁边时时候着,我这还可以走动走动,活动下腿脚。到现在,外面还有好几位大臣轮着等皇上召见,我坐在台阶上手拄着下巴穷极无聊的干坐,暗叹这大好时光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要是给我本书看就好了。   李德全走到我身边,弯腰问:“木兰,累了?”   “嗯,有点。皇上要忙到几时啊?看请见的大臣们车水马龙的,哪有个头啊。”我小声埋怨。   “一看你就没干过活,这算什么,留在万岁爷身边的工作是最轻省的,哪个宫女不是上赶着要这份工作。”   “我又不是宫女,在家里我也是要别人伺服的呀。”我悻悻的叹道:“在家是小姐命,一进宫就变成丫头命了。你得跟皇上提一下了,宫女做事还有月例银子拿呢,我干嘛要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这儿啊。”   李德全嘿嘿的笑了,“那成,回头我跟万岁爷提一下,也给你发响银。”   李德全故意拿我寻开心呢,我白了他一眼,“哎,我缺那几个银子吗?我是说奉茶的工作有宫女呢,何必老叫我做啊。我又不是他使唤的丫头。”我不服气的嘀咕。听了我的埋怨,李德全抄着手旦笑不语。   再次回到皇上身边,恰好刚走了一个官员,厅里没人。皇上低头写着朱批,见我在续茶头也不抬的说了句:“要是累了就去隔壁休息一会儿,朕要是把你累坏了,廷璐还不跟朕急啊。”   “隔壁是皇上休息的地儿,我在那儿算怎么回事呀,又不是后宫娘娘。”我的意思是想提醒他放我回后宫,他停下笔,侧头看了我一眼,沉吟道:“只管歇着你的,谁敢嚼舌根朕自然会处置谁。”说罢,继续低头批字。我暗暗叹了口气,低头看他写字。皇上的笔体是连体小楷,即工整又不失流畅大气,与张英和张廷玉的笔体近似。听说皇上常拿自己的字给小皇子们去临摹学习,对稍大的皇子们则选用张英和张廷玉的样稿。象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四阿哥胤禛都曾照着练习过。扫过折子中密密麻麻的小字,突然看见有个不认识的字,我奇怪的指着问,“咦,这个字念什么?”   皇上告诉给我听,然后扯过一张宣纸在上面又写了一遍,“这个字也可以这样写,象这样。”皇上很有耐心的教着,我点点头,然后又看见了另一个生僻字兲,指着它问道:“那这个呢?”这个字分开念就是王八,哪个臣子敢给皇上上这样的折子?我很吃惊。   皇上笑了一下,“这个字是‘天’字的古体,也念天的音。”   我点点头,真是长见识啊。“我猜,创造这个字的人估计忍受了“天”大的折磨,还不能生气不能报复,所以改成这个样子损一下王八羔子一样的天。”   皇上惊讶的看着我,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感叹,哑然失笑。“你的想法真独特,只有你这样想啊。”说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吟起来,少顷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个人倒真是压着火气上奏的这份折子,没准真被你说对了……”我眨了眨眼睛,奇怪的看着皇上。皇上把这份折子搁到一旁,似乎另有打算。   皇上指指旁边的座位,“坐下吧。”我依言坐了下来,把腿叠在一起,手托着下巴,拄着椅扶手就这样看着皇上批折子。李德全进来报某某官员候见,皇上放下笔开始继续召见臣子,听着他们议事我坐在旁边不住的打呵欠,索性闭上眼睛听他们议事,不知何时昏昏睡了过去。   “……江淮一带的河工不服当地官府的管制,纷纷闹着罢工呢,有几个挑头的已经被官府押了,这事在当地闹得动静挺大,还有一些地方官绅联合了多位知县一起状告曹知府……”   我缓缓睁开眼,看见皇上还在议事。一位内阁官员手捧着单子逐项向皇上请示,而皇上低着头,手正捏着两眼间养神,看来也是累了。“这件事为什么闹大了才报上京,去叫陈敬廷来见朕!”   望望窗外,天都黑了,皇上怎么还不歇息呀!见皇上动怒了,内阁官员屏息的回道:“是,臣这就去知会陈大人。”李德全小心的上前提醒:“万岁爷,该歇歇了,这晚膳都过去一个时辰了。”皇上看了李德全,又扭头描了我一眼,略略沉吟片刻,遂改口道:“此事择日再议,让陈敬廷明日来见朕。”内客官员口中称是,叩头离去。   “就在这儿用膳,上几碟清淡的小菜就行。”皇上领着我走进里屋,坐上床塌。   宫女捧着水盆过来,伺候皇上洗手擦干,我也就着那盆水洗了洗手,李德全把桌上的东西分门别类的移到一旁,清理出桌面,然后指挥宫女们把饭菜端到桌上。   皇上坐在床榻上,等着宫女陆续上菜的空当,冲我点点对面的位置,“坐吧,没有外人,你尽管放心用膳。”   李德全惊讶的看了皇上一眼,想不到皇上几次给我特别的关照,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皇上对一个外人这般优待。我也知道这里面的份量,跟皇上用膳可不象响午时那么轻松,于是拿捏着偏身坐下。“木兰跟了朕一天,有什么感触和想法?”   “当皇上累。”我老实的答道,心里暗暗又补充一句:伺候皇上更累。   “是累,国家大事永远没有处理清的时候,稍一松懈,政务就积压成山,朕就是有十倍的精力也应付不清啊。”皇上疲惫的叹息。饭菜已经上齐了,七八碟全是清淡的小菜,李德全忙完后便退到一旁候着。我柔声宽慰道:“皇上,您是我见过的最勤政的皇上,天下那么多繁杂的政务到了您手下处理的那是井井有条,累是累点,但国家安泰繁荣就是对皇上最好的评价了,您瞧,例朝例代的皇上哪个做的比您好?所以我觉得,虽然累,但是心里塌实呀。”   皇上笑着哼了一声,“少给朕戴高帽子。朕可不吃这一套,原来溜须拍马木兰也学得十足十了。”   我嘿嘿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天天在宫里头耳濡目染,有时也跟着李公公身边总得学点什么呀。”李德全见我突然扯上了他,睁大眼睛直瞪着我。皇上唇角微挑,笑道:“哼,你怎么不学点好的,净挑着坏的东西学。”   陪着吃了一会儿,我试探的问:“皇上,我在宫里都待了两天了,明儿是不是可以出宫?”   “随你意吧,跟惠妃说一声就是。”皇上淡淡地吃着,随口说了一句抬眼看向我,“怎么,才待了两天就坐不住了?”   “哪里也不如家里舒服自在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我陪笑道。   用过了膳,我眼巴巴的盼着皇上发话让我回后宫,不料桌面收拾一空,他仍没有就寝的打算,居然又让我陪着下棋。“下棋?皇、皇上,我哪儿会下棋啊!”我吓了一跳,皇上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最早廷玉曾教过我如何下棋,廷璐闲得没事时也经常拉我对奕,但我那一手臭棋跟自家人下还成,哪敢在皇上面前露脸啊。   我苦笑的说了一句。皇上听了很意外,不相信似的:“廷玉和廷璐都说你下得不错啊,跟朕谦虚什么?”   啊?我怔怔的愣住,“他们……有这样说?”我哪里知道其实廷玉和廷璐不好意思说我不会下棋,怕皇上听了笑话,嫁到书家世香的木兰岂有不会下棋的道理,于是当皇上问起我的棋艺,他们都硬着头皮说还好。这一句还好,让皇上误以为我的棋术过得去,便兴趣大发上来非拉着我走一会儿。   李德全可逮着机会了,乐不滋滋的抱来棋盘和棋子。一边鼓动的劝道:“木兰,皇上下棋的水平高着哪,跟皇上走棋长见识啊,这机会别人想要还得不来呢。别怕,张廷玉说你行,还能差到哪儿去?”   我斜了李德全一眼,小声道:“人家那是谦虚……”   皇上可来兴趣了,连连催着我落棋,我颇为头疼的叹气,心道:围棋我铁定是不行,总得找个对我有优势的法子才行。苦想了片刻,一个好主意出炉了。我心大喜,“皇上,不如我们下五子棋吧!”这个我可是强项!   “是五目碰吗?这个也行啊!”皇上答应的挺快,李德全眼瞅着一个戏弄我的机会白白错过,耸眉搭拉眼的退到一旁。我和皇上杀将起来,反正皇上也不是真的在意输赢,只是图一个乐子罢了。我下的正是起劲之时,头脑一热很快忘记了对方是谁,摞着袖子大杀开戒,一路下的顺风顺水真叫一个快意江湖,直呼过瘾!   在家里我就是这样跟廷璐杀棋,廷璐常笑我没棋品没修养,一下棋就跟外面卖菜的吆喝似的一点也不顾及形象。这回跟皇上走棋,渐渐沉迷进去很快露出本性,见我呼三吆四的,看得旁边的李德全大眼瞪小眼的,没见过谁下棋下得这般热闹。几盘棋下来我五棋三胜,乐得忘乎所以,最后以致于看皇上落子要赢,我一把抓住皇上的手叫道:“等等,刚才下错了,我要走这一步。”   皇上唇角带笑地说:“想好了?”   李德全忍不住插嘴:“这、这是悔棋啊,木兰,不兴这样的,哪有你这样跟无赖似的!”   “让一步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以为然的说。皇上两次大方的让棋,最后我终于成功的拿下了这盘棋,得意的长长吁了口气,“好了,又赢一局。我累了!”   “不下了?”皇上好笑的看着我。我点点头,大言不惭地说:“不了,挑战没有难度,老赢也就没意思了,这要跟高手对奕才好。”李德全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皇上眉头高挑,戏谑道:“嗯嗯,看来是朕的棋术不高啊。”他转身从旁边的宫女手中接过手绢擦了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走去一旁擦牙。   我正在收拾棋局,李德全凑过来,上下打量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收拾好桌面,我奇怪的问:“李公公,你干嘛用这眼神看我?”   李德全也不说话,抄着手拿眼斜了一眼,视线朝下移去。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瞧,我愣住了。咦?之前明明是坐在床榻边上的,一下起棋来都不知几时坐到了床上,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移到地上。皇上在做就寝前的准备,看样子是要休息了。我小声问李德全:“现在什么时辰了?皇上该休息了吧?”   “早该歇了。”李德全低道,口气中似是埋怨我玩得太久,耽搁了皇上休息。我放心的点点头,忙了一大天,总算可以回去休息了。   宫女捧进来一个大浅盘,上面盖着明潢色的纱巾,李德全接过来放到刚才的桌上,我好奇的看着,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皇上洗漱完毕转身回来,李德全小声道:“皇上,该翻牌子。”皇上点点头,坐回床塌。李德全撤去罩布,只见托盘上放着很多绿头牌,一排排整齐码放着,打头几个是惠妃,德妃敏妃等人的名字。我大略扫了一眼,竟然在一角看到了宝格和缨宁的牌子。   这就是传说的翻牌子?皇上一般在就寝前要决定今晚由哪位嫔妃侍寝,进宫多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翻牌子。不知李德全是不是有意的,恰好遮在我前面,我伸着脖子偷看,只见皇上拿起缨宁的绿头牌翻了过去。我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朕明白的告诉你,朕不放缨宁,她这辈子都休想踏出后宫一步!   ……她不是想把什么都给别人,朕要看看,她能给得了什么……   皇上这么快就要宠幸缨宁了,难道他想用这一招彻底断了缨宁向外之心?当想到皇上身边已经有一群象惠妃德妃这样老资格的后妃了,如今又要占有年纪轻轻的缨宁,心里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果然如廷璐所说,男人到了四十才是虎狼年纪,正值黄金时期的皇上正是喜欢新鲜贪欢的阶段,身边岂能少了女人。   想皇上平日里处处一副君临天下的威严模样,到了夜里,他终究免不了回归男人的本性,需要女人承欢。   我怔怔的望着托盘出神,忽听耳畔传来一声清咳。抬头一看,皇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正抬眼看着我。那一声是皇上发出的,他已经翻过了牌子,见我怔仲的出神刻意咳了一声。李德全把托盘撤下,领着人出去做准备了,他一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不知为什么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微恙起来,皇上埋头静静的喝茶,我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毛毛的。   “皇上,太晚了,木兰该回惠妃娘娘那儿了。”   我硬着头皮行礼,皇上淡淡的应了一声,点点头。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到了通往外屋的门口时我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皇上,很想跟他说点什么,可是一想到我只是无关的外人,何必给自己找麻烦。迟疑了一下正要朝外走。皇上已经注意到我的异样,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好转过身来,犹豫了半晌轻声说道:“木兰觉得皇上对缨宁不公,您应该多给她点时间……”皇上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里渗出丝丝不悦,我知道自己多事了,皇上不喜欢别人议论这类隐私,但话已出口,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毕竟忘记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皇上如果真的喜欢缨宁,应该多替她着想,给她时间慢慢接受皇上,她才好全心全意的侍奉您……”   皇上的黑眸幽幽的望着我,眼神很是复杂,每当遇到皇上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我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的害怕,也不知为什么。   “她即然入了宫,就是朕的女人,朕想要谁还要问她是否愿意吗?”皇上的声音沉沉的,缓缓的,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论口才我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皇上的。看来我是劝不动他了,于是,静静的福身行礼,转身出了养心殿。走出来的时候,皇上的视线一直在我身后跟着,直到走出百十来米,看不到养心殿的殿门时,我才没有了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   算了,我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别人的事随她们去,爱怎样就怎样吧。   走出养心殿,我看见李德全领着一队宫女在前面走着,不是去传旨吗?怎么还领着一大群人。我很奇怪,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与李德全并肩同行,“李公公,皇上不是要召见缨宁吗?你领着这么多人干什么去呀?”   “去咸福宫啊,皇上临幸答应,她也总要准备准备不是,她们是专门伺候娘娘沐浴更衣的。宫里的规矩多着呢,你不知道吧?”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我颇为惊讶。记得皇上以前经常留宿长春宫和咸福宫,也不曾见有这样的排场啊,这大概跟新人有关吧?越是排场大,越让新人觉得伺候皇上是件无限风光的荣宠的事,而且责任更重,想来伺候皇上也会备加小心吧。李德全给我讲给伺候皇上的规矩,新来的娘娘要见皇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几更入几更出,房间内不得亮灯云云,听得我大长见识。原来唯有贵人以上地位较高的娘娘才有资格在自己房间等着皇上到来,缨宁是个答应,级别不够,所以要去养心殿伺驾,清早不等天亮就要离去。不过,无论是谁侍寝,伺候娘娘沐浴的依然是同一班专司人员。   说话间,我们进了咸福宫。李德全站在门口高喊:“万岁爷翻牌,答应缨宁侍寝。”   他的话一落,好几个人的身影先后出现在门口,吃惊的脸上表情各异。她们谁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召见缨兰,站在正房屋檐下的惠妃娘娘神情很是复杂,吃惊,不解,嫉妒很多种情绪一骨脑浮上面庞,她紧紧攥着手绢,目光意味不明的投向缨宁房间。缨宁面色苍白,手抚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惊愣在原地忘了反应。宝格很有红楼梦中宝钗的风度,闻言,温和的笑着走向缨宁道喜:“恭喜妹妹,这是好事,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准备?”   李德全宣布完事,马上走向惠妃娘娘行礼问安,随后的一班宫女们则走向缨宁房间,缨宁退到房间,她们便开始忙着准备热水,衣服,沐浴需要用的东西。   宝格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羡慕中带着几许失落,悄然离去。惠妃对皇上让缨宁侍寝一事似乎很有意见,但也不便说什么,叫了一个丫头过去帮忙,转身回了房间。李德全抄手站在院子里静等。见没人关注缨宁了,我这才走向她房间,迈进门,只见缨宁正情绪不平的坐在梳装台前,低着头让一个宫女帮她拆卸发饰,将头发松散下来等着沐浴。   见我来了,她轻声说了句:“我的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打算放弃他了?”我问。在强势的皇上面前,任何女人都无法从他手中逃脱,只要是他想要的。我突然想起当年皇上想纳我为妃时的情景,要不是赶上廷璐行刑,我起了寻死之心,想来皇上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跟她相比,我是幸运的,如今她可没有我那么运气了。   “我猜到皇上为什么叫我侍寝,不过想打消我的念头罢了。”她轻声说道,抬起头转向我,“其实你们都想错了,从踏进宫门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跟他没有缘份,不会有结果的。我留在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绊路石。他父母嫌贫爱富不肯接受我,一心让他娶一个有权势人家的女儿。所以,我会离开他,安安份份的接受命运的安排,做皇上的女人,为皇上诞下龙儿……”她低下头,语气轻轻的,却有着十分的坚决,“那我有了出头之日的那一天,我要让他的家人看看,我缨宁就算离开他也同样会活得很好,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看到!”   她这是在报复魏征的家人,并不是真的不爱他。存着这份心意去陪伴皇上不知结果会如何?   除了宫女们在忙碌着,门口又传来新的响动,我扭头一看,不知何时惠妃在春儿的陪伴下过来了。她站在门口,唇角边勾着一贯的浅笑在看着缨宁,不知听了哪句不顺心,眼神看上去不是那么和善。缨宁被惠妃的突然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礼,惶恐的垂手恭立一旁。   “惠妃娘娘,你也来了?”我随意的笑着,走过去挽起她的手臂。惠妃眼睛一味看着缨宁,神色阴晴不定,她的到来顿时让屋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她用手绢点了点唇角边,不紧不慢的走到缨宁面前,慢条丝理的说道:“想在后宫出人头地的人大有人在,那得看自个的本事,瞧不出,你野心不小啊。”   缨宁的头低了一低,不敢应答。   “好啊,有这样的抱负是好事,只要你把万岁爷哄开心了,坐到娘娘这个位置也不是多难的事。”惠妃撇下我和春儿的扶持,围着缨宁绕了半圈,浅笑,声音却是冷冷的:“不过,你应该掂量掂量自个的份量,凭什么这么快得到万岁爷的宠幸?你是个什么命份上天看着呢,你有这个福份吗?劝你别对自己寄予太高的期望,好生伺候万岁爷那是你的本份,别奢望太多的东西!”   缨宁惶恐地跪到地上,“是,缨宁知道错了。”   惠妃抬头释了口气,“起来吧,别哭丧着脸去见万岁爷,好象有人欺负你似的。”惠妃转过身朝春儿伸出手,春儿马上上前挽起她手臂往外走去。我本想留下来劝说几句,走到门边的惠妃扭头叫我:“木兰,走,陪我打打纸牌去。”   我应声,看了缨宁一眼,便跟着出去了。   走出门口,经过窗口时我忍不住望了里面一眼,缨宁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旁边有个宫女上前道:“热水好了,可以沐浴了。”她这才缓缓起身走去另一屋。在正屋里陪娘娘打牌消磨着时间,我不时的扭头朝窗外张望,忖思着这会儿功夫他们差不多该准备好了,怎么还没见动静。   “别看了,瞧你好象很在意缨兰似的。”惠妃看着手里的纸牌,漫不经心地说道:“万岁爷召缨宁只是图一时新鲜,断不会有别的心思,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天万岁爷就不会待见她的。”   “为什么?”我随口问道。   惠妃看我了一眼,恍然想起什么,盈盈笑道:“看我都了说些什么呀,跟你说这个干嘛,没什么快打牌吧!”又新的一局开始了,我们正玩着,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娘娘,奴才这就带缨宁去了。”惠妃回了一声:“知道了,去吧。”   我放下牌来到门外观望,只见打扮一新的缨宁换上了一袭新衣,长发半发的垂在身后长及至腰,跟着宫女们走到院中央,她扭头朝我望来,看了一刻垂下头跟着李德全等人走出咸福宫。不知缨宁沐浴用了什么香料,仿佛整个院子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个香味我在漠北生活时闻过,象是波斯香料的一种。   后来,惠妃见我无心玩牌便打发我回去休息了,本来跟我没什么关系的事件,不知为什么一合上眼,各种各样的声音象潮水般蜂涌而来,一刻也不见停歇。“朕不放缨宁,她这辈子都休想踏出后宫一步!”   “你也想出人头地?那得看自个的本事!你也掂量掂量自个的份量,凭什么这么快得到万岁爷的宠幸?”   “我要让他的家人看看,我缨宁就算离开他也同样会活得很好,迟早有一天,”   ……   皇上的冷言,惠妃的嘲弄,缨宁的低语声混杂在一起折磨着我的神经。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旁边的小桃翻过身轻声问我:“在想什么,看你也没心思睡觉。”   “小桃,再有半个来月你就放出宫了吧,说起来你比缨宁过得好,以后就可以享受自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悠悠感叹道。小桃失笑:“你呀,见不得清闲,顶没事顶没事的还时不时的操心下别人的事。缨宁的事吧?那关你什么事,安心睡你的觉吧,人家现在美着呢,没准过了今晚以后有的是享福的日子呢。”   “我不在后宫也知道后宫争宠的残酷,没瞧见惠妃看缨宁的眼神,好象很不待见似的。”   “我听春儿说了,那是缨宁走了嘴,后宫人多嘴杂的,这样的话根本就不能说出口的,尤其是守着惠妃娘娘。看人家宝格,什么时候说话都那么有分寸,惠妃待她还算客气。”小桃在后宫住了多年,把每位娘娘的脾气摸的透透的,阅历也称得上丰富了。“缨宁新来乍到的,也不晓得里面的规矩,一旦越过了禁忌,那后果可有苦头吃了。”   “我有点想不通,按说皇上喜欢谁才会宠幸吧,可我觉得皇上并不是真的喜欢缨宁,他看缨宁时的眼神很怪,感觉不是那么简单……”我轻声的自语。小桃听了,眼睛一亮,马上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小声道:“是吗?你也这样觉得!知道吗,万岁爷每次看缨宁的时候我总有这种感觉,虽然是注视着缨宁,但他经常恍惚,不知心思飞去了哪里?”说到这儿,她嘿嘿一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觉得缨宁能引起万岁爷的关注,多半沾了你的光,不然她何德何能能引起万岁爷的注意,比她漂亮的娘娘多了去了。”   我瞪了她一眼,小桃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你别生气嘛,你想呀,后宫里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木兰,皇上看着也有意思呀,你们两个象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我扑哧笑了,伸手去拧她鼻子,小桃早有防备马上向后躲,我用被子罩住她飞快压上去,一个追一个躲,我们两人嘻嘻哈哈的在小小的屋子打闹起来。最后小桃没的可逃终于被我压在床上,笑得她上气不接下气。“木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气了,追我的时候这么来劲,我的瞌睡虫都被人赶跑了!”   “好啊,这下你也不用睡了,我可有伴了。”   小桃坏坏的笑:“怎么?睡不着觉是不是在想廷璐啊?每天习惯了被廷璐抱着入睡,到了这里很不适应吧?”我嗔怪的哼一声,脸倏的一阵发烧。小桃象发现了新大陆,指着我鬼笑:“我看到了,被我说着了!”我伸手去拧她脸颊,一边嗔道:“死丫头,对你好一点你脾气就就养刁了,改天落到我手中非好好整冶你不可!”   小桃笑着滚来滚去,很快我们两人又闹腾起来,小桃一把抱住我,连声哄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睡吧。”我们刚吹熄了灯,就发现正房的灯亮了,只是一会儿又暗了。多半是我们这里的动静太大,惊忧了正房那边,我不好意思的笑,小桃吐了吐舌头,我们一起赤溜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我和小桃同时醒来,咸福宫刚刚有了晨起的响动。一出屋,我就觉得院子里的气氛不对头,缨宁门外守着一名太监,咸福宫的宫女们还有惠妃跟前的大丫头们也都站在院子里看着,不知出了什么事。缨宁象是回来了,照规矩她应该站在正房门外等着向惠妃娘娘请安,但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和小桃奇怪的走过去,我小声问春儿发生了什么事。春儿小声说:“刚刚缨宁是被养心殿的侍卫押回来的,侍卫说皇上有旨,让缨宁在屋里闭门思过,断三日粮水。”   什么?我吃了一惊,缨宁到底犯了什么错事,惹得皇上生这么大的气。   春儿正要说话,忽朝正房那边看了一眼,匆匆说了一句:“娘娘醒了,我先过去。”说完小跑进了正房。宫女们都围聚在不远处看着,谁也不敢靠近前。我想过去看看,小桃忙拉住我,“别去管闲事,一会儿惠妃娘娘就出来了,听听她怎么说?”   我没听,还是来到了缨宁窗前,透过窗子望进去,只见缨宁默默的跪在地上,她的衣服有些凌乱,由于低垂着头,散落下来的长发遮挡了大半个面孔,不过从露出的半张容貌上我还是能从右半边脸上看到一处明显红痕,象是被人抽打过一个耳光,皮肤泛着或红或青的颜色。缨宁就象被抽去了筋骨瘫软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死人一般。   天哪,一夜之间何以落到这个下落?这时,正房那边传来春儿的声音:“娘娘,您慢点。”回头一看,刚刚起床的惠妃在春儿的扶持下朝这边走来,周围的宫女一见立刻作鸟兽散,各自忙了起来。我立刻迎上去跟娘娘问安。惠妃点点头,顾不上说话几步到了缨宁门前,挥了下手,“打开门。”太监躬身行礼,依言打开了门。   “怎么回事呀?”惠妃娘娘问道。   太监躬身道:“回禀娘娘,奴才也不知详情。李公公命小的在这里看守,不许这位答应进食进水。”   惠妃娘娘点点头,抬手让太监出去了。我悄悄跟到门口看着,缨宁象是没了魂似的,见了惠妃娘娘也不行礼,仍动也不动的跪在原地。惠妃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下来,挺着腰板问道:“抬起头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惠妃连问了几次,缨宁仍不答,惠妃等了一会儿被她的无礼反抗气到,唰的站起来,“果然是个硬蹄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那就跪着吧,看你能跪到几时?”说罢,转身离去。   趁太监没有关门,我忙溜了进去,小声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这样闷着对你有好处?”   惠妃走到窗口处,冲我叫道:“木兰,让她跪着别理她。”见惠妃神情不悦,不许我理睬缨宁,我只好退了出来,太监在门外落了锁。这一天,没人敢靠近缨宁的房间。我几次想过去问个清楚,都被小桃强拉了回来,她连声数落道:“木兰,你省省吧,她犯错罚跪那是皇上的旨意,就连惠妃娘娘也不好说什么,你还上赶着去帮她,让娘娘看见对你有意见。”   小桃怕我惹麻烦上身,生气的死瞪着我。直到我举双手投降,答应不再去看缨宁她这才肯放行。早上陪惠妃娘娘用过膳,惠妃娘娘去毓庆宫看身体微恙的福晋,让我自行活动。我闲来无事就跑去内阁大堂那边找廷璐,偏巧廷璐被皇上召见不在,我没有进大堂里面,只是跟外面的侍卫打听了一下,正要走时,发现大堂里涌出好几位年轻官员争先恐后的朝我望来,直到廷玉从里面走出,他们这才跟撒鹰似的散去。   廷玉笑了一下,走过来,“找三弟吗?”   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我来得不是时候,廷璐被皇上叫去了。”廷玉看了看周围,惊讶地问:“你就这样巴巴跑来了?”   “我又不是后宫里的,谁会管我。”我莞尔一笑。   “那也别倒处乱跑,免得生事。”廷玉劝道。我乖乖的眯眯笑,“二哥说的是,我这边回去。”   二哥宠溺的拍了下我的头,“去吧,没事别往这边跑了。”我愣了一下,真的好久没有看到廷玉有笑得这么温和的时候了,一段时间不见,他变化蛮大的,是个好事!   我招招手,“那我走了。我去养心殿那边找他!”   廷玉正要说话,我已经头也不回的跑开了,他刚说完不让我四处乱跑,我就要去养心殿那边,此刻一定是哭笑不得了吧。我暗暗吐了吐舌头。为了不惊动更多的人,我悄悄从侧面进了养心殿,那里的侍卫只有四名,跟我也熟了。我小声问其中一个廷璐是不是在里面,他点点头。我笑眯眯的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我只待一会儿马上就离开。侍卫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阻拦。   养心殿内正在议事,因为外面没有了等待候见的朝官,李德全抄着手站在廊下正打呵欠,乍一看见我进来,忙冲我招招手,迎了上来。“木兰,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万岁爷正忙着呢?”   “我又不是来找皇上的,来看看廷璐。”我小声笑眯眯地说。“里面人多吗?”   李德全想了想,“人可不少,廷璐张英他们也都在里面呢。这会儿皇上正跟新疆的使节说事,估摸着一会儿也该散了,这都半个多时辰了。要不这么着,咱家这就进去给你瞧瞧去。”说罢,走去养心殿一转身不见了。里面谈话的气氛很愉悦,不时听见有笑声传来,象是议完事大家在说笑逗乐子。   我在台阶下面来回走动,等了一会儿,太监李德全匆匆跑出来,拉着我就往殿外推,“来,来,你跟咱家过来一下。”我被他拉着手臂出了养心殿门外,出了门口不算,他竟然还要把我往甬道深处推。我不明所以,忍不住甩开李德全的手,“李公公,到底怎么回事?你把我推出来是什么意思?”   李德全瞄了瞄与门口的距离,不放心的又拉着我走了几步,这才停住脚。“也不知为什么,万岁爷兴许听见了你的声音,刚才我一进去刚瞅见廷璐,万岁爷就招手把我叫到一旁小声问是不是你在外面,我就说是呀,万岁爷瞅了里面一眼,小声吩咐我把你带远一点,等送走了新疆来的使令,大臣们都散去再让你过去。”   “为什么?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你没说我是来找廷璐的吗?”我纳闷的问。   李德全抄手,摇头道:“也不知缘由,估摸着皇上不想让外番的人看到后宫里的人吧?万岁爷的心思深似海,没人能摸透他的想法。就在这里等会儿吧,看着他们就快散了。”说话间,殿门口方向出现绰绰身影,皇上陪着一位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男子正从甬道口经过,廷璐和张英等人陪同在侧,拥着皇上一起送外使。   皇上扭头朝这边望了一眼,没有迟疑的快步走了过去。旁边那位使节身上的少数民族服饰看着起来有些面熟,似乎早先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我挠了挠头用力回想。隐约记起初到京城的那一年我曾在宫里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时住在长春宫,佟贵妃娘娘也还在,皇上正追得上劲的时候。好象有次我在后宫走动,一时有些转向走迷了路,正巧看到前面有个穿少数民族服装的人站在那儿,我忙跑过去问路,那人年纪不大,奇怪的打量我,随手一指。我便冒冒失失的冲了过去,后来才知他指的是不远处的侍卫。   等我问清了路,忍不住跑回来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他说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话:他也迷路了。   果然,一位小官员匆匆跑来,说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是后宫不能进的,然后把那个人拉走了。那人走到前边要拐弯了,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则笑眯眯的招手示意。   他好象指着我跟小官员打听了什么,然后就走了。现在想来,那个人跟眼前这位使令的服装大同小异,应该是同一族的人。一会儿,几位太监陪着皇上转回,皇上站在甬道口等着,李德全这才冲我摆摆手,“万岁爷在等呢,过去吧。”   见我跟着李德全过去了,皇上迈步进了殿门。李德全快步跟进去,我却在门口停了下来。李德全奇怪的冲我摆手,“进来呀,怎么不动了?” 第74章后宫秘闻   “我找廷璐的,他又不在。”我犹豫着不想进,要是进去了,倒象来找皇上似的。   李德全小声对我说:“你就行行好陪万岁爷一会儿吧。昨儿缨宁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今儿一早心情就很坏,脸色一直阴沉着。你就当陪他散散心,坐一会儿不行?”   我心一动,正要问起缨宁的事,这时,走在前面的皇上已经上了养心殿的台阶准备进屋,听见后面的动静,停下脚步转身朝我看来。“木兰。”李德全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个眼神,头朝里面侧了侧,象是在说:走吧。我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皇上站在原地没动,等我走到近前,开口道:“刚才廷璐跟朕说,想接你回去,朕已经准了。他说办完差事就在午门等你。”   皇上说完就背手进去了,看他的脸色是不太好看,刚刚接见外番使节时也是勉强端出温和的一面。   李德全冲我做了个进去的手势,我便上了台阶迈进殿门,皇上坐在里面的暖阁里正低头喝茶,我走过去垂手立于一旁。皇上把茶杯放在桌几上,头也没抬一下,声音低沉的问:“你想说什么?”   “皇上,缨宁犯了什么事,惹得您不高兴?”   这不说还好,我的话一出口立刻感觉皇上身上散发出令人发寒的怒气,他没有说话,腮帮子的肌肉动了一动,额头也爆起青筋,很快他的脸色变铁青了,他没有抬眼看我,否则我会看见他漆黑的眸中那束令人胆寒的精光。我曾经几次见过皇上盛怒的样子,而现在,他的怒气已经到了临界点。   我开始后悔不该提这个话题,当下闭了口不敢再多言。   李德全小心翼翼的端来茶壶,见皇上阴沉的样子不安的看了我一眼,缩了缩头马上退了出去。皇上把手放在茶杯上紧紧捏着,手指尖泛起青白色。天哪,皇上的怒气要爆发了,千万别让我吃炮灰啊。我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马上低头认错,“恕木兰多嘴,那、那木兰先告退了。”   等了一刻不见皇上发话,我再次行了个礼,转身便走。后面象有个老虎在追似的两脚走的飞快一刻不敢停歇,生怕慢一步就会轮到自己遭秧。我逃也似的到了门口正要迈出去,忽听背后皇上发话,“站住。”冷不丁追来的一句话让我瞬间闪神,抬起的脚一下子绊到门槛,顿时身子象泼出去的水朝前扑去。   “哎哟,木兰,这是怎么着了?又没人追你走慢点呀。”幸好李德全就站在门口,见状,疾手伸过来扶我,我这才稳住身形。我庆幸的松了口气,忙向李德全倒谢,然后转身看向皇上。皇上扭头看了我一眼,沉声说道:“缨宁的事你不要过问,去吧。”   “是。”皇上就说这一句话呀,奇怪,他好象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似的,难道里面有什么不可被外人道知的隐情?我微愣,点头称是,然后一头雾水的退出门外。   皇上终于允许我出宫了,虽然只是进来短短的几天,感觉却象过了几年那么漫长,我快步如飞的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心情愉快极了。皇上说,一会儿派小顺子送我出宫,大概晌午之前就可以跟廷璐会合了!不过我倒想先跟惠妃娘娘说一声,然后直接去内阁那边等廷璐……我美美的盘算着。进了咸福宫,惠妃刚从缨宁房间走出,面色很是难看,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缨宁屋里传出哭声,小桃快步迎上来,小声道:“缨宁情绪不大对,刚刚惠妃进去数落了她一通,把她骂哭了。”   “怎么搞的?”   “惠妃要她交待做了什么皇上罚她,她就是不说。脾气还挺倔呢。”小桃不解的摇头:“她也真是的,有什么不便说的,老实交待出来惠妃还不会难为她,这样子顶下去,她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魏征那么痴心于她,而她却执意留在后宫,如今激怒了皇上得罪了惠妃,往后的日子岂不跟地狱一样难过?她怎么这么……不识趣呢?想到皇上不让我过问缨宁的事,叹了口气,径直朝正房走去。惠妃得知我要出宫的事,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浅笑的说着会想我的话,当我一提起缨宁,她脸色马上转阴了。又气又恨地说:“别提那个丫头,简直气死我了!问她为什么犯的事也不说,象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嘴严的很!我看她呀就是破罐子破罐豁出去了,这种脾气活该在万岁爷那里碰钉子!”   我劝道:“娘娘你也消消气,生别人的气伤自己的身子多划不来呀。她不说可能有什么原因吧,给她点时间静静心,没准就自己说出来了。她初来乍到的,突然撞到点事也许有点想不开吧。”   “看她也不象不知趣的人,怎么就那么一根筋!”惠妃愤愤地说。“侍候万岁爷能有什么事?我是过来人,跟我说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兴许可以帮帮她,我是好心啊。现在一看见她就有气,真叫我心里添堵!”   我轻松的一笑:“娘娘,看看你,这就叫没事找气受。她不说由她去,你干嘛为她操这份心?”   “她现在是在我的咸福宫,我能不管吗?万岁爷那边会想,她犯错那是我没有教好她,我也被她连累!”惠妃越说越气,坐在床塌上不停的以手抚胸,看上去气得不轻。旁边的春儿端来点心,也帮着哄慰,说着小心气坏身子的话。惠妃喝了口酒,渐渐气消减了几分,待气顺了一会儿,才又道:“方才我打发人去养心殿问了问,李德全悄悄告诉说,听昨晚的动静闹得还挺大。万岁爷前半夜才尽兴了一会儿功夫,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发怒了,李德全当时就候在门边,吓得没敢进去。他听见缨宁挨了一耳朵,然后万岁爷就让她在地上跪着。过了好一会儿,李德全小心的探头看,见万岁爷被气得面色都变了,手指着缨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闻言,我颇为诧异,什么事能把皇上气成这样?简直是暴怒啊!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暗暗思忖:就算缨宁伺候的不顺心,也不至于气到这种程度啊?我越来越想知道究竟缨宁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以致于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   想必惠妃也正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才不断逼问缨宁的。   “后来李德全进去点亮了灯,替万岁爷数落了缨宁几句,又劝万岁爷小心身子,想把缨宁这丫头带走。你猜万岁爷说什么,他说就让她跪在这儿,他要看着她跪到天亮,你说说,万岁爷被气成什么样子了。这能不让我火火吗?”   “后来呢?”我问。   惠妃喝口水润了润嗓子,颇为头痛的叹道:“后来就是天亮了,李德全一夜没睡就守在旁边,万岁爷睡了又数落了缨宁一番,不过说的什么李德全也不知道,因为万岁爷让他出去,回避了。”   听起来这里面的确有问题,缨宁定是做了一件触及皇上忌讳或是隐私的事,才惹得皇上龙颜大怒,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这个缨宁的确让人头痛啊!   “要不我去劝劝她,我不是后宫里头的人,对她也没什么影响,或许劝劝她会跟我说?”我主动说道。   惠妃无奈的挥挥手,“你去也问不出什么来的,我看你也是白费劲。”   从惠妃房间里出来,看见小桃坐在台阶旁,见我朝缨宁那边走去忙追上来拦住我,“木兰,你又做什么?告诉你几次别理她了,你怎么就爱管闲事?”她非拦着不让我去,拿眼直瞪着我。我扑哧笑了,“惠妃都同意了,你还拦着我做什么,反正我晌午前也该走了,管也管不了什么事了,难道跟她说几句话都不成?”   小桃意外的问:“什么?你晌午前要走?这么快,不是说要多留几天么?”乍一听说我要出宫,她不乐意了,眉头也耸拉下来。   “廷璐不同意啊,我都进宫好两天了,要是离开他超过三天他还不急了?”我好笑地说:“行了,又不是我跟皇上提的,是廷璐跟皇上提出来的,皇上已经准了,说一会儿让小顺子过来送我出宫。”   “那岂不是没机会在一起了?”小桃闷闷地说。   我拍拍她的肩,哄道:“好了,我总不能在宫里住一辈子吧,再说你没个十几天就该外放了,很快我们就在一起了,就舍不得这十几天的功夫?”在我劝慰下,她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一会儿,春儿走出来叫小桃,说惠妃娘娘在叫,她返身回去了。我则朝缨宁房间走去。经过宝格窗前,她好奇的走过来望了一眼,却没有探身出来张望,大概也知道非礼非听非礼非视的道理。   到了缨宁门口,我说是惠妃娘娘让我来的,太监便打开了门。   缨宁仍跪在屋中的地上,昨晚在皇上那边跪了大半夜,今天又跪了大半天,想必她也跪累了。额头有少许的汗水沾着几绺刘海,表情依然如早上看到一样在失神发呆,对来人不闻不问。看到她这副样子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蹲身平视着她的眼睛。   “要是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这会儿没人看着。想不想说说话?”我尽量用柔和的声音问道。   她就象雕塑般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看不到面前我这号人似的,我耐心的等着,过了一会儿,又试探的问了一句:“我过了一会儿就出宫了,就算你说什么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想谈谈吗?”   她还是没有动静,再怎么有耐心的我等了约摸一刻时左右的功夫也渐渐耐不住性子了,“你想拒绝所有人的帮助是你的权利,不过这样做就有些太不明智了,好吧,你自便吧。”我点点头,起身欲走。我一度以为她不会理睬我的,打算想放弃,结果,走到门口时,终于听见背后传来缨宁沙哑的声音,缓缓在问:“你真的想帮助我?”   她终于开口了,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你怀疑我的诚意吗?要是那样我们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后宫里没有人是真心帮忙,你也一样。”她轻轻缓缓的说道,声音很无力,很绝望。   “我不是后宫里的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很纳闷。缨宁深深长长的呼了口气,挺直的腰板终于弯了下来,整个人颓废的跪坐在地上,以手拄地支撑着身子,整个人瘫软下来。我返身走回来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你可以怀疑我的诚意,毕竟我们认识没几天。但是你可以反过来想想,就算我知道什么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也许可以帮到你呢?”   “惠妃待你如亲姐妹一亲……”她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微怔,不由琢磨起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那是因为我对谁都没有利益冲突,对惠妃和后宫的娘娘们来说,我只是外来的客人。”   “可你却影响着很多人。”她失神的喃喃说道。   “我只认识少数几位娘娘,除了长春宫和咸福宫我没有跟其它的娘娘有来往,谈不上有影响。”我耐着性子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可以谈谈你的事,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大怒?”我决定直接切入正题,不再跟她绕圈子。缨宁的手缓缓握成拳,睫毛微微颤动起来,情绪有了波动。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淡淡地说道。   缨宁低垂着头,身子微微发起抖来,一滴眼泪落到了地上,她极力强忍着泪水说道:“请你替我转告他一句话……”我心一动,立刻知道她话里的他指的是魏征,“告诉他,我今生今世不能回报他的情意了……告诉他,我缨宁永远会记得他的好……”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抽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泪道:“再告诉他,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说到这儿,她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她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她肩头耸动,完全不顾忌什么形象了。   听了她最后念的那句诗,我突然记起这是首什么情诗了。这是一首卜算子,魏怔的那句想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是第一句,而最后一句与其呼应的情句正是: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难道她后悔了,想跟魏征重修旧好?事到如今,她怎么还这么愚蠢,都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对前情人念念不忘,这算什么?   我唰的站起来想转身离去,转念一想除了我大概没人会帮她了,她也够可怜的了,念及此,我只好压下不快重新坐了下来,无奈又生气的看着她。“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跟魏征有任何联系。这不止是为了他好,更是为了你好。你明知自己不可以,为什么还要固执的去触及那道火线,皇上为什么会震怒,这跟你的私情不会没有任何关系吧?”   缨宁只是哭,没有说话。看样子被我猜中了,皇上生气的理由多半跟魏征有关,嫌她心有余情未了吧?   “反正皇上大怒,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发生什么事我也无所谓了,只想对魏郎说一句心里话。请把我的话转给他。”   我呼了口气,等了一会儿才道:“说句难听的话,走到这一步跟别人无关,是你自己做错了。到现在你还没有这个觉悟吗?那句话我不会替你转的,这对你们两人没有任何好处。”我平静的拒绝道。   缨兰一听,情绪突然失控了,“不!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上天对我不公,是皇上待我不公!”她必是有了赴死之心,把心愿带给魏怔是她最后的心愿,这样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面对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处罚。但是一听我拒绝,她急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一辈子也走不出后宫的,我不帮忙,就再也没有别人会插手这件事了,大概在她心里我是唯一有可能提供帮忙的人。   她的强烈反应是我始料不及的,缨宁突然扶着床,踉跄的站起来,愤然又委屈的大叫起来。我站了起来,后退一步抵到墙壁上。门口传来响动,我没有回头,以为是门口的太监发出的声响。直到有身影映进来,才注意到是惠妃娘娘来了。想来是被刚刚缨宁那声叫喊吸引来的。   惠妃忍着怒火端着端庄的身架迈步进来,伸手示意春儿回避,并让太监关上了门。听到缨宁那几句叫喊,她冷冷的说道:“怎么,你还觉得冤了?我倒要听听,是哪个冤了你?”   缨宁先是一惊,见了惠妃惊呆的看着,也不说话也不跪,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喘着粗气。   “说话呀,万岁爷怎么待你不公,我倒要听听看!”惠妃一声厉喝,吓得缨宁向后缩了缩,面色发白。见惠妃走到身边,我拉着惠妃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自己则站在旁边。我忙劝缨宁,“有什么话你就说,是好是坏有娘娘替你拿主意,还能害你不成?”   惠妃又忍不住说起气话:“还说你没错?后宫侍候万岁爷的姑娘们多了去了,哪个不是把万岁爷哄得开开心心,你可好,成了后宫里绝无仅有的一个祸事苗子,我在后宫待了十几年,还是头一回听说侍寝侍出大麻烦来的。你好风光啊!出了这种事难道不是你的错吗?”被惠妃一番羞辱,缨宁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脸色一变再变,很快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惶然的份了。   “还怪什么上天不公,万岁爷待你不公?你这些气话从何而来!”   听了惠妃的严词数落,缨宁泪如泉涌,忍不住大叫,“是,就是上天待我不公,为什么上天要让我生出这样一张面孔?我恨这张脸,我恨它!”她一边说一边向后倒退,情绪明显的失控了。我吃惊极了,她恨这张面孔是什么意思?因为跟我长得像的缘故。缨宁的身子在发抖,手捧着头倚着梳妆台大叫:“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让我生出这样一副面孔!”   突然我的心咯噔一下,莫名其妙的狂跳起来,手抚着胸口隐隐有些泛疼,缨宁的话里好象透着什么讯息,让我有些不安,甚至有点害怕。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慌神,保持镇静。惠妃的一句话更将缨宁逼退到崩溃的边缘,“上天赐给我什么样的面孔还辱没了你不成,别把所有的错推给上天,推给万岁爷,难道你没有半点错?”   缨宁咬牙道:“我没有错,错就错在这张面孔上。因为它我入了宫,因为它我被封了答应,因为它皇上才宣我侍寝,我说的对不对?木兰?因为我是你的替身,从入宫那一刻起我就成了你的替身!皇上看在眼里的不是缨兰,而是你木兰!”   一席话如雷击般震得我面色发白,心口猛的一紧。我吃惊的睁大眼睛望着缨宁,惊魂未定的说不出话来。惠妃闻言怒极,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当着我的面胡言乱语!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再说这种疯话信不信我把你关入冷宫,让你一辈子在那里待到老待到死!”   惠妃所说的那番话对后宫女人来说是最严厉的一种处罚,那里是女人的地狱。   “我胡言乱语……皇上亲口说的话,你们还认为是胡言乱语吗?”缨兰抬起含泪的屈辱眼神直看向我,而我则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靠向墙壁上。惠妃顿时怔住,惊愕的朝我看来,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缨宁这番话气得我浑身发抖,把我对她的同情彻底击碎了,我咬了咬牙,冷冷的看着缨宁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听着,如果你敢抵毁我声誉……”我顿了一顿,更冷的威胁道:“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就算娘娘肯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这话说的够狠的了,是我有始以来说的最严厉的威胁话语。   缨宁突然哈哈狂笑起来,笑得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简直象吃了失心散的疯子。“我在骗人么,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呵呵,太可笑,我竟然是别人的替身,被皇上临幸,我还以为是天大的好事。谁知……谁知……”她喘息的说不下去了,看到此情形,我的眼神顿时变得彻冷无比,手指尖开始微微抖动起来。她看着我,泪水越流越多,突然咬牙大声愤道:“你们想象的到吗?皇上在宠幸我的时候,喊的却是木兰的名字!是木兰!”   我的大脑嗡的一下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全身血脉逆流直冲脑际,浑身骨头里都在冒寒气,如同冰窖一般。不用猜也知道我的脸色一定苍白的吓人,看不到一点血色。缨宁的话如同晴空霹雳般惊得我屏息的呆住了,睁大眼睛直瞪着缨宁,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我后退了一步,抵到身后的墙壁上就再也没力气动了,手紧紧揪着衣领,靠着墙不住的喘息,犹如被人抽空走了筋骨。惠妃听了缨宁的话同样一脸震惊,唰地站起来,脸色变化莫测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就在这时,一直被打开的窗子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迅速合拢,这下,屋里的谈话再也不会被外人听到,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谈话了,而是涉及到皇家宫讳了。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谁好心替我们关上的窗子。眼睛看着缨宁,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双拳紧紧握起,可还是无法让自己镇静下来,尤其两脚抖的十分厉害。我紧咬牙关,粗重的呼吸着,胸口象有团巨大的气流堵塞住,堵着心口生疼,一时间我有些头晕目眩,快要晕倒一般。眼着缨宁的眼底泛起浅浅的水意,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缨宁说完那番话知道捅了大漏子,想挽回已经晚了,她反而失常的笑了起来:“吃惊了吧!皇上不让我对任何人讲,说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赐我一死,可见皇上多么重视你木兰哈哈!”   天哪,让我晕倒吧,让我赶快从这里消失吧!我的脑子已经乱了,想不起要说什么,眼前一阵发黑,只见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惠妃娘娘快步过来扶住了我。“木兰,她疯了疯了,别听她胡说!”   好容易等眼前渐渐回复光明,我眼中没有了精锐目光,取而代之的是意识恍惚,没有力气去追究缨宁什么,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我不再看任何人,一把推开惠妃夺门而逃。缨宁的话所带来的恐慌和惊恐已经不是我所能承受的了,身后就象被老虎追赶一般,风似的冲出门朝大门冲去。   跨出门槛时,眼角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小桃,原来是她替我们关上的窗子!惠妃在急喊:“快,来人,快追上木兰!”小桃的声音也在叫,马上朝我追来:“木兰,不要跑,当心摔跤!”   我跑得飞快,冲出咸福宫的大门沿着甬道一路狂奔,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两腿转得象风火轮都不象是自己的了,背后不断有人在叫喊,我脑子乱糟糟的,耳朵也轰轰作响,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皇上追求过我那是后宫谁都知道的事,但没有一个人会捅破这层纸,我也装成从未有过此事的样子与后宫的人们来往谈笑,平静的一如往常。而涉及到皇上的那些宫闱密事大家就算心知肚明也会深藏在心底。而如今,缨宁非但把那些旧事重新挑了起来,那句足以害死人的言词把我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   此事要是传扬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人前,怕连张家人都会受此事连累颜面无光,这对书香世家的张家来说无遗是巨大重创!我不敢想象此事的后果,一向勇言大胆的我突然没了主心骨,一心想逃避,找个没人的地方,比如……此刻我想到了廷璐的怀抱。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感到安全感。   快到月华门的时候,恰好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恍惚的我收势不及一头跟走在前头的某人撞一满怀。见我要摔倒,那人疾手扶住我,惊问:“怎么慌成这样子?木兰?”   这个声音……我懵懵的,看着眼前晃动的明潢色衣衫,我象触电似的一把推开他,连倒退好几步。所有的举动都成了无意识的反应,我抬了抬手,象小学生给老师认错似的喃喃道:“对不起……没看见……”说完,迷迷糊糊的寻找去路,拨开挡路的李德全又狂跑起来。   小桃的声音越追越近,“木兰!不要跑。啊,万岁爷!木兰……”   “怎么回事?”皇上着急的厉道。   “奴婢不知,缨宁跟她说了什么,她突然就跑出来了……”小桃没说完,皇上闻言顿时想到了什么,额头爆起青筋,声音瞬间走了调,盛怒之极的皇上从牙缝中恶狠狠的挤出一句话:“朕要赐死缨宁!德全!马上去赐死那个不知死活的答应!”   “什么?”李德全惊心的脱口而出。后来皇上说了些什么已经听不清了,我早已跑出了几十米开外,只有小桃的声音还在后面死追。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越来越沉,终于停在贞度门附近,扶着门槛弯腰喘息,才刚迈出门口,后面追来的小桃立即冲了上来,我喘息得说不出话,伸手制止她不要靠到近前,“不要过来,我要静一静,静一静。”说着,喘息着离开门槛,一路踉跄的朝外走去。   小桃站在原地没有动,我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望着我,带着哭音的声音在央求:“木兰,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就当她是疯子说的全是疯语!”   我摆摆手,无力再说什么,步行朝午门走去。我失魂落魄的穿过午门,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份外沉重,象坠着很重的铅块似的。此刻看不到后宫的人了,我的眼眶里全盈满了泪水,看不清前面的路。   “木兰!”廷璐吃惊的声音响起。抬起眼,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迅速朝我奔来,眨了下眼睛,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我看见廷璐满脸震惊的冲过来,很快被他一把抱住,“怎么搞的?你怎么哭了?脸色这么吓人,出了什么事?”   我嘴唇哆嗦起来,双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颈项间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泪容。廷璐见我没有说话,心疼的溢于言表,张开手臂用力将我抱紧,他感觉得到我的身子在发抖。   “我们先上马车,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廷璐低声道。我点点头,他松开手心疼的打量我。突然间,我眼前一黑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最后那一眼只看见廷璐大惊,下一刻我便倒在他怀里不醒人事了。   怪不得皇上不让我过问缨宁的事,怪不得皇上突然同意放我出宫,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有这档子事。要不是缨宁失控道出真相,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缨宁这一说,怕这件隐密的事很快就会被传开,我的末日也到了!神啊,天要塌了么……   我象被扔进了大海整个人沉浮不定,时而置身火海时而如坠冰窖,极冷和极热两种温度交替更换,不断侵袭着我。胸口象有一股巨大的气流堵在那儿,压迫着我呼吸不畅,快要窒息了。   “我恨!为什么上天要让我生出这样一张面孔?我恨这张脸,我恨它!”缨兰的魔音犹在耳边狂吼,“我在骗人么,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恐惧令我死死抱住头,拼命大叫:“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缨宁的声音象处处不在的空气不断往我耳朵里钻:你们想象的到吗?皇上在宠幸我的时候,喊的却是木兰的名字!是木兰!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缨宁在皇上那里受了委屈才借机发泄私愤,又或许看我不顺眼故意抵毁我,因为我有一张和她一样的面孔!一定是这样!我想尽一切理由努力安抚自己冷静下来。这时,有人抱住我不断的叫我名字,摇晃着我,晃得我头都昏了,缨宁的身影跳了出来,头发凌乱的望着我似哭似笑的狂喊:皇上不让我对任何人讲,说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赐我一死!我说了,反正横竖都逃不过一死,我怕什么?现在是你怕!因为你有名誉有地位有家庭,你不是一个人……   如果我是一个人就好了,去跳江去投河也就一了百了了。我鼻腔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源源不断的倾泄着,发生这件事是我始料未及的,它来得好突然,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彻底将一向坚强自信的我击挎。如今怎么办,我不知道,完全没了主意。   “木兰,木兰,你醒醒!”有人在耳边急呼。   我的头懵懵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半天才渐渐辩认出是廷璐的声音。廷璐……一想到他,我心里的慌乱顿时消减大半,多了些让人安心的温暖感觉。缓缓睁开眼,久违了的光明映入眼帘,我终于从恶梦中摆脱出来了。廷璐蹲在床畔焦急的望着我,满目透着心疼与不舍,而我则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释了口气,上前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久久的抱着,象是生怕我会离开他似的。   他没有象以前一样说着谢天谢地的话,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我,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塌实。他不时的低头吻我,沙哑的声音低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还有我。”   我的泪水再次蜂涌而出,打湿了他肩头的衣服。我抱住他脖子,紧紧的贴着他,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助和害怕。“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没事的,没事的。”他轻轻拍抚着我后背,等我情绪平复。他掀被上床挨着我躺了下来,把我搂入怀中,频频亲吻。一边还细心的将乱发理顺到耳后,最后手捧着我的脸轻声的说:“你烧了好几天了,爹娘还有二哥二嫂都来看过你了,你高烧不退不停的胡话,爹还去宫里把他的好友御医请来帮你看病。你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我枕在他肩窝处,手摸着他下巴处的胡茬,默默的听着他说话。   “也不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去宫里跟小顺子打听……小顺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说后宫这阵子气氛不对头,闹得人心惶惶的,听说皇上把一个叫缨宁的答应给关起来了,还有当时负责看守她的太监,小桃,一并都关了。小顺子不敢透露太多的事,没说几句就匆匆走了。听他这样一说,再想到你这样,我的心都揪起来了,该不会是咸福宫出了什么大事,把你给卷了进去?”   我闭上眼睛,实在不想再提那件事。廷璐见我没有说话,便继续说下去:“木兰,有事别一个人憋在心里,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一大家子呢。即便是天塌了也有我们给你顶着。你出宫那天后晌,是二哥二嫂照看着你,我进宫给皇上回奏政务,当时完了事顺便问起你的事,皇上脸色很难看,沉默了好久才问起你的病情,还问要不要派太医给你看看呢。”   一听皇上这个字眼,我的手不禁一哆嗦,呼吸顿时变急促起来。   我的反常引起廷璐的注意,他一怔,整个人给愣住了。我把头埋进他怀里,极力回避听到这个字眼。廷璐半晌没有说话,相信已从我的反应中读出了什么,他缓缓握住我的手,低声问了一句:“可跟皇上有关?”   一阵寒意四起,我的身子不听使唤的抖了起来,闭上眼,无力的央求道:“别说了别说了,让我静一静!”廷璐闭了口,真的不再追问什么,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我。见我情绪不稳,廷璐整一下午都陪在我旁边不曾离开,他自顾自的说起很多往事,比如第一次见我时的印象,第一次跟我去河边捉鱼赤脚而归,还有他那次失恋一个人躲在酒馆里喝闷酒,直到意外的看见我,才转折性的踏进了幸福的门槛等等,他说了很多,渐渐的把我的心思引到旁的事上,他说遇到了我是他最幸运的事,娶到我是他最大的收获。   他希望能跟我一起面对任何风雨和挫折,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他想让我道出原由。   我什么也没说,只让他抱紧我,没多久,就又迷糊糊的睡去。   人想逃避什么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消极,全身心都觉得很累,只想静静的躲在黑暗中沉睡,一直睡,仿佛唯有睡觉才能让自己从中得到解脱。我现在就是这副样子。廷璐从未见过我如此悲观,又不知究竟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非常担心。在我昏睡的时候,廷玉来了,哥俩坐在外间低声谈论着我的事。   “……木兰只醒了一次么?爹说要是木兰高烧还未退,就再请太医过来给瞧瞧。”   廷璐的声音很低,低沉,“我觉得这个病不是光用药就能冶好的,是她心里藏着事,那件事不解决,她的病就不会好起来。”   “她醒来的时候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她什么都不肯说。”廷璐忧心重重的叹了口气,“以前木兰那么自信,遇到再大的事也从未退缩,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象今天这样,好象在逃避什么,始终不敢面对事实。凭我的直觉,后宫这场风波跟她有直接关系,不然她也不会怕成这样,就是不知后宫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听说后宫有个答应闹出事来波及到了很多人。”   “你不是跟小顺子很熟吗?没从他口中打听出什么?”廷玉问。   廷璐无奈的摇头,“我问了,小顺子也不清楚。只说事情出在咸福宫。”   廷玉沉呤片刻,“闹事的答应也在咸福宫?”   “是,好象叫缨宁,前阵子选秀时刚被封了答应。都说那个叫缨宁的姑娘跟木兰长得很像,上次画师在御花园给娘娘们画像时,她也在的,我还真的差点把她当成木兰呢。”   当时廷玉没有留意,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跟我长得很像,他意外的问:“长得很像吗?”   “非常像,简直象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要看了肯定也会把她误认为是木兰的。”廷玉颇为吃惊,廷璐目光郁郁的看着手中的茶杯,低声说道:“我还从小顺子口中打听到出事的前一天,缨宁曾被皇上召寝,回来后就出事了。幸好我晌午前我跟皇上说了想接木兰回家,皇上准了,要不然她在后宫留下去,天晓得后面又会惹上什么麻烦。我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二哥,你说缨宁能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能把整个后宫搅浑。按说,她犯了事,顶多赐死她一人,怎么会牵扯上别人?”   廷玉捧着茶杯没有说话,也在默默琢磨此事。廷璐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   “那个叫小桃的原是佟贵妃跟前的人,跟木兰关系最好,后来才调去的咸福宫。缨宁事一出,把木兰,小桃都牵扯了进去,就连惠妃也没幸免,听说今儿皇上已经下令把那个知情的太监给处死了。”   廷玉吃惊的看了廷璐一眼,想不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他半惊半疑的推测:“……能牵扯出这么多人,而且令皇上震惊的事情,除非是……关乎宫闱秘闻?”   “怎么讲?”   “听你这样说,皇上打尽,能杀的杀,关的关,就是为了不让消息走露出去。缨宁在咸福宫,有什么消息自然是咸福宫的人先知道,所以小桃,太监他们知情是自然而然的事。象木兰那么好奇的人,什么事都上赶着凑热闹,她知情也很有可能。对于惠妃,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事,她当然也要受些牵连。”廷玉在宫里待的时间比廷璐久,知道的事也多,此事一听廷璐讲了个大概,便逐步绺出了一些脉落。让一头雾水的廷璐顿时茅塞顿开,廷璐一拍手,伸手点了点廷玉,佩服的直点头“一定是这样,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跟皇上问起木兰出了什么事,皇上脸色很阴沉。你说的很有道理。”   廷玉点点头,继续说道:“木兰不是什么也没跟你说吗?那就不要去问了,她是绝对不敢说也不能说的。”   “可是,皇上的举动也很奇怪,有些不合常理,他知道木兰身子抱恙时显得很关心,还问要不要派太医给瞧瞧呢。按说皇上应该很嫌弃所有的知情人,不可能会对木兰表现出关心的一面啊。对了,你没瞧见木兰刚出宫时的样子,面色煞白,满眼是泪,看上去她才是受害者。”   “女人恐惧或是害怕的时候通常都是这副样子,至于皇上对木兰的关心,以前皇上对她就是这样,再说她是你媳妇,表现出关心也应该。总不致一夜之间对你们的态度来个彻底大转变,撇开木兰不提,你廷璐还是他跟前重用的臣子啊。”   廷璐这下彻底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廷玉在分析和处理事情的能力上比他在行,这时候需要廷玉帮他出出主意。廷璐起身道:“二哥,在这里用膳吧,我去叫厨房多烧点好菜,我们哥俩好好聊聊。”   廷玉点点头。其实他们兄弟俩谈话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们谈话。不愧是留名青史的一代名相,分析事情的能力远在廷璐之上,这么快就大致猜出事情一二。廷璐离开后,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廷玉过来看我来了。   他没想到我已经醒了,先是一怔,后见我怔怔的发呆没什么反应,便走到桌旁倒了杯白开水,然后上前将我扶了起来,喂我喝水。我一边喝着,眼泪扑簌簌直掉,廷玉见了缓缓将杯子接过,沉稳的问了一句:“我的猜测对不对?”   我没有说话,嘴唇却微微颤动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廷玉也不催我,静静的看着我,等着。几次深呼吸后,我闭了闭眼睛,这才点了下头。我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兀自流个不停。   “要是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你要把自己的心情放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被这一件事吓倒。”廷玉坐在床边叙叙安抚,“皇上即然没有追究你,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往好里想,你是张家的儿媳妇,就算惹下什么乱子,皇上还要看我们张家的面子呢,断不会真的为难你的。”   廷玉转身从外屋续了点热茶,又端来给我喝,我捧着杯子默默的低着头,无助的声音听上去是那样沙哑:“二哥……”   闻言,廷玉伸手握住我端杯的手,拍了拍,鼓励我说下去。“二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我说话的时候,廷璐回来了,见廷玉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他竟然没有半点意外,搬过凳子坐到我床头。我低垂着头,继续说道:“那件事迟早会传扬开来,要是我给张家的名誉蒙羞,怎么办?”   廷玉想不到我会突然问出这一句,愣了一下随即反问:“你觉得自己有做错事吗?”他静静的看着我。我摇摇头。廷玉放心的一笑,拍拍我的手放开了。“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们没有留下把柄还怕什么,就算有人要冶你的罪,也要有个理由才行,有大清例律在,任何事都是有法可依的。”   听廷玉这样一说,廷璐的心倒放下了,坐到床头伸手揽着我的肩,让我顺势靠在他肩窝处。“二哥的话没错,你就放宽心,有什么事,我,二哥,还有我爹,帮你扛事的人多着呢,断不会让你有事的。”   事情不象他们说的那么简单,虽说错不在我,可是一旦事情闹大,我也会跟着臭名远扬,我可不想给书香世家的张府抹黑,成为张府的罪人。在他们兄弟两人的劝说下,我的心情始终化解不开。廷璐伸手摸向我额头,廷玉问:“还烧么?”廷璐点头:“今儿的药还没吃呢,我去拿。”   廷玉伸手拦住他,不让他起身,“你陪着木兰,我去拿,是小青在弄吧?”廷璐称是,廷玉的身影消失于门口。等廷玉走后,廷璐将我揽入怀中,抱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吻上我的唇,拍着我哄慰道:“宫里是个问非之地,以后你能不去就不去了,免得再被牵扯上什么麻烦和官司。你还算幸运的,以前例代皇宫也都闹过涉及宫闱隐讳的事,皇上旨意一下,那是几十上百人的杀头,这次算是小事了,只杀了个太监。你和惠妃,小桃能平安无事算万事大吉的了。”   我转身抱住他,喜欢被他搂住的感觉,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在他耳畔低道:“廷璐,我害怕那件事传扬出去,你们张家会牵其牵连,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一旦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从宫里传出,我……我就没脸在张家住了,那时,我们就分手好不好?”   “什么?”他身子明显一僵,猛的拉开我,滚圆的眼睛死死瞪着我,脸色倏的转怒。他不悦的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是夫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面对,说什么分手那是不可能的事,以后你提也不许提!”我的一个提议倾刻间引发了他的火气,想来一句话不足以让我打消念头,粗粗的喘了会儿气,咬牙气道:“我们走到一起容易吗?你看看我们一路走来遇到了多少事,经历了多少风波,以前那么多大波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事能算得了什么?”   我被他说的眼泪扑簌簌直掉,“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件事跟以前遇到的麻烦不一样……人言可畏,我真的不想因为自己把整个张府拖下水……拖到极不光彩的事件里。”   “我不听!”他动气地说,“就算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也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也动气了,不由提高声音叫道。门口处传来一声清咳,我们扭头一看,廷玉正静静的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只中药罐。怪不得刚刚有闻到一股子中药味,光顾着跟廷璐吵架,没有注意到廷玉几时来的。廷璐见二哥回来了,按下火气,在床边坐了下来。   廷玉看看我,又看了看廷璐,走到桌边开始为我倒药,一边忙着,一边淡淡地问:“你们在吵什么?”说着,端着碗转过身来,廷璐看了我一眼,重重呼了口气,转身廷玉时很快换上一副轻松的笑,乐呵呵地说:“没什么,夫妻吵架是常事,谁家没有,床头吵架床尾和么。”   听廷璐说的那么轻松,笑得那么随意,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廷玉抬眼看向廷璐,眉头轻挑。廷璐乐呵呵的上前接过汤药,细心的吹了吹热气先自己试试温度,满意的咋巴咋巴嘴:“刚刚好嘛,木兰。”廷玉唇角微扯,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在床尾一抖长衫坐了下来:“端过来时还是烫的,等你吵完架,当然刚刚好了。”说着,又看了廷璐一眼,这一眼大有埋怨的意思。   廷璐嘿嘿一笑,“二哥,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你没跟二嫂吵过?”   廷璐把药汤递给我,我正要喝,他忙道:“等等,我给你调杯蜂蜜水。”说着,从旁边橱柜里取出一小罐,倒了点蜂蜜调了水这才放心让我喝,我一口气喝了药马上接过蜂蜜水喝了几口,嘴里才不至于那么苦。“这是哪回的蜂蜜啊,好甜啊。”廷璐请功似的说:“这是今年刚下来的蜂蜜,我头几天刚给你买的。”   “再调杯我尝尝。”这味道不错,挺喜欢的。   见我喜欢廷璐马上又调了杯递过来。刚刚还在吵架气死红的我们这么快就被新的话题吸引开,象没事人似的和好如初。廷玉在旁边好笑的看着我们,唇角边一直挂着浅笑,那模样好象在看两个孩子玩过家家一样。廷璐等我喝完了,接过杯子放到桌上,返身回来,“哎哎,现在觉得我好了吧,哪个男人在自己妻子发脾气的时候还会耐着性子侍候喝药?如今打着灯笼也难找象我这么出色的好男人了。你也差不多点,看看人家纳兰揆方,几时给过媳妇端茶送水的,比较比较就知道我的好了。”   一句话说得不好意思的破颜笑了,但还是忍不住强辩道:“那端茶送水的差事又不是什么难事,举手之劳嘛,我不是也经常侍候你吗?我现在病中,侍候我那是你应该做的,谁说女人就要天经地义伺候丈夫?”   眼看着我们又要为新话题较真起来,廷玉饶有兴趣的看着,暗暗发笑。听了我的话,廷璐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吃惊表情,象看怪物似的看着我。“喂,你不是在看女诫吗?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三从四德从你身上一点也看不到不说,好象还变本加厉了!”   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你看错了,我把封皮换过了,外面是女诫,其实里面是道德经。”   廷璐惊讶的瞪大眼睛,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扑哧”一声,廷玉忍俊不住在旁边低笑,廷璐斜了我一眼,“我真服你了,亏你还天天跟福晋和娘娘她们大谈女诫,也不脸红……”   廷玉长身而起,“好了,木兰还在病中,三弟理应好好照顾,说那么多没用的话做什么?你们也别吵了。”然后扭头朝我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木兰,这次的事是你做得不对,再怎样也不能提出分手的话。我们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吗,即便出了什么事,也应由一家人来扛,你千万不要有负罪心。”   听了廷玉劝慰的话,我鼻腔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虽然我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愿意说随时可以告诉我们,不说我们也理解。我想皇上之所以对后宫有这么大动静,也是为了不让事情外传,我们暂且往好里想,也许这件事就此打住了,再不会有人敢谈这件事。”   我抽了抽鼻子点点头,廷玉放心的松了口气,“行,就先这样吧,木兰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廷玉告辞要走,我推了廷璐一把,廷璐马上站起身,“二哥,我送你!”廷玉指指他,没让他送。“歇着吧,一家人还客气什么,我自己走就是。”说罢,出了内室,自己一个人离去。   廷璐的屁股又沉到床边,我们面面相觑。廷璐无奈的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拧拧我鼻头,“我的神仙奶奶,当着二哥的面,你让我丢大人了。”   我浅笑,上半身朝他倾去,张开双臂抱住他脖子,感叹道:“廷璐,你和你家人都对我太好了,让我不知如何报答。”   “把身子养好,好好给爹娘二哥他们做几道好吃的菜,不就结了。”廷璐搂着我,拍了拍然后抚弄着我后背,“二哥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你呀,别想那么多,把心放宽,没准过几天事情就那么过去了。”   “廷璐,那件事……”我想跟廷璐说出那件事,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几次欲言又止后,廷璐理解的拍了拍我,“算了,不要说了,就把这个秘密到你这里结束吧。虽说夫妻之间不该有秘密,也并不是什么事都要说的,也许不知道真相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呢。”   小青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来报:“主子,宫里来人了,急着要见木兰呢。”   闻言,我的心忽悠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处,不听使唤的狂跳起来。又出了什么事?我的心快经不起事了,我手抚着胸口不安的扭头看向廷璐,他忙问:“别急,慢慢说,是哪个来了?小顺子么?”   “不是,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说是宫里的侍卫。”   侍卫!一听这个字眼我更紧张了,别是来抓我的吧?知道那件事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太监被赐死了,小桃缨宁被囚禁,惠妃被冷遇……难道我也难逃处罚?皇上为了封杀丑事外是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的……这样一想,我的心禁不住哆嗦起来,手也微微抖动。   廷璐见我面色煞白,低头不吭声,说了句:“我去见见。”说着就要往外走,小青忙道:“那个侍卫说,有话要带给木兰,只对木兰说。”   头依然乱乱的,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用轻声而平稳的低道:“我去。”我掀被下床,脚一着地就开始发软,还是廷璐扶着我才缓缓站起,即然已经撞上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造化了。深吸了口气,迈步走出了门口。   从后院走到前院,那个要见我的侍卫正等在院子中间,廷玉也没走成,大概见有宫中侍卫来,就停下来问了几句。那个侍卫想必认识廷玉,正拱手行礼,口中说着什么。廷玉的脸色很平静,只是眉头微皱象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廷璐叫了一声:“二哥,什么事啊?”   廷玉的头朝我们转来,那个侍卫见我们来了,便向廷璐行礼,“张三公子,张夫人。”   “哎?有点面熟,你是?”廷璐奇怪的上下打量,疑惑的问。侍卫自我介绍道:“在下是乾清门的侍卫,也是小顺子的朋友,小顺子托我给张夫人稍个话。”   廷璐点点头,问是什么话。侍卫转向我,只说了一句:“皇上要赐死小桃。”   什么!我大吃一惊,头嗡的一声涨得老大,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侍卫说不出话来。小桃也要被赐死?她不过是站在屋外偷听了几句,与此事无关啊,难道皇上念她知情也要下封口令!脑海里回响起小桃欢快的声音:“再过十来天我就外放了,到时候我就去你们木兰府落脚,你要管吃管喝啊!”   是啊,没几天她就要出来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传来小桃要被赐死的消息。我大大喘了口气,我一个外人都觉得无法接受,挨到小桃头上,她不定绝望到什么地步呢。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低声的喃道。这个消息犹如一股寒风经过吹得人拨凉拨凉的。我曾跟廷璐提过等小桃外放后就接来木兰府,这件事廷璐也知道的,他用力搂了下我的肩,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皇上刚下的旨,已命内务府的人去办了。李德全不忍,就把此事知会了小顺子,小顺子没有出宫的机会只好请我代为转达。”小顺子跟小桃交情很深,自是不忍心看小桃被赐死,于是急着托人带话给我,用意很明白了,他们希望我能挽救此事,可是……   侍卫又道:“张夫人,小顺子请你务必救小桃,后晌内务府的人就要过去了,时间不多了。”   面色苍白的我没有应声,要救小桃就要进宫……我真是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了,更别提面见皇上……光一想到皇宫这个字眼,心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拧成一团。我的心丝丝缕缕的痛,到底救与不救,两相为难,所以一时间没有回应。廷璐心疼的抱住我,廷玉开口道:“这件事我们知道了,有劳你跑一趟,你先回去吧。”   侍卫行礼,离去了。廷璐一拉我的手,这才发现手凉的吓人,惊声叫道:“木兰?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他握在手心里搓了又搓,突然想到了什么,果断的说道:“不去了!”他的语气中隐隐压着不安与火气,“你别想着去救小桃了,就算你们亲如姐妹也不行!让小桃自认倒霉吧,咱们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哪有精力再去管别人。听我的,不去了!”   “我要不去就没人能救她了……”我喃喃说道。那样的话小桃就太可怜了,没有亲人在世就够令人同情的了,眼看着就要出宫有个幸福的盼头了,临了临了又到了鬼门关。我没办法让自己置她于不顾,我做不到……   “你敢去见皇上吗?”廷玉沉声问道。   廷玉一句话戳到了我的命脉,我猛地的提了口气,堵在胸口再也放不出来了,此刻最不想见面的人就是皇上。廷璐痛惜的叫道:“二哥,你看木兰这样子能进宫吗?她还发着高烧呢!”   “这件事让木兰自己决定,是好是坏将来不能再后悔。”廷玉静静的看着我。廷璐还想说什么却强行咽了下去,扭头朝我看来,“木兰,要是你不想去,就不去了。没人会怪你什么,这不是小事。你刚刚出来好不容易跟那件事断了牵扯,要是回去,万一皇上想起什么,又把你扣下了怎么办?” 第75章退隐于市   廷璐说的也没错,皇上喜怒无常很难预测到他下一步会怎样做,先是太监,后是小桃,缨宁是铁定跑不掉的,惠妃身为后宫之首可以保她无事,接下来,最后也是唯一的知情人就是我了,皇上不可能灭了别人独留下我,他会怎样对我呢?想到皇上那双幽暗阴森的黑眸,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的确没有胆量面见皇上……”我很没底气的低声说道,廷璐很少见我露出示弱的一面,当下疼爱的拥我入怀紧紧抱住。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接着喃喃说道:“但是小桃是我姐妹,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我去……我去求皇上……”   “木兰!”廷璐惊叫。廷玉闻言,扭头去了门房处,象是在吩咐下人准备马车。留在陪我的廷璐又气又心疼的问:“你既然害怕又为什么一定要去,换成自家人也就算了,小桃一个外人你也要这么尽心吗?万一救她不成,自己也陪进去了怎么办?”   “如果皇上要冶我的罪,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就算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也不过是多活几天的命份,所以我不会坐在家里等死,能帮小桃的就尽力去试一试。”语气虽低却说的很坚定,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一趟皇宫了。说话间,廷玉返身回来,“走吧,我送你们进宫。三弟,进了宫,你陪木兰去见皇上,别让她一个人进去。”   廷璐点了下头,然后看了我一眼,扶我朝外走去。   坐在马车上,我把头发简单梳理了一下,依着廷璐肩头静静想心事。廷玉和廷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我心里清楚。整个事件的起因不在缨兰,不在我,全由皇上一人而起。从一开始皇上就对我存着爱意,那些暧昧往事整个后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直到我和廷璐成亲,嫁作他人妇后,皇上便把心意雪藏心中,我以为他早就放弃了,直到前几日缨宁出事,我才意识到皇上依然喜欢着我,也许因为得不到才更加念念不忘的原因吧。   缨宁的出现,让皇上把她当成了我的替身,填补了他心中一直空虚的地方。   宠幸她时一时忘记了她是缨宁不小心道出了心事,缨宁当然不愿意当替身,埋怨了几句,皇上见自己的秘密被人识破,加上缨宁初来乍到不知掩饰惹火了皇上,于是气得恼羞成怒。他严词逼迫缨宁不准将此事出去,否则就是死罪。这给缨宁打击甚大,激愤的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之后的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也是知情人之一,皇上又会如何处置我呢?我迷迷糊糊的想着,躺在廷璐怀中昏昏欲睡,感觉廷璐的手一直轻抚着我后背。过了一会儿,马车的速度减慢,廷璐小声叫廷玉:“二哥,木兰睡着了,要不今儿先算了,她这样子没准什么时候又昏倒了。”   马车停了下车,我缓缓睁开眼,坐直了身子,“没事的,我去。到午门了么?”   廷玉点了下头,然后伸手扶我下马车,廷璐也跟着跳了下来,很快又扶住我。他一直反对我进宫,这会儿脸色仍不怎么好看,见我一再坚持他不好再说什么。廷玉拍拍廷璐的肩,“你们去吧,我回家跟爹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廷玉正要走,我忙叫住他:“二哥。”廷玉停下脚步看着我,“跟爹说一声,解决完小桃的事我和廷璐就回家。上次爹跟我说过,出宫后先跟廷璐回家一趟,结果一拖到了现在。”   廷玉点点头,“爹知道,他还让我告诉你一声,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回家坐坐吃顿便饭,这都是不急的事。你要想回去,出来了跟廷璐回去看看就是。”听他一说,我便松了口气,“知道了。”廷璐拉着我朝午门走去。就算没有回头,我也感觉得到来自背后的那道视线,廷玉仍在注视着我们。不知他在担心我们,还是见我们手牵手并肩前行的亲密样子让他心里有所触动,快穿过午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廷玉刚刚转身离去。   廷璐目视着前方,嘴唇微抿,手紧紧拉着我的手,丝毫不介意别人投来的各种眼光,就这样大步朝前迈去。从一进午门他的话就很少,虽然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担心。我轻轻扯了下他衣角,他恍然回神似的朝我看来,见我气息微喘,方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于是,放慢脚步,好让我跟得上。   “到了宫里还牵着媳妇的手的人大概只有你一号了,让别人看了笑话。”不断收到旁人偷笑的眼神,我不好意思的想收回手,不料,廷璐死死握着就是不放。   不知皇上在哪里处理政务,我们先到了养心殿,听说皇上在乾清宫召见臣子,我们又返身进了乾清门。刚下台阶,在对面走廊外面候着的李德全见了,忙上前走了几步,冲我们招手。我和廷璐快步赶过去,李德全已经站在前面的平台上在等了。   旁边等着候见的大臣不少,李德全把我们带往一头偏避的角落里,小声道:“你们得信了?听说内务府的人过了晌午就要处置她了,谢天谢地你们来了,不过这会儿皇上正忙着,估摸着没时间见你们。要不你们暂且等等,等那些个大臣回事完了,我就出来给你们递个信,再安排你们进去?”   廷璐点头:“成,那你先忙吧。”   李德全正要走,我忽的想起什么,急问。“李公公,现在小桃被关在哪里?我能见一见吗?”   李德全叹着气,把手一抄,颇为难的说:“这个……有点难办呀。万岁爷有旨,不许任何人探视……惠妃娘娘想见都见不着。”原来如此……我心沉了一沉,“那缨宁呢?也跟小桃关在一起吗?”   “缨宁被关在咸福宫,交由惠妃看管呢。不过皇上也发话了,除了惠妃不许任何人靠近缨宁的房间,待过些时日另行发落。”什么?缨宁没有处罚,反倒先拿小桃开刀了,这是没有道理的事呀。难道缨宁就这么好运可以逃过一劫?我心里有气,很为小桃报不平。   李德全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压低声音,生怕被旁人听见。其它大臣们不时有人扭头朝我们投来一眼,很好奇李德全怎么跟我们这么多话,有多少悄悄话象这样说个没完。   “行了,先这么着,一会儿咱家给你们瞅着点机会。”李德全不敢多逗留,说完了话,就匆匆回廊底下待着去了。   我和廷璐便在外面的平台处等着,大臣们边聊天边打发时间一派悠闲的神情,我就不行了,病尚未养好光站在这里就觉得头晕目眩,腿软得不行。没一会儿功夫,就想找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干脆来到侧面的台阶,也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了,直接坐在地上,头抵着拦杆闭目假寐。   廷璐也不是一个太在乎形象的人,也挨着我坐了下来,一只手臂环着我的腰,“头很晕吗?要不靠着我的肩吧?”我便靠在他肩窝处继续假寐。我知道那些大臣在冲我们指指点点,廷璐做什么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他的话来说,心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心里亮堂着管别人说什么。   “廷璐?”身后传来某人惊喜的叫道。   廷璐回头看了一眼,淡笑了一下,招手叫那人过来说话。来人走下台阶疑惑的看着我们,“这是?”   “我媳妇姚木兰,身子不太舒服,在这里靠一会儿。”   来人恍然点点头,随打趣道:“你小子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很会心疼媳妇嘛!大殿之前这点机会也不放过,就不怕那些老臣们嚼舌根?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不管是谁家的媳妇,但凡听过木兰名字的现在个个吵着要造反呢,不说别的,就我家那口子也是天天在我耳边磨叽,头疼得不行啊。说起这个,我真是佩服你呀!”   廷璐呵呵一笑,“见笑了见笑了。”   “你们也等着见皇上?”   廷璐点点头。来人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我,恐留此多有打扰,没闲聊多久就离开,回那帮朝官们中间去了。等来人一走,廷璐脸上的客套笑容也随之渐渐淡去,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后,将我搂得更紧。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李德全知道我有病在身,不时的跑过来关心的问上几句,还从殿里端出一杯热茶让我喝。   终于,那帮候见的大臣们陆续离去,李德全一溜小跑赶过来,弯腰小声道:“成了,这会儿里面没人,要不,你们这就进去?”   我点了下头,廷璐扶我起身,刚刚坐着还好,一站起来气血明显不济,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得吓人。连李德全都瞧出我是强打着精神赶来的,很是过意不去,一个劲儿的念叨,“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咱家见过不少女人,哪个到了紧要关头不是先顾着自己,就瞧着木兰最讲义气,小桃真没白认识您一场,咱家先替她谢谢您了。”   李德全陪我们到了殿门口,清了清嗓子报道:“内阁大臣张廷璐请见。”   皇上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批子,头也不抬的回道,“宣吧。”一听皇上的声音我的心不由紧张的拧成一团,心不住的战栗。门槛就在脚下,可我却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廷璐担心的看着我,托着我的手臂陪我迈进去。大殿里很安静,越是安静反而越让我觉得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隐匿在暗中随时等着扑出来,我们来到龙座前的台阶处,廷璐松开我,行礼。“臣张廷璐叩见皇上。”   待他报完,我也深深吸了口气,双膝跪地,底气不足的声音依然沉稳的报道:“木兰叩见皇上,皇上吉祥。”廷璐行过礼便直起了身,我却仍跪在地上对皇上行大礼。   听到了我的声音,正在写字的皇上突然停下动作,猛的抬眼朝下面望来,表情甚是吃惊。皇上想不到我会这么快露面,他看了我们半晌,晦暗不明的黑眸微微眯起,大概猜到了我们的来意。李德全在门外探头探脑,见皇上扭头朝外望来,吓得哧溜缩回头,再也不敢偷窥了。   皇上那么精明想必猜得到是谁走透的消息,他放下笔,沉默的看着我似乎在考虑什么。看了我半晌,他缓缓沉声道:“廷璐,你们来所为何事呀?”皇上不问我,却先问起了廷璐,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廷璐坦言道:“皇上,臣陪木兰来想为小桃求个人情。”   “你知不知道她所犯何罪,就为她求这个人情?”皇上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脑际划过,我心猛地一紧,突然想到皇上先问廷璐的意图了。他明知道廷璐是陪我来的,却不与我对话转而问廷璐,只有一个原因,他在试探廷璐知道此事的深浅,到何种地步。   廷璐不笨自然明白皇上这样问的心思,回道:“臣不知,但臣知道木兰与小桃情同手足,小桃出事,木兰坚持要为她做点什么,所以臣陪木兰特来向皇上求个人情。”   皇上静静的端茶喝水,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先出去,朕有话对木兰说。”   廷璐狐疑的看着皇上一眼,又不安的看看我,迟疑了一下方行礼退出殿外。廷璐这一走,身边的靠山也没了,我心里忽悠一下子慌了,俯在地上不敢抬头。我不怕皇上冶我的罪,而是没有胆量面对皇上那双意味不明的复杂眼神。有时往往一个眼神,一个无意中的话都会给我带来灭顶之灾,比如缨宁案。   皇上做了一个动作,殿里的宫女们齐撤出殿外并顺手带上了门。   门合拢时的声响刺激的我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转眼间,整个大殿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用力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沉住气,周围静悄悄的,更显得皇上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透着无限的压力。“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见没了外人,皇上意说起了家常,口气淡淡的,却让我从中听出了几分关心。   我又磕了下头,“是。”   “平身吧,没有外人朕也想私下里跟你好好聊一聊,这些日子朕也过得心烦……”皇上的语气平静缓和,没有了一贯的威严与气势,他合上折子,负手走下龙座来到我身边,看着明皇色的龙袍在眼前晃动,我深深叩头,这才缓缓站起身。眼皮低垂,尽量不跟皇上的目光对视。   皇上静静的打量了我一番,微微点了下头,慢慢踱到旁边的小桌旁停住,“朕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他仰面朝天深呼了口气,似乎千言万语积压于胸一般,让他不吐不快。“知道吗?朕有时不敢面对你,不敢面对你那双眼睛,它让朕感到你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朝我这边稍稍侧了下身子,却没有回头来看。   皇上在说他的心事吗?跟我来这里的目的全无相干,我静静的保持沉默,不胆冒然打断他的说话。   “朕知道你会来,你想说什么做什么朕也清楚。”   听到这儿,我忙跪地恳求,“皇上,小桃是无辜的,她不该被牵扯进来,更不该落得被赐死的下场!”皇上点点头,无奈的说道:“朕知道,是她运气不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无论如何,朕不能留她!”   我震惊的看着皇上,急呼:“皇上……”   他冲我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匆燥,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说道:“朕有自己的理由,等你听朕说完就知道朕为何这样做了。”我只好闭了嘴,耐心的听下去。皇上静静的看着我,许久都不出声,象是走了神。终于,他收回心神略有愧色的低了下头,用更加低沉的语气缓缓说道:“木兰,这件事是朕错了,朕向你道歉。”   什、什么?皇上向我道歉!我即吃惊又意外的猛的抬起头,正迎上皇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面闪烁着很多用意不明的讯息,总归一点,他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皇上意识到自己错了,知道他这一句话所给我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我猛的喘了口气,眼一热,委屈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接连不断的流下面庞。我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此刻我说什么都不如泪水更易震憾皇上,他看着我,眯起的黑眸中漾满了轻易不被人发觉的心疼与宠爱。   我膝盖一软,无力的跪到地上,手拄着地面有些泣不成声了,“皇上,我求求你……”   皇上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转过身去不再看我的泪容,低声说了一句:“难道朕爱一个人有错吗?”我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皇上怎么会知道他这一句话给我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我整个人几乎快崩溃了。我低着头,任凭酸楚的泪水接连不断的掉到地上。   “当年朕随你心愿把你指给了廷璐,可朕却没办法把你从心里彻底抹杀。你知道,有时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念念不忘,如今朕每当想起过去的事,就万般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再坚持一下……日日夜夜朕都在这种心境的折磨下入眠。直到看见缨宁,朕终于有了解脱的感觉,想把她当成另一个木兰好好疼爱,可又怕被人识破朕的心思。看见你和廷璐过得那么幸福,朕不想破坏你的生活,所以朕不敢对缨宁表现得太过明显,直到她侍寝之前,朕自认一切都做得毫无痕迹,谁知……”   谁知就发生了那件事……我的心再次揪紧,阵阵心悸起来。   “你放心,是朕的错,朕会竭力挽回所造成的影响,绝不让这件事给你带去麻烦。所以,朕不能让知情人活在人世,缨宁还有别的用场,朕目前还不能杀,惠妃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对外宣扬。剩下的人朕只有狠下心来封住他们的口,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这就是朕为什么要赐死小桃的原因……朕想保护你。”皇上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骤然降低下去,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沉默,与满屋的寂静。   听到这里,我抬起红红的泪眼缓缓看向皇上,恰好满腹心事的皇上转过身来,正与我的视线交织。我鼻头哭得红红的,眼眸中载满了泪水,满脸动容的说不出话来。皇上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怎么就不知道他的好非但不会给我带来幸福,反而会带来无尽的麻烦。我看向地面,俯身给皇上叩头,哽咽的说:“皇上,木兰恳求您一件事,如果您真的为我好,请你把我彻底忘掉吧!”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低泣道:“木兰不想再跟皇上有任何牵扯,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皇上当然明白我的意思,那双深沉幽暗的眸子默默的看着我,好久都没有回应。我感觉得到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憾,渐渐的,他的胸膛起伏明显起来,因呼吸加重使得鼻翼两侧微微颤动,突然,他转过身去,大步走向龙椅,刚要上台阶时又停住,“如果忘记一个人真那么容易的话……朕也想试试。”   皇上的话象是说给我听,又象说给他自己听说的。他走回桌旁,无意识的把手按在茶杯上,想喝端起来却又欲放下,一副忘记自己想做什么似的。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地面,无力的低道:“木兰不敢奢望皇上的宠爱,只想跟廷璐好好的过日子,远离是非之地。如果这件事传开,木兰再无颜面对张英一家,那也只有跳进黄河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了。皇上,你的心意不是我能承受的,要是您真的想保护我,就忘了木兰或是离木兰远一点,就是对我最大的关照了……不然,难保哪一天再出现类似的事,那木兰……木兰不如现在就撞死在皇上面前……”   就象屋中被扔了个炸雷,皇上身躯一震,手中的杯子哗啦摔到地上碎了。   门外的李德全被摔杯声惊了一跳,飞快推开门探头张望,反应之快,似乎一直在外面偷听似的。不过,门口距离中央有段距离,想听清我们在说什么很难。   皇上烦乱的挥了挥手,李德全这才放心的将门重新合拢。皇上被我一席话说的情绪翻腾起来,沉不住气似的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数落我什么。但见我低落和虚弱的样子,又不忍的将话咽下。李德全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试探:“万岁爷,郭琇求见。”   皇上站了好一会儿,才沉了沉声,发话道:“宣。”看样子他不打算跟我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便宣了人进来,我岂会不晓得皇上在下逐客令。   他走下来到我身边,无奈又心疼的看了一眼,俯身扶我起来,口中轻声抚慰道:“小桃的事朕自有决断,你不要再操心旁人的事,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最重要,你今天脑子不清楚,朕以后再跟你说小桃的事,先起来,让廷璐送你回去。”李德全把殿门推开的时候,外面的人都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事已至此见皇上不愿多谈也没办法,我只好叩头起身,之前情绪一直处于波动状态,乍一站起来,气血登时翻腾起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渐渐变暗。我看见廷璐正站在门外等着我,兴许发现了我的异样,脸色微变,突然间所有的景物一同旋转起来,下一刻,我身子沉沉的坠向地面——   失去意识的一刻,我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托住并搂入怀中,廷璐叫着我的名字似是冲了过来,带来了一股拂面微风。同时皇上的声音也在叫喊:“李德全,快宣御医!”再后来,我就不醒人事了。   恍惚中,有人在喂我喝药,很苦,很稠,他每喂一口我就用力咽下。有时也感觉到有人握着我的手,我想醒过来,但沉沉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接下来,五颜六色的幻觉开始轮番在眼前晃动,一会儿是在后宫,宫女们在院子里打闹,欢声笑语别提多热闹了。娘娘们站在廊下看着,用手绢捂着嘴笑个不停,其中院子一角有个宫女始终背对着大家,看着背影好熟,我走过去拍她的肩,一转过来只有模糊的面部,我惊叫出声,一把将她推开。娘娘在那边叫道:“小桃,别淘气了,快过来!”   有着模糊面部的宫女反而向我走来,我吓得说不出话,连连向后退去,一边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有人一把握住我挣扎的手,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哄慰,“别怕,醒一醒,你是在做梦……”   果然,宫女瞬间消失了,我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见远远的地方有个晃动的亮光。我朝着有亮光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走得好累好累的时候,终于看见了灯光。一踏进光线中,眼前焕然变成一片明媚的山林,好熟悉的地方……细细分辨,原来是景山。前面有两个人在走动,上前赶了两步,就见一个穿着明潢色皇袍的男子在前边走着,手中牵着姑娘的手,两人边走边交谈着什么。   看他们的背影好熟啊,好象在哪里见过?我跟在后面悄悄的走,姑娘突然身子一斜脚踝扭了一下,皇上便扶她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姑娘的脸一转过来,我登时惊愣住:这不是我吗?   我奇怪的四处张望,皇上已俯身蹲下在脱姑娘的鞋子,一边脱鞋一边淡淡地打趣:“你是不是担心朕不会冶这个?朕学过一些推拿功夫,这点小伤还是能应付的。”他厚实的手掌握住了姑娘光光的小脚,然后轻轻转动起来。看皇上专注的神情,我的心莫名奇妙的一跳,怔怔的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都快忘记了皇上也曾这样温柔过。当看到皇上与木兰四目相对的时候,我的脑子突然乱了起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天地迅速旋转起来,我象被扔进一个巨大的转轮中,不停的滚来滚去,时而又象坐上过山车高速行进,就在晕得七劳八素的时候,终于,眼前出现了耀眼的光点,似曾相识的经历让我一下子惊喜起来,那是出口!   瞬间,我飘向了光亮世界——   一道刺目的光线映入我眼帘,缓缓睁开眼睛,廷璐正握着我的手微笑,“终于醒了,太医说的挺准,说你情况好的话今儿就可以醒过来。果然!”   半个时辰后,我躺在了后院木屋的卧椅上。夏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人也变得慵懒了。我身上盖着薄被,安静的看着满院的花树出神。花树的下面,我那两个可爱的孩子正在地毯上爬来爬去,引得小青和老妈子不时笑作一团。这次大病一场,我好象看开了很多事情,越发觉得现在拥有的一切正是很多女人追求的梦想。   我应该知足,没有任何遗憾了。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廷璐来到我旁边,把汤药递给我,我一口气将药汁喝光,廷璐马上把一颗糖放进我口中。“乖,赏你一个甜头!”这家伙,把我当孩子哄呢。我灿然一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廷璐将碗递给旁人,之后便在我身边蹲了下来。   “你好像比以前更爱出神了。”他扳着我的脸细细端看,想知道我有什么变化。我轻声道:“我这一睡又错过了很多事吧?小桃怎么样了?”   “她没事,皇上最终还是放过她了,没有赐死,这会儿可能还关着呢吧。”廷璐上前吻了我一下,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万分庆幸的感叹道:“这件事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有传言散出,没有更大的伤亡,你也平平安安的活着。哎,我觉得你很幸运,皇上居然没有冶你的罪。”   我静静的看着他,淡淡的一笑,他还觉得幸运呢?在没见皇上之前我的确以为皇上会杀我,听了他那番话,我明白了。皇上是不会那样做的,之所以杀太监冶小桃关缨宁全都是为了我,为了不让消息泄漏出去影响我的生活。虽说皇上是出于好意,我却不想再接受他什么好意,能越少牵扯越少。   廷璐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微笑依然那么亲切,“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我缓缓摇头。他不确定的问:“真的,可是你的眼中的确藏着很多事,不想让我帮你分担一下吗?”   我微笑:“你说过,夫妻间并不是什么事都要说的。”就让那件事成为秘密永远埋藏起来吧,廷璐现在对皇上仍存着信任与尊重,要是知道真相,再看皇上的态度就变成另一副模样了:猜忌,仇视等等,那不是我想看到的样子。廷璐手捧着我的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不满意地皱眉道:“话是那么说,可我还是想知道。我皇上和你之间有我不知道的事在发生,我有权知道对不对?”   “没错,你有权。”我手抚着他面庞叹了口气便没后话了,心里却在道:可我就是不想告诉你啊。   廷璐等了一会儿不见我有动静,再次把我的脸扳向他一侧,很认真的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一直对视着,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笑了,伸手盖在他眼上,“好了,我有点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想吃什么?”他马上不再关心话题了,关心的问。   “清粥,只放大米和水什么也不要加,越简单越好。”   廷璐拍拍我的脸,宠爱的笑:“我已经叫人给你准备好了,你生病的时候就爱这么吃,我去给你端来。”我点点头,他起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我脸上的微笑转淡,轻轻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一定是从皇上对我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说出那么一句话的吧?   小桃没事就太好了,再几天就是她外放的日子了,没准过几天皇上就放了她了。   我把盖在身上的单子拉高抱在胸前静静的回想梦境中的情景,昏迷的这几天里我做了太多的梦,纷乱复杂的内容很多都记不清了,更多时候一点点线索刚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没经抓住,就又消失不见。最后只记得小桃那张模糊的脸还有皇上带我游景山时的片断。   正怔怔的出神,廷璐回来了。从小青手中端过碗坐回到我身边。他一口口喂着我,不时用手绢点去我唇边残渍。“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你会解梦吗?”   “说来听听。”   我又吃了一口,然后把关于小桃的梦讲给他听,廷璐用遗憾的目光看着我,“想听真话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过即然皇上不杀小桃就说明他已经放过此事了,那小桃还有什么事呢?廷璐,下次进宫要是方便的话你就问问小桃的事,总不能一直这么关下去呀。”   廷璐停下动作直视着我的眼睛,“木兰,小桃的事我不能过问。一来她属于后宫管制,我一个外人凭什么去过问。宫中有规定,朝廷官员不能打听内宫的事。二来,那天你已经为小桃的事跟皇上求过情了,皇上怎么做有他的主意,我们不能再提这件事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理解的点点头,“明白了。那就等消息好了。”   一碗清粥吃完,我长长舒了口气。廷璐放下碗,转脸功夫从那边把璎珞抱了来,坐在身边逗弄。我也不时的伸手摸摸孩子的脸,“廷璐,你知道我长这么大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你做的有意义的事太多了,要说最大的一件……”他顿了顿,把璎珞抱到我面前感激的一笑:“就是为我延续了血脉。对不对?”   我点点头,他把孩子放到我怀里,我伸手搂着她无限疼爱的说道:“他们是我们爱的结晶啊。”廷璐的眼神变得柔和开来,他将我和孩子一起抱住,“你和孩子都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少。谢谢你,媳妇大人,你为我做的太多了。”   我扑哧笑了,嗔道:“这算什么功劳啊,这是每个女人都会做的事,只不过我们得到这个孩子太不易就是了。”   “所以才显得你伟大啊。”廷璐在我额头吻了又吻,甚是疼爱的样子。我忙不迭的推开他,“差不多点,你想把亲热表现给别人看啊。”   “这是我家好不好,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下人也是自家人,不碍事的。”他坏坏的一笑。说罢,他抬起头,故作认真的对那边的人们说道:“你们几个,听说过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这句话吧,知道什么意思吧?那以后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就避着点,照顾下咱家家夫人的心情啊。”旁边传来下人们的偷笑声。   这家伙,跟下人也这么开玩笑,一点主子的风范都没有。偏偏小青还调皮的回了一句:“是,晓得啦。你只管跟夫人亲热好了,只当我们是空气不成了。反正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青的话让我脸色大窘,顿时羞红了脸。我不满的给了廷璐一拳打在他肩头处,他呵呵笑着,捉住我的手握在手心中,“这可是你丫头,怪你管教不严,敢跟主子这么回话。”   “人家都说,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我们可都是跟您学的呀。”   “小青!”我忍不住叫道。小青咯咯笑了一阵这才闭了嘴。我释然笑道:“等小桃来了,府里可就不清静了,一个小桃一个小青,光这两个宝贝就能把府里闹腾起来。”   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通过外院的拱门口闪出小史和廷玉的身影,刚说了一句二哥来了,紧接着张英也出现了。原来张英夫妇和廷玉他们都来了。我正惊讶着今天怎么来得这么齐全,廷璐呵呵笑道:“你一醒我就打发人去知会家里了,今儿可要给我点面子,不许再晕倒了。”   “是,大人,我努力就是了。”我莞而一笑。   说话间,他们已经迈进了后院,看见我们在这里,一路笑呵呵的走来。廷璐马上快步迎上去,我正要掀被站起来,隔着老远张夫人便招手制止:“别起来别起来!自家人客气什么,你身子不好躺着就是了!”我便坐在卧椅上看着他们走过来,张英和张夫人来到我身边,关切的叮嘱了几句,让我仔细着身子,好好照顾自己云云。雪莲也上前问了些话,我端着微笑聊了几天。虽然雪莲跟我同为娘家人,但是在我心里雪莲远不及张夫人跟我来得亲,多半跟我穿越到姚家没多久就进了张府有关。   雪莲和张夫人去那边逗起双胞胎。见有客人到,小青忙去准备茶水点水等物,廷璐陪着张英,廷玉坐在桌旁谈起我的病情。从他们对话当中,我才知道那日在乾清宫昏倒之后,皇上让廷璐抱我就近去了后面的坤宁宫,然后又宣来太医为我医冶。后来廷璐考虑到我留在宫中不方便照顾,便让太医开了药,直接将我带回木兰府。   生病期间,皇上两次差太医过来为我瞧病,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皇上对我特别关照让张英一家感到既荣耀又惶恐不安,后来有好事之人联想起皇上以前曾想纳我为妃的事,猜测着皇上对嫁为他人妇的木兰是否仍有旧情等等,于是这样的流言开始在宫中悄然流传。   虽然廷璐从不跟我提流言的事,但从张英挽拒皇上派太医的事中,就猜出了一二。宫中是非多,加上很多人看见皇上在乾清宫安慰我的一幕,想没有流言传出那是不可能的事。好在张英一家人心里都清楚我的为人,知道所有流言皆因皇上而起,便也作罢。   “木兰,晌午想吃什么,我让下人给你做。”张夫人抱着孩子走过来问道。   不等我回答,廷璐抢先笑道:“娘,您别费心了,您就是做下山珍海味来她现在也吃不下,她只喝清粥。嘿嘿,这倒省钱了。”   “不吃怎么行,这时候要多补营养,我去后厨瞧瞧去。”张夫人让小青领着去厨房了。廷玉对后院的景致很感兴趣,在木屋周边细细打量起来,而廷璐要安排家人用膳的事,待了没一会儿也去厨房忙活去了,最后身边只剩下张英一人。张英端着茶杯走过来,站在平台处眺望四周,一再对周围的景致赞不绝口。   我懒洋洋的躺在卧椅上,一边听着张英说话,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孩子浅笑。   “看着花开花落冬去春来,这一年年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子女们都长大了。”张英感概着时光流逝之快,转身对我说道:“木兰,一晃你也来京城两年多了吧。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认识了不少朋友,是不是啊?”   我点点头,“跟廷璐交情不错的我基本上都认识,其实是我走进了廷璐的生活圈子,要不是他,我也认识不了几个人。”   “说起来你的人脉比廷璐广,大榆村生意好,行商可以跟京城里的三教九流打交道;你又时常进宫,跟一些朝廷大员和后宫嫔妃们也熟识;这都是你的人脉圈子。这即是好事又是坏事各有利弊。对了,你可认识番外的人?比如西藏的新疆的等等。”   “我只知道噶尔丹现在西藏,至于新疆那么遥远的地方我哪会儿认识什么人。就是京城里我也没见过有什么新疆人。”我随口笑道,心里却暗暗纳闷,他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   张英点了点头,虚应了一句:“我想也是。”他低头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半天没有出声,我想起在宫里时他特意把我叫出队伍小声叮嘱我回家一趟,那副神情分明是有话要问我,如今却白事不提了,有点不对头啊。   我忍不住问道:“爹,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张英看了我一眼,随意的摆摆手,“没有没有,当时是有话要问你,不过事情过去了提不提也无所谓了。”   “您有话就说,一家人没有什么见外的话。”张英虽然口头上说没什么事,但我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而且多半与我有关。于是,我试探的问:“是不是我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没关系,有话旦说无妨,我不会介意的。”   张英反倒笑了,“别多心,什么事都没有,你是我们张家又能干又懂事的媳妇,我们没什么不满意的。什么时候家里有客人到,一提起你呀个个都夸,我们也沾了你不少福气呀。”   “爹,快别这么说,我哪有做什么?”我不好意思的笑。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张英又背手望着远方不知想什么去了。看张英的反应我便不再追问,心里却暗暗思忖起来,新疆……什么事让他联想到那么遥远的国度?偶而张英侧身看向我,我就收回心神笑上一笑,待他放心的转向它处,我又静静的出起神来。   我并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只是因为对方是张英,这位厉害的老人哪怕随口一句话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出口的,我才不得不这样在意。   我想起某位学者提出的一个词“蝴蝶效应”。它的原义是指在一个动力系统中,一个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比如蝴蝶在热带轻轻扇动一下翅膀,遥远的国家就可能造成一场飓风。在我理解中,它还有另一层意思,任何一件微小的事都与周围方方面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与影响,张英那句表面上看无关轻重的话绝对跟某件事情有关,所以才让他心有顾虑。   可是,想破头也无法得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晌午时分,大家一起用了膳,廷玉夫妇喜欢后园子里的景致,两人仍在花树下逗留,张英夫妇陪我闲聊了一会儿就离去了,他们叮嘱我饭后补个觉养养精神,所以,等他们前脚一步,我后脚便回了后院寝室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小青跑来叫我,“小姐小姐,门外有个宫里里的姑娘要见你!”   宫里又来人了?一听这话我心里一阵不舒服,这隔三差五的时不时叫我进宫这不是折腾人么?除了请安能有什么要紧事?我压着不快走去前院,因为走的太快,过拱门时不小心跟对面的人撞上,直连退了几步才站稳。廷玉忙上前扶住,“你还好吧?什么事走得这么急?”   “没事,还不是宫里又来人了。”我烦闷的低道。说着,就要往外走,廷玉迟疑了一下,返身跟上来,“是谁来了?”   “不知道,说是个姑娘。”在廷玉的陪同下,我朝府门口走去。离那儿还有段距离时,我抬眼一瞧,果然见有个穿宫女服饰的姑娘背对着这边上在门口处,背影好熟悉,我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守卫见我来了,上前禀报,听到动静。那个姑娘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我。天哪,竟然是小桃!   “小桃,你出来了!”我惊喜的上前抱住她。   她肩上挎着包袱,不好意思的笑:“皇上开恩,允许我提前外放,我就过来找你来了。”我上上下下打量她,气色还好,就是脸上颈子上仍有淡淡的红痕,我没有马上追问红痕的由来,相信被放之前定有段痛苦的经历吧。我抱了抱她,笑出了泪,拉着她手往里请,“快进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别客气。一会儿我让小青给你准备房间,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保证让你在这里住得舒舒服服的!”   小桃看见廷玉也在,忙屈膝行礼,廷玉虚扶了一下,笑道:“你来了好,以前木兰在宫里多亏着有你照顾,既然出来了,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木兰这些天一直惦记着你呢。”   小桃感激的点头,“其实奴婢也没做什么,照顾木兰是奴婢的工作。”   “还自称奴婢呢,以后你要去掉奴婢两个字了,现在是宫外。”我笑着提醒道。小桃笑得很开心,点了点头。一时太过兴奋,我领着小桃径直朝后园子走去,大家都在那边消遣呢。离着廷璐他们还有八丈远,我就叫了起来,“廷璐,小青,你们快看谁来了!”   小桃被放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说明那件风波终于过去了。我悬在心头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小桃一边跟着走,一边打量四周的景致,在宫中生活多年的她第一次见到有谁家府上种有这么多花树的,脸上写满了新奇与惊叹。我一叫喊,廷璐小青,雪莲,还有照顾双胞胎的老妈子,小史等人都围聚过来,小桃在低层处惯了,乍被我当成贵宾般介绍给大家,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常听我嘴边挂着廷璐长廷璐短的,也常拿廷璐来打趣,这回终于见到正主儿站在她面前,她反倒显得手足无措起来。兴许觉得廷璐是朝廷官员,又在宫中内阁做事,怎么说也是个大官,她哪里敢跟从前一样冒然说话。   廷璐笑呵呵地说:“小桃,你的事木兰都跟我说过了,你大可以放心住下,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在我们木兰府没有宫里那些规矩,希望你在这里住的习惯。”一席话说得小桃好感动,禁不住流出喜悦的泪。等廷璐的话一落,她那套见主子的习惯又出来了,忙行礼道谢。小青笑嘻嘻的上前拉住她的手,“这下可好了,我也有伴了。小姐,让小桃搬去我屋里吧,往后我来照顾她,晚上我们还可以说说悄悄话呢!”   “又不是没有空屋子,何必挤在一起。把你隔壁的屋子收拾收拾,给小桃住着。”   “就这么着吧,小青,小桃就交给你照顾了。”廷璐说道。小青笑嘻嘻地说:“是,您不说,我也会这样做啊。”   “话说的倒漂亮,要是有什么差池,我可拿小史问罪!”廷璐扬眉,故意打趣道。   小青的脸腾的红起来,小桃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不知道小史是怎么回事。我笑道:“等我身子养好了,咱们府上就该办喜事了,有人可等不及了。”小青的脸更红了,嗔怪的说了句我去准备房间,逃也似的跑了。过了不久,小青跑来拉着小桃去看房间,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我正准备也去瞧瞧,廷璐一把拉住我,把我摁回卧椅休息,“行了,有小青操持着呢,你先歇着自己的,有事小青会来找你。”   我也累了,站一会儿,腿都觉得发软。于是,躺在卧椅中听他们聊天。廷璐和廷玉在谈朝廷上的趣事,雪莲听不大懂,一会儿就被双胞胎吸引过去,走到那边帮忙照顾着孩子。我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听着哥俩聊天,廷玉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中断下来,廷璐也没了声响,我正奇怪他们怎么不说了,似梦似醒中感觉有人给我盖上了一条单子。过了一会儿,被中断的谈话重新响起。   眼皮虽然很沉,但我知道没有睡着,大脑依然处于清醒状态。刚才一定是廷玉见我睡着了,让廷璐给我盖上单子。他的体贴与周到用到任何一个女人身边都会有所感动吧。我默默的想,要是当初自己选择廷玉的话,会不会比现在还幸福呢?答案却是没有人能给我现在这样的生活,也许廷玉是个会照顾人的好丈夫,但并不适合我。   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有种对不起廷玉的心境,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的幸福。   “三弟,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爹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廷玉问。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爹有心事,他经常一个人的时候皱着眉叹气,好象有什么忧心事。我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他也不说,总说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是什么事也没有啦,不用操心。”廷璐乐呵呵地说。在廷璐眼中,他老爹张英很个伟大的人,从没有办不了的事。廷玉也笑:“我也希望如此,不过我总觉得爹有事瞒着我们。我倒不怕别的,爹一生尽忠清廉,只担心他是不是听到朝廷里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让他整日忧心重重的。”   “传言?那算什么,我家的流言还少么,我从不去在意那些事。”廷璐乐观的说道。   “没那么简单,想我们张家一家四口在朝廷里任职,三个在内阁,俗话说贤者遭忌,相信爹也有惧怕的东西。”   “哈,爹那是杞人忧天,如今嚼舌根的爷们多了去了,嘴长在他们身上,谁都管得住,身正不怕影子邪,随他们说去!我要是爹,才不理会那些小事呢。”   我默默的听着,心道:原来廷玉也有这种感觉啊。他大概想不到,张英所担心的事跟我有直接关系吧。不知何时,廷璐在我肩头拍了一下,我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再朝四周张望哪里还有张玉他们的影子。“二哥他们呢?”   “早走了,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这会儿都天黑了,再不叫醒你,怕你夜里走了困。”   我点了点头,用手揉着太阳穴,打了个呵欠。“整天躺着不做事人都待懒了,一躺下就困,唉,吃了睡睡了吃简直是猪一样的生活啊。”我感叹道。   “那是你身子乏,等你养好身子以后就精神了。猪一样的生活不也挺好?”他开玩笑的说,低头吻了我一下,一把将我抱起来。“走,亲爱的,伺候媳妇大人吃晚膳去。”   “做的好,打赏!”我笑眯眯的配合,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咯咯笑出声。廷璐遂笑道:“准备着赏点什么呀?你有的,我可都有了,得赏点没有的东西。”   我美美的将头贴在他胸前,象个婴儿似的依赖着他,一边转着心思奖赏,“我要赏的可是很少见的哦,一年365天,每天送你一个幸福的理由!这个奖赏不错吧?”   “每天一个幸福的理由?嗯,这个点子不错,我喜欢!”廷璐重重在我唇间吻了一记,夸赞道:“我媳妇怎么这么有才啊,也只有你能想到这个点子!成,今儿送我一个什么样的幸福理由呀?”   我莞尔一笑,拉低他的头,主动奉上一个吻,他大乐刚摆好表情等着美美享用一番,谁知,我只是蜻蜓点水式的碰了一下就迅速离开,“行了,送你一个充满爱心的吻。够了吧?”   “哎,你也太马虎了吧,我还没准备好呢,你就结束了?”他愣愣的看着我,大为不服的叫道,“不行,再补上一个,没让我满意就不算数!”说着,他低头过来要补偿。我咯咯笑个不停,用手捂着他的唇,哄道:“行了,都到前院了,一会儿让人看见。小桃不也来了嘛!”   他这才收起玩笑,看了看前厅,小声问:“那个小桃,你真打算收留她长久住下去?”   “是啊,她没有家,除了我,还能依靠谁去。”我同情的说道:“其实小桃也蛮可怜的,在宫里生活了多年,除了会伺候主子那一套,其它的什么都不会,真的让她自己生活,一点自食其力的能力也没有。怎么,你觉得不方便?”   “我倒没什么不方便,我怕她不方便。”他坏坏的嘿嘿发笑。   我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哼道:“堂堂朝廷命官露出这种嘴脸……”   我们走进膳厅,小青和小桃已经在等了,见我们来了,小青忙把旁边推过来一把藤椅,廷璐就势将我放下来然后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站在旁边的小桃睁大眼睛惊愣的看着我们,那模样活象看到了天外来客,她常听说廷璐如何如何的宠媳妇,如今真的亲眼瞧见,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青回到小桃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两人齐扑哧笑了起来。   等廷璐落座,我冲小桃招呼,“来呀,小桃坐这儿,你第一次来我家,我们就着这桌菜就当给你接风了!”小桃不好意思就座,小青便笑嘻嘻的推她坐过去。“你就安心坐着吧,我家主人人很好,等你待久了就知道了。”小青拿起酒杯为她倒了杯酒,小桃坐立不安的小声道:“不行,我哪能跟你们平起平坐,一会儿我跟小青另吃好了。”   见她要起身,我忙拉住她,“安心坐着,你到我这里来是做丫头的吗?以后你想跟谁吃随意,今儿是为你接风,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吃。”在我劝说下,小桃勉为其难的陪我们用起来,我想要是没有廷璐在,她或许不会这样不自在了。好在廷璐没什么官架子,席间不时的跟小青小桃开上几句笑话,没一会儿,气氛就变得活跃起来。   廷璐给我讲给官场上的趣事,我不时的插上一两句,时不时的我们笑作一团。小桃在旁边静静的吃,静静的笑,好生羡慕的看着我们。她扭头小声问小青:“他们以前也这样吗?”   小青笑着点头:“是啊,在我们家用膳可比别人家热闹多了,不说有客人在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人也是这样的。”   小桃忍不住偷笑。我们慢慢消磨时间,这顿饭竟用了半个多时辰,末了,小桃抢着要跟小青一起收拾饭桌。我拉着她走去一旁,“这些东西你搁着,来,我们说说话。”   廷璐也要跟来,我冲他摆手,“这是我们女人家的谈话你不要插手,啊,对了,一会儿我想冲个澡,叫人帮我准备上洗澡水。”说完,我领着小桃来到后院木屋,白天的燥热到了夜里渐渐退去,吹来的风多了些凉意。我们坐在圆桌前边喝茶边聊往事。   小桃对我吩咐廷璐做事的语气感到颇为惊讶,一落座,便忍不住问道:“木兰,你怎么用那种口气跟他说话?”   “啊?怎么了?”   “象吩咐下人似的,我没听说过谁家媳妇那么跟丈夫说话的……他居然也没生气。”小桃很意外的说道。我抿嘴,眯眯笑道:“所以,这就是廷璐跟别的男人不一样的地方,也是我喜欢的地方。以后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廷璐可爱的一面多着呢,家里没有他可不行哦。”   “不看不知道,你们跟太子爷皇子他们的生活方式真是不一样呢。我听说太子爷跟福晋用膳时,福晋都要客客气气的从头伺服到尾,动不动一口一个爷如何如何的。偏偏到了你这儿,规矩都倒过来了,廷璐不在意不说,还蛮乐在其中的。”   “夫妻间的乐趣就在这里嘛。”我浅浅的笑,抿了口茶,然后抬起头打量小桃,目光停在她脸上尚未淡去的伤痕上,伸手过去摸了摸。“这是怎么回事?”   小桃的微笑瞬间僵了一下,“没什么,内务府的人把我关起来,曾审问了我一些事情,我没说,他们就想办法让我开口……”我默默的看着她,不用说,内务府的人一定是得到皇上的旨意,逼小桃道出实情,所以免不了用点手段。幸好小桃聪明,死死咬紧牙关没说,他们也拿她毫无办法。如果说了,那铁定是死路一条了。   “你受苦了。”我心疼的看着她。小桃淡笑:“干嘛用这副眼神看着我,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运气不好,不该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   提起那件事,我们两人都沉默了。小桃试探的问:“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摇摇头,低沉的说道:“算了,这件事就到这里打住吧,我不想让廷璐多心,知道真相未必就是好事,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改变廷璐对皇上的看法……毕竟他人在官场,往后还要为皇上尽忠呢……”   小桃点了点头。“那天你出宫以后,皇上的脸色很难看,我刚回到咸福宫,皇上的人已经在那里了……”小桃轻轻缓缓的讲述着那天的事,我不动声色的听着,呼吸越来越重,心也渐渐提了起来,我的记忆又重新被她带回到那个令人心惊肉跳,惊风浪急的日子——   “木兰,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就当她是疯子说的全是疯语!”   我跌跌撞撞的逃到贞度门附近就再也走不动了,扶着门槛喘息不止。小桃追来哭的劝我想开点。我没有让她追上来,自已失魂落魄的继续前行,眼底已全是泪意,看不清前方的路。小桃跟在我身后同样在哭,她知道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因为放心不下,便一直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跟着,直到看着我走出午门。   等她回到咸福宫,看见宫外立着几位黄马褂侍卫,她为之一怔,接着一阵寒意自心底浮起,心也跟着哆嗦起来。带刀侍卫进入后宫那可是非常严重的事,通常只有哪位妃子犯下重罪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形,在她记事中,只见过三次类似事件,哪次事件不是轰动后宫的惊天大事。   那几位侍卫扭头朝她看来,吓得小桃连步子都不会迈了,好不容易才哆哆嗦嗦进了门。里面的情形更是让她脚底发软,再也走不动了。只见院子里十几位御前侍卫在院子里两队排列,站在两侧偏房前。所有的宫女都站在院子里,被人看管着。李德全候在正房门口,不用说,一看就知道皇上来了,而且正在惠妃房间谈事情。 第76章纳妾风波   排在最后的宝格扭头看了小桃一眼,脸色明显的苍白,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局面,紧张得不得了。整个咸福宫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东西,压迫得人心跳加快,心也惶惶不安。小桃大口深吸了一下,缓缓走过去,回到宫女中间。宝格偷偷拉住小桃的说,低声说:“公公说,今天值勤的宫女都要被皇上问话。”   小桃呼吸又是一紧,她再清楚不过了,皇上要彻查所有知情人,她肯定是跑不掉了。   因为那个时间,她就站在缨宁窗旁,恰好那时正房的大丫头春儿出来洗水瞧见过她。小桃站在原地,腿如打摆般抖个不停,身子也微微的抖。她强作镇定的打量其它人,发现其它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倒被这里的气势吓得个个紧张不已。过了一会儿,皇上从正房里走出,阴冷无情的目光从在场的宫女中间逐个缓缓扫过,视线所到之处,无不吓得她们心惊肉跳。   “把负责看守缨宁的人带走!推出午门,斩!”皇上的脸色阴沉的吓人,目光透着从未有过阴狠劲,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宫女耳边犹如催命钟般,她们个个惊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皇上话一落,马上有两名侍卫上前去拖那个太监,太监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发不出声了。他还是李德全手底下最忠实可靠的人,特意派来办这个差事的,想不到运气不好,命也赔上了。   惠妃缓缓从屋里走出,她面色苍白,看似强打着精神走出来的,刚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唯有站在门口的李德全有可能偷听到一二。惠妃扫过一干众人后,便静静的站在皇上身边听着,她的手紧紧拧着手绢,眼皮低垂,一惯面带微笑的脸上此刻再也笑不出来了,屏息的伫在那儿。   皇上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给李德全做了个手势。接下来,李德全开始逐个叫宫女上前审问缨宁回来时每个人在做什么事,可有证人等等。问了一通下来,大部分宫女都平安通过。轮到春儿时,她紧张的说当时曾出屋倒水,李德全问可有看到什么人在缨宁门外逗留,春儿下意识的看向小桃。李德全会意的朝小桃望去,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问到宝格时,她显然被周围这架式吓坏了,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房间就是缨宁房间隔壁,最有嫌疑。当李德全问及是否听见了隔壁的动静时,皇上阴冷的黑眸一直在旁边冷冷的盯着她,她跪在地上,额头冒出层层冷汗,身子抖的象筛子,哆嗦半天才说几个字:“臣妾听不清,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最后问的她泪水直流,李德全这才作罢。   “这么说,你们谁都没有跟缨宁接触过?”李德全尖着嗓音叫道。“你们都这么清白吗?谁跟缨宁说过话的,或是听见屋里谈话的,自己站出来,别让咱家费事了。”   皇上在旁边走来走去,阴冷的几次目光从小桃身上掠过。小桃知道,这是让自己站出去呢,看来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她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脚软的迈不动步,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冒出,将打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任谁一看都能瞧出她的异样。   “小桃。”李德全尖细的声音叫道。其它宫女自动闪出一条道,皇上阴霾的目光朝她望来。小桃心一哆嗦,绝望的闭了闭眼,缓缓跪倒在地,手拄着地面,将身子俯了下去。“求皇上开恩……”她无力的说完,再也发不出声了。   皇上走过来,沉默的看了她半响,手一挥,旁边过来两名侍卫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李德全同情的叹道:“小桃啊,别怪万岁爷无情,是你命不好,听到了不该听的,怨不得别人。可怜再过几天就外放了,谁知摊上这事……唉!”   小桃流泪满面的哀求:“皇上,请饶了奴婢吧!奴婢冤啊!公公,您帮奴婢说说好话,求求您了。”   李德全为难的看了皇上一眼,叹了口气,他也无能为力。小桃无奈,转而向皇上苦苦哀求:“皇上,奴婢是木兰的好姐妹,什么时候奴婢也不会害木兰,求您开恩啊!”   “万岁爷……”这时,惠妃忍不住想说什么,皇上闭上眼睛,手一抬,制止了她。“带出去!”小桃一连声的叫着皇上,最后还是被侍卫拖向殿门。皇上转向惠妃冷冷的说道:“三日内,咸福宫闭门整顿不许任何人出入,这几日你就好好管住你的人吧。”说完,迈开大步离去。   惠妃则甩帕行礼,默默恭送皇上。小桃和披头散发的缨宁被侍卫押出来。刚见皇上从里面走出,宫里便传来一阵骚乱,春儿的声音在惊叫:“娘娘,你醒醒!娘娘!”听动静象是昏过去了。据居宫中多年的小桃猜测,象这种事惠妃本也难逃惩罚的,幸好她位居六宫之首使得她逃过一死,若是换到别的嫔妃头上就难说了。   我捧着茶杯默默的听着小桃的讲述,仿佛自己也曾亲身经历了那日的事,几乎可以感受到当时是种什么样的气氛,死亡所带来的压迫和窒息笼罩着每一个人。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暴怒下的皇上并没有赐死缨宁,而是命人将其押回,囚于咸福宫一角。小桃则被押往北五所交由年长的嬷嬷看管。那段时间,咸福宫成了无人敢问津的冷宫,谁也不敢去踩这个地雷。德妃和敏妃曾前去看望,被门口的侍卫拦回。大家暗中猜测着惠妃很有可能为此事失宠,孰不知,三日后皇上照旧去了咸福宫,对惠妃依然跟从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于是,惠妃失宠的传言也就不告而破。此后,她在后宫的地位变得更加稳固,无人能及了。   还好,事情没有发展到及坏的地步,真是一场虚惊啊!   我舒了口气,拍拍小桃的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有我的必定少不了你的,就当在自家里一样。”   小桃幸福的点点头。“你肯收留我已经很开心了,再让我在这里白吃白住,我住着也不塌实啊。我别的不会,伺候人的功夫还可以,以后我跟小青做一样的工作可好?”   “你是不是也想领薪俸啊?”我开玩笑的问,小桃不好意思的笑,没等她回答,我随笑道:“放心,有小青的还怕没你的吗?不过,我可不敢使唤你,你是伺候佟贵妃的金牌丫头,我哪有这么好命让你伺服?得啦,你想做什么就做,就不给你安排差事了。”   说完,我看见廷璐朝这边走来,小桃看了一眼,捂嘴偷笑:“是不是我占用你太多时间了,他来要人来了?”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嗯,看样子像是。”我们两人吃吃的笑起来。一会儿功夫,廷璐走上平台来到我身边,“哎,亲密谈话是不是该结束了,都快一个时辰了,想聊到多晚?”   小桃巧笑:“不晚,我们以前住一个屋子时都聊到子时呢。”   我抬头冲他笑,推了他一下,“小桃刚来,我们有好多话要说呢,要不你先去睡,一会儿我累了也就回去了。”他没有动,唬着脸道:“听话!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呢,等养好了身子再慢慢聊不迟,小桃又不是只来一天两天,往后的时间多着呢。”   我无奈的看向小桃,小桃马上识趣的起身:“你们快去休息,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就走。”   我正跟小桃说东西放着不用管之类的话,没等我把话说完,突然眼前一花双脚离地而起,“啊!”我惊呼出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转眼间自己落到了某人的怀里,待定住神一看才发现廷璐正抱着我走下平台。原来他见我罗嗦个没完没了耐性,索性亲自动手带我离开。见小桃在后面咯咯的笑,我忍不住捏了他鼻子一下,“看你,又不是赶上生孩子着急上火的,你急什么。我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等不及?”   “小桃吸引力就那么大呀,你们聊得热乎,把我一个人放旁边干晾着。”   敢情这家伙爱冷落了,我抱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肩窝处吃吃的笑,“你一个大男人还吃小桃的醋!”   他抱着我一路朝寝室走去,进了屋,用脚关上门,然后直抱到内屋的床铺处才将我放下。我抱着他脖子没有松手,他就势覆盖上来压着我,捧着我的头亲密的问:“媳妇大人有何吩咐呀?”说着,在我唇边轻啄了一下,抬头打量我。   廷璐这几年来变化很大,为了照顾我付出了不少心血,短短两三年里从一个毛头小伙子迅速成长为皇上身边的得力臣子,肩挑大梁的人物。如今,他脸上的青涩单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沉稳,唯有笑起来的时候依然有着一成不变的活力与风趣。见我看得如此认真,他渐渐的不笑了,深深的看着我。   “在看什么?”   我眉头轻挑,故作认真的说:“亲爱的,你该锻练锻练身体了,同样的路可比以前慢了几拍哦。”   他侧过身手拄着额头,用研究的表神看了我半晌,渐渐的,脸上露出痞子般坏坏的笑,“你是在暗示我……不行了?”   “夫妻之间说话何须暗示?以前见你天天有晨练的,最近好象没什么动静了,哎,做事要持之以恒,不可以偷懒的!”我正要起身,他伸臂一拦便又将我推倒,同时牢牢锁住不放我起身。“看见没?是谁不行了?你现在弱得连布娃娃都不如,风一吹就倒。”   “别跟女人比力气,亲爱的!”我不服气的哼道。   他顿时来了兴趣,好笑的问:“不比力气,比什么?你说。”   这个可难不住我,心思一转,马上说出一个他根本做不到的事,“生孩子。”我笑眯眯的说道。他眯起眼睛,意味不明的看着我,缓缓倾身覆盖上来用一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我耳畔吹热气,“难道你想再要个孩子,嗯……”他在我唇间轻尝浅啄,低声说道。   一句话说得我面红耳赤,嗔怪的推开他,不依道:“少来,你想我死吗?”   “谁让你贬低我的能力,为了你,我已经变成多面手了,除了生孩子大概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他的口气中颇有一番命苦的味道。我扑哧笑出声,搂上他的脖子,柔声哄道:“是,你已经很好了,好到让我挑不出毛病,满意了吧?我去给你打点洗脚水。”   我刚要起身,他一把拉着我往怀里一带,让我重新跌回他怀里,不满意的说道:“行了,你这个病号还是老实歇着吧,病都没好呢,净想着做事。真那么闲得慌,就抚慰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如何?”   “你想我做什么?”我笑嘻嘻的吻了他一记,亲爱的问。   话一出口,周围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了,他没有说话,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蛰猛起来,手捧着我的脸,低下头缠缠绵绵的吻着我的唇。猛地,我想起自出宫以来自己一直在生病,他为了照顾我可有段时间没有碰我了,这会儿见我精神尚好,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领会到他的意图,我的心一荡,突突的狂跳起来。   既然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那应该不是有什么事吧?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木兰?可以吗?”他喘息的在我耳边低语。   我的脸因涨热而变得通红,缓缓睁开眼,有些看不清楚他的面孔,烛光已经燃尽熄灭了,屋里一片漆黑。   好象不行……我的手指在抖,也许激情带来的冲击波导致气血不畅,还没开始我已经觉得呼吸受窒,有点喘不上气了。见我没有回答,廷璐低头吻向我的额头,鼻尖依次移到唇间流连不去。我分明感觉到他的手在抖,不知道男人要控制自己的欲望会这么辛苦。   “病气会传给你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虚弱的低语。   正睡的香甜,屋里的细微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吵醒,睁开眼,只见廷璐站在屋子中央已经穿戴整齐了,小青在帮他正衣冠。我拨开纱帘看着他,小青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随即廷璐扭头朝我看来。他摆了摆手让小青退下去,然后来到床边坐下,宠溺的看着我,清亮的眸中闪烁着幸福眸光,少顷,他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还好吧?”他摸了摸我脸颊,低声问了一句,没有马上起身。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没事,去吧。完了差事早点回来。”   他再次在我唇间吻了一记才笑呵呵离去,眉眼间写满了欢愉与满足。看他乐得就象偷吃了禁果的毛头小伙子,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翻转身准备再睡一会儿。这一动,才发现浑身酸痛不已,忽的想起昨夜的激情与狂乱,顿时脸一阵发烧。因为身子虚弱一开始我并没有怎样卖力的去迎合他,多半是他在照顾我不让我太过劳累。但是到了后来他有点失控,而我头脑昏沉沉的厉害,已经不知道几时在梦境几时在现实中,意识始终处于半混沌状态。   “木兰,以后不要处处迎合着我,就算拒绝也没关系,本来我不该趁你这时候就……”没等他说完,我伸手捂上他的嘴,他再次低叹,更紧的将我搂住。   昨夜的激情让我出了一身大汗,沉重的身子变得通透轻松起来,无意中倒对我的病情有所助益。廷璐走后,我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然后让人准备好洗澡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裙,这才觉得整个人清爽了起来。坐在梳装台前,我对镜梳理长发,当注意到颈项间那些星星点点的青痕时我倏的脸红了,这家伙,从不为我着想一下,这让我怎么出门啊,此时已入夏了,大家都换薄衫的时候我总不能在脖子处围一圈领巾吧。   我正努力往上拉衣领,试图挡住作案痕迹,这时,小青拉着小桃笑嘻嘻的走进来,“别拉了,这么明显的标记我们都看见了,就别遮遮掩掩的了!”廷璐一走,小青也变得放肆起来,指着我对小桃说:“看吧,我家主子对小姐可好呢,简直恩爱得不得了呢。这就是证据哦。”   一句说得我脸涨红,嗔怪道:“小青,从今儿,你说一句好听的我赏一两银子,说一句不好听的,就扣你一两银子,等你成亲时能挣多少红包就看你的本事了。”   小青一听,马上笑嘻嘻的上前哄我,“小姐,我刚才的话说的也没错啊,那是在夸你呢。”   我轻哼一声,“可我不喜欢听。”小桃看我们主仆斗嘴,觉得颇有意思,见小青走去床铺叠被,她便来到我身边主动帮我梳头。洗漱完毕,我走去膳厅,本想叫上小桃陪我用早饭,不成想她跟小青已经提前用过了,剩下我一个人在桌前吃独食。   “小桃,你见过小史了没?”我一边吃一边跟小桃拉家常。她点点头,“见过了,蛮机灵的一个小伙子。”   “等小青嫁人了,我也给你张罗一个,保证让你嫁得顺心如何?”我是那种闲不住的人,如小桃的话讲,我就是顶没事顶没事的也要操心下别人。经我一说小桃赧然的笑了,“这种事讲随缘,哪能刻意去找呢。我现在蛮知足了,有了新家,认识了新的朋友,小青小史,都是一群随和的人。你和廷璐也是个不错的主子,其实我觉得能陪在你们身边顺顺当当的过日子就很好了。至于嫁人……走一步说一步吧。”   正跟小桃聊着天,自窗外我看见小史一溜烟朝这边小跑而来,象是有事情了,我抬头等着,转眼间他奔到门口报告:“夫人,大阿哥府的侧福晋来访。”   是吴雅氏!可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正想找她说说话呢,她倒先来木兰府了。我惊喜的叫道,“快请!”正打算匆匆吃几口就迎出去,小青端着热好的中药走进来,不依的说道:“小姐,公子可说了,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要盯着你把药喝了。喏,这是蜂蜜水,要是喝不完,我可不放你出去。”   “行了行了,别这么罗嗦了。”我端起碗一口气喝尽,放下碗就要往外跑,不想嘴里苦得要命,都冲出门了,又忍不住返身回来端起那杯蜂蜜水喝了几大口,这才过了劲儿。   见小桃和小青在旁边吃吃的笑,我埋怨道:“这药怎么这么苦啊!”用手扇了扇嘴里的苦味,不住的啧巴嘴。小青笑道:“小姐,中药哪有不苦的。要是蜂蜜水不够,我去给你拿块糖来。”   “快去快去!”我忙挥挥手。   小桃劝我再吃点,凉了再吃伤胃,我匆匆拨拉了几口正想应付事的吃一点就去,哪知吴雅氏已经进来了。我刚放下碗,便听银铃似的笑声自门口响起,“木兰,您这吃的是早呀还是午膳呀?”   扭头一看,吴雅氏正以手绢掩嘴冲我吃吃的笑。我笑眯眯地应道:“早膳午膳一起用呀,这多省事。”我只顾打趣,不知道唇边还沾有残渍,小桃见了,上前用手绢在我唇边抹了一下,然后动手收拾桌子。吴雅氏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小桃,她一愣,疑惑的指着她叫道:“这、这不是小桃吗?你怎么在这儿?”   小桃也认识吴雅氏的,以前吴雅氏常跟着嫡福晋进宫给佟贵妃和惠妃娘娘请安,跟小桃也熟,此刻在木兰府见到她感到颇为意外,看看我又看看小桃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小桃头一个反应就是屈膝行礼,“奴婢小桃见过侧福晋。”   “这是……怎么回事呀?”吴雅氏朝我看来。   “前阵子内务府那边不是公布了一批外放名单?刚好小桃也在名单里。她家里早没了亲人,从宫里出来也没个去处,所以我把她安置在我这里了。”   吴雅氏恍然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笑着对小桃说:“你也算是个有福的,遇到了木兰,她人好心也善,这样的好主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还以为小桃是来这里当丫头的呢,顺嘴夸了几句。小桃听了旦笑不语。我忙打断吴雅氏的话,“姐姐,快别这么说,我让小桃过来可不是给我当丫头使唤的。”   吴雅氏愣愣的看着我,“不是吗?”   “当然不是。”   小桃毫不介意的笑道:“小桃没别的本事,只会伺候人的活,再说我在宫里也常伺候她的,这回出来了,自然也要跟过来呀。木兰外表看来精明,其实离了人照顾,她可就不行了。”   我不依的斜了她一眼,嘴硬道:“瞧这话说的,难道离了你们照顾我还不活了?”   小青捧着糖罐走进来,接口道:“小姐,你若没有我们,那日子绝对一团糟,说句难听的话,离了我们你还真没法活了。”说着,取出一颗糖塞入我口中。见此情形,吴雅氏恍然想起此行的目的,马上关切的问:“对了,听我家爷说,你这阵子不舒服?前几日我就想来,怕给你们添乱就没过来。心想着,都过了好几天了没准病气过去了,这不才敢过来瞧瞧。”   “让姐姐惦记了。最近事多,心里窝着急火,一下子就发起烧来了。前几日一直烧得昏昏沌沌的,昨个才刚刚好点了。”我说话的时候,吴雅氏看了一眼桌上的汤碗,没辙的叹了口气,“你呀,原本就身子弱,还不好好照顾自己,隔三差五的就闹个小事什么的,这哪是养身子呢,简直是养病呢。”   我们说话的功夫,小桃要收拾饭桌,小青忙拉住小桃让她歇着,自己动手收拾起来。见这里没有什么事了,我拉着吴雅氏去后园子小坐,那里风景好是个聊天的好去处。小桃没事可做,便端着茶壶茶杯跟我们一起来到后院木屋。   吴雅氏回头看了小桃一看,拉着我的手,忍不住问道:“对了,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们。前阵子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呀,闹得后宫人心惶惶的。那天爷回来,脸色很难看,说咸福宫出事了。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害得我和福晋提心吊胆的一夜没睡……”听吴雅氏喋喋不休的说话,我脸色挂着笑,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小桃端着托盘在后面静静的跟着,提起那件事,身为当事人的我和小桃都觉得心里象压上了一块石头,不愿被人提起。吴雅氏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沉默,仍在说道:“……后来福晋从爷口中问出,皇上宠幸了一个刚选进来的秀女,之后就龙颜大怒,不知为什么事斩了一个太监,还关了那个秀女是吗?”   吴雅氏一定也听说了小桃被关的事,此刻在这里见到小桃本人却又不敢确定被关的事是真是假了。她知道那几日我曾在咸福宫里住,所以想从我这里打听点消息。   我淡淡笑了一下,“姐姐,这件事你还是不要问了,不知道的好。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事情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就让它过去吧。好在皇上现在不过问了,要是谁在提起这件事传扬出去,怕又是杀人的罪名呢。”   吴雅氏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真的很严重?”   “你可以问小桃,她差一点为此事丢了命,你说大不大?”我淡淡说道,颇有感触的叹了口气。“你也别让大阿哥去问惠妃娘娘了,她也不会说的,就别去给娘娘心里添堵了。”   吴雅氏被我沉重的口气和不堪回首的神情震住了,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我的话点到这一步已经很明显了,知道此事的人谁也不会说的,所以也有暗示她不要追问我,试图从我这里套走什么消息。我们来到木屋前的平台,围着圆桌落座。我转移开话题谈点别的事。“对了,还没问你呢,有身孕的事跟阿哥说了吗?”   她开心的点点头,“说了,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第二天就把太医请来给我号脉,太医说一准是男娃没错的。”   我欣喜的笑道:“太好了!那大阿哥有什么表示没有?”   “有啊,他送了我一对龙凤镯子,说是这对镯子早就准备好的,我们谁先生男娃就给谁,现在他让我什么事都不做,安心养胎就成。”吴雅氏笑颜如花,美得那叫一个幸福。我伸手摸了摸她肚子,感概地说:“你也算熬出来的,阿哥对你算是宠上天去了。”   “所以我要为爷生个儿子,从此改变我的命运!”她摸着肚皮美美的说道。听她提起命运,我不由想起史书上的资料,记得大阿哥第一个儿子好象是嫡福晋生的,不是别人吧?那吴雅氏这个……真的是儿子吗?还是太医说错了?看吴雅氏那个高兴劲头我实在不敢往后想了,脸上淡淡的笑,心里暗叹希望是个好结果随了吴雅氏心愿。   吴雅氏并没有在这里逗留多久,说阿哥一会儿就回去了,她要赶在他进家门之前回去等他。所以说了没一会儿话她就带人走了。小桃收拾茶杯的时候,忍不住说道:“我在佟贵妃身边那会儿,听说嫡福晋对她很有意见,当初大阿哥想娶进门的时候福晋且闹了几回呢。惠妃娘娘亲近嫡福晋,就劝嫡福晋不要拦这事,阿哥想娶谁由着他去,只要不让别的女人先生下儿子就行。”   我心一动,抬眼看向小桃,她一边收拾一边念叨道:“这回她有了身孕,而且太医又断出是男娃,嫡福晋心里不定多难受呢,等着看吧,我敢打赌阿哥府里绝对太平不了。”   “不会吧,我去他家的时候,嫡福晋跟她可亲密着呢,总不会因为这个孩子嫡福晋就翻脸闹生份吧?”我有点不相信。小桃撇了撇嘴,在我身边坐下,“你是不知道,那些阿哥家里的福晋们争宠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尤其生子这么重要的事。我在后宫见的事可多了,你是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别看现在嫡福晋事事太平,对谁都好,等着往后看,要是这个侧福晋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我才相信嫡福晋对她是真的好。”   想到史书中的记载,小桃的话让我有些不安,隐隐为吴雅氏担心起来。吴雅氏出身清寒,难得遇上了大阿哥以为会过上好日子,结果嫁进来才发现嫡福晋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一直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虽然现在被阿哥宠及一时,可身边依然有隐患存在啊。   “所以我说,还是木兰你命好。看看别人家,哪家不是三四个妻妾,整天说长道短打打闹闹没一天消停日子,而廷璐不花心不娶妾对你又专心专情,这样的好男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嗯,小桃这话说的中听!”廷璐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我抬头一看,他连朝服都没换就先进了后园子。小桃笑吟吟地说:“我去换壶新茶来。”端着托盘离去。看着小桃离去的身影,廷璐含笑的来到我身边,说道:“这个小桃挺有见识的,以后让她没事在你耳边吹吹风,时时提点着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我很知福啊,谁说我不知福了!哎,怎么今儿回来得这么早?”我仰起头,问道。他低头在我唇间吻了一记,顺势将我抱起搂入怀中,换他坐到座位上。“今儿相国府办寿宴,内阁那帮老臣们都去捧场去了,反正也没人办差,我也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啊?那二哥呢?”我惊讶道。   “他还在,他说部里不能没人,就让我先回来了。”他嘿嘿直笑。这家伙,撇下亲兄弟自己倒先溜回来了。廷玉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认真,把自己累得跟什么似的,还硬挺着,也不知让自己适当的休息一下。廷璐贴着我的脸说:“二哥挺心疼我的,有什么难办的差事都是他尽量揽着,只交给我一些轻省的事做。所以呀,我的差事不多也好做,就算有什么事办砸了,大家冲着爹和二哥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我。”   “你办砸过差事吗?”我好奇的问。   “那敢啊,我也事事仔细着呢,要是办不好,不光丢我的人,连同二哥和爹的面子岂不都丢了。”廷璐嘿嘿的笑,今天他看起来显得格外精神,神采奕奕的。我捏了他脸一下,打趣道:“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还是得了什么彩头了?把你美成这样?”   “真被你说着了!亲爱的,今儿我瞧见了一个姑娘……”说到这儿,他刻意顿了一下,直拿眼膘我。我端坐在他怀里认真的看着他,看他想动什么歪心思。见我没有什么反应,他献殷勤似的陪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个……她长得可水灵了,细皮嫩肉的一捏可以挤出水来,人也长得美,见过她的人都说谁娶了她就有福了。我一看呀,还看是,第一眼就瞧上她了……”   我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瞄着我的反应,好象很怕我生气,脸上却又一副忍俊不住的暗喜神情。我看在眼里心里的火开始一咕咕的往上冒,不过脸上始终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一边握着我的手摩挲,一边美美的感叹:“现在想想心里都直发跳。我跟人打听过了,她家世清白心地也善良,上门求亲的人可多了去了,不过她心高着呢,罗列了一大堆条件,没资格的人不让登门。我就想呀,自个条件也不错,这么好的便宜哪能让别人捡了去?你说是不是?听说她不在乎什么大房二房的,只要男方家里人和气,容得下她,她就愿意嫁过来。嘿嘿,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没意见……”   他想纳妾了?我眼皮一跳,刚刚的开心劲头没了,胃里一波波的直泛酸水。好嘛,刚被小桃说了我是个有福的人,转眼间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小桃端着茶水过来,一一为我们沏上热茶后立在了旁边。   廷璐看着我的脸一脸期待的问:“你同不同意?”我慢条丝理的端起茶吹着上面的热气,一边小口抿着,小桃是个机灵的丫头,见气氛似有些不对头,便奇怪的看着我们。   “我们家要是多一口人不定多热闹呢,你说是不是?”他继续追问。   小桃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了,倒吸了口冷气,吃惊的直看着廷璐。换成其它女人赶上这事肯定会大吵大闹,或是哭哭啼啼吧?我却平静得有些不像自己了,见小桃要说什么,我侧头对她道:“小桃,你先下去,我和廷璐有话要说。”小桃担心的看了我一眼,静静下去了。   我喘了口气,勉强挤出淡笑,问了一句:“你说的话是真的?”   他点点头。我放下茶杯,冷静的想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从他眸中居然看不到半点闪烁躲闪的眼神,似乎没有觉得对愧于我的样子。我的心拨凉拨凉的,他的话如同平地起响雷般轰得我脑子有些短路,无法集中精神想事情。好吧,虽然事情来得突然,但总要面对不是吗?   在离婚率奇高的现代这种事见也见得多了,一向认为夫妻过得好就过,过不下去就好聚好散,用不着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做给别人看。只是心里不明白,廷璐和我不是生活的好好的吗?什么矛盾也没有,他怎么这么快就起了外心,是我对他没有吸引力了,还是男人原本就花心?   如今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我却再也没办法让自己泰然处之了。   廷璐一直在观察着我的表情,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平静的问道:“好,即然是真的,我们就好好解决这个问题。她喜欢你吗?”   “只要我对她好,她没有道理不喜欢我?”在我的注视下,他笑得很心虚,从他眸中隐约可以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歉意。我有些心痛了,就象有东西在一下下剜我的肉痛得人无法呼吸,“你会喜欢她,对吗?”   “是。我会爱她一辈子。”   这句话也曾经对我说过的。我笑了,笑得很伤感,轻轻摸了下他的脸,依然用柔和的声音劝道:“亲爱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它没有任何意义,想对她好就用行动表现吧。我的意见是:只要你过得好过得开心我不会作你的绊脚石。”   “你、你同意了?”他愣愣的看着我,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   “惊讶什么,我成全你们不好吗?”我淡笑了一下,起身离开他,换到对面的座位上。小桃正站在不远处望着我们,我叫了一声,小桃马上赶过来,一脸担心的瞄着我们却不敢多说什么。我平静的说道:“小桃,帮我去把福伯请来,带上帐本一起过来。”   小桃口中称是,马上跑去了。   “你要做什么?”廷璐奇怪的问。   我手捧着茶杯,坐在座位上静静的出神,一边喃道:“等会你就知道了。”在等福伯的时候,廷璐一直侧头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要不就是挠挠头,似有歉意的很想说什么。我怔怔的看着杯中的茶水,不言不发,以前的经历就象电影片断一般在脑海中轮番闪过,从第一次遇见他到漠北,到几次牢狱之灾,我们经历了无数悲喜,也收获了无数幸福的泪水。我们所经历的事情,比别人一辈子的事都多……   “知道吗?回想起当年你为了我先后两次深入漠北救人的情形,那些点点滴滴足以让我回忆一辈子……”我缓缓开口说道,语气轻轻柔柔的,象是自言自语。“我曾告诉自己好好爱这个人,用心去爱一辈子,他会是我一生的骄傲……直到现在,仍是。”   说着说着,眼底泛起浅浅的泪水。廷璐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手托着脸默默的看着我,我悠悠然然地说着:“虽然你以前也曾对我说过爱我一辈子的话,但我从不相信那些承诺能维持多久……我不会怨你,至少我爱了,对得起你们张家人,真的。”   福伯和小青小桃从拱门那边过来了,我努力吸了吸鼻子,将眼底的泪逼了回去。“我会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留给你的新欢。所以,我要跟你签一个分手协议,然后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房子是你的家的,我不要;大榆村是我辛辛苦苦一手经营起来的,我也不要,把它全部留给我们的孩子。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让她插手大榆村的事务……”   “你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我?”   “你放心,我走到哪里都会有饭吃,你只要善待小青小桃她们就行了。我想一个人离开。”说到这里,我长长舒了口气,自失的一笑:“我现在才知道放弃一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年噶尔丹放弃我的心情,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廷璐低着头,似乎被我的话打动了,半天没有声响。   福伯他们到了,他们已经从小桃口中听说了什么,个个悲愤的看着廷璐。小青咬着嘴唇气呼呼的瞪着他,要不是我用眼神制止,小青的话早就出口了。我缓缓站起来,“福伯,你过来,坐这里帮我起草一份文书。”   话刚落,廷璐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胸膛剧烈起伏着,连声说道:“不要,木兰!”   难道他后悔了?我酸楚的淡笑:“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然决定要纳妾,就不要阻拦我了。我没办法跟别的女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们好聚好散,我不纠缠你,你也别阻拦我。”   “小姐!你不要走,你走我怎么办?”小青哭了起来。福伯也擦着老泪劝道:“夫人,你不能走,你要走了,这个家就完了呀。”   我勉强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没有我,这个家照样会过下去,你们很快就会有一个新主子了。”我的话刚落,廷璐突然从背后一把将我抱住,连声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开这个玩笑,没有什么姑娘,也不会纳妾,那些话都是假的!”小青小桃和福伯均愣住,齐朝廷璐看去。   “假的?”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廷璐用力晃着我,“回来的路上,纳兰他们几个谈起纳妾的事,都说不知你会是什么反应,他们起哄让我来试探试探你。刚刚见你那么问,我顺嘴就给说了,谁知你当了真。”   纳兰揆方!我心里暗暗咬牙,又是那家伙出的馊主意!自已过得不顺心就算,也想把别人家的事搅混么?一听他这样说我的委屈顿时压不住了,紧着汹涌翻腾起来,心也是一个劲的哆嗦。好象直到现在我才刚刚起了反应,害怕惶恐不安……一古怪袭上心头,我直直的看着他,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用力闭了闭眼睛,很为他拿这种事试探我而火大。小青他们已经释然下来后相互面面相觑,直嘘气不已。而我,则愣愣呆呆的忘记了反应。廷璐抱着我连声道歉,低头频频亲吻我额头鼻尖,问着是不是原谅了他的话。我缓缓推开他,咬牙淡笑道:“你是说,在开玩笑?”他歉意的点头。我看似轻轻淡淡的笑,开口却扔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炸弹,“可我的话是真的,分手吧。”说罢,转身调头离去。   可恶,玩笑岂是什么都能开的,我也要让他尝尝被吓的滋味。   小青小桃他们刚刚释然的表情倏的变了,惊慌的想上前拦。   廷璐大惊,想不到我当真了。我才刚迈出步子,他忙大步追上来,一把将我扯回怀里牢牢抱住,叠声叫道:“不行,我不同意!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跟你无关,纳兰好象挺能张罗的,让他再给你张罗一个姑娘好了。”我扳着脸冷冷的气道。   福伯一听我话音知道我已经打消了分手的念头,只是在跟廷璐质气罢了,便悄悄招呼小青和小桃悄然离去,留下廷璐好好哄慰我。见没了外人,廷璐彻底服输了,低头向我认错:“木兰,你打我骂我都行,是我不好,不该拿纳妾的事试探你。下不为例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是,我立场不坚定,不该受纳兰怂恿……”   我的口气象极了长辈训斥自己的孩子,而廷璐低头认错的样子也蛮象个孩子似的,逗得我差点笑出声,我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起来。“哼,知道就好。回屋去写检讨书,写到我满意为止。”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是用这个方法冶学生的,刚好拿来用在廷璐身上。   我的话一落,环在腰间的手臂明显一紧,廷璐抗议的叫道:“不是吧?你也差不多点,不就是一个玩笑吗?干嘛那么认真,检讨书就不必写了吧!”说到哪儿,他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我的眉头顿时竖起,轻描淡写地说:“随便吧。”   快到响午了,廷璐为了讨好我早早跑去厨房盯着厨子做一些好吃的食物,等小青他们端菜上桌时,发现女主人不见了。廷璐吓了一跳,慌忙打发所有人找,整个府邸搜了一个遍仍不见人,廷璐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老婆质气出走了!   正当他们在府里忙乱的寻找我时,我正悠悠然的搭着顺风车前往张府。常安微笑的扫了我一眼,“脸色不太好啊,怎么?跟廷璐吵架了?”   “唉,那家伙啊……”我叹了口气。常安惊讶的看着我,“你们两口子吵架可不多见啊,为了什么事啊?”我略略有气的说:“还不是纳兰揆方挑拨的,好事不想,净给廷璐出些馊主意。他竟然鼓动廷璐当面问我纳妾的意思,看我会是什么反应。想想就上火!”   “哦?廷璐真的问了?”常安哑然失笑。我火大的哼了一声,常安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廷璐真的会问啊。你肯定气坏了吧?”   我再次叹了口气,“说实话,那会儿我真的当真了,当时觉得心都停跳了……”常安扭头看了我一眼,突然不说话了,我怔怔的发了会儿呆,轻声道:“后来我跟他说你想娶谁就娶,我不拦着,但我不会跟别的女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所以我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他,打算从他面前消失。最后他吓坏了,这才跟我道出真相,说纳妾的话是假的。”   常安无声的笑了一下,“廷璐那么聪明的人也有愣头的时候。”   “等我见到纳兰绝不放过他,好端端的净给我找麻烦!”我咬牙气道。   “你出来跟廷璐说了没?”常安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我郁闷的冷哼:“没有,懒得理他!”   常安眉头高挑,扭头看了我少顷豁地抿唇一笑,“猜到了。”恰好马车驶到张府门口,他拉住马缰绳停了下来。我下了车冲他道谢,他没有马上离去,看着我似有话要说,不知为什么他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一下,摆摆手,驱车离去。   有点奇怪……我望着常安的背影,挠了挠头。   我的到来让大家感到很意外,都问廷璐怎么没来?原来他们从廷玉口中知道廷璐早早就回家了。我说家里有访客,就一个人过来了。张夫人不疑有它,拉着我进后院看雪莲的绣品。雪莲正在屋里带孩子,闲来无事绣了很多东西,张夫人连夸她手巧,听得我直汗颜,自成亲以后自己一件象样的绣品都没有。   在被我寄身之前木兰的绣工也不错的,与雪莲一起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而现在雪莲不断有作品出炉,我却拿不出一件象样的作品。   廷玉被张夫人从书房叫回来陪着我们聊天,我和雪莲张夫人聊天的时候,他坐在桌前一一细看着那些成品物件,似乎才知道雪莲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雪莲把一块绣了一半的手帕递给我,说是帮我做的,让我继续往后完成,我愣愣的接过来,看看她们都是边绣边聊天,合着我也不能显得太外行了呀。于是,拿针纫线看似认真的做起来。心里却暗叹:这绣花针的针眼这么小,想穿进去也不是件容易事啊,真是难为人!反正我也不急,便慢条丝理的消磨时间。   正穿着,旁边有人伸手过去把我手中的针线拿了过去。   抬头一看,廷玉好心的帮我穿起来。我笑眯眯的托着腮帮看着他。雪莲见了,笑起来:“怎么,你们两人连针都纫不上?”   张夫人也笑:“算了,别纫了,看样子木兰好久没有碰针线活了。”   我讪讪的笑:“的确好久没碰了,现在拿起针线手就紧张,所以这些细活都是小青在做。”   我们说说笑笑的功夫,很快到了用膳时间,张英打发人回来说手头有事晚点回来,于是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先用起来。张夫人念叨着廷璐怎么还没来,问廷玉要不要打发人回去催一下,正跟雪莲说话的我忙阻止,说没准廷璐跟朋友们去外面酒楼了。   廷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用过膳后,我跟他们又消磨了一个多时辰,张夫人和雪莲在哄孩子,我则跟廷玉下着棋,眼看着夜要深了,连张英都回来了,廷璐仍没有露面。   张夫人奇怪道:“璐儿怎么搞的,这么晚了也不知过来接媳妇,算了,木兰啊。”她扭头冲我说道:“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别耽搁太晚了。”   “娘,不用麻烦了,我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了。”我笑眯眯地说。“好久没有跟姐姐私下里闲聊了,难得有个机会。”   张夫人啊了一声,“真的不用回去吗,那也得告诉璐儿一声啊。廷玉,你叫个人回去说一声。”廷玉应了一声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张夫人跟张英回院休息去了。雪莲见孩子睡熟了,说是一会儿回来抱着出去了。他们一走,屋子顿时显得清静了许多,廷玉抬眼看了看我,继续稳坐如山的下棋,一边下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你跟廷璐闹别扭了?”   “没有,我们好着呢。”我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没精神的样子。   我一走,木兰府里可乱套了,廷璐有错在先哪敢跟家里人提这回事,马上打发所有的人出去寻人。附近所有的地方都寻遍了,他又放大范围往更远里找。鉴于以前我出过事,他生怕我再被坏人抓住,急得跟火烧屁股似的,深晚里仍骑马在外面兜转,直到撞见常安他才结束没头脑的乱转。当然,这些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他为了找我,几次从家门口经过把附近寻遍了,却始终没想到回张府看一看,谁知我就在张府呢。听了常安的话,他马上转头朝张府冲来。   廷玉正在追问我和廷璐出了什么事,我不紧不慢的回道:“也没什么,他想纳妾。”   “什么?”廷玉拿着棋子正要落下,闻言一下子愣在空中,吃惊的朝我看来。恰好此时,雪莲迈进门槛也听见了这句话,惊声道:“纳妾,廷璐这么说的?”   “是啊,他亲口跟我说的。”我心平气和的样子不象是说谎,却也不象一个女人正常反应。廷玉又惊又疑的看着我,我心里坏坏的想:要不要再给廷璐添点乱?一抬眼正迎上廷玉的视线,顿时打消了念头,廷玉认真起来是开不得玩笑的。我忙释然一笑:“现在没事了,他跟我道歉了。”   廷玉的眉头拧了起来,棋子握在手中收了回来,扔进棋盒里不说话了,看样子是生气了。雪莲见此情形,不安的看了看廷玉,忙道:“我去给你们倒点茶来。”   就在这时,府门口飞快冲进一道身影,四处寻人的廷璐终于来了,隔着老远就叫着我的名字直奔进来,一进门见我好端端的坐在这儿,满脸的焦急瞬间被喜悦取替,冲上来拎起我紧紧抱住,“急死我了,你过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遇见常安,我还在外面找你呢!”   他来得真是及时啊,正撞上廷玉的枪口上。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廷玉阴沉着一张脸,正用杀人般的眼神紧瞪着廷璐。我忍着笑,淡淡的说了一句:“啊,辛苦你了。”   廷璐诧异的看了看我,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廷玉,扭头一看顿时被二哥的表情吓了一跳,“二哥?”   “你跟我来书房。”廷玉唰得起身,率先走了出去,廷璐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忙跟了出去。一会儿雪莲端茶进来,疑惑的看向外面一眼,问我:“廷玉领着三弟干什么去了?”   我终于忍不住吃吃的笑出声,“自然是教训他去了。”接过雪莲的茶,美美的喝起来。雪莲担心的看着我,“你怎么还乐成这样,廷璐要是纳妾,以后还有你好日子过?”   我眉头一竖,哼道:“他敢!”这一次我就把他冶得服服的,以后再也不敢提纳妾的事了。我坐在厅里,优雅的叠着双腿好整以暇的美美喝茶,直到听见脚步声传来,我这才把茶杯放下,站起身来。雪莲不明所以才跟着站了起来。廷璐一个人回来的,他低头耸拉眉的迈进门,抬眼朝我看来。我眉头轻挑,端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冲他微微笑。见我笑得如此挑衅,他眯起眼睛,双手抱胸靠着门槛直出长气,一脸无奈的神情,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是故意的吧?   雪莲开口打圆场,“事情过去就算了,谁也别质谁的气了,木兰,快点跟他回去呀。”   我整整衣裙,轻松地说:“是该回去了。”故意不看廷璐那张脸,视若空气般径自出门。刚到门口他长臂一伸一把将我拦住锁回怀里。我挣扎了一下竟没推开他,抬头瞪着他。廷璐看也不看我一眼,冲着雪莲露出一脸无害的笑,“嫂子,你先去休息吧,我跟木兰有话说。”   “我跟你没话说。”我很不给面子的回了一句。   等雪莲走后,他这才放开手臂,我大喜,正要趁机开溜,腰间突然一紧,没等我惊呼出声,似有防备的他再次将我拖回怀里,并咬牙在我耳边低语:“哪里跑,以为告了我的状就没事了?”   听他的口气大有怨气,我忍不住笑出声,“活该,谁让你气我,只是让二哥骂骂你而已,我还没跟爹娘说呢,算对你客气的了。”   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他不满的叫道:“你还想怎样?哎,我已经对你很容忍了!”他生怕我再有别的动作,给他惹麻烦。   “我困了,要回去睡觉!”我质气的说,不想听他说话。   他生气的瞪了我半响,很拿我没辙的样子。我斜眼瞄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见他长长出了口闷气,伸手摸向我额头,然后弯腰将我抱起来朝外走去。见他真的不再说什么了,我心底渐渐浮起丝丝愧疚,这时候他心里肯定也正窝着火,非但没有数落人而且仍记得关心我,这怎么不让我感动,这样的好男人天底下已不多见了吧?我动容的抱住他脖子,把头贴在他肩窝处,静静的感觉着他的心跳。   “对不起。”我低道。   他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小史正跟门口的家丁聊天,见我们出来了,马上溜到马车旁为我们打帘子,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瞄我的脸色。廷璐把我放上去,自己跟着坐进来。待马车起步,我抬头看向他,“还生气呢?大男人气性也这么大?我可跟你道歉了。”   “不够。”他双手抱胸,没好气的说。“我挨了二哥一痛臭骂,你一句对不住就过去了?”   “骂得很凶吗?”我忍着笑问道。他看也不看我一眼,把头扭向另一侧,看他的样子象是真的生气了。我低声自语:“二哥还真的骂了?我以为他顶多说几句就算了……”他肩头抖动了一下,用手托着下巴更往那边侧了侧。我拨拉他的脸,“喂,那也不用气成这样吧,到底是谁先做错的?再说,我也没有真的跟二哥告状,是他问我们是不是闹别扭了,我说是,又告诉他你已经道过歉了。谁知道他会那么认真……还在生气?”   他又是一声轻哼。   “好吧,我向你道歉……但你要搞清楚,错的不是我!”这是原则问题,一定先把话说清楚。我的话刚落,廷璐突然转过头,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气哼哼道:“你这家伙,认错也理直气壮的。”他抬起我下巴,将头俯低,他的唇迅速覆盖上来。   “那当然我为什么要……”没等我说完,后面的话便淹没在他口中了。他托着我的后脑与我缠绵起来。我微仰着头,手臂下意识的搂上他脖子,这一刻,所有的意识都放弃了武装,全心沉浸在他一腔热情中了。过了好久,他放开我,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轻声说道:“以后不许乱跑了,下次出门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去向……不然我会担心死的……”   我也心软了,听话的点点头。“知道了。”   他再次吻上我的唇,这次只是浅尝了一会儿,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我轻声的问:“二哥,真的骂你了?”他用力拧了下我的鼻头,哼道:“那还有假,二哥发起火来威力不下于爹呢。谢天谢地,还好只是一场玩笑,要是来次真的,我还不被二哥剥皮抽筋……”我埋在他怀里吃吃的笑。“……你没见着二哥脸色发青的样子,要不是听了我的解释,他少不了给我一巴掌。”   “好极了。”慵懒的窝在他怀里,我美美叹道。   “好极了?”   “是啊,这样我就不怕你真的纳妾了,二哥总会为我作主的。”我咯咯笑道。他忍不住低头在我鼻尖上咬了一下,“我谢谢你了,有给你撑腰的我哪里敢纳妾!伺服你一个就够累的了,再来一个,我看我也别活了。”   听了他这句话,我彻底放心下来,贴着他脖子轻声说道:“要是你真的纳妾,我才是别活了。”   “别提这两个字了,一听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频频亲吻我额头,轻抚着我后背悠悠叹道:“这哪里是试探你,简直成了考验我呢。那时一听你说要把所有财产给我,还要立什么文书,我都傻眼了,才知事情变得严重了。唉,都是我自找的。”   “知道就好。”我甜甜的笑。等下了马车,所有的不快都随风逝去,我们笑呵呵的牵起手,象刚从外面散步回来似的。刚迈进府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小桃和小青马上迎上来,见我回来了,两人惊喜不已,同时又一脸不安的想说什么。我纳闷的看着她们,“怎么了?看到我回来这副表情?”   小桃和小青相互对视一眼,小青小声说:“……四阿哥来了!”   四阿哥!我和廷璐颇为惊讶,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还有兴趣跑来木兰府?不会有什么事吧?我从廷璐的眼神中也读出了相同的心思,我们马上往里面走去。会客厅的灯大亮,我们进去时,四阿哥正在里面优哉游哉的看书,喝茶,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头也不抬的说道:“宫门上锁了,所以我只好到这里讨扰一夜。” 第77章木兰保媒   廷璐打了个千,我则上前福身行礼,然后各自落座。   “你们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府里的也看不见几个人,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抬头朝我们看来。廷璐清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出了点小状况。四阿哥这是从哪里来?怎么没赶上回宫?”   “没什么,皇阿玛让我给常安送个东西,在他家多耽搁了一会儿。”   我陪了没一会儿功夫,眼皮就沉下来开始打架。四阿哥似乎精神头很足,居然要廷璐陪他下棋,我在旁边困得呵欠连天,四阿哥居然视若不见,廷璐让我先回后院休息,他要再陪会儿。小桃见我从里面走出来,小声问:“四阿哥是不是常来木兰府啊?看他进来时一点也不客气,哪儿象客人,俨然是这里的主人了。”   我无奈的叹气:“他一直是这样,几时跟我客气过。”小桃意外的看着我,“这里是四阿哥的游乐园子,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就跑来给我祸害一番,等玩好了,才拍拍屁股走人。”说罢,我回头看了厅堂那边一眼,不快的嘀咕道:“也不知这回又要玩什么把戏了。”   “你去休息吧,小青已经把床铺弄好了。我在这里盯着。”   我可是没有精力陪他们熬夜了,折腾了一天也累了,于是点点头往后院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小桃的口气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下人了,这可不是我的初衷啊。想到这儿,不由停下脚步朝她看去,小桃也没有动步在望着我,她微微一笑,“去呀!”   我只好暂时把话咽回,心想着明天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聊聊吧,这才转身离去。   四阿哥哪次来都没有让我顺心的时候,好在这次赶上夜里来,总算没有给我找麻烦,不过廷璐就难说了。我几次夜里睡来都发现床半边空着,不见廷璐回来。听外面打更,刚刚过了子时,我不由的火了,廷璐明儿还要进宫呢,只睡两个时辰的觉怎么行?这个四阿哥怎么从不为别人着想?   一生闷气,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直到听见掩门声,我这才放下心。   廷璐轻步进来脱靴上床,然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很快他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同时将我搂入怀中。“怎么才回来,四阿哥这会儿才去睡?”我忍不住问。   “你没睡?”他吻了我一下,无奈地说:“四阿哥难得出一次宫兴奋着呢。要不是我劝着他还不去睡呢。”   唉,这可怎么办?明儿廷璐上朝走了,接待四阿哥的任务岂不落到我头上了?也不知他几时走,看来我可有事做了。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快要沉入梦乡的时候,听见廷璐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四阿哥说明天皇上要考他学问,不会待太久的,晌午之前肯定就走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让小桃小青他们照顾着四阿哥,随他去。”   我轻轻嗯了一声,自己也正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发现廷璐早早就走了。不知四阿哥在做什么?我不放心,马上下床穿衣准备出去看看。恰好这时,小青端着水盆进来,“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那小家伙呢?”我问,   “已经走了,公子上朝去的时候,把四阿哥也稍带走了。”   哎?我意外极了,随即轻松的笑道:“谢天谢地,四阿哥不在就万事大吉了。”即然没事了,那又可以多睡一会儿了,于是,我放心塌实的返回床上接着补美容觉。小青见我懒懒的不想起,笑了笑,“真被公子猜着了,他说四阿哥在这里你肯定睡不塌实,所以他走的时候,便把四阿哥给叫起来带走了。”   廷璐想得挺周全,连这点小事也考虑到了。我美美的想道。小青见我睡下,轻轻退了出去。我闭着眼睛静静的想着事情,四阿哥每次出宫必定在木兰府逗留片刻,如果我不在,他就在府中自行找乐子打发时间,大部分时候他会在婴儿室里。有好几次我看见他抱着璎珞逗着玩,想想都觉得好笑,他也不过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嘛,这个四阿哥的喜好真的跟别的孩子不同啊……就这样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悄然滑入梦乡。   “木兰,你好象好久没有去跑马场那边玩了吧?廷璐整天忙差事,也没时间带你去转转。”   胤禔骑在马上意外风发的笑道。旁边的常安笑了笑:“自打从漠北回来,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跑马了。对了,我也叫上纳兰了,他在前边等我们呢。”   “木兰,最近身子好点了没?看着今儿脸色不错啊。”胤禔扭头朝我看来。   “托你的福,一听要出来散散心,什么病都没了。保持心情舒畅对养病大有助益嘛。”我笑眯眯地回道。今儿我一觉睡到了晌午时分,起来吃了饭没多久,大阿哥的马僮跑来带话,告诉我廷璐他们下朝出来会过来接我去大榆村附近的跑马场玩。小青本想阻止,说外面风大,不能去。我则开玩笑的回:我们不在,你和小史才方便谈情说爱嘛,多好的机会啊!今儿放你们的假,出去玩玩吧。   我给小桃也放了些钱,让她出去散散心,他们几个约好一起去湖边玩。等把他们打发走,我乐得轻松自在,拿出好久不用的背包,在里面放了些点心花生等零食,匆匆跑出来,一出府正赶上廷璐的马停在门口。   廷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着我的腰,因为有我在,大家都刻意放慢马速陪着我们小步溜着。不多时,经过和硕府早等了一会儿功夫的纳兰跟了上来。他扫过朋友,视线落到我身上时微微一怔,想不到我也来了。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他给廷璐出的那个馊主意,拿眼斜愣他,心里开始没好气了。   纳兰似乎猜到我为什么用这副眼神看他,偷偷发笑。常安看看我,又看看纳兰,心知肚明的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们出了城门一路东行,很快到了跑马场。场中有几个先到的侍卫正在跑马,见我们来了,纷纷迎了上来。他们是胤禔打发来清场的。   “上回,我和老四去毓庆宫喝酒,太子问了一个问题,他说人生最无奈的事是什么?看看你们谁能答上来。”胤禔突然问道。纳兰他想也不想的答道:“这简单,这个问题问那些吃不上饭的人最合适,捧着空碗没米时最无奈,想买东西手头没钱最无奈。对不对?”   “木兰,你主意最多,你怎么讲?”胤禔问道。   我想了想,“最无奈的事啊,那就是很想要却得不到,而得到的却是自己不想要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无奈的?”纳兰揆方眼前一亮,点头赞道:“精辟呀!”我对他爱搭不理的,纳兰见状坏笑的靠到近前,“哎,听常安说,昨儿你跟廷璐闹别扭了?为啥呀?”   胤禔还不知道这回事,闻言,转过头疑道:“你们闹别扭?怎么回事?廷璐欺负你了?”   纳兰笑得跟什么似的,摆明了等着听笑话。“那是呀,木兰气得差点离家出走,廷璐找个大半夜呢。哎哎,说说,怎么回事?”他故意起哄。这家伙,都是他找来的麻烦,还明知故问!   我斜睨着他,真想一巴掌打掉他脸上的坏笑。纳兰揆方的目光朝我身后飘去,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微变,胡乱摸到缰绳腿一夹马肚,逃也似的驾马跑起来,动作那叫一个迅速。没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廷璐咬牙咒骂了一句:“臭小子,故意起腻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一只靴子嗖的朝纳兰揆方飞去,正打中他后脑勺,他哎哟叫了声差点掉下马来。“妈呀,你还真打呀!我开个玩笑罢了!”   看纳兰揆方逃跑的狼狈相,我咯咯笑起来。廷璐追过去用马鞭一头挑起靴子穿回脚上,见纳兰揆方看着这边还在嘿嘿笑,没解气的廷璐抬脚朝他马屁股踹去,马受惊,一个腾空跳跃起来转眼间便把纳兰揆方甩到地上,痛得他叫痛不已。“哎哟,我说,不带这样的,一次还不够解气呀,还来这损招!”   常安和胤禔追过来,看到纳兰揆兰的丑相哈哈大笑。胤禔从常安口中听说了此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纳兰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端端的挑拨人家夫妻做什么。他就是多打你几下子,也在理。”   纳兰揆方皱着苦瓜脸,揉着屁股站起来,大不甘心的叫道:“喂,你们忘了以前廷璐怎么整我的,跟他以前比,我这还叫事么!廷璐你可别把我逼急了,当心我把你当年的丑事都抖落出来!”   廷璐抬脚正要再踹,听了纳兰揆方的话突然恢恢的缩了回来。我看在眼里,心下暗疑,莫非廷璐有什么把柄在纳兰揆方手上?当下斜了廷璐一眼,“你以前做过什么丑事?”   他马上回了一个乖孩子式的笑容,眯眯笑道:“没有。”   “真的?”我不信,听纳兰揆方的口气可不象是说谎。没等来廷璐的回答,倒听纳兰揆方挑事的叫起来:“少来,装什么好人啊,你就是变成圣人,过去做的那点子事也抹煞不了,有我在,那就是铮铮铁证!”   廷璐仍是一脸沉稳笑容的看着我,我越来越狐疑,过去廷璐年轻不懂事,再怎么折腾毕竟出身书香世家,会跟纳兰他们一样闹到不成体统的地步?再说都是过去的事,我干嘛非要掀过去的老底呢,想罢,我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廷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表情似乎在说:相信我就对了。   纳兰见我们之间掀不起风浪,不服气的叫道:“木兰,你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想当年他折腾得可比我厉害,你去老城根那边打听打听,混出名堂的街霸们,哪个没听说过张三少的我就把眼珠抠下来!哎,你瞪我做什么?我可没胡乱编排你,那都是事实呀!”   听纳兰一说,我回头看向廷璐,果然他正咬牙威胁的瞪着纳兰,只是在我转头的瞬间立刻换上一副乖孩子的笑容,很无邪很无邪的看着我,“别听说胡说,都是没有的事。”胤禔和常安在旁边偷笑,我半信半疑的看看纳兰揆方,又看看廷璐,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被纳兰拿着把柄了?”   “记不得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纳兰揆方可来劲了,嘿嘿地笑:“别介呀,别的事你会忘,这事能忘得了,要不咱给你提个醒儿?”纳兰揆方凑到我身边,一副说书式的口吻说道:“木兰,你是不知道,廷璐没回桐城那会儿,可风光了,十里八乡没有人不知道张三少的。打架他可是一把好手啊!他二哥廷玉之所以进宫给阿哥们伴读那是学问好,被皇上点了名的,他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是他爹没空管他,只好送他进去好天天盯紧着他。就这么着,他照样不安份。有回在外面惹了事被他爹知道,他非说是我告的,结果找人把我灌醉了。等我醒来你猜怎么着,浑身赤条条的,身边还躺着个姑娘……”   胤禔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事我也听说过。”   “木兰,你说廷璐缺不缺德,我三天后就要跟和硕郡主成亲了,他给我整出这事来……”纳兰一脸腻烦的斜瞪的廷璐,逗得胤禔和常安笑得喘不上气。“为这事,我被我爹罚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肿了。那罪受的,后来成亲那天腿都没直起来,还是让人扶着拜天地的。”   廷璐爆笑出声,忍不住回嘴:“行了,少抱怨了,那个姑娘还是个青楼名伶呢,你不照样美美的享受了一夜,也没亏待你呀。”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档子事啊……我耸拉下眼皮,斜睨着廷璐。他的话刚出口便恍然意识到什么,猛的扭头朝我看来,正撞上我眯着眼睛斜睨着他。他心虚的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真瞧不出来,廷璐还有这光辉历史呢!我哭笑不得的,不知该说点什么了,“以后再不许做那种缺德事了。什么时候也不能做那种事啊,你捉弄别人,别人也必定捉弄你,你再有心眼,也不是最厉害的那个,总有你吃亏的一天。”   我数落他的时候,廷璐点头如捣米,一句也不还口,纳兰在旁边大乐,象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新奇极了,“哎,我说廷璐,咱爷们那点骨气呢,都被木兰训成这样子了!窝囊呀!”那口气那神情,十足一副兴灾乐祸的嘴脸。   胤禔笑呵呵地说:“别闲聊了,我们跑马吧!”   廷璐翻身下马把我抱下地,然后笑嘻嘻地说:“那成,你在这儿等着,我陪他们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一点马蹬轻身上了马背,追前面的胤禔和常安去了。经过纳兰揆方时,他忍不住劈手朝纳兰揆方抓去,纳兰揆方早有防范抢先一步躲闪开,一边加快马速往前冲,口中叫道:“廷璐,我们看谁第一,谁落后谁是孙子!驾!”   “臭小子,我是你爷爷!”廷璐毫不示弱的追上去。   廷璐与纳兰揆方同龄,加上两人认识已久闹起来也显得毫不见外,不过换成跟大两岁的常安在一起,他们就守规矩多了。我更愿意让廷璐多跟廷玉和常安他们在一起,少沾点纳兰揆方的痦子气。   我走到场边,找了块荫凉处坐下休息,从背包里拿出点心和折扇,一边扇风一边吃着看他们那边比赛跑马。常安是武将,驾马技术一流,自然遥遥领先。胤禔和廷璐的水平不相上下,两人并驾齐驱的落后于常安两个马身的距离。纳兰揆方落在最后,早被常安甩出十来米远了。   这片马场面积很大,他们每人拿着不同色的三角旗,每跑一圈就在地上甩个旗子做标记,几人速度都很快,彼此咬合的很紧,纳兰不甘示弱,拼命追赶前面的廷璐。有时我会站在跑道边等廷璐经过的时候递给他一块点心,为了不撞到我,他总是提前放慢马速,等食物入口后才加快速度继续往前冲。   这就给了纳兰揆方追上来的时间,两人总有各自领先的时候。   最后一圈跑完,他们喘息的笑着停下来,看谁的旗子最多。常安胤禔是十个旗,廷璐是九个,唯有纳兰揆方最少是八个,廷璐把比赛结果告诉纳兰揆方,哈哈大笑:“纳兰,就你这速度还跟我们比。”   纳兰揆方不相信,诧异的跑下马,仔细数过地上的旗子,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叫道:“不对呀,我明明一直跟着你来着,怎么会只有八个旗?”   “旗子能说谎吗?我是八个,你只有七个,还说什么说。”廷璐得意的笑。纳兰揆方纳闷的挠挠头,反复在附近寻找,仍不相信自己只跑了七圈的事实。一番比赛累得坐骑呼哧呼哧直喘气,于是放马自行去吃草,我们几人在附近散步,顺便看看周围的景色。常安胤禔在前面边走边聊天,纳兰揆方在中间仍苦苦琢磨跑马的事,廷璐故意放慢速度落在最后,悄悄跟我咬耳朵,“借他个脑子也想不出怎么回事?”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只旗子,正是纳兰丢失的那只。   原来被他偷了,他笑眯眯往后一甩,坏笑:“让他去想吧。”   这个跑马场距离大榆村不远,站在这里可以望见那边一大片绿油油的菜田以及下人耕作的情景,胤禔和廷璐在谈论大榆村的经营情况,我则来到不远的河边洗手,常安跟过来,双手抱胸眺望着周围的景色,我随口问道:“常安,廷璐以前真的象纳兰说的那样总惹事吗?”   常安抿嘴笑了一笑,“差不多吧。”   我扭头看着他,“闹得很过份吗?”常安浅笑,“不象纳兰说的那么夸张罢了,放心吧,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廷璐自打那次从桐城回来,整个人象变了个人似的,尤其跟你成亲后的这两年,他变化最大,象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子汉了。”   听常安这样夸赞廷璐,我会心的一笑:“我也这么想。第一次见到廷璐时象个孩子,再跟现在的他相比,变化真的蛮大的。”   常安点点头,“都是你的功劳啊,从廷璐身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女人对男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别小看女人哦!对了,常安,你也该找个好姑娘了,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啊。”我诚意的劝道。常安微笑的点点头。“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张罗一个?”   常安眉头高挑,惊讶的问:“怎么?你还打算帮惠妃说媒啊?”   “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么出色,我哪能把你推给别人。”我笑眯眯地说。常安奇怪的看着我,不知道我指的又是哪位姑娘。其实这个想法早在惠妃请我帮海裳保媒就有了,当时事情也没顾上问,刚好这时提到了,我趁机进言道:“认识我妹妹樱兰吧,她人也不错哦,这几天她就该回京了,到时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樱兰?”常安有些不敢相信,随即笑了:“她还小呢,你们这就急着想让她嫁人?”   “不小了,都十四了。我也是十四上嫁给廷璐的呀。”   昨天回张府的时候,听雪莲说的,因为家里要给樱兰张罗亲事,樱兰不喜欢家里找的那些后生,一心想逃离老家进京找我们来,为婚事樱兰还急得闹了场大病,家人无奈,只好跟张府来信,送樱兰来京散散心,说什么女大当婚让当姐姐的我们多劝着点她。   老家上面的几个姐姐都已嫁人,樱兰排行最小,又刚刚到了适婚的年纪,自然成了家里关注的独苗。昨晚我想了想,决定想办法把樱兰和常安搓合成一对。我和廷璐回到木兰府,人还未曾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几个姑娘的咯咯笑声。忽听小青说道:“他们回来了!”   我正奇怪是谁来的,府里头变得这么热闹,走进去没等看清是谁,就见一道绿色的身影风似的扑到面前一把抱住我。“姐姐!我想死你了!”   “樱兰!这么快就到了,雪莲还说你过几天才到呢。”我惊喜的拉着她的手不住打量,有段时间不见,樱兰变得更漂亮了,笑起来娇俏喜人的。廷璐啧啧的上下打量她,拍拍樱兰的头,“小丫头,变化挺大呀,再过段时间都不敢认你了。”樱兰乖巧的叫道:“姐夫!”   一句姐夫把廷璐乐得跟喝了蜜似的,乐呵呵地说:“今儿来贵客了,我们得吃点好的。走,我们不在家开伙了,去常安家。”   什么?哪有赶饭点冒冒然跑去人家打扰的?我忙拉住廷璐,“怎么?不在家里用膳啊?”   “没听常安说,常笑吵着要去聚福楼吃饭,我们正要赶趟,跟他们一起凑热闹去。”说罢,廷璐催促门房准备马车。我正有心搓和樱兰和常安他们两个,赶早不如赶巧,刚好趁机凑一起吃饭让他们处一处。我笑眯眯的拉起樱兰的手,“好呀,人多热闹,常安这人很不错的,你也留意着点,看有没有相处的可能。”我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留意?”樱兰的脸倏的一红,嗔道:“姐姐,你说什么呀?”   “行了,娘都来信告诉我们了,你的处境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不是催你,常安的条件很好,放过这样的人就太可惜了。我跟常安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劝你有机会就赶紧抓住,一旦错过后悔就来不及了。”   坐马车去的路上,开心的樱兰一直不住嘴的说个不停。原来她晌午前抵达的张府,在那边逗留了半日一心想着过来看我们,恰好出门时赶上廷玉下朝,廷玉便将她送过来了。   我们赶到常安府时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们又马上改道前往聚福楼。到了酒楼,小二把我们引到二楼的雅间,推门道:“就是这儿了,里面请。”   我和廷璐走进去,伙计刚把菜上齐,常安正跟常笑低声说话,乍一见我们进来,意外的一怔,赶忙站起来招呼道:“你们也来了,快过来。坐!”   廷璐笑呵呵地说:“不跟你客气,我们就是奔你这里来的呀。”他拥着我的腰走过去,我忙拉了把樱兰,把她从门后面扯出来,一并带过去。樱兰早就听过常安的名字,但一直未曾谋面,此刻见到常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拘谨的站在我身后。常安拉开椅子请我们就座,当看到最后的樱兰时,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   “这是我妹妹樱兰,今儿刚到的京城,就顺路带她一起过来了。”我笑道,并推了樱兰一把。   樱兰娇甜的叫道:“常大哥。”常安短暂的愣神之后,很快恢复了常态,他释然的笑了笑,拉开椅子请樱兰入座。自己绕到常笑旁边坐下。我暗暗好笑,大概是白天在跑马场刚跟常安提了樱兰的事,这么快就带了人来,让他觉得好生意外,一时没什么心理准备的缘故。   怪我事先给两人透漏了想搓和的意思,弄得他们相见彼此有些不大自然。樱兰一直低头吃饭,不直正眼看常安。常安一边照顾常笑吃饭,一边跟我们聊天,偶尔视线从樱兰身上扫过,也是淡淡的没有过多停留,更谈不上说话了。我暗暗奇怪,常安的表情也太淡定了吧,他对樱兰一点想法也没有吗?还是刻意不想跟她说话?   我给樱兰夹菜时,樱兰不好意思的抬眼看了我一下,眼中透着丝丝欣喜,象是很满意常安似的。   见她如此,我心里有数了。樱兰这边是没问题,剩下的就要看常安的意思了。从聚福楼出来,小史正在修理马车,说是车出了点小问题,我马上不失时机的拉住常安,请他帮我们送樱兰一程。常安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没有拒绝点头答应了。送走了常安,廷璐来到马车旁蹲身检查马车,看了一会儿,转身踢了小史一脚,“你这家伙,马车不是好好的,哪里坏了?”   小史揉着屁股嘿嘿陪笑:“夫人交待我这么做的。”   听他一说,廷璐奇怪的看向我,不解地问:“你又玩什么把戏呢?”我笑眯眯地说:“当媒人啊,你不觉得常安和樱兰两个很相配吗?”   廷璐愣愣的看着我,足有半响没有出声,末了,点点头回道:“这倒没看出来,只觉得你又闲得没事找事了。”我正要说话,他象是猜到我要说什么似的,马上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这种事我不插手,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不过你别拉着我。免得事情没成,再搅了我和常安的关系。”   “看你说的,成不成的,又不影响什么。”乘马车回去的路上,我美美的想着:我和雪莲嫁入张府已经是京城一段佳话了,要是樱兰再嫁给了常安,那就是姚家三姐妹嫁入京城名门大户,不定多少人羡慕我们呢。常安若娶了樱兰,那他就是我妹夫了,将来三家人聚会的时候,不知他是否真的能管小三岁的廷璐叫姐夫……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扑哧乐出声,吃吃的偷笑起来。廷璐伸手将我拥入怀中,“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吧?说出来听听,有什么可乐的。”   我搂着他脖子,忍笑道:“哎,你说,万一常安真的跟樱兰好上了,他敢不敢朝你叫姐夫?”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等事情有眉目了再说吧。”廷璐懒得想以后的事。我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过也知道这将是一件有挑战性的工作。于是,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一定会努力促成这件事的!樱兰那么美好,常安也是文武全才的人物,不促成一对就太可惜了!”   廷璐叹了口气,低头吻我额头,“与其关心别人,不如收收心,多关心关心你和我。”   “是,亲爱的,我会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你身上,不会冷落你的!”我笑眯眯的哄慰道。他笑了一下,将我搂得更紧,我把头依在他肩窝处开始闭目小睡,静静感受着和他相依的这份宁静与祥和。   第二天早上送走廷璐后,我没有再回床补觉,早早来到院子里压腿弯腰活动身体。跟往常静静的躺在床上养病不同,这几天一直不安份的四处跑动,病情居然好了一大半,浑身也觉得有力气了。   高中健身操,军体拳等等我把能想到的所有动作通通做了一个遍,一番锻炼下来额头冒了汗,全身筋骨都舒展开了,感觉很是痛快,看来以后不光要让廷璐多锻炼,我也要多活动活动才行,这样这身皮囊才不会太娇弱。活动结束,我准备去膳厅吃点东西,肚子已经叫饿了。   一转身,正看见小青小桃和小史几人站在旁边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我笑眯眯的摆摆手:“第一次起了个大早,有点意外吧?”   他们几个相互对视一眼,小青忍不住问:“小姐,你练的那是什么呀?练功夫还蹦蹦跳跳的,更不象跳舞。”   “你们不懂,这叫健身操,对了,你们也别干看着我一个人练,以后你们也要跟着我一起做。”   我的话一出口,小史心虚的陪笑:“主子,我就不用了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听出是推脱之词,我拿眼斜愣着他,“有事?有事还站在这里看我锻炼?好象很闲么?”小史一听说了句我这就去忙,拔腿溜没了影。一番好心居然不领情,我叉腰又看向小青和小桃,这两个也是一副犹犹豫豫很不乐意的样子,小桃见势不妙马上笑道:“木兰一定饿了,我去准备早膳。”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小青不愿意的撇嘴,小声嘀咕着什么伤风败俗,死活都不会跟我肯丢这个人云云。   吃过早饭,我陪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叫上小青跟我回张府。   我们没有坐马车,一路走着过去的,顺道沿街买了一些点心糕点等零食给小青拿着,准备带给樱兰,我则摇着扇子悠闲自在的散步。走着走着,后面传来一阵骚乱,回头看去,官兵正在驱散两侧的商贩,清理街道好让后面的人通过,什么人来了闹得动静这么大?我好奇的拉着小青在路旁张望。只见一队清兵后面,十来个穿着花里胡哨藏服的男子挺胸抬头颇有气势的走过来。   他们中间年轻的不过二十出头,年长的已经年近六旬,但身体依然健朗的很。   他们的服饰很奇怪,比传统藏服更花哨,胸前的配饰也是稀奇古怪,夸张的不得了。为首的那位长者的胸饰更奇特,一串核桃大小的珠子挂在胸前荡来荡去,每个珠子上面被雕刻成人的面孔,哭笑喜怒表情各异,似是芸芸众生相。在佛教盛行的藏区,能配戴这样胸饰的人物想来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不知道这伙人是干什么的,让官兵这样小心伺服着。   “小姐,他们是什么人?穿得这么古怪。”小青小声问我。   “西藏来的,看他们穿的藏袍就知道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西藏的人,他们干嘛只穿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当啷着多难看啊?”小青问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过来了,小青更是压低了声音低问。我拉着她往前,一边笑着解释道:“以后你也要多读点书了,他们这么穿跟当地的气候有关,那边跟我们这边不同,天气多变,有着‘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说法,就算是夏季,也是早上冷中午热,所以外出的时候要穿的保暖一些,到了中午,就可以脱出一只袖子,就象现在这样的穿法呀。”   打我身边经过的一个年长藏民闻言,意外的扭头朝我看来,上下打量。他一减速,后面的同伴都跟着减慢速度纷纷朝我看来。陪同的官员见了,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这不是廷璐家的么?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个人我没见过,想不到他竟会认识我。我忙点头笑道:“出来随便走走罢了。你有差事就不打扰了。”我拉住小青让他们先过。打头的那个藏民在跟官员低声问着什么,回头又望了我一眼。   他的反应很古怪,就象认识某人又有些怀疑,所以才频频看来加以确认似的,我最近好象变得敏感多心了,谁要是多看我一眼总感觉他的眼神有问题或是怀疑他有什么企图。于是,我静静的望着,直到那人回头撞到我的视线,后来这才再没有什么动作。兴许,又有什么人象缨宁似的跟我长得很像引起他的注意了吧?   “怎么样?昨晚常安送你回去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到了张府,我找到樱兰拉着她来到凉亭里聊天。雪莲的孩子今儿起来有点不舒服,雪莲要陪在旁边照顾便没有跟我们聚群聊天,趁着这功夫,我马上问起樱兰昨夜常安送她回来可有说过话。经我一问,樱兰脸微红,嗫嗫地说:“也没说什么,那个叫常宁的一直在旁边瞄我,要不就是嘻嘻坏笑,常安一直数落他,一路上也没顾得上跟我说什么。”   “那你也不主动点,跟他说说话。”我叹气的摇头。   “一个姑娘家哪有主动搭话的。”樱兰不好意思的低道。“再说我那会儿好紧张,他一看我,我的心就扑嗵嗵直跳,更别提说话了。”   我拍了她一下,“这样可不行,就是给你创造机会,你也要懂得把握啊。说的不行,就用写的。啊,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在现代男孩子追求女生时都是写情书的,即然樱兰磨不开面子,写情书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我有经验,这个可难不住我。我拉着樱兰的手,笑嘻嘻的把主意说给她听,樱兰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我,吓得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不敢写,再说我也不会写呀。”   “你不会,我会!我替你写!”我不给她打退堂鼓的机会,一边耐着性子徐徐鼓动道:“跟你说,常安条件那么好的男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去他家提亲的媒人多了去了,你要是不抓紧,可就被别的姑娘抢先了。我可是真心希望常安能选择你,嫁给他,以后有你好日子过呢。”   经我一番劝导,樱兰动心了,羞涩又有几点暗喜的低下了头,不时点点头。我问她有没有信心,她犹豫着好象仍有点顾忌似的,吐吐吞吞地说:“那个常笑看上去有点……不好惹……”   “常笑?”樱兰若跟常安交往,那个好事的常笑的确是个障碍,我想了想,那个小子虽然有点难缠不过我还可以对应,“别怕他,只要你专心努力的讨常安喜欢就行了,那小子我来对付!”   “……可、可我不会写情书,怪难为情的。”她脸更红了,小声低道。   只要她有信心了,写情书只是小事一桩。我一拍她的肩,颇为大方地说:“放心,有我呢。对付常安不用多卖力的表白,只要写一封感天动地的情书,送给他,让他不动心都难!”   见我信心百倍的样子,樱兰也多少受到感染有了些许自信,她满怀期待的看着我,不无欢喜的赞道:“姐姐,你对我真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一家人谈什么报答,真想报答我的话就好好追求常安,早一天把他追到手,我也就放心了。”我笑眯眯的眨眼睛。她羞红了脸,认真的点了下头。樱兰这边的动员工作圆满完成,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跟樱兰约好后晌几时碰面,立马打道回府回去忙更重要的事去了。   能不能搓合成功,就要看接下来的这个工作,关乎成败的关键一环:写情书。   我一到家,就钻进书房埋头伏案,拿毛笔,研磨,扯过一页白纸,开始酝酿那些美好的词句。古今中外所有让人砰然心动的情句都想了一个遍,然后落笔写了起来。头一句亲爱的常安,写到这儿,忽然想起亲爱的这个词在这个朝代好象太过于亲密了,对樱兰来说不合适,会显得她太过轻浮。我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重新扯过一页纸再写。   这间书房我很少进来,一直是廷璐在用,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埋头用功竟是为了写情书。趁着思路清楚,又没闲人打扰,我下笔如飞,很快洋洋洒洒写了大半页,正埋头写得过瘾,忽听一个女音在耳畔惊叫,“天哪,小姐,你在做什么,这么肉麻的话也写得出来?”   一抬头,看见小青正站在书桌前吃惊的看着我,显然被信中的内容吓到了。由于我写得太过投入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进来的。“现在我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要是没事你也可以出去了。”我从她手中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于一旁。   小青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神色不安的放下茶杯,想说什么。   我抬头看着她,“你想说什么?”小青嗫嗫地说:“……小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公子人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背着他给别人写那样的信……”   “那样的?这叫情书,又不是写给廷璐的。”刚说完我恍然明白过来,小青定是误会了,还以为我私下里跟常安之间有什么私情呢。我忍不住扑哧笑了,起身去推她,“你呀少操点心,我要做什么也不能一一给你交待不是,好了,快出去,我还要事要做呢。”   “可是……”小青还要说什么,我已经把门关上了,然后回到桌前继续埋头作功课。终于,没一会儿功夫,情书完成了,看着洋洋洒洒一整页蝇头小楷,我颇为得意的啧啧赞叹,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份才气,我可是把古往今来所有精华的情句都借鉴了一个遍,攒出这份完美的情书。   我敢打赌,常安若是看到,肯定会被里面动人的语句所打动,不信没有效果。   拎起未干的纸吹了吹,我得意的自语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第二封第三封,常安啊常安,就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最后,把信纸装进信封用火漆封好,上面写上常安收等字样,便夹进一本书里,等着晚上派上用场。忙了一大天,这时候才觉得肚子有饿意,于是欣欣然出去找饭吃。   吃了饭,每日的午睡是必不可少的,廷璐三令五申让小青盯着我按时午睡,所以回房小睡了一会儿,等从屋里出去,刚好看见廷璐回来,正跟小青站在书房外谈话,这个时间,估摸着常安该回去了,接下来就要等樱兰过来上演一场赠情书的好戏了。我美美的朝廷璐走过去,小青见我来了,表情顿时变得一脸歉意与不安,跟廷璐说了句什么匆匆离去,廷璐则表情怪怪的朝我看来。我笑眯眯的抱住廷璐,“嗨,今儿回来的这么早,差事办完了?”   他微微一笑,低头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宠溺的笑道:“办完了,早点回来查勤,看看你在忙什么?”   “我能忙什么,幸福的居家女人唯一的差事就是在家里等着丈夫回来,好好伺候他呀。”   “真的要好好伺候我么?那就等晚上……看你表现喽……”他暗含深意的看着我,额头抵着额头,让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   “少来,大白天的想点正经念头行不行?”我脸一红,拍开他的手,将他推向一旁径自进了书房。廷璐不以为意的笑,跟了进来,抱胸靠墙而立。“今儿还有什么事要忙吗?”   “一会儿樱兰过来,我要跟她出去办点事。”我从桌上的书里取出夹好的信封装进衣袖,刚要走,忽而注意到那本书的位置象是被人移动过,之前明明刻是放在左手边的,如今却搁在正中央,我不由想起小青离开时那不安的眼神还有廷璐方才怪怪的表情,略加思忖,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小青不会多事的跟廷璐说了什么吧,拿出衣袖里的信,检查火漆,果然有被人打开的痕迹。果然不如我所料,这封信被人拆开看过了。   我晃着信,斜眼看向廷璐,他扬了扬眉,对此不置可否,看他的表情分明与此事有关。我双手抱胸,眯起眼睛哼道:“私折别人的信件……”后面的话不用说了,相信他能从我的口气中听出几分不满。   他悻悻的挠了挠额头,末了却狡黠的一笑,“都是一家人,哪来的别人,媳妇的信有什么不可以看的。”   这家伙,居然答的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错。估计他看了这封信肯定有话要问我吧,刚好……让他在心里憋着吧!我故作不以为然的点头,“很好,那就……这样吧。我要出去了。”   一只脚刚要迈出去,他突然伸臂拦住我的腰一施力便将我锁回他怀里,我挣扎了一下,“干嘛?”   “我不反对你搓和樱兰常安,不过,如果是我,就不送那封信。”   “是么?”我淡然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倏地换上一副笑眯眯的亲切笑容,“可惜你说过不插手的。”言下之意是告诉他,这件事不需要他管。廷璐无奈的看着我,手臂依然紧锁。我抬起头挑衅的迎上他的视线,“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语气缓和下来,降低姿态耐心地劝道:“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   “好吧,你的建议我知道了,选择权在我。OK?”我摆明了不采纳他的主意,他知道我的脾气一上来此刻说什么我也不会听进去,便闭了口静静的看着我,似乎在想别的主意。“对了,OK的意思解释一下,虽然听上去是问句,不过它本身的意思是确定以及肯定。明白?”   说罢,我优雅的眯眯笑。   他低头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说道:“木兰,这个法子有点不妥,就不能想点别的主意?”如果他不放人,没准我今天就出不去了。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反对的,又不是我追求常安,怕什么呢?   “我觉得很好啊,把心意写下来,拿给喜欢的人看,有什么不妥?樱兰不好意思跟常安表白,只能用这个法子,要不怎么搓和他们?除非你告诉我一个更好的主意。”   他的手臂松了一松,我又道,“看吧,你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所以还是看看我的主意吧,我敢打赌,就凭这一封信就能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不信等着瞧。”他的手彻底松开了。   约定的时间到了,樱兰如约前来,我们一起步行朝常安府走去。常安府斜对面有家茶馆,我从衣袖里取出那封情书递给她,鼓励道:“去吧,我在茶馆里等你,幸福现在把握在你自己手中,加油吧!”然后欣欣然走进茶馆找了个临窗的座位落座。   樱兰拿着情书踌躇的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不停的冲她打手势,终于,樱兰迈着小碎步走向常安府。我轻轻吁了口气,樱兰走出这一步可真不容易啊,还好,总算按我说的去做了。我手捧着茶杯一边小口的抿茶,一边关注着樱兰。只见她走到府门口拍了拍门环,很快,有人打开门,樱兰小声说了句什么,门房的身影消失了。樱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朝府内看去,表情立刻变得不安起来,不停的朝我这边张望,一副想逃离的样子。   她怎么了?我心一动,放下茶杯目不转睛的望着。就在这时,常安出现在府门口,乍一见樱兰,他意外的怔了一下。   樱兰脸红红的,口中说着什么,然后不好意思的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常安显得颇为诧异,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将信接过来,打开看。   樱兰低着头,不敢直视常安的眼睛。直到常安低头看信,她才轻轻长长的吁了口气。   常安静静的看着信,过了一会儿,脸上显出惊奇的表情,渐渐的唇角边绽起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忍着笑将信从头看到尾,末了,把信折起收入袖中,问着樱兰什么。紧张的樱兰低着头点了一下,一边忍不住侧头朝我这边膘来,常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便顺着她的视线朝茶馆方向望来。我吓了一跳,可不能让常安看见我在这里,连忙转过身去,闪到椅背后面。过了一会儿,再探头看去,常安正跟樱兰说着什么,樱兰连连点头,看他们交谈的样子实在般配之极,我手拄着下巴,笑眯眯的望着。   最后,常安退回府内关上了门,樱兰转身往回走。   看情形象是成功了,跟我预想的结果差不多!我跑出去,拉着樱兰闪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他怎么说?”   樱兰大概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个劲的抿嘴浅笑,喜不自禁中带着几许羞赧,低低的柔声道:“他把信收下了。”   “这个我也看见了,他有说什么?”我开心的催促着,看她那副样子八成有戏,说明我的情书起了决定性作用,这怎么不叫我兴奋。樱兰把头垂得更低了,脸颊都红了,小心的看了眼常安府的方向,拉着我跑起来。跑出一段路,我拉着她停下来,“行了行了,他看不见了。快说说,我急死了!”   她满目满脸写满了欣喜与期待,眼神也变得柔柔的水水的了,笑着轻道:“他说字写得不错,秀气又工整,还说字如其人,看得出写字之人必定惠质可心温婉娴雅。”   我得意的连连点头,那是,我的字可跟着廷玉廷璐练了好久的,绝对拿得出手。要不是上次皇上要看我的字,我狠下了一番功夫练了练,如今真的出成绩了,连常安都认为不错呢!   “不过,他挑出一个错字来,说上面有句诗词里写错一个字。”   啊?错字?那封情书封口前反复检查了好几遍,居然会有错字?不过也难怪,里面有不少是繁体字,对习惯简体字的我难免会有一个半个的错误,回头我要小心点不能再让常安挑出错了。话说回来,常安看看内容就行了,一介武将又不是文臣什么的,干嘛这么认真?   “他还说,看得出来这封信写得不易,里面引用了很多名人诗句,让他从头仰慕到尾,感觉不是在看信,倒象是跟那些古往今来的大师们切磋诗文。最后,他笑着跟我说,能写出这样一长篇的信,着实不易,希望下次信写得简短一点,不要再让他仰慕那些前辈们了。”   什么?我惊喜的握住她的手,叫道:“真的,他是这样说的?真的说了下次这个字眼?”   樱兰含笑的点点头。   YES!我用力握着拳头挥了一下,简直比樱兰还兴奋,“就是说他不反对,这件事有戏了!好极了,我们要再接再厉,用情书的方式直到打动他为止。”我大力抱了樱兰一下,连连鼓励她:“做得不错!我就说么,我的计谋绝对有效,看吧,事情果然如我们所料的进行。”   我一边搓手,一边颇为期待的说:“等你们成了亲,常安就是我妹夫了,真想知道他叫我姐姐时是怎样一副表情啊。”我坏坏的笑,就算常安难为情我也要逼他叫我声姐姐,为了那一天我要努力把他们搓和成一对。樱兰脸涨红,羞答答地说:“真是谢谢姐姐了。”   “哎,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早点把你嫁出去,爹娘也就省心了。”我一口长姐的口吻哄着樱兰,心里却对自己说:如果常安真的接受了樱兰,那我心里也会少几分歉疚。回家的路上,樱兰心情大好,对沿街的店铺逐一细看,遇到食品店就进去看看买点喜欢的零食。我则微笑的看着她,想起自己当年的事,同样也是樱兰这么大的时候,我却陷在感情的漩涡里挣扎,那时没有人能给我意见和帮助,哪儿象这会儿,樱兰的身边还有我这样尽心尽力的帮忙。相比之下,樱兰是个多么幸福的姑娘啊。   真希望自己的搓和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不光是为了樱兰,也是为了常安。到现在我仍记着那次去常安府,他对我说的那番话,虽然他没有明说,我总觉得是自己妨碍了他,如果他一直单身下去,我恐怕自己会一直为此而歉疚。   把樱兰送回家后,我一回到木兰府,立刻钻进小屋开始打磨第二封情书。一连几天,写情书成了我首要任务,不管廷璐几时来看我,总会发现我不是俯在桌前编排句子,就是站在窗前冥思苦想,简直有点着魔了。有一次,廷璐抱着孩子在我面前晃动,试图吸引我的注意,我微笑的看着他们,莫名其妙的脱口而出:有良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廷璐冲我干瞪眼,渐渐的眼神也变了。   还有一次,福伯过来请示事情,廷璐扭头朝我看来,问我怎么做才好。我手拄着下巴默默的想了好久,突然眼前一亮,廷璐和福伯以为我有了好主意一脸期待的等着,我笑眯眯的说:“我觉得每一个姻缘都是上世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才换来今生的相逢,你们觉得呢?”   廷璐怔怔的看着我,突然手捂着脸,头痛又无奈的低了下去。   夜里,廷璐已经睡去了,我仍俯在圆桌旁埋头写字。如今情书已经越写越得心应手了,从华丽的词藻渐渐演变到朴实的情感,每写一次,我的水平也提高一阶。然而,这样天天煞费苦心的写情书,当樱兰拿着它们送过去时,常安总是面带微笑的将情书收起来装入衣袖,每一次都照收不误,却不作任何表态。有次樱兰找了个借口在常安府中逗留了片刻,常安说自己有事要忙,便叫来常笑陪樱兰玩,分手时,也是常笑乘马车送她回来到的。   听了樱兰的叙述,我越来越不解了,常安既然收下了情书,自然是不反对与樱兰交往的事,但为什么不表态呢?   想着想着,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我出起神来。身后传来响动,廷璐从后面搂上来抱住了我。因睡眠声音变得很沙哑,不满的叹道:“我反对你这样着魔的给常安写情书。”   “反对无效,为了樱兰的婚事,我哪能不写。”我抬头笑道。他的身子贴着我,热热的的感觉透过单薄的衣裙传了过来,我刚抬头,便被他噙住唇吻起来。   他的吻带着明显的惩罚味道,狂热的感觉一下子侵袭上来,激得我的大脑涨热无比,不知觉的,手中的笔掉在纸上。他的手扣在我后脑处,狠狠的索要了一番。末了,略有怨气地低道:“你从来没有给我写过情书……”   “没写过情书,给你唱过情歌吧。行了,不要吃醋了,我又不是当真的。”我拉着他回床铺哄他睡觉,他郁闷的叹道:“哪有自已的媳妇天天着魔的给别的男人写情书,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是看了你写的内容,简直跟真的似的。”看来他的意见还不小呢,我哭笑不得劝道:“假的就是假的,还能变成真的。我这是在搓合他们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都写了六七封了,够可以了,也不能没完没了呀。”说话间他回到床铺,我推他躺上去然后帮他盖好被子,同时无奈地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常安收了情书什么表态也没有,事情没有进展我当然着急了。回头我要找机会跟常安当面谈谈,这样可不行,不然我写上百封情书也照样打水漂。”   廷璐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他说过不插手的话,所以不便干涉我。帮他把被角掖好后,我笑了笑,低头吻上他额头,“我闻到很浓的醋味了,亲爱的。”   他大有意见的瞪了我一眼,我微笑的拍了拍他的脸,“睡吧,等我忙完了就陪你。啊!”我正要起身离开,突然,他动作疾快的猛的伸手锁住我的腰,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顿时一花,等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他带上床,压在他身下了。   “我要你现在陪我,脑子里不许再想常安!”他不满的说。   “别孩子气了,等我忙完了,再有一点就写完了……唔……”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他封住了唇,他不再给我反对的机会,狠狠与我缠绵起来。我不自觉的伸手搂上他的脖子,配合着他,让他尽取所需。被他的热情搅得一阵头晕脑涨时,耳畔传来廷璐不满的声音:“我后悔了,以后不许你再给常安写情书,改用其它的方式。”   他抖开被子将我们盖好,没等我起身便一把将我压了回来,重新将我搂住。   “你总该让我把事情做完吧?”我照着他肩头轻咬了一下,以示反对。   “从今天你要用同样的精力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取悦我,比如献身……”伴着热热的呼吸,充满诱惑味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扑哧笑出声,捧着他俯低的俊脸,柔柔的说道:“亲爱的,自成亲以来,我好象献身好久了吧。”   “不够。”他开始亲吻我的耳垂,搔得我痒痒的,我咯咯的笑,“我的人我的命都是你的了,还要怎样,做人不要太贪心啊,亲爱的。”   “是我贪心吗?这几天你脑子里除了情书,有没有想过我?老实回答,嗯?”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问道。   细细一想,这几天里,我好象是一直在琢磨这些事,真的没有半点想过廷璐,他几时回来,吃的什么一概不记得,难怪他大有意见呢。我歉意的笑:“对不起啦,的确把你给忘了,不过我保证这只是暂时性的,等我搞定常安的事……”   我疲倦的瘫软在他怀里,再也没有力气想别的了,更别说去写信了。微闭着眼,感觉廷璐的手指在轻柔的帮我整理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和长发,时而亲吻我面庞。廷璐积压在心里郁闷通过这种方式通通发泄出来,而我则象被掏空了似的,除了浑身酸疼,再没别的感觉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我搂入怀里,我忍不住在他颈下用力咬了一下,疼得他直吸冷气。   睁开眼,生气的瞪着他,“下次再这样,你就休想再碰我了!”   他坏坏的笑着,象偷腥的猫似的一脸满足相,用力抱了我一下,“不行,我反对。”我哼道:“反对无效,再这样下次我们分房睡。”   他嘿嘿的笑再没别的话,过了一会儿,当我有了睡意昏沉沉的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廷璐小声的在我耳畔叹气,“你那么热衷的给常安写情书,也不想想我的感受,没有给我写过,还天天满脑子都是常安,我看了心里不舒服。以后别写了,让樱兰自己去解决,你就不怕被常安知道是你写的?”   “他不会知道的。”   他轻哼:“难说,樱兰那么乖的姑娘哪敢用这种方式追求男子,常安那么聪明会想不出来?我猜他没准早就猜到是你在背后策划的了。”   “不可能。”我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道。 第78章藏头师   常安若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收那些情书了,何必让樱兰一次次跑腿,折腾小姑娘呢,这不象常安的作风。但是……他又为何迟迟不表态呢,倒象是樱兰一头热的上赶着追他似的。不行,一定要找个机会探探常安的心思才行,这不浪费我的感情和精力么,写情书也不容易啊。   “今儿皇上要接待几个西藏来的客人,我这边的差事不多,没准晌午前就能回来。”跟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廷璐就要准备出发了。我帮他整理朝冠朝服,从头到脚一一打理妥当,等我弄好朝靴直起身,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吻了一记。听了他的话,我笑问:“常安也能早回来吗?请他过来吃顿便饭吧?”   他的眼神顿时变了,醋味又来了。他用力锁了我一下,不满地哼道:“怎么?写情书不过瘾,还想把人领进家呀?”   我咯咯的笑,推了他一下,“又来了,你正经点好不好,想想樱兰的终身大事,你是她姐夫,让你多做一点事还委屈你了。”   “那倒不是,最近跟常安在一起,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好象知道什么事似的。”廷璐看着我直出大气,看了我一眼朝门走去,到了门口处,他忍不住回头道:“哎,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罢手啊?”   “到常安明确表示愿意跟缨兰交往为止。”   “……这可麻烦了。”他头痛似的嘀咕了一声,迈步离开了房间。我笑着摇了摇头,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了一下长发,便又回到圆桌旁继续写情书。最近我的确有点着魔了,自己若一门心思做什么事时,通常会茶不思饭不想的直到事情圆满解决。以前冶理大榆村时就是如此。   怪不得廷璐会感到头痛,大概觉得攻刻常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怕我会长此以往都如此。   等到最后一个字收笔,我把毛笔搁在笔架上,吹了吹墨迹未干的信纸,终于新的一封情书打造出炉。从头审视了一遍,连自己都满意的直点头,啧啧道:“情真意切,震憾人心……堪称经典!”   若是常安看了这封信不信他会不感动,这回要让樱兰逼常安表态,否则……我刚打定主意决定再也不做无用功了,很快又泄气的打消念头:唉,他要是迟迟不表态,我仍然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逼着他娶樱兰吧。窗纸开始透亮了,我把信纸装起来用火漆封住,然后收拾桌面。   前晌,樱兰来了,陪我照看了一天孩子,我告诉她已经叫廷璐请了常安过来吃便饭,到时给她创造机会跟常安独处,让她好好把握这个时机。樱兰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说她心里没准备,又担心被常安拒绝等等。看她很没信心的样子,我就给她讲了很多有情人是如何好事多磨最后终成眷属的例子,这才让她渐渐安心下来。   自从给她讲了很多常安的事,樱兰对他越来越多的喜欢和仰慕,对我的话也自是言听计从。   “姐姐,姐夫回来了!”我正在院子里教孩子学习站立,忽听樱兰叫了一声,我抱起孩子看向门口,可不是,廷璐刚刚从府外进来,后面还跟着常安。不知在谈什么话题,两人都笑呵呵的。   “木兰!我把常安给你带来了,可以交差了吧?”廷璐大步走过来,从我怀里接过孩子,亲了亲。我微笑道:“一会儿午膳就准备好了,先去屋里休息会儿吧。”说着,我看向廷璐身旁,恰好随后跟来的常安也抬眼朝我望来,正好跟我的视线对上,他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一双黑眸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讯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还真如廷璐说的,他的眼神怪怪的,似笑非笑的样子好象知道了什么事似的。我纳闷的想,该不是廷璐跟他说了什么吧?   “在府上用膳,给你添麻烦了。”常安客气的微笑。   “不麻烦,有朋友来我求之不得呢,家里多几个人也热闹不是?”我热络的请他先进屋。常安点点头,抬眼看向我旁边的樱兰,樱兰脸红红的连忙低头行礼,“常大哥。”   常安的目光却是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的,点头应了一声,伸手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抱着,感叹的笑道:“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我总以为你和廷璐才成亲不久呢。”孩子显得很开心,抱着常安的脸狂啃,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片口水印。我从衣袖里掏出手绢悄悄塞给樱兰推了她一下,樱兰忙会意的上前帮他擦去脸上的湿意。常安等她擦拭完,笑了一下道了声谢,并将孩子还给樱兰,“日头晒,抱孩子进屋吧。”   “是。”樱兰抿嘴浅笑的离去。   把樱兰打发走,常安扭头转向这边,深深的看着我,似有话要说的样子。我眯眯笑,“樱兰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他认同的点了点头,我随笑道:“走吧,我们进屋里坐。”   进了厅堂,廷璐正坐在座位上逗孩子玩,见我进来了,说了一句:“今儿我们在宫里看见那几个西藏来的人了,他们的衣服很奇特,跟我们穿的大不一样,在我看来有点象戏台子上的小丑。”   “西藏来的?”我不由想起前几日在街上看到的那群人,在京城里,西藏人可不多见。“可巧了,不久前我和樱兰在街上也看见过一伙西藏来的人,不知你指的是不是他们。”   “准是一回事。”廷璐笑道。“木兰,你读书多,有没有听过藏头师?”我们说话的功夫,樱兰走过来在我旁边落座,跟着一起听着。   “藏头师?没听说过。他们是做什么的?”我奇怪的问。   “听说西藏寺庙里有一种僧侣专门研究各种玄乎其玄的东西,而且很神奇。他们能通过各种虫子给人看病或是下盅令对方听令做事等等,反正听起来很神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次从西藏来的这群人就是藏头师,听说他们在西藏寺院里是出了名。”廷璐受张英的影响,只接受佛学道家等正宗知识,对那些古怪旁类的东西从不涉及,所以听也听得少。而我偏偏越是稀其古怪的知识越是感兴趣,有时知道的比他多。   下盅?在我印象中,苗疆那边才有这方面的术师,想不到西藏那边也有这类人?原来遇到的那伙西藏人大有来头啊!猛然间,脑海中闪现出那个为首的藏头师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似乎是比普通人的眼神更精明更莫测,我暗暗思忖,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古怪眼神看着我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们千里迢迢进京来做什么来了?”   一边跟廷璐说话,一边不忘留意樱兰与常安。樱兰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睛偷偷在瞄常安,而常安看似在听廷璐说话,眼睛却怔怔的看着一处,经常走神的样子,时而若有所思的朝我看来。这两个真是各怀心思啊,要是知道他们各自想什么就好了。   “听说皇上对他们的盅术感兴趣,特意请他们来京见识一下。这阵子是礼部的魏征在负责接待那伙人,听他说,皇上向他们请教了很多盅术的作用,尤其对利用盅术控制人的法术感兴趣。有个藏头师酒后失言,透漏出皇上嫌后宫的妃子用情不专,让他觉得心烦,问藏头师可有什么应对办法。”   “什么?皇上想把盅术用在后宫里头?”我惊声疑道。廷璐忙冲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常安恍然回神抬头看向廷璐,廷璐见樱兰在低头做绣工活,咳了一声说道:“樱兰,你帮我们看看那边的膳食准备的怎么样了,一会儿我们就过去了。”樱兰点点头,起身离去。见廷璐支走樱兰,我暗暗的琢磨起刚才的话题,那些后宫娘娘们哪个不是死心塌地的忠心对皇上,皇上这个说法根本是无稽之谈,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常安疑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也正要问同样的问题,这些可是不能与外人道之的秘密,廷璐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魏征跟我说的,昨个下朝回来,他心里苦闷就拉我去喝酒。到现在,他心里仍放不下缨宁,从藏头师口中得知这些机密后,他很担心皇上会用盅术对付缨宁,兴许是心里压力大,喝多了些,所以跟我喋喋不休的说了好多。”   魏征的担心一下子提醒了我什么,心一动,接着突突的跳起来。是啊,魏征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放眼后宫最让皇上头痛的女人就属缨宁,极有可能要对付的人就是她。可是缨宁不是早就献身给皇上了吗?况且皇上不是对缨宁不感兴趣,早把她打入冷宫了吗?完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从老远地方请回一班藏头师来帮忙啊。我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如果我是皇上,让缨宁屈服于自己,只要重新给她荣宠不就结了,何必杀鸡用牛刀呢?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想不通的问题让我顿觉得不安起来,突然想起以前不曾认真想过的问题。早先缨宁的泄密气得皇上大怒,恨不得立即赐死缨宁,可后来,居然只是把她关入冷宫并没有动她。这太反常了,完全不象皇上的作风,难道留着她还有别的用途不成?   皇上不会是……想把缨宁彻底变成木兰的替身吧?这个念头一出,我的气息倏的变了,隐隐被不知名的恐惧所包围。   常安发现了我的异常,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浑身寒意四起,我脸色苍白的说不出话。常安一出声,廷璐扭头朝我看来,我深呼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掩饰的笑道:“只是有点担心缨宁罢了,她的处境有些不妙。”   廷璐斜睨着我,“你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在常安的低笑声中,我故作轻松的起身道:“好吧,我去关心下正事,看看膳食准备得如何了。”走出厅堂,听见廷璐低声说着什么,大概又是闲我多事跟常安抱怨着什么。我朝厨房方向走去,经过府门时忽听那边热闹的很,还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笑,我停下脚步看着,一会儿一道身影快活的跑了进来,我惊讶的脱口而出:“常笑!”怎么他也来了?该不会是常安故意把他也叫来的吧?   常笑笑眯眯的跑过来,“木兰,我听下人说你请饭,哥哥到这里来了,我也要来!”看着他天真无邪的天使般的容颜,我可没有半点被迷惑,知道这张面孔的背后隐藏着什么。脑海里回响起樱兰担心的声音:那个常笑看上去有点……不好惹……今天请常安是有目的的,他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客气的拍了他头一下,“你来可以,要守我家的规矩,不然,我会把你赶出去!明白?”常笑笑眯眯的点头,送给我一个乖孩子般的甜笑:“我一向都很乖啦!”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鬼才相信!   常笑好倒捣,但愿别搅了今天的好事,看来我要盯紧这个小子才行。   “你哥哥在前厅,去找他吧。”我继续朝厨房走去,常笑好奇的跟着我,“今天我们做什么好吃的?木兰?哎哟!”他刚说完就挨了我一记巴掌,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闷在地上,我则若无其事的抄手前行,口中不满意的提醒道:“叫嫂子。一点规矩也不晓得!”   “嫂……嫂子,真别扭。”常笑挠挠头,小声嘀咕着。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我听着也有点不习惯,心里没好气的哼道:是有点别扭……   用膳的时候,为防常笑生事,我特意安排他坐在我身边,樱兰则挨着坐我另一边。廷璐和常安两人坐在对面,喝酒谈话也方便。大家随意的闲着,樱兰为了讨好常笑,主动夹菜放到常笑盘中,常笑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不自然的道了声谢。樱兰笑了笑,调转目光回到常安身上,恰在此时话题转到诗词上,常安扭头朝她笑道:“……这个我知道,樱兰一定喜欢读诗经,比如: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说的没错吧?后面是哪句知道吗?”   樱兰还以为常安在表达爱慕之情,脸顿时涨得通红,但听到最后一句话一下子愣住了,“后面的?”她完全不知道常安在说什么,求救的目光朝我飘来。   糟了,常安在考问樱兰情书里的诗句呢,情书里写的那些东西樱兰看都没看过,哪儿知道他在说什么。要是樱兰说不知道岂不漏馅了!廷璐耸拉着眼皮看着我,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这回看你怎么交待?常安面带微笑的看着樱兰,温和的目光中透着分明洞悉真相的精明劲,见此情形,我忙插话说道:“想不到常安对诗经也有涉猎,原以为只有姑娘家爱看诗经呢。”   常安浅浅的笑:“那倒不是,最近我才对诗经这类东西感兴趣,正想有机会跟熟读诗经的樱兰请教一二呢。”说到熟读两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一双含笑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虚。他的眼神真怪……不会如廷璐所说怀疑到我身上了吧?   “好呀好呀,等你有空时,多跟樱兰切磋切磋也不是坏事。”我汗颜的干笑。刚应付完常安,忽听旁边的常笑好奇的问:“对了,樱兰最近往我家跑得好勤快哦,总送了很多信给哥哥,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呀?”   樱兰赧然的低下头,嗫嗫地说不出话来,常安看了常笑一眼,制止道:“快吃你的饭,最后一个你要刷碗。”常安似乎经常用这个方法催促他,果然常笑哦了一声,马上埋头加快速度吃饭。   他一边吃,一边小声嘀咕:“人家好奇嘛,哥哥每次都钻到屋里半天不出来,反反复复看很多遍,也不让我看……搞得神秘兮兮的……”   哎?听了常笑的话,我眼睛一亮,惊喜的心道:这不是说明事情有戏么!   樱兰不敢置信的看向常安,唇边泛起掩饰不住的笑花,当常安看向她时,她慌忙埋头吃饭,脸红红的样子跟番茄有的一拼。常安微笑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什么话也没说,静静的吃起饭来。我和廷璐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常安的反应有些让人看不懂,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呢?   我笑着给常安和常笑加菜,然后拿起酒壶给常安续酒,常安抬眼看了我一下,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眼神很是那么复杂难解,当我迎上他的视线,他眼中那抹令人难解的眸光倏的一闪而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坦荡明朗的笑。“辛苦你了,木兰。”   “啊?是说这顿饭么,我们也没有怎么费心准备,都是家常菜罢了。”   常安点点头,旦笑不语。   大家吃过饭,常安和樱兰去了前厅,廷璐正要过去时,被前来的福伯拦住请示问题,两人站在门谈起来。此刻就剩下常笑一个人还在吃,见大家都撤了,他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快速吃完扔下碗就要跑,我疾手一把拉住他。“别跑,去哪儿呀?”   “去前厅呀,他们都过去了。”常笑不解的看着我。   我眯眯笑,“最后一个,洗碗!”   常安跟樱兰两个人在客厅刚好给他们创造谈心的机会,可不能把常笑这个惹事小子放过去凑热闹,不然准搅了局。“什么?真要洗碗啊?”常笑傻眼了,很不情愿的样子。   我扬了扬眉,双手抱胸的眯眯笑:“当然,没人跟你开玩笑,谁叫你最后一个离席呢,请吧!”小桃和小青在旁边吃吃笑,小声耳语着什么。常笑斜了她们一眼,不开心地说:“我是客人,为什么要我动手啊?她们不闲着吗?”   “她们有她们的事要做,木兰府的规矩,谁最后一个吃完就要洗碗。”我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常笑怀疑的瞪着我,“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几时立的规矩?”   “今天。”我笑眯眯的说道。常笑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没等他开口,我又道:“行了,别废话了,你家也不是也有这个规矩吗?”   “我家那是下人少!”常笑忍气辩道。   “我们人多,可活也多啊,谁也不轻闲呀。”我耐心的给他解释。常安狐疑的看向小青小桃,打量了一番,半信半疑地问:“我洗碗,那她们做什么?”   “小青一会儿要去备茶,小桃呢,她的任务就是监督最后吃完饭的人洗碗。”说罢,我不再看常笑那张瞪眼生气的小脸,对小桃说,“看着他,直到他把所有活都干完。”说完,我扬长而去。   这回总算把常笑这小子牢牢拴住了!我暗暗偷笑,走回厅堂,发现常安不在,只有樱兰坐在座位上,我一进门便问,“他呢?”   “他说想四处转转,好象去了后面的花园子。嗯,我……”樱兰不好意思的说:“刚刚我把那封信交给他了,也说了希望他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姐姐,我们是不是催的太急了?”   她不安的问。我安心的拍了拍她,劝道:“不急,信都写了好几封了,也该回话了。你在这儿坐着,我去看看常安。”樱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绣工开始忙自己的活计,她在给常安绣荷包,看她那副认真的劲头似乎真的有点喜欢常安了。看来,我也要加把劲多搓和搓和常安了,不能让心怀期待的樱兰失望啊。   我来到通往花园子的拱门口张望,只见木屋平台上,常安正坐在座位上在看信,末了,把信收进衣袖内后,缓缓站起来望着旁边的花树出神。离他不远处,我的孩子们在树下的地毯下爬着玩,不时的望着常安的方向咯咯笑。常安调转视线看向孩子,目光顿时变得柔情起来。   他走下台阶,来到地毯前,蹲下身子看着可爱的双胞胎。璎珞朝常安这边爬过来,常安微微一笑,伸出扶她站起来,璎珞甜甜笑着扑到他脸上狂啃着,常安也亲了亲她,继而抱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我缓缓的笑了,相信长年单身的常安此刻终于有家是什么感觉了吧?   我倚着墙静静的看着,直到有双手臂从后面伸过来,将我搂入怀中。我抬起头,笑着看向廷璐,“直觉告诉我,常安这次一定会成家,敢打赌吗?”   “跟你赌最不明智,你觉得有戏,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廷璐笑道,低头吻了我额头一下。“我也希望常安快点安定下来,省得自己的媳妇天天给别人写情书,那叫什么事啊。”他不满意的锁紧手臂,我笑着推开他,“行了,快去陪常安吧,我去给你们准备凉茶。”   “你最好也去看看常笑,那边好象开战了。”   常笑?差点忘了他了,这会功夫应该已经干完活了吧?等廷璐走后,我来到厨房隔壁的整理间,果然听见一个很火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到底还要怎样?有完没完?这么多人的碗我都涮了,还要洗盘子,我在家也没洗过么多盘子,要干到几时啊?我不干了!”   常笑真的在发火呢,我好笑的听着。   “这可是我们木兰府的规矩,既然吃了饭就要把活干完,要是不想收拾,下次记得别落到最后一个。你以为我的差事轻松?我还嫌盯着你麻烦呢。”小桃最会应付这种人。事先我已经小声知会过小桃,让她想办法绊住常笑,时间越久越好,小桃真的绊住他了。也好,让他们继续打嘴架去吧,刚好我乐得轻松。   准备好凉茶,我端着来到后园子,常安和廷璐正坐在木屋后面的台阶上聊天,我悄悄走过去,听见廷璐在劝常安,“……其实樱兰这姑娘也不错,木兰这么卖力的搓和你,也是为了你好。看着周围朋友们一个个先后成了家,唯独你还是单一个,别说木兰,就连我看着也觉得你冷清。”   “我也不是没有成家的心思……常安缓缓低叹,“只是我不会喜欢任何人,樱兰这姑娘单纯,如果跟了我肯定要受委屈的。”   “拜托你,是不是情投意和也要长期交往才知道。人家樱兰是真的喜欢你,我看你也差不多就行了,别吊她们胃口了。”哎?廷璐居然在帮我劝常安,他还说不插手呢,终于也忍不住了吧?我心里偷笑。常安低笑:“怎么?连你也上阵当说客了?”   廷璐无奈的叹气:“我是心疼我家木兰,为了你,她天天着了魔似的想办法搓和你们,每天很晚才睡。你一天不成家,她心里就觉得不安,总觉得亏欠你什么的。”   “她这么说?”常安意外的问。   “她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啊,她动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   两人安静下来,各自想着心事。我端着托盘静静的等着,过了好久,终于听见常安长长低叹了口气,很低的声音喃道:“……我不成家木兰觉得歉疚是吗?原来我给她造成了压力……”我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廷璐宽慰的拍了拍常安肩头,“算了,你要不愿意也别勉强,直接跟她们明说就是了,至于木兰,她本来就爱操心,等你的事过去了,她也不会再多心什么。没关系,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看着办吧。”   说着,廷璐站了起来,朝这边走来。我把凉茶放在桌上,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廷璐回到平台上发现我也在,意外的愣了一下,然后遗憾的耸了耸肩,表示没什么进展,就去双胞胎那边了。我倒了杯凉茶,静静的小口抿着,一会儿常安回来了,当他看见我坐在这里,表情同样一怔,继而自然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谈谈吧。”我微微一笑,取过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推过去。   常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垂下眼皮,低问:“你都听见了?”   “常安,我不是逼你,同不同意只你一句话的事。我只是觉得你该成个家了,身边有个女人照顾,不是很好吗?”我耐心的劝道,“还有常笑,长久以来一直是你当爹当娘的照顾他,肯定也有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吧,你就是再能干,也不如有人帮你分担一下来得轻松。家里有个女人也象家呀,”   常安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廷璐坐在那边的地毯上,时而逗弄孩子,时而抬头望一眼这边,知道我在劝说常安。“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想成家又不愿将就,希望找个谈得来的姑娘一起生活,就象廷璐和我,纳兰和郡主一样是不是?而你跟樱兰年纪相差五六岁,觉得没有共同语言是吧?可是常安,上天并不是给每个人的姻缘都安排得十分完美,有的有缘无份,有的有份无缘,即便遇到中意的姑娘也不一定能生活在一起。期望太高只会让你更加孤独,永远找不到属于你的另一半。”   常安默默的喝着茶,默默的听着,默默的想着心事。   见他不开口,我只好继续说道:“或许,你现在觉得有没有家无所谓,你一样可以生活,那不一样,等你老迈的时候就知道另一半对你有多重要,那种相互依赖,相互扶持的亲情只有老去的时候才显得无比重要,远胜过生命。再说,樱兰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她没有野心注重家庭,如果你们相处下去我相信她会让你渐渐体会到有家的种种好处。常安,听我一句,如果你找不到你喜欢的姑娘,就娶一个喜欢你的姑娘,组建一个家庭吧。”一番劝说,说得我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轻轻舒了口气,“你知道幸福是什么感觉吗?有家是什么感觉吗?我告诉你,当你夜里办差归来,看到家门口亮的那盏灯,你会有种心里很塌实很充盈的感觉,暖暖的,因为你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你,那一刻,你就算多疲倦也会一扫而光,想迫不及待的跑回家。这种感觉你有吗?”   常安低下头,缓缓端起茶杯,举到唇边却迟迟没有动作,出神的想着什么。   他好象被我说动了,淡淡的低笑:“论口才你可比廷璐强,说得我有些动心了。”抬起眼,迎上我的视线深深的看着,似乎在认真想着什么。突然,他开口问了一句:“廷璐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我不成家,让你感到有压力吗?”   啊?他怎么……突然问及这个……我微怔,愣愣的看着他。   “告诉我实话。”   我低下头,等了一会儿,缓缓点了下头,“……有一点吧。”   常安淡淡的笑,“我明白了。”他低头喝茶,不再说什么了。我看着常安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不会认为我之所以替他介绍樱兰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压力吧,想到这点,我忙解释道:“可是,这跟你和樱兰的事不相干的,你不要误会。”   常安温和的笑,眼神中沉静得看不到半点波动,轻声说道:“我知道。”   他知道?我愣愣的看着他,脑筋有点不转弯了,常安究竟在想什么,越来越对他琢磨不透了。常安静静的笑:“其实我很羡慕你和廷璐的,彼此相互爱慕,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生活恩爱和睦,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不过,你应该还得我当初跟你说的那番话吧……我有喜欢的人……”   听他一说,我心里咯登一下。猛然间回想起那次去常安家说媒,他曾经跟我说了很多话,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那天,我和他坐在长椅上,他语气低沉的说起压在他心里许久,没有跟任何人提及的心事。   ……她嫁了一个对她很好,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我喜欢她,但是不想破坏她的生活,只要她过得幸福,哪怕我只能远远的望着,心里也知足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虽然没有跟任何姑娘交往过,但是我有爱过,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我不想勉强自己随便接受别人,那种没有感觉的婚姻宁可不要……   当我问他是否真的打算瞒她一辈子时,他的声音听上去是那样低不可闻:“那又有什么办法,说出去对她百害而无一利,我不想搅乱她的生活,只有这让段感情深埋心里,雪藏一辈子。   我想起来了,那时他就表明态度决定单身一辈子了,此刻提出来,是为了让我打消念头吗?我嗓子有些发干,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常安的眼神变了,温温柔柔的迎上我的视线,仍是静静的笑,“是不是,那番话让你觉得有压力,其实那些话原本不想跟你说的,那天不知怎么,突然有所感触很想把心事倒出来。如果将来有一天不幸离开人世,至少有人知道我不是孤单一个人,我也爱过,思念过……也一直默默的陪伴着她,只是,没有拥有过罢了……”   他的眸中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让我无法移开视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的声音很低沉,缓缓的话音震憾着我,一颗心渐渐的波动起来,情绪有些不稳。   我和常安相互注视着却又一言不发引起了廷璐的注意,我知道他一直看着我们,可我却没办法收回视线。   “我不该跟你说的,忘记那些话吧。”他淡笑。   “没有感觉的婚姻你宁可不要,所以才不想接受樱兰的吗?”好久,我好找回自己的声音缓缓问道。他沉默了一下,“坦白的说,我的确打算单身一辈子,更不会爱上任何人。樱兰那么单纯的姑娘,我不想耽误她终身。”   “感情的事很难讲,也许你们相处段时间就会慢慢改变看法,接受她也说不定。”我喃喃的说道。   他用力闭了闭眼,低道:“没有可能。”   听了他的话,我再也说不出话了,眼底泛起浅浅水意,抬眼看向别处。谈话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话题已经快触及到底线了,我不敢捅破那层底线,生怕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而影响到现在的生活,而常安似乎也不想捅破,便各自住了口。   “木兰,希望这次谈话不要让你有负担,我知道你出于好心,至于樱兰,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我静静的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从余光中,我看见廷璐朝这边过来了,闭了闭眼睛,将波动的情绪渐渐调稳,再次睁开眼眼底的水意已经消失了。常安从我的表情中猜到了什么,扭头冲走至身边的廷璐淡笑:“木兰的口才比你强啊,廷璐,说得我快动心了。”   廷璐惊讶的看着我又看看常安,“是么,有进展么?”   常安旦笑不语。廷璐得意的笑道:“这叫媳妇出马一个顶俩!我家木兰的本事还多着呢。”他笑呵呵的抱着孩子去旁边转悠去了。待廷璐前脚一走,常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调转视线看向我。   我张了张口,艰涩的问道:“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为什么还要收下情书?”   常安平静看着我,良久,终于缓缓说了一句令我停止呼吸的话,那句话震得我犹如脑际响起炸雷,惊的空白一片,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只听他轻轻淡淡的说道:“你以为,我真的认不出你的笔迹吗?”   快进入烈日炎炎的七月了,但在绿树成荫的后园子里仍可以感受到少有的丝丝凉爽。廷璐和常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地毯上教他们走路,就象两个父亲哄着各自的孩子逗趣一般,樱兰和小青她们则站在旁边看着,不时的咯咯笑出声。我双手抱胸静静的站在平台旁望着这一幕,心里却沉沉的,受着另一件事的困扰。   想起前日常安突然说的那句话,直到现在我仍能感觉到当时的震憾。后来我一个人怔怔的坐在座位上出神,不知道常安几时走的,不知道周围的一切,犹如掉进一个虚无的空间中无法自拔。直到小桃走过来收拾桌子,我才从中恍然回神。那日常安走的时候,问樱兰要不要走,然后把常笑打发回家,亲自送了樱兰回张府。   听廷璐讲,当时,樱兰受宠若惊的不得了,不敢相信常安会突然变得这么主动。走出府门的时候,常安竟然很自然的握着樱兰的手走出去的。   廷璐对我佩服的无体投地,一个劲的追问我都对常安说了什么,竟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而我就象听天方夜谭似的愣愣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常安到底什么意思呢?   看着他们那边嬉戏,我仍在琢磨着这个问题。常安明明表示不想跟樱兰交往,却又收下情书,即然说了不会爱上任何人,又为何对樱兰表示亲近?实在读不懂常安的心思,他说要给我个交待,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交待呢?璎珞爬出地毯一跤跌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尘,樱兰忙上前把孩子扶起来送回地毯。这时,常安走到樱兰面前蹲身下去,帮她拍去被沾到裤角的土,樱兰惊讶的看着,脸腾的红了,忙拦住常安不让他拍。   常安微笑的说了句什么,樱兰的小脸涨得更红了。等樱兰不好意思的走开去照顾孩子,常安则淡笑着看着他们逗孩子玩乐。看到此景,我忽然想起清早时,廷璐提起樱兰和常安的事,问我他们是否合适:“樱兰跟常安差着五六岁,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感觉象常安多了一个妹妹。”我笑着回了一句,说哪里大了,人家老夫少妻都可以生活在一起,他们不过才差了几岁,等他们再过二十年就觉不出差距了。   廷璐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也觉得樱兰有点配不上常安。如果他们能继续相处下去,很快常安就会发现樱兰虽然人小却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小女人,足有能力把常安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常安需要有个家了。不过我知道,这个愿望是好的,但常安愿不愿意接纳樱兰就要看他的意思了,我不能勉强他娶一个不喜欢的人,把他变成第二个廷玉。我望着常安静静的出神,一时间脑子想了很多事情。   常安好象有所感应似的,突然扭头朝这边望来,正与我的视线对上。   我缓缓扯出一抹淡笑,常安跟廷璐说了句什么,朝这边走来。等他走上平台,我认真的说:“也许是我错了,不该自作主张干涉你的生活,常安,要是觉得勉强就算了,不要因为这件事让你觉得困扰。”   常安点点头,淡然的笑了一下,“放心吧,我会考虑你的建议,试着跟樱兰相处一段时间,有没有结果我不知道,不过我会努力让它有个好结果。”   我意外的看着他,想不到他真的同意跟樱兰相处下去,“常安,你不用考虑我的感觉,我不想勉强你。”常安扭头看向那边的樱兰,平静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少见的温情。“樱兰是个好姑娘,也许我真的应该考虑成家了。”   奇怪,听常安表示愿意接纳樱兰的话我居然感觉不到开心。总隐隐的存着几分担忧与歉疚。“常安,我……”没等我把话说完,常安打断了我的话,“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不要认为我是为了你才跟樱兰交往。”他扭头看向我,深深的看着,“这种事,我是从不会勉强自己的。是我自己决定想尝试一种新的生活,也许你的建议不错。真的!”   想不到常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渐渐的,我存于心中的担心与压力消减了大半。我缓缓淡淡的笑,“是么,希望对你有帮助。”   他也淡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我低下头默默的想: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廷璐抱着孩子走过来。“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吧!”我点点头。常安率先下了台阶,从樱兰手中接过璎珞,我们一行三人朝门口走去。   今儿皇上要请西藏的远方来客看一场京戏,特意点了一些人陪同,其中也包括我。这次属于非公宴,允许各自带家眷,常安和廷璐过来就是为了接我的,这个廷璐有点得寸进尺,竟然也让不满周岁的孩子过去凑热闹。于是,他们一人抱一个,我们坐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接着便出发了。   皇家戏剧选在五条大街外一家最大的戏楼里,等我们赶到那里时,戏楼周围已经停满了马车,沿街靠着戏楼一侧,清兵五步一哨将戏楼团团包围,以确保活动期间安全。接到邀请的王公大臣们正陆续走下马车,相互谈笑着进戏楼。大阿哥与太子爷站在门口跟前来的大臣们攀谈着。廷璐牵着我的手,和常安一起走过去,到经过胤禔,廷璐和常安抱拳行礼,我也笑盈盈的跟着福身。   “木兰,我家的福晋们听说皇阿玛也点了你的名高兴着呢,都说有你在,听戏才热闹。”   “是么,那我肯定要跟她们坐在一起了,说话也方便自在呀。”我笑眯眯地说。我喜欢跟廷璐一起参加活动,平日里他整天忙差事,很少有机会跟大家活泛活泛,刚好今天是个放松的好机会。看廷璐一脸愉悦的精神头,积压在我心里那抹淡淡的沉重心事渐渐被冲散了许多,被他的笑容和这里的热闹气氛所感染,心情变得顺畅起来。跟胤禔说话的空当,旁边跟别人聊天的胤礽也转过了头朝这边看来,笑了插了一句:“我家那位提起她们羡慕着呢,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木兰她们好好聚聚,偏偏她身子不好,连今儿也来不了。”   我们几个忙向胤礽行礼,胤礽顾不上跟我们谈话,就又被后面进来的大臣打断,不断接受着对方的请安。胤禔还在跟廷璐说话,我和常安在旁边等着,后面涌进来的人流不断推着我们向后退,常安索性拉着我手臂径直进了大厅。“到里面找座位吧,这里人多当心挤着。”   一楼大厅已经坐满了七七八八,除了前排几张桌子还空着预留给皇上及一班重臣和贵客的,后面的座位基本都被占了。看样子并没有刻意安排每个人的座位,大家都是拉着熟识的随意而坐。很快我看见胤禔家的福晋们了,她们坐于大厅一角却是离皇上最近的位子。   常安领着我走过去,正谈笑的吴雅氏侧头瞧见了我,忙起身,“来了来了,正说着你呢,可巧就到了!”钱氏站起来拉开椅子,一边笑道:“我们早给你留了位子,就是不知你会不会过来。”   我们来的迟,这桌已经坐满了,照旧都是熟识的老面孔,依次看去仍是胤禔家的三位福晋,纳兰家的郡主和海棠。我点头道谢,扭头看向常安,常安把孩子递给我,指了指旁边的空桌,笑着过去了,旁边有个伶俐的下人在引导,象是安排客人入位的。常安过去的那桌我看见了廷玉和纳兰,廷玉冲我点了下头便招呼常安落座,两人笑着说了什么。我抱着孩子坐下来,刚刚注意到一班福晋们正个个奇怪的看着我,吴雅氏随笑道:“想不到常安是个体贴人,晓得帮你引路,还帮你抱孩子。”   “都是廷璐相熟的朋友,举手之劳嘛。”   吴雅氏小声说道:“你也不怕廷璐瞧见吃醋,我可告诉你,男人的嫉妒心很强的。”   我微微笑,没等我开口旁边的福晋说了话,“没你担心的那事,别操心了,木兰和廷璐的感情泼水不进,谁能坏得了事。”福晋倒是知道的清楚。吴雅氏咯咯笑,“我就是给木兰提个醒,没事更好啊。”   我笑道:“姐姐操心的不是地方,把心思多放在身子上吧。”   说话间,廷璐抱着孩子过来了,经过我们这桌时停了一下。吴雅氏见了直笑,忙起身去接孩子,“我说廷璐呀,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来这场合,你也不怕人笑话。来,我替你们抱着。”   见吴雅氏要抱孩子,我吓了一跳,忙拦住她:“等等,你要吓死我吗?有身子的人哪能抱孩子!快坐下!”有身孕的女人前两个月要非常当心,不能抱重物,不然很容易流掉孩子。福晋闻言,忍不住数落道:“你也是,有身子了就注意点,还让我们替你担心么。”轻淡的语气中透着隐隐的不悦,吴雅氏伸到空中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显出几分尴尬,只是一瞬她马上回复了笑容识趣的坐下,“我这不是关心木兰吗?她一个人哪能带两个孩子。”   我看了福晋一眼,她仍然是笑着的,但是吴雅氏好象少了几分底气,不敢惹福晋的样子。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以前福晋跟吴雅氏两人相处的一向很好,热络的如同亲姐妹,而现在一句话就让我嗅出了其中的异样。我突然想起小桃说过的话,当年大阿哥想娶吴雅氏的时候,福晋想拦,惠妃便劝她只要不让吴雅氏先生下儿子就行,其它的随着大阿哥就是。如今吴雅氏先怀上了男胎,果然给福晋带来了压力,两人的关系似乎真的不象以前那么亲密了。   见吴雅氏不方便抱孩子,钱氏便站起来做这个好人情,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抱吧。”说着就要接过孩子。不知廷璐是不是闻出了敏感空气,呵呵一笑,“得了,我还是自己抱着吧,反正也习惯了。”   福晋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廷璐已经走过去了。看福晋的手停在空中,一副想帮忙的样子,我低头借故整理孩子的衣服,想避开那张尴尬的表情。福晋带着几分不自然坐了下来,忙跟我解释:“瞧这事闹的,我原本想帮忙带的。木兰,要是累了就说话,我帮你抱会儿也无妨的。”   我微笑道:“是,我不跟福晋您客气,我若累了,铁定您也要跟着受累。”   “这算什么,我也带过孩子,过来人已经习惯了。等妹妹的孩子出世,我自然也会帮忙带的。”福晋客气的笑道。吴吴雅氏忙顺势讨好了一句:“那是,跟着姐姐我才塌实啊。”   我们一来一往的说着毫无意义的客套话,廷璐抱着孩子大大咧咧的往廷玉身旁一坐,“二哥,怎么没带你家小的来?”   廷玉乍一见廷璐抱着孩子坐下,着实愣了一下,再一看我这边,想不到我们把双胞胎都抱了来,一些时愣愣的没有说话。廷璐笑呵呵地说:“瞧见没,我打算让她从小受京戏的熏陶,顺便见识下皇家天颜,长长见识。”   除了常安微微笑外,其它都愣住了。纳兰揆方最先回神,惊讶的叫出声:“我的娘呀,廷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亲自带孩子,丢不丢人哪!”一脸嫌弃的摆摆手,“你呀,赶紧换桌,别丢我们的脸了!”   廷璐斜了他一眼,没理他的茬,“当爹的人还说这种话,难道你没抱过孩子?”   “抱是抱过,咱没抱到过公众场合呀,瞧瞧你抱孩子这德性,把男人的脸都丢尽了。”纳兰一副不想再看的模样,嘘声不已。廷璐没理他,安然自得的将孩子放到怀里,一手轻搂着,一手拿起茶杯喂孩子喝水。常安则浅笑着在旁边看着,口中说着什么。   见那边终于消停下来,我这才放心的收回视线哄着怀里的孩子。坐了一会儿,忽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厅里骚乱起来,人们齐站起来朝门口看去。只见众人簇拥着一道明潢色身影朝这边走来。已逾中年的皇上看上去神采飞扬,仍有着一股子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他朗朗的笑着,在胤礽和胤禔的陪伴下沿着过道过来了。后面跟着惠妃德妃和敏妃等一班女眷,个个衣着华丽珠环翠绕,她们的出现立刻给大厅点缀了一抹亮色。   嫔妃们后面,还有一群异族服装的客人由明珠与魏征等人伴着也过来了。   皇上等人从桌旁走过,来到前排立定,大厅里的臣子家眷们齐向皇上躬身请安,忽啦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待皇上道过平身,大厅里这次渐渐恢复秩序,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惠妃等一干嫔妃们陪着皇上在第一张桌旁坐落,胤礽和胤禔各别在两旁与那十来位西藏客人就坐,代皇上招待他们。   听了廷璐的介绍,我才知道原来这些西藏人大有来头,怪不得觉得他们走起路来说不上趾高气昂,但眼神中自有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气。为首的那位藏头师被请到上座,恰好与我为邻。他走过来正要落座,无意中目光朝我扫了一眼,不料这一眼投过来就再没收回去,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怀里的孩子,不同的表情在他脸上更替,从诧异,疑惑到震惊,最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反常举动引起旁人的注意,其它的藏头师的视线纷纷聚集过来落到我身上。   附近的人们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胤礽和胤禔不知道藏头师在看什么,相互对视了一眼,转向皇上,皇上早就注意到了,站在那儿,静静的负手关注着。   藏头师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混杂着很多读不懂的讯息。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藏头师干嘛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的孩子。我心里阵阵发毛,下意识的将孩子搂紧,隔着张桌子,廷璐在那边正戒备的盯着这边,时刻准备着应付突发状况。这时,孩子冲着藏头师咧嘴直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藏头师不知被什么吓住,象是惊魂未定又象是很敬畏的样子冲我低了下头,类似点头致意,然后转身去了别的座位,似乎不敢坐我隔壁。其它藏头师不知我是什么人物,有几个人也学着首领的样子朝我点了下头,经过一番请座让座,那帮藏头师们这才陆续落座。   见此情形,静静看着这边的皇上眉头轻抬,继续又眯起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待皇上坐定,太子爷和胤禔也轻吁了口气坐了下来。   皇上很想搞清楚盅术是怎么回事,一边想见识它的神奇,一边又刻意提防着藏头师,以防他们在不经意给自己下盅。所以,皇上看似漫不经心的跟他们谈笑,实际上一刻也没有放松对他们的戒备。我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自己注意到皇上笑谈风声中,那双精明的黑眸不时的扫过那些人,相信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藏头师他们入席不久,皇上点了戏,很快,台上的戏班子舞动起来,伴奏声,叫喊声,还有台下人们的喝彩声不绝于耳,大厅变得热闹起来。   直到所有人都不再注意我时,吴雅氏凑头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刚刚吓死我了,那个藏人的眼神好吓人,我还以为他跟你有仇呢。”   “木兰,那个人你认不认识?”福晋也忍不住问。我困惑的摇头,“他们刚到京城那会儿,我在街上遇见过,只是跟那人打了一照面,也不至于那种表情啊。”   我扭头看向廷璐,廷璐也在跟常安小声谈话,然后转脸朝我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和吴雅氏一边听戏,一边凑头低声交谈,怀里的孩子很争气一点也没有给我捣乱,拿着我的手绢挥来挥去,兀自玩得很有兴致。   一场京戏表演赢得满堂喝彩,藏术师们颇为新奇的连连点头,皇上转过头,对藏头师的首领笑问:“听说你们也有自己的拿好绝活,是不是?”   藏头师首领点头微笑,手一招,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藏头师走上台,让一名戏子站在台中央闭上眼睛,他在距离五步的地方作了几个手势,然后猛的向戏子隔空一推,那名戏子象被人推了一把扑嗵摔了一跤。等旁人把他扶起来一问,他都不知是怎么倒的。   在场的人们大为称奇,我暗暗奇怪,这不就是类似气功的功夫么?我扭头看向其它人,皇上不以为然,明珠含笑的跟太子爷说着什么,廷璐见怪不怪的跟常安私语,似乎并没有多大惊奇。除此之外,大部分人在藏头师表演完的那一刻发出惊呼声。旁边的吴雅氏惊奇的问:“天哪,他是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神奇的,我估计就是气功的一种,少林寺里的高僧也都有此本事吧?”我笑道。福晋她们看过来听我解释,我继续说道:“其实气功就是一种通过呼吸吐纳达到强身健体的功夫,看着神奇,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教你们最简单的一个方法,让你们感觉到气场的存在。”我在高中时曾跟同学们玩过这个动作,就是把两只手与胸平齐,手心相对慢慢靠近,等两掌之间达到一拳头的距离时就可以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气场,我在讲解的时候,吴雅氏真的照着做,我又笑道:“在这儿你练不出来,等回了家,人静了心也静了,你再试,保证有感觉。”   “最厉害的气功可以练到什么程度?”钱氏好奇的问。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有一种叫尸体不腐功,就是人死后的身体不需要经过任何的防腐处理,把它埋藏于地下,若干年后挖出来,身体依旧不腐。”我开玩笑地补了一句:“要是练会这种功夫,你就可以跟青松一样万年长青了。”说完我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吴雅氏嗔笑的推了我一把。   在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离我最近的藏头师转过头朝我看来,一脸疑色的样子,当我朝他看去,他马上将头转了回去。我暗暗思忖:这群藏头师举止怪怪的,真叫人心里不舒服。   台上的藏头师表演完,戏班子又热闹的舞动起来,满场都是热闹的低笑声和谈话声。   我正跟吴雅氏谈话中,自眼角的余光意外的瞧见惠妃朝这边走来,眼睛笑盈盈的看着这边,一看就是冲我来的。自打出了缨宁那档子事,我可是有段时间没有进宫跟她请安了,我忙站了起来。惠妃脸庞有点见瘦,不过精神不错,看皇上跟她谈话的样子似乎宠爱依旧。惠妃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让我坐下,小声在我耳畔说道:“没别的事,万岁爷喜欢孩子,让我抱过去给瞧瞧呢。”   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头一排桌子,皇上正在跟藏头师首领几个人热络的说话,偶尔抬眼朝这边望来一眼,跟着那几位藏头师也扭头朝我看来。见此情景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什么要发生似的,很不想把孩子交给惠妃。惠妃还在等着,笑道:“没事的,那几个异族人正跟万岁爷算命呢,皇上喜欢孩子,也想让他们给这个孩子算一算。”说着从我怀里接过孩子,过去了。   吴雅氏羡慕地说:“多好呀,那是皇上向着你呢,别人想有这机会都没有呢。”   那几个藏头师那一贯高傲的神情直到面对皇上时多少带了点笑容,不住点头说着什么。皇上见孩子抱过去了,笑着伸手接过将孩子搁于怀里,然后继续跟他们说话。我心里有些不塌实,一边喝茶,一边时刻关注着那边,就见那几位藏头师齐看向首领,首领则眉头微皱摇头说着什么。   竖着耳朵努力从京戏声中辩听他们的谈话,隐隐约约听见皇上在跟首领说:“这就奇了,朕的命理都能算出来,怎么这个孩子会算不出来?就算是活佛转世也该能看出点什么吧?你们说呢?”   旁人也在说:“是,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手纹面相手骨等判断出此人的一生,大师,您就给算算吧。”   藏头师首领沉默不语,很是为难的摇头。我心一动,难不成皇上见刚才首领对孩子的异样反应产生了疑问,很想从中得到答案,所以才让藏头师首领算算男孩的命数吧?听说那些藏头师在西藏寺院里地位尊崇,以看相冶病闻名一方。按说他们常年在庙里修心敬佛,心态早已超脱世俗,而且为人们算命自是见惯了世间沉浮,应该没有什么能震憾到他们,但是,为何看到我孩子时,那个首领会是那样一种震惊与敬畏的神情。   我很想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个什么命运,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藏头师如此敬畏?   胤礽正在追问藏头师首领不肯算的原因,首领除了摇头仍是摇头,胤礽失去了耐性,忍气扔出一句话,“难道皇上的面子你也不给吗?”这已经等于在逼首领开口的语气了。这时,皇上抬手制止胤礽,依旧淡笑的看着首领,旁边的藏头师小声在首领耳边劝着什么,首领很是为难的摇头,“皇上,并不是每个人的命数我们都给算的,寺里有规矩,有的人能算,有的人不能算。请别难为我了。”   “不能算?”皇上故作轻松的笑,“何为不能算?”其它藏头师纷纷诧异的看向首领,也被首领的话感到不解。皇上看向旁边较年轻的藏头师,那人解释道:“皇上,我们有三类人不能算,一个是活佛,一个是拥有佛家秘印的人,一个是藏头师。除非活佛下特别指令,有的人也是不能算的。”   皇上眯起眼睛,细细琢磨起什么。我也心下起疑,显然我的孩子跟这三类都不沾边,那首领为何不敢算呢?吴雅氏她们在笑着说话,我低头喝茶,心有旁系的想事情也没有听她们都在说什么。放下茶杯,我抬眼朝那边望去,皇上摸着孩子的小手,轻笑:“莫非这个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孩子的小手朝首领探去,抓住了他的袖子,首领见了忍不住握住了孩子的小手,在皇上的注视下,他捧着孩子的小手缓缓展开来看,旁边几名藏头师也凑近瞧,首领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一言不发的看着。旁边几人一看,顿时满脸疑惑的相互对视,均一脸吃惊神情,然后又齐唰唰看向首领,似乎有碍于他谁也不敢说什么。   皇上那双精明的眸子看了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漾着浅笑,却又是那么的高深莫测。 第79章佛家密印   许久,藏头师首领缓缓合上孩子的手掌握了握放回原处,依然为难的摇了摇头,闭口不言。胤礽不悦道:“我看你是明明知道却不想说,或者藏头师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真是高看你们了。”   一席话激得几个年轻藏头师面带忿色的看去,皇上以眼神提醒胤礽收敛,然后释然一笑,“算了,即然不便说就不为难你们了。朕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孩子似乎不在你们三大禁忌之中吧,为何也不敢算?”   首领惭愧的低头不语,皇上淡淡点了点头,将孩子还给惠妃,惠妃又抱过来还给了我。孩子有点困了,没一会儿就窝在我怀里睡去。皇上跟一位年轻的藏头师聊起来,仿佛刚刚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而那位年轻的藏头师见皇上对他甚是礼遇,便也陪着一直说着什么。藏头师首领听了会儿戏,侧头朝这边望来,我下意识的看过去,恰好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他好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似的。一会儿,廷璐抱着睡着的孩子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先送孩子回去。我点点头,廷璐送我从侧边小路往外走,小史正在对面商铺转着玩,见我们出来了,忙迎上来。“这么快就结束了?”   “先把孩子送回府,一会儿再送木兰回来听戏。”廷璐把孩子放进马车安置好,然后跟小史嘱咐了几句,我刚坐上马车,突然看见那位藏头师首领也出来了,在跟店小二说话。放下门帘的那刻,注意到藏头师的头朝这边转来,我心念一动,暗暗思忖,莫非他真的有话要对我说吗?眼看马车要跑起来,我忙叫小史停车,坐着等了一会儿,果然见有人掀开车帘,那位藏头师首领出现在门口。他冲我微微颔首,象是在打招呼,我会意的走下马车,“有事吗?”   藏头师的目光落到我怀里的男孩,他伸手在男孩的额头摸了一把,象是划了一个字符,这个手势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细细一想,猛然间,我想一件事:记得当初噶尔丹也曾在孩子额头做过这个手势,难道……噶尔丹在孩子身上下了什么咒术?   我戒备的看着他,“我不认识你。”   “我却认识你,夫人。”首领抬眼迎上我的视线,然后恭敬的垂下眼点了下头。一听他称呼我夫人,我顿时明白了,他跟噶尔丹有关,也许是噶尔丹的人。“没有想到能在京城看见你们,看到孩子我才认出夫人。”   即然是噶尔丹的人,应该对我们没有恶意吧?“他好吗?”我问道。   他知道我指的是谁,点了下头,似乎不想在这里提到这个名字。我会意的点点头,又问道:“刚才皇上让你给孩子算命,你为什么不敢算?”   “寺院有规定,藏头师早在入行之前就用自己的血为自己下了咒术,如违反这个戒律,将七窍流血而死。。”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理解的说道:“就是不是你算不出来,而是不能说,对吧?那么除了藏头师外,别人为他算命应该不受影响吧?”   他点头称是。以前还觉得他的眼神太过深沉阴暗,不愿与其交谈,现在倒没了当初排斥的感觉。我叹了口气,关心地说道:“当时你应该胡乱说点什么应付皇上,你不说,反而容易引起皇上的注意,给我们带来麻烦,你也难逃被怀疑。”   平静深沉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对此不以为意。他的眼中透出少有的柔意,专注的看着孩子的睡容。“此次来京之前我已经算出自己的命运了,我的命跟这个孩子是连在一起的,他命有一劫,而我就是为挡这个劫难而来的。只有我的鲜血可以确保他平安渡过这个劫难……”说着,他厚实的手掌在孩子面部覆盖了一下,熟睡中的孩子动了一动,光洁的额头隐隐现出一道浅色的印记,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与佛有缘的孩子……”他微微笑,低道。   我本想问更多事情,他却向我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不时扬起地上的灰尘,然而漫到藏头师身边时却莫名其妙的落了下去,他就象脱离人世的高僧,行走于世间却可以不沾半点灰尘。回到马车上,我一直回想着他的话,他谨守寺庙的规定不肯为孩子算命,却没有告诉我为何不能算,孩子不是活佛,不是藏头师,就剩下一个拥有佛家秘印的人,会是这个原因吗?可我没有收过什么类似秘印的东西,应该也不是这个原因……   想得我都头痛,始终不得其解。   孩子送回木兰府后,我又返回戏院。经过过道的时候不小心跟迎面出来的人撞了一下,幸而被后面的小二扶住,我及时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年轻藏头师。见撞的是我,他先是一怔,然后马上恭谨的抚胸行礼,出于礼貌我客气的颔首回礼,并让出道让他先过。   恰好这时,皇上扭头朝这边望来,然后一直看着,显然对藏头师们对我表现出的恭敬感到颇为疑心。等那名藏头师过去,我调转视线看向皇上,他对视了一刻,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回到戏台,我则调整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回到了吴雅氏她们中间。   眼睛看着戏台子,脑子里却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困扰着,还有皇上那双疑惑戒备的黑眸一直在眼前晃动。最近不知怎么了,好象有很多不得而知的事情包围着我。关于缨宁的,关于那副画像,关于藏头师的等等,没等我搞清楚一个,另一个又接踊而来,什么时候捡起一件事深想下去都觉得自己象是掉进一个黑洞……   “木兰,你又走神了?我说你怎么变得安静呢。”吴雅氏扭头冲我笑道。   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出神,我释然一笑:“听不懂戏,不容我想想别的,不然我就要睡着了。”福晋和钱氏笑起来,说我那么好学,别的东西学得也快,怎么就不愿学学戏文。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想道:要想让自己活得轻松,还是不去想那样令人头痛的事情才好啊!   一下午的时间都耗在戏院里听戏,坐得我屁股都痛了,不时的站起来走走,要么去掌柜那边聊会天,要么就到附近转转,反复了三四次,福晋忍不住问:“木兰,你不舒服么?出恭都有好几次了。”   我笑道:“是啊,心里憋屈着慌是哪儿哪儿都难受,再不活动活动,人都变僵了。”   好不容易,终于见皇上有了动作,那边的嫔妃们陪着皇上站起来,象是要撤退了,明珠也在旁陪同着。皇上对藏头师首领说:“朕今儿乏了,后面还有出五女贺寿的戏,你们看吧。”   藏头师们纷纷站起来恭送皇上,皇上点点头,示意他们安坐,自己领着一班嫔妃们退去。皇上一走,戏楼里的气氛马上松泛起来,大家笑的也肆意了。   纳兰揆方早憋坏了,第一个叫起来,“嗨,郡主木兰,这儿有座,过来过来!”   郡主被纳兰揆方当众叫唤,脸上有些挂不住,迟迟不肯过去。廷璐也在那边冲我招手,福晋她们见状吃吃的笑,“看他们,也不害臊,就这么大庭的喊。”   “干嘛有那么多顾忌,人想活得快乐一点就别想那些个规矩了。得了,我先丢个人好了。你们坐,我过去凑凑热闹。”我笑眯眯的起身准备过去。经过和硕郡主时,我拉了她一把,“真的不过去?有热闹可瞧啊。”   和硕郡主犹豫了一下终于心动了,尴尬的跟着我换过去。廷璐和纳兰中间有两个空位,刚好容我们坐下。纳兰揆方得意的嘿嘿道:“瞧见没?让她们过来就过来,多听话!女人要得是这样子……”突然纳兰揆方的话没说完,猛的看向和硕郡主,和硕郡主正拿眼斜愣着他,以眼神警告着他什么。纳兰揆方干笑着,马上把话头一转:“所以,这样的好媳妇才要多加爱护不是?”   刚才和硕郡主象是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的口气立马软了几分。   纳兰揆方忙给郡主夹了一筷子菜喂她,以示讨好。我有些好笑,这个纳兰揆方平时一副大男人主义的嘴脸,郡主一瞪眼,要么脾气上来跟她干架,要么一味讨好的哄劝,这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倒有点意思。我笑着看向藏头师那几桌,他们听不懂京戏却个个看得很有兴致,旁边的太子和大阿哥正给他们作讲解。正看着那边时,有人从我面前经过,一袭潢色衣袍,腰束玉带,没等我看清是哪位阿哥,就见他绕过我,拉过凳子一屁股插在了我和廷璐中间。   扭头一看,竟然是四阿哥。这时,刚好听见纳兰喋喋不休的夸耀自己是个好男人:“……你们别看廷璐他们小口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值得羡慕,他们才成亲几年呀,等过两年再看也就平平淡淡了,跟我们也差不多了。我和郡主这才叫生活,虽然我们也偶而吵吵嘴,那是生活一种调剂,要不我们早分开了。哎,想当年我也是一朵鲜花呀,要不然,和硕郡主能嫁给我?”   我忍不住哼道:“算了吧,要是郡主有远见知道你现在这副德性,你早打光棍了,还能象现在这样幸福?你要是鲜花,以后牛都不敢拉粪了!我说的是不是,郡主?”   和硕郡主下在喝茶,突然扑哧笑出声,又气又笑的瞪了纳兰揆方一眼,大有埋怨他的意思。   纳兰揆方眉头一挑,“木兰,你说点好听的话行不行?是不是还记着上次那件事跟我记仇啊?”他说的是怂恿廷璐试探纳妾的事,我不以为然的轻笑:“我有那么小气吗?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从不记仇,一般有仇当场我就报了。”   跟纳兰揆方说话,我一向什么顾忌也没有,怎么痛快怎么来,他在我这里从来占不了上风。不过,纳兰揆方也是有优点的。就是听过就算,从不记仇。我们也是吵嘴架惯了,廷璐他们从不当回事。等我欣欣然喝茶时,和硕郡主凑过来问我,“他上次又惹什么乱子了?”   我微笑道:“他呀,自己不敢纳妾,跑来跟廷璐吹风,怂恿他来着。”   和硕郡主惊讶的看着我,转而瞪向纳兰揆方,纳兰揆方心虚的笑,“咱那是开玩笑,又不当真,木兰太小题大做了。”四阿哥头一次听说这回事,意外看着我们。和硕郡主拉下脸数落纳兰揆方:“你行行好,做点人事行不行?整天游手好闲不办差事也就算了,还给人家穷折腾。”   廷玉和常安等人都笑着,一会儿胤禔端着杯子走过来,挨着我们坐下,“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我在那边就听见你们笑个不停了。”廷玉从旁边移过来一把椅子插空,大家动了动座位,让胤禔坐下。那群藏头师们纷纷起立象是要走的样子,我忙提醒胤禔,“他们是不是要走了,太子爷看这边呢。”胤禔望了一眼,“得,等我送走他们,再回来跟你们聊。”   屁股还没坐稳,他又陪太子爷送那群藏头师们去了。太子爷正要引他们就近路走吴雅氏那边的小道,不料,藏头师首领抬头朝我看来,领着众人往这边走来。廷璐他们停止谈话,都抬头看着,我下意识的站起来,移了移椅子好让路更宽敞些让他们通过。   首领冲我微微躬身,走了过去。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见大首领对我很是恭敬便也一一照作,或是微微躬身,或是颔首,都对我有所表示。廷璐等人还有胤禔太子爷都疑惑又惊异的看着,唯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待他们一一过去,这才安然落座。廷璐的手桌下拉了拉我,没等开口问,旁边的纳兰揆方先惊讶的叫出声:“他、他们干嘛冲你行礼。”   我不以为然的眯眯笑,“没瞧见我移开凳子让他们先过,出于礼貌也该对我表示一下吧。”   廷璐显然知道我是应付纳兰揆方才这样说的,看了我一眼,碍于周围人多不便问什么。除了他,相信廷玉他们同样有此疑惑。我暗暗叹气,虽然自己已跟噶尔丹已经划清关系,但他并没有收回弯刀,也没有昭告族人,以至于他的族人到现在仍然视我为他们的夫人,所以才对我甚是恭敬。对他们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对于我就不同了,皇上现在也许还不知道他们是噶尔丹的族人,如果被他知道或是看到他们对我的态度,肯定免不了起疑心。   胤禔陪着太子送走藏头师们之后,两人返身回来加入到我们中间,我正要给胤礽让座,他笑道自己这就走了,只是过来打声招呼罢了。于是,我们一群人又送太子爷到戏楼门口,等他上了马车离去,这才回来重新落座,大家很快聊起别的,气氛变得活跃开来。   男人们兴致极高的聊天,我和郡主就在旁边安静的嗑瓜子,时不时小声交谈几句。看胤禔跟大家高谈阔论的一股子随意劲头,让我不由想起胤礽临走前看过来的那个眼神,竟让人从中读出了几分落莫与萧瑟。也许是他身为太子身份特殊的缘故,身边没有几个谈得来的亲密朋友,难怪他会流露出那种眼神。   与胤礽相比,胤禔就显得比较平民化了,喜欢结交朋友,没有身架,为人洒脱豪爽。这也是我们愿意亲近他的原因。   “……皇阿玛把那帮藏头师留京的差事交给我和太子负责,这阵子是没时间象今儿一样跟大伙聚聚了,等他们走了以后我们一起去城外玩怎么样?木兰的大榆村景色挺不错,我们去那儿聚一天!”   大家纷纷咐和表示赞同。纳兰揆方兴奋的叫:“成,那儿地可好啊,这时候正是花开正盛的时候,往下一走特有股子诗情画意呀。”胤禔打趣道:“瞧你美的,当心木兰拦驾不让你进。”   纳兰揆方冲我嘿嘿一笑,献媚的问:“木兰没那么小气,是吧?”   我笑眯眯的点头:“看你说的,我哪能不让你进,欢迎还来不及呢。”看纳兰揆方的得意劲儿,我坏笑的补了一句:“不过收个两百两游览费就是了。”   纳兰揆方的笑容僵了一下,“啊?两百两?你缺银子啊,那破地儿还收钱?”   我故作认真的点点头。“我那是风水宝地,可不是破地儿。”纳兰揆方知道我在开玩笑,切了一声。胤禔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纳兰,你也别整天游手好闲的了,昨儿个我听皇阿玛说该给你个差事了,你爹跟皇上也提过这事,估摸着不出几天,吏部那边就有结果了。”   纳兰揆方耸拉下眼皮,没趣的撇撇嘴,“办差领的那点子薪俸还不够塞牙缝的呢,这么着多自在呀,要不大阿哥跟吏部那边走个人情,让我跟你手底下办差得了,咱办得好不好的有你顶着,心里塌实呀。”   我扑哧笑出声,碰碰廷璐,小声道:“这话你好象也说过。”纳兰揆方跟廷璐一样,都巴望着上头有人顶着,自己办差轻松。胤禔笑道:“免了,可别跟着我。你是不是瞧着廷璐有他二哥在办差轻松呀,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问问廷璐,他的差事轻松?给了你,你也办不了!”   廷璐认同的点点头:“这话说的对,内阁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二哥这么清瘦都是给累的。”   闻言,廷玉抬眼看了廷璐一眼,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轻哼:“你还知道呀,自打你进了内阁,我可是比过去更累了。”大家哄的笑了,廷璐笑呵呵地说:“那是二哥人好,见不得弟弟受累,多帮衬着点也是应该嘛。”纳兰揆方一拍手,指着廷璐点点,“对,就是这话,听着多亲切啊。大阿哥,就这么着了,回头把我弄你手底下啊。”   胤禔叹气,“早知道就不跟你提这事了……”   我扭头看向身边的四阿哥,刚刚发现他今儿话很少,显得格外沉默。廷璐也注意到了,关心道:“四阿哥这是怎么了?人都打蔫了。”   “没事。”胤禔笑道:“老四被皇上逼婚呢,正心烦着呢。”   我惊讶极了,胤禛还不大呀,十三岁上就成亲,这也太早了吧。纳兰揆方和廷璐追着问对方是哪家的姑娘,我碰了碰胤禛,小声问:“成亲是好事呀,怎么能把你愁成这样?往开里想,以后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陪伴不挺好吗?”胤禛没好气的斜愣我一眼,垂着眼皮喝茶,“事没挨你头上,说得轻松。”   看他不领情,我悻悻的闭了口转回头来。脑子里开始搜索可怜不多的史料,只记得胤禛身边的有纳拉氏,纽祜禄氏年氏等几位福晋,实在想不起来是他们是哪年成的亲,感觉不会这么快吧。胤禛闷闷不乐的干坐着,看样子真是玩乐的心思都没了,样子蛮可怜的。   “哎,皇上要把谁指给你?”我忍不住好奇的问。胤禛哼了一声没理这茬,我心暗道:真是好心没好报,这副怪脾气哪个姑娘会喜欢他啊,天晓得纳啦氏她们看上他哪点会嫁给他?大家自顾自聊着天,我放下念头正思忖着要不要撤退,忽听胤禛闷闷的说了句:“步军统领费扬古家的。”   居然说话了?我惊奇的斜了他一眼,这家伙终于开口了。步军统领费家……那不正是他未来的嫡福晋的娘家吗?好巧,真跟历史对应上了。我微微一笑,“哦,那姑娘不错啊。换是我就应下来。”   “问题是我不喜欢。”他淡淡地说。我浅笑:“男人想成就一番事业自然要先成家,不是有句话说成家立业吗,你不成家,谈何立业?皇上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我压低声在他耳边坏坏的问:“喂,是不是怕没信心跟姑娘家相处啊?我可以教你呀……”   没等我的话说完,胤禛嫌我多话似的白了我一眼,离座而起,“我走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小家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我愣愣的看着他离去,廷璐凑过来,嘿嘿笑:“当媒人上瘾了不是?还想搓和四阿哥,碰壁了吧。”廷玉不解的问:“当什么媒婆?”   廷璐笑道:“二哥,木兰最近当媒人给常安张络婚事呢,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呢。”   廷玉意外的看向常安,常安点了下头旦笑不语。廷玉笑问对方是谁,常安跟廷璐相互一笑,故意卖关子不说。廷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晓得他们为什么神秘兮兮的。旁边的纳兰揆方插嘴问道:“木兰能说媒?别逗了,上次惠妃娘娘还托她给海裳保媒,不也没成事吗?”   纳兰揆方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海裳那档子事,和硕郡主就坐在旁边,若让她知道我不给海裳保媒却搓和起亲妹妹的好事,不知会不会对我有意见。我正暗暗思忖,戏楼伙计过来续茶,轮到我时,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小卷迅速塞到我手中,小声道:“有人让小的把这个给你。”   说完,就去了别桌倒茶。伙计的动作很隐密,给我的时候旁人都在聊天谁也没注意。我很纳闷,谁会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手垂到桌下,缓缓展开纸条来看,上面只有七个字:戌时,十三条胡同。这是个地名,有人约我戌时在十三条胡同碰面。这是谁写给我的呢?   合上纸条装入衣袖,我不动声色的端着茶杯一边小口的抿着,一边细细琢磨。虽说我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少,可没有谁会用这种方式约我,显然,对方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那么,对方究竟是谁呢?朋友还是对头?要是赴约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一时间我想了很多,正默默的思考着,偶而一抬眼,刚好跟坐于对面的廷玉的视线对上,一双沉静又精明的眸子正静静的注视着我——   廷玉……我心一动,他的眼神好象知道什么似的。   廷玉微微一笑,视线朝别处望去,我下意识的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伙计刚刚从某张桌子续茶离去。我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注意到伙计跟我说悄悄话来着。不到半个时辰,戏楼散场了,我们送走大阿哥之后也相互告辞离去。廷玉的马车没到,便打算去木兰府消磨一会儿时间再回家,于是,跟常安一起上了我们的马车。   廷璐和常安仍在聊着戏楼里的趣事,我坐在临窗的位子看着窗外静静的想事情。之前送胤禔走的时候,我忽而想起一个问题,问他那群藏头师被安排在哪里住着。胤禔不知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回道:“在十三条胡同那家驿馆,怎么?”   我笑着摇摇头,冲他招了招手送他离去。十三条胡同……现在心里有数了,原来是藏头师他们要见我。   是要见一见了,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那位藏头师来解答。不知此行,又会有什么麻烦在等着我。自从来到古代,我周围总有扯不清的麻烦出现,每一步都让我走得份外小心,步步如履薄冰。好容易过上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突然又冒出这群人——藏头师,好吧,是福是祸总要走一趟了!   马车在木兰府外停驶,廷玉和常安等人先后下了马车,我下车的时候,廷玉很自然的伸手扶了我一把,然后廷璐拥着我跟大伙一起进去。走进府门,我意外的发现常安没有跟上来,拉了廷璐一把,回头看去,只见常安站在马车旁冲我微微笑,“我就不进去了,告诉樱兰我在这儿等她。”   “樱兰?”廷玉诧异的看着常安,又看了看我们,方意识到常安与樱兰之间好象有事发生。“怎么?你们……”面对廷玉投去的不解目光,常安以微笑回答了他,并点了下头。廷玉不可思议的看向廷璐,“原来木兰搓和的是樱兰?”   廷璐笑眯眯地说:“是啊,似乎蛮有进展的。”   廷玉淡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眼神间却隐隐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我让门房去请樱兰出来,一会儿樱兰气喘吁吁的跑来,一见常安等在外面,脸倏的红了。   常安微微一笑,走上前,温和的说道:“陪我出去走走好吗?”樱兰羞赧的点点头,满眼满脸漾着欢喜之色。常安拉起她的小手来到门外马车旁,很绅士的扶她上了马车,然后扭头对我们说道:“晚膳不用等她了,戌时之前我会送她回来。”我笑眯眯的招招手,“那你们好好玩,回头见。”   送走他们之后,我们往前厅走去。廷璐揉着肚子叹道:“看一场戏下来,茶水喝了不少,肚子里一点东西也没有,早饿扁了。二哥,在这儿吃吧?”   “行啊,一会儿我叫个人回张府知会一声。”   廷璐见小史跑过来,叫了一声:“去,通知厨房快点开饭,告诉他们二哥来了,做几道他喜欢的菜。”小史立马转身朝厨房跑去。廷玉则扭头问我,“戏楼里的伙计给你续茶时,说什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一直在走神,好象有心事的样子。”   我们走进前厅落座,我这才微微一笑,“有人托伙计稍给我一个字条……”从衣袖里掏出那张纸条递给廷玉,廷玉看过又转给廷璐,我继续说道:“戌时在十三条胡同见面,你们肯定猜不出对方是谁。”   廷璐反复验看笔迹,颇为诧异地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看这字迹很陌生啊,不象我们认识的人。”说完,恍然想起什么,好笑地说:“瞧我笨的,熟人也不会用这种方法递信啊。到底是谁呀?”   廷玉和廷璐都在看着我,我微微一笑,道出了答案:“是西藏来的那些人。”   “藏头师?你凭什么这么确定?”廷璐疑道。廷玉没有说话,似乎跟廷璐有着相同的想法,正等着我回答。   “送大阿哥走的时候,我曾问他那群藏头师现住在什么地方,大阿哥说就是十三条胡同。”我的话一出口,廷玉和廷璐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眉头齐拧了起来。廷璐疑惑的念道:“这群人的举止实在古怪,跟木兰行礼也就罢了,还不敢给我们孩子算命,偏偏皇上还那么亲近他们。”   廷玉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这件事好象没那么简单,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发生?木兰,你怎么打算,去还是不去?”   “当然要去,我想知道他们要跟我说什么。”   “去听听也好。反正这里是京城,他们再古怪也不敢乱来。我就在后面偷偷跟着,有危险也赶得及过去救你。”廷璐说。廷玉沉思了一会儿,沉声道:“我看,我也跟你们去吧,有点不放心……”   用膳的时候廷璐和廷玉一直在谈论着关于藏头师的话题,廷璐对他们是闻若未闻,廷玉从张英口中了解了一点,告诉我们,藏头师是西藏佛家寺院供养的一批职位较特殊的僧侣,他们每逢七日便有一次对外看病算命,到了那一天附近的信徒及牧民们就会聚集在寺院附近,跟举办庆典一样热闹。   寺院里并不是随便一位僧侣就可以当藏头师,藏头师的挑拔与培养的过程很严格,必须有这方面的慧根,且有八岁以上的僧龄,以及种种品格的测试,最后经活佛许可颁布于众这才是进了藏头师一行的门槛。“哈,这不亚于我们大清的京试与殿试嘛。看来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得来的。”廷璐惊叹。   “是啊,所以,藏头师在持院里的地位很高,他们去下面各个寺院的时候,住持都要领全院僧人集体迎接,给予最隆重的待遇。对藏头师们来说,最顶级的待遇就是与布达拉宫的活佛品茶对奕,听说那个藏头师首领面见活佛的次数最多,所以在藏头师中间地位最为尊崇。”   “他们地位再高我对他们的印象也不怎么样,个个行事透着古怪,神神秘秘的,叫人心里怪不舒服的。”廷璐拿起手绢抹抹嘴,“得了,我吃饱了。跟福伯说点事去,你们慢用。”说着,他一拍屁股走了。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默默吃饭,默默想事情。猜想着藏头师首领跟噶尔丹的关系,不知是只有他是噶尔丹的族人,还是那群藏头师都是,这时,廷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盘中,我这才从出神中醒觉过来,发现廷璐已不在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他们约我见面会谈些什么话题。”我释然一笑。廷玉点头:“等见了面就知道了。他们身上的确有一些参不懂的事,我本想陪你去,不过他们即然私下里给你递纸条,必定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我点头,“我明白。”廷玉冲我会意的一笑,接下来他话题一转,说起了别的。“你怎么想起搓和常安和樱兰了?常安愿意吗?”   “应该是愿意的吧,他跟我说过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这次他好好考虑过才决定跟樱兰交往试试看的。”我笑道。要是常安不同意,我也不会逼着他接受樱兰呀。   “好好考虑?”廷玉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笑说:“你不会是天天缠着常安当说客,他不盛其烦才勉强答应的吧?常安跟廷璐交情深,不好意思推辞,也只有选这个办法应付下你。”   我不服,马上反驳道:“哪儿是这样。他要不愿意我就是天天缠着他也没用。上次帮惠妃跑媒,也没少费心啊,常安就是不同意那也没法子。这次是他自己说的,想换种方式生活,试试能不能接受樱兰。”   “想换种方式生活?”廷玉琢磨起这句话的用意。他对我说的任何话都会细细推敲,忒认真了!我暗暗叹气,只好埋头吃饭。他淡笑的看着我,“听常安的话音,好象并不是痛快的答应啊。这种事还有先试试的吗?”他放下碗筷,静静的想了一会儿,认真的说道:“木兰,我猜得出你搓和他们定是费了不小心力,不过我想劝你,别勉强常安。听他那番话的口音不象出于主动,倒是在被动的情况下的说法。”   啊?我不解的抬起头看向廷玉,暗暗心道,廷玉好厉害,居然能从一句话里听出常安的态度。这个我倒没有注意。   “我问过常安,也说了不想让他勉强的话。这回是他自己决定要交往的。”   “但愿如此吧。”他豁的一笑,象是安慰我似的温和笑道:“别嫌我多事,我是怕常安此时被你说动,将来再有后悔的一天,你不落埋怨吗?”   听他的意思……我眼皮一跳,心里不免多了个念头。放下筷子抿了口茶,犹豫起来。廷玉似乎看出我有话要问,便抬头等着我,我鼓起勇气缓缓问道:“二哥,你……对这个婚姻后悔过是吧,是不是到现在还在怨恨我?”   廷玉没想到我突然提起这事,静静的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皮默默喝茶一时没有说话。完了,看他的反应似乎真被我说对了,我顿时没了心情吃饭,不安的低下头。“对不起……当初头脑简单确实没想那么多……直到现在什么时候想起来都……都觉是对不住你,很后悔当初不该那样劝你……”   “都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再提了。”他的眼神出现短暂的阴霾,很快又消散不见了。他缓缓开口道:“这个婚姻我的确后悔过,但是我从没有责怪过你,不要在心里有压力。有时看到你和廷璐活得那么轻松幸福,我反而有种安慰,你的选择没错,是我不该念念不忘始终拿过去的事绊着你……”   听他淡淡的话音,我鼻腔里隐隐泛起酸意,我歉疚的不敢抬头。   “如今,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婚姻,也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安排吧。在没有跟雪莲成亲之前,我曾经去算过姻缘……”廷玉淡淡的轻轻的说道。廷玉也算过命?他不是从不信命吗?我抬头看过去,廷玉低垂着眼皮看着面前的茶杯,似在回忆往事,“那位大师是爹的朋友,跟我说了很多,说我有一个完整的婚姻,在别人眼中是个完美的家庭,让我惜缘惜福。我听了之后很安心,以为他指的是我期望中的结果。末了,送我出来时大师又随口说了一句:姻缘好似镜花水月,命里无时莫强求。当时我没有在意,直到成亲那日我才明白,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在劝我,只有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气,我忙端起茶杯借机喝茶掩饰过去,廷玉说完便是长时间的沉默,我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劝他,也跟着安静着坐着,膳厅里一时间变得很安静,连门外轻微的响动都听得十分清楚。   廷玉长长舒了口气,“你不要责怪自己,并不是你的错,我的个性太过柔弱,缺少廷璐那样的闯劲,所以被动的接受不愿意的婚姻都是自己造成的,怪不到别人。”他淡淡的释然一笑,端起茶壶给我续水,软言劝慰:“好了,你也不要有压力,现在我们都过得好好的,就不要想过去的事了。”   他和常安都用了一句不要有压力的话来安慰我。   “二哥会一直帮助你的,什么时候遇到事了,有麻烦了,能想到我,我心里就知足了。”他淡淡一笑。   我被他的话彻底感动了,看着他,眼底的水意越来越重,渐渐看不清面前的身影了。低下头我再也说不出话了,眼泪无声的滑下面庞,我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你……二哥。”   “傻瓜,就算我们没有走到一起,我仍是廷璐的二哥啊,也是你二哥呀。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他伸出右手捧着我的脸,用指腹帮我拭去眼角的泪。他的手指微凉,动作却十分的轻柔,依然象过去一样对我倍加关怀和宠爱。我吸了吸鼻子,轻道:“我会一直爱你……”   他的手似乎抖动了一下,动作停顿上来。他被我的话惊住,不敢置信的紧盯着我,我含泪的一笑,缓缓接上后面的话:“……用对待兄长那样的敬意去爱你。二哥。”   廷玉眼底的吃惊瞬间缓和下来,换上了一副从未有过的温柔,微笑着望着我,语气柔和的说道:“我知道了。”这时,门口传来响动,我和廷玉一齐扭头看去。只见廷璐双手抱胸正靠在门旁看着我们,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廷璐!”我先是吓了一跳,忙下意识站起身来,廷玉的手刚刚放下去,想必被他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生怕他起什么误会。他绕挠头,似乎在想要说的话。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好象也有听见门外有动静,别是他一直在外面听着呢吧?   “廷璐,来了也不吱一声?”廷玉开口道。   廷璐不满意的看着我们,“看你们那么投入的对话,我不好意思进来打搅呀,二哥,你也真是的,照顾我们是你应该做的,干嘛说得这么感人,弄得木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廷玉看了我一眼,唇角微勾的轻笑:“是我的错,可不能欺负你的木兰是不是?”廷璐眉头高挑,理所当然的点头。他一句开玩笑的轻松话语一下子消除了我的顾虑,我释然的松了口气。   “好了,让人准备马车,时间差不多我们就出发吧。”   “你真去?”廷璐不放心地问:“二哥,你就不要去了,他们夜里约木兰不定有什么事呢,万一打起来我又要顾木兰又要顾你,两头不放心。”   廷玉眉头一挑,“我还给你添麻烦了不成?”   廷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那伙人居心不良,防着点。”廷玉斜了他一眼,淡淡的哼道:“我看,让人不放心的是你,不说他们是皇上请来的,就冲藏头师的身份就不好轻易得罪。万万起了什么误会,他们用邪术合伙对付你怎么办?到时你有三头六臂也难摆脱他们。”   廷玉坚持要陪我们过去,他要认定的事就是几匹马也拉不回,廷璐见劝不动他,只好随他去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乘马车朝约会地驶去。廷璐喜欢亲历亲为,连赶马车也是如此,他把车把式赶走,自己穿着便衣坐在前头扬鞭赶车,我和廷玉则坐在马车上。   “看朝廷里大小是个官员的,没一个象廷璐这样喜欢赶马车的,要是被人看见,少不了又是一顿闲话。”廷玉笑道。   幸好这会儿是晚上,街上的行人不多。一般很少有官员赶这个时间外出的。廷璐在前面笑道:“二哥,这你就不知道了,赶马车也是一项技术活,一般人做不来。你叫纳兰揆方来试试,别看他骑马技术不错,换来赶马车他准傻眼!”   “你还得意了,你要是把能这份心思放在差事上,我就给你烧香,谢天谢地了。”廷玉哼道。   廷璐笑道:“二哥,跟你说,我的兴趣在兵部,要是皇上在兵部给我寻个差事,我肯定天天都在兴头上。这内阁的差事……说实话,我一看就心顺,整日没完没了的政务,这种繁琐的工作最适合那些老头子做,一点也不适合我。”   马不吃草强摁头,被皇上拎进内阁的廷璐现在是满腹埋怨啊!我吃吃的笑,“二哥,廷璐办差有没有闯过祸呀?”   “在皇上身边做事不能有一点差错,他呀大错没有,小错倒是闹过几次。所以,每次皇上交待给他什么事,我都要时不时的在旁督查,紧盯着他把事情办圆满了才放心……”   正常行驶的马车冷不丁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正跟廷玉聊着天的我没有防备,在惯性的推动下,身子顿时朝前扑去,“小心!”廷玉反应过来伸手来扶,但为时已晚,我的膝盖还是被磕在地板上生疼生疼的。廷璐闻声飞快赶来看,车帘挑起,他探头进来急问:“木兰?怎么样?”   “好端端的干嘛急刹车啊?”我埋怨道。   “别埋怨了,刚刚好险,一个醉汉驾车直直的冲过来,要不是我反应快,咱们就他们的车撞上了!撞到哪里了?”说着,他就要帮我揉膝盖。廷玉扶我坐在座位上,挽起裤腿一看,膝盖处起了一小片淤青。我吁了口气,庆幸道:“还好没磕在脸上……”   “回去用热手巾多敷敷就消下去了。”廷玉说道。见没大碍,廷璐这才告诉说十三条胡同到了。我揉揉膝盖走下马车,廷璐指了指不远处一扇朱红漆大门,“那就是驿馆,你只能自己过去,我们在这里等你。要是一刻没出来,我就过去敲门。不要怕。”   我点点头。夜里行人不多,多是跑马车的,我离开他们朝驿馆走去。前面的十字路口处有一些零散货摊沿路叫卖,吸引了一些行人围聚着,加上来往的马车穿梭平息显得稍稍有点人气。经过路口的时候,忽听某个方向传来车轮奔驰声,身后传来廷璐的惊叫:“木兰!”   我扭头看去,一辆马车风似的朝这边急驰而来,速度快的惊人。行人纷纷向旁躲避,我吓了一跳,这要被撞上还不小命休矣。于是忙向后疾退,一下子撞到别人身上,幸而那人扶了一把我才稳住身形。   “什么人这么嚣张,人这么多也不减速!”旁边的大娘气骂。   那辆马车车帘没有放下,打我面前一掠而过的瞬间,让我扫见了里面的情形。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在里面低头想着心事,对周围的事浑然不觉。旁边的男人伸手揽着他的腰,低声说着什么。因为马车的速度太快,没等我看清楚就过去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愣愣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半天没有回过神。   “木兰?你还好吧?”廷璐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愣愣的回头看向身旁的人。这才注意到廷璐赶到了。他气息还没有调匀,象是刚刚从马车那边急赶过来的,再一抬眼,发现廷玉也朝这边跑来,转眼间到了近前。他也在问我有没有事,我愣愣的看着他们,不由又想刚刚捕捉到的身影,“我刚刚……好象看见英顺了。”   “英顺?不会吧,一定是你看错了!”廷璐不信。   “真的是他,还有一个人跟他坐在一起,是……”说到这儿,我突然一顿,身子不由抖了一下,老天,刚刚只注意到英顺了,竟然忽略了他身边的人,那人不就是……只是一想,浑身一阵寒意四起,震惊的没有说下去。廷璐奇怪的看着我,在等我回答。   我抬眼看着廷璐,正要念出沙漠之狐的名字,突然脑海间闪电般闪过一个念头,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我改为掩饰的笑了一下,“啊,想想是不太可能哦,也许真是我看走眼了,算了。”廷玉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廷璐望着我的眼神中渐渐显出几许了然的神色,他笑着拍了我一下,接口道:“好了,肯定是你看错了,快过去吧。”   廷璐象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我的话口没有让我说下去。   走去驿馆的路上,我心里不免被刚才的事搅得忐忑不安,我没有看错,刚刚看到的人就是英顺,而旁边的男人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再熟悉不过的刀客:沙漠之狐!   他们不要命了,怎么敢名目张胆的来到京城?看他们身上的打扮已经俨然变成了中年富豪商与少年贵公子,难道他们改恶从良了?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廷璐,是因为廷玉在旁边。沙漠之狐还活的这件事是个秘密,不能让廷玉知道。相信廷璐已经从我的表情和眼神中猜到答案了吧。   我还没有从这件事的震惊中回神,眼睛已经描到前面的驿馆门口有个人出现在那儿,是藏头师中的一位。一看到他,我马上收敛起旁的心思,回到眼前的事上。   那位藏头师很年轻,二十多岁,是他们中间唯一显得和善的人。他站在那儿看着我,象是在等我。   我快步走过去,正要说话,他微微一笑,躬身冲我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我颔首道谢,跟着他走了进去。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的望向身后,廷璐和廷玉仍在路口处看着我,我心里塌实了许多。   在年轻人的引领下,我来到里面一间灯光豁亮的大厅,大部分藏头师都集中在这里,正低声谈话。见有人来,他们不约而同停下动作扭头朝我看来,藏头师看人的眼神本来就很怪异,再加上对我身份的不解,眼神显得更加阴冷神秘,一踏进门我就被几道用意不明的眼神给定在门口。   一股寒气自脚底板升起,渐渐袭入心底。我暗暗的想:但愿他们别看我不顺眼,给我下什么咒或盅之类的东西。   “咳!”有人咳了一声,那个带路的年轻人正站在里屋的门口处看着我。我忙收起不安的心神,跟上前去。年轻人推开那扇门,低声说了一句,似乎用的藏语。   我等了一会儿,年轻人冲我伸手,示意我进去。   我走进那间屋子,只见对面的床塌,藏头师大首领正盘腿坐在上看书,他面前摆着一张简单的小炕桌,上面搁着品茶的一套物件,以及几本线装书等等。背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年轻人退出去悄然关上了门。首领下塌落地,冲我微微躬身,“夫人,请上座。”他的举动恭敬却不卑微,十分的有风度。   我点点头,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偏身坐下,“不要客气,入乡随俗,在这里客人不能做主家的位置。”   首领点头,便随了我的意思。他盘脚坐下来亲自为我倒茶,我哪里敢让大首领敬茶,忙捧起茶杯,等他倒满水道了声谢这才放于自己面前。“敢问大人贵姓?我如何称呼您?”   “出家人没有本名,叫我扎依尔吧。”   “您约我前来是……”   首领微微一笑,“久违夫人的大名,一直未曾谋面,难得有机会跟夫人对饮品茶,当然不想白白错过机会了。”对他的说法,我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心里却不相信他会对我这个人感兴趣。“确切的说,有人在牵挂着夫人,想了解您的近况,夫人明白吧?”   经他隐晦的提醒,我这才略略会意过来,原来他是替别人想了解我的情况。这个人不用猜一定是噶尔丹了。我淡笑道:“他还好吧?”怪不得他要秘密约见了我,涉及到噶尔丹,行事不能太过张扬,毕竟关系到我的安危。   “是,身体健壮如斯,最近一直在布达拉宫跟着活佛潜心修经,要么在静心室里博览群书。偶而闲暇的时候,他会去附近的郊区走走,看看牧民们的生活,生活恬淡又平静。”   我微微有些惊奇,想不到野心勃勃的噶尔丹会适应这样宁静的生活,从上次深山一别到现在有半年之久了吧,他居然一直过着这样生活,实在太令人出乎意料了。   “没想到他能习惯布达拉宫里的生活……如果他问起我,劳烦您转告他,说我过得很好,孩子也很健康活泼,请他不要惦记。”   他颔首,细细端看我的容貌,认真的说道:“看夫人的气色,似乎仍有点虚弱,最近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我转念一想,遂笑道:“是的,前阵子刚刚闹过一场病,可能尚未恢复过来。对了,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夫人请讲。”   我思虑片刻,斟酌的问道:“白天在戏楼里听见您跟皇上的对话。您不给我孩子算命的原因,真的是因为那三大禁忌吗?”首领静静的埋头喝茶,我耐心的等着,少倾,他缓缓点头承认:“的确是这个原因。”   我微微笑:“我只是有点不明,我儿子不是活佛,也不是藏头师,如果是拥有佛家密印的人,我想这个也不大可能。您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首领侧头看了门口方向一眼,声音降了几分,“夫人,他没有跟你提过密印的事吗?”   我疑惑的看着他,脑子迅速展开回忆,的确不曾记得噶尔丹有提过这类的事情。我缓缓摇了摇头。同时心里暗暗奇怪,面前这位藏头师究竟知道我和噶尔丹之间多少事情,是所有,还是部分,又是哪一部分。我悄悄对他留了心,不敢冒然跟他多说什么。   “佛家密印只有活佛以及持有密印的人可以转承,目前所有寺庙中有资格拥有密印的人只有五人,也包换他。他是个性情中人,我早猜到他一旦选定了夫人就会把密印转承给自己的孩子,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把密印种给你的孩子。”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好容我把话慢慢消化掉。我明白,首领所意外的是,我和噶尔丹并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我只是他名义上的夫人,而他依然把密印传给了孩子。   “什么是密印?”   “据我所知,每个人的密印都在不同的部位,他的密印在手臂上,你的孩子密印在这里。”首领微笑,指了指自己额头。我恍然想起来噶尔丹曾在孩子额头比划过一个奇怪的手势,后来孩子额头瞬间闪现过一个金色印记。白天这位首领也曾在孩子额头做过相同的手势,让那道金色印记闪现过,原来就是它!   我恍然大悟,“那个就是吗?”   首领点头。“在我们藏区,拥有密印的人便拥有最崇高的地位与待遇,它仅次于活佛。这相当于你们大清,与皇上有血脉关系的皇亲国戚。”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发问:“密印可以随意转承吗?那他的密印是不是就失去了?”   “不,依然存在。一般拥有密印的人都是寺庙里的高职僧侣,而我们不可以婚配,也就不存在转承一说。因为密印只有转承给直系血亲,他在我们那边是个地位特殊的人,他的密印是活佛亲赐的,所以,他把你视成自己的妻子,你的孩子便有条件接受密印。”   我还是头一些次知道这方面的事,越听他解释心中的问题也就越多。“密印到底是什么,是咒符还是什么?”   首领显得极有耐心,对我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他正要给我讲解这个问题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年轻的藏头师进来说道:“扎依尔大师,门外有位男子叫门,说是要见木兰。”   “是我家外子,方便的话可以请他进来吗?”   首领冲年轻的藏头师点了下头,“请他去隔壁看茶休息一下。”年轻的藏头师领命出去了。我们重拾刚才的话题继续聊起来。“说起密印这里面有个典故,有一次活佛梦见自己的寝宫着火,幸而天降五位僧侣,连手拨云落雨才使白宫的火熄灭。活佛问他们是谁?他们每人的额头现出五个金字,告诉活佛,他们是他的护法。后来活佛醒来,决定在自己身边设立五位密印人选,分别赐与仁义礼智信等字。这就是密印的由来。夫人的孩子拥有的密印是智,而在孩子出生的前几天,上一任拥有密印的人刚刚去世。按我们的说法,夫人的孩子极有可能是我们寺院的那位高僧的转世。”   说着说着,我的孩子竟然跟僧人牵扯上了,我顿时没了兴趣。淡淡笑了一下,“好吧,不谈这个了,说个别的话题吧。”   首领也淡笑,“果然如他所料,夫人对这方面的事不感兴趣,来之前他就叮嘱我不要多谈佛家话题,说夫人对此兴趣不大。”   噶尔丹对我倒是蛮了解的。我低头喝了几口茶,浅笑道:“是啊,我对孩子的将来还是很感兴趣,可惜您又不能说。”见首领无奈的笑,我只好放弃了让他告诉我孩子命运的想法。“您能告诉我藏头师是什么吗?听说你们还会下蛊?据我所知这样的蛊术苗疆那边的绛头师也会。”   首领赞许的笑。“夫人知道的不少,其实我们跟他们同属于一类术师,只不过在我们那边就叫藏头师了。在苗疆有钱就可以找绛头师下咒降,无非是谋财害命保住爱情,但是我们就不同了,实施绛头术的目的性要绝对正规合法,既便有钱都不可以去做。”   “是啊,因为你们是佛道中人,不能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了解的吁了口气,“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的眼神很可怕,现在觉得,好象……正常多了。”我眯眯笑。首领好象从不大笑,什么时候都是微笑浅笑或是淡笑,好象很会克制自己的情绪。   听了我的话,他哑然失笑,“可能是藏头师接触到的多是不好的一面,所以心情多少受了黑暗一面的影晌。我们每隔半年都要闭关参惮两个月,以洗涤心灵,清醒已身。”   “听说,降头是一种邪术,是一种伤人的法术,不是有利益冲突或血海深仇,一般不会有人去施这种法术。是不是真的?”关于绛头师我是从高中时代看那些武侠小说中了解到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被首领提到,才知原来确有此事。   “是的,如果要下降,施降人也是要冒很大风险,甚至要忍受痛苦,尤其是杀伤力越强的降头术,更是如此。但是我们是佛教中人,对降头术的实施有着严格的审察的过程,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实施的。”他耐心的讲解道。我突然心一动,开玩笑的问:“这次皇上请你们来,没准也对绛头术很感兴趣。”   首领眼皮一跳,犹豫了一刻,缓缓说道:“这个么,皇上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应该是知道也不说吧。我浅笑着看着他却没道破。他似乎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惭愧的垂眉叹气。我喝完杯里的茶,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首领陪我走出内室,招手让那位年轻藏头师去请廷璐,然后跟我介绍说他是自己的副手,人很塌实。那位副手没有动步,说门外的男子没有进来,刚刚只是打听了一下,说是一会儿再来,这会儿应该还在外面。   我正要走的时候,突然心头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回头扫了一眼,很快跟一双有着阴险眼神的藏头师对上,我不禁一怔,仔细打量起他来,这人的眼神很有问题,就象看到猎物似的充满了狩猎意味。那人跟我的视线一触即收回视线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般继续跟旁人谈话。 第80章西方贵宾   走出屋门,我低声问首领坐在花瓶旁边的藏头师是什么身份,好象对我很有敌意的样子。首领解释说那人一贯如此,并不是真的对我有企图。我明白藏头师们的眼神看上去要比普通人怪异一些,但是那个人看我的目光可不仅仅是怪异那么简单,似乎还有别的东西,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首领亲自把我送出门口,又陪了一小段路,最后在我一再劝阻之下这才止步。见首领转身返回驿馆,我也转过身来准备跟廷璐会合,刚转身,视线突然被停在路口另一边那辆明潢色的马车吸引过去,车帘挑开着,一张冷峻的面孔正朝这边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人不是别人,一看到他,我吃惊的脱口而出:“皇上!”这么晚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此刻,皇上正用复杂难猜的表情望着这边,看情形,首领送我出来的情形全被他尽数看在眼里,   好象要坏事,原本白天首领对我表现出的恭敬已经引起皇上的怀疑了,此刻又见我们深晚会面,若说他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来到马车近前,福身行礼。“木兰见过皇上。”   李德全抄手站在马车旁,冲我使眼色,提醒我皇上心情不好,让我小心点。没等我把目光收回来,皇上已经顺着我的视线朝李德全斜去,李德全马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别处。皇上看了我一眼,把车帘放下来,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明儿进宫跟朕请安。起驾。”   完了,看苗头,似乎要审问我今儿发生的事了。   皇上的眼神看得我的心扑嗵扑嗵跳个没完,直到马车走出老远了,我的心仍未从惊愣中回神。木兰府的马车还在不远处停着,却不见他们两人。   我站在车旁望向四周,寻找他们的身影,这时,廷璐的声音从旁边的茶馆里传出,“二哥,你先坐着,我再去瞧瞧,好坏得拉木兰出来了,都这么晚了。”话音未落,廷璐的人已从里面奔出。我忙叫住他,“我在这儿!”   “木兰?你回来了!”他见我脸色不对,以为出了什么事,马上追问:“怎么了?他们为难你了?”   廷玉出现在茶馆门口,“进来说吧。”   后来坐下来一交谈,我才知道原来之前廷璐过去敲门时,望见了我和首领坐在某间屋子窗前对饮,其它藏头师则聚隔壁的厅堂里谈话,猜到我不会有事,便没有进去拉着廷玉在茶馆里等。“快跟我们说说,藏头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抬头打量四周,茶馆里还有别的人,顾虑道:“出去说吧。”   廷玉猜到接下来的内容可能不便让外人知道,便道:“我们去马车上说。”廷玉朝茶馆要了一壶热茶和杯子,我们一起回到外面的马车上。廷玉倒了杯茶递给我,然后听我讲起里面的所见所闻,我把跟首领交谈的内容全部复述了一遍,听得他们越发的吃惊,当廷玉问我噶尔丹是否真的在孩子额头做下过印记,我点点头,廷玉怔怔的看着我们半响无语。我没有告诉廷玉噶尔丹是孩子义父的事。但是廷玉从这件事中隐约听出了噶尔丹与我们关系非浅,沉思了一会儿,自语道:“看来噶尔丹已经把你们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才会请藏头师代他看看你和孩子的近况,噶尔丹的痴情出乎我的预料,这件事绝不能让皇上知道,皇上视噶尔丹为头号敌人,若知道你们之间有交情,你们会受其连累的。包括噶尔丹跟藏头师之间的秘密也不能说。”   “是啊,噶尔丹固然是出于好心,但是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的。”廷璐手托着下巴感叹了一声,无奈的斜了我一眼,大有嫌我红颜祸水的意思。   又不是我的错……我头疼的闭了闭眼睛,唉,同时被好几个男人喜欢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噶尔丹,廷玉,常安,大阿哥还有……皇上,情深,每每一想到他们心里就象压上块石头沉重的无法呼吸,深深被这些情感所负累。大阿哥知道廷玉喜欢我却不知道常安的事;常安知道廷玉喜欢我却不知道大阿哥的事;每个人都是只知其一,唯有廷璐知道所有人的心思,也许他以为皇上已经放弃我了,而把其它人的好意统统搁在心里从不去触及。   我都觉得累,那廷璐做何感想呢……肯定不比我轻松吧。   “木兰?”廷璐碰了我一下,我恍然拉回心思,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廷玉和廷璐都在看着我,“呃……刚刚说到哪儿了?”我心虚的问。廷璐耸拉下眼皮,不可救要的瞪着我,“我们一头热的帮你想主意,你怎么象没事人似的。”   “不是,是脑子有点乱……”我呐呐地说。   “一会儿回家早点休息。”廷玉劝道。   我缓缓点了下头。廷璐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以后不能跟藏头师再见面了,免得引人怀疑,幸好这件事没人知道,要是被皇上知道,免不得又要费神的解释一番……”听廷璐说到这儿,我不禁闭了闭眼,头痛的感觉又来了。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脑海中一直兜转着皇上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庞,一颗心直往谷底沉去。   “木兰,你是不是不舒服?”廷玉见我脸色略有苍白,忍不住问道。廷璐也朝我望来,捧着我的脸,细细打量,“你今儿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走神,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缓缓摇头,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我怕这件事瞒不过去,刚才,我看见皇上了。”   廷璐与廷玉相互对视了一眼,颇为吃惊。廷璐马上追道:“皇上?你没看错吧?”   “我还过去给皇上请安了呢,怎么会错。”我叹了口气,捧着茶杯喝茶。廷玉语气变得沉重下来,猜测道:“皇上八成对你起了疑心了。”   “是,看皇上的表情已经在怀疑我了。还让我明日进宫请安呢。”我头痛又担心地叹道。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被皇上撞个正着,明天进了宫可怎么跟皇上解释啊?光想想就已经很头疼了!   廷璐也渐渐感觉到此事有点麻烦了,“如果换我是皇上,我也会对你们产生怀疑,我们要好好想想怎么解释才能过皇上那关。”   想什么借口也没用,让我在精明的皇上面前解释,肯定会被他瞧出破绽的……完了,我会死的!我无力的倒在廷璐肩头斜依着,头疼的什么也不去想了。廷璐揽着我的肩,用力抱了一下,“怎么了?”   “我想去死……”我苦笑。   “说什么傻话呢,不要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嘴边。事情又不是到了没办法解决的地步。”廷玉数落道。   “二哥,我们得想个主意把这件事塘塞过去。”廷璐搂着我,跟廷玉说道。两人开始凑头商量这件事如何处理,我则闭目想心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马车在晃动,终于要回家了。躺在廷璐怀里我睡得十分舒服,在睡神的干扰下,我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就是眼皮沉沉的睁不开。   想不到廷玉也会赶马车,看马车晃的很平稳就知道他的技术不是一般。想着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忽听廷璐的声音自车外响起,很快掀开了车帘,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二哥,她还睡着呢?这家伙睡得真沉!”   哎?廷璐……不在车内吗?我纳闷的想着。   “估计着累了,让她睡着吧,我叫个人过来帮你赶车。”廷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接着他动了一动,把我托起来,转身换成廷璐坐过来抱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抱着自己的是廷玉。等了一会儿,马车又晃动起来,廷璐把我抱到他腿上,头依着他肩窝,他也闭目养神起来。   后来昏沉沉中,感觉自己又晃了一阵,接着自己被放到柔软的床铺上,我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我懒懒的翻了个身挨到廷璐身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态,并抬臂横过胸膛抱住了他,象抱个大熊似的接着睡。一会儿,感觉廷璐的手在我脸上轻抚,我闭着眼睛轻笑:“别闹了,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宫?”   我想了想,“等你们早朝散了,再过去。”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廷璐低笑,翻身压住我,“哎,你就困成这样?觉没少睡,饭没少吃,怎么身上也不长个肉,总是瘦津津的。”说着,大手在我身上游移起来,我不禁笑起来,正要说话,他的唇紧跟着覆盖上来将我未出口的话淹没在两人口中。   一通热吻过去,他捧着我的脸意犹未尽的细细轻啄着,我半依赖半撒骄的环着他脖子,轻问:“昨儿晚上回来,你跟二哥商量出结果没?”   “差不多吧,总归把握住一件事,把所有关于噶尔丹部分的内容全部隐去。不要让皇上知道藏头师跟噶尔丹有联系。”   “这个我也知道。皇上要是问起我为什么会去驿馆,我只好说过去是想请他们给孩子算算命。”虽然借口有点勉强,但总比没有要强。廷璐用力亲了我一口,翻身坐起来准备更衣。每日他上朝前都是我伺候他穿戴整齐的,见他起床,我也跟着坐起来。   他扭头看见,手一拨将我压回原位。“别管我,你多睡会儿,回头进宫还要见皇上,没精神可不行。”   我抱着被子叹道:“只要一想到要进宫,我就觉得很没精神……”唉,见皇上见出心理障碍了。   “要是不想见,就装病,什么事都躲开了。”廷璐笑嘻嘻地说。我白了他一眼,“说的容易,我倒是想装病,万一皇上派太医过来一瞧岂不漏馅了”   “把心放宽,你不说,没人知道的。皇上从哪里知道去。”说话的功夫,廷璐已经穿戴整齐了,俯身送给我一个早安吻。我微笑:“你呀,穿上这身虎皮象个有模有样的男子汉,一换下去,就变成野小子了!”他笑着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我收拾停当坐上了门外的马车朝皇宫驶去,经过午门,取出条子给侍卫看了,只身走进去。里面有个侍卫是常安的朋友,见我来了,跟我打了声招呼:“木兰,廷璐有事找你呢,让你来了在协和门那儿等他一下,他马上就来。”   我道过谢,协和门那边等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廷璐来,万一皇上下了朝不见我过去,怪罪下来怎么办?也不知廷璐找我有什么事?我在原地走来走去,过了一刻,仍不见人来,于是我索性先去见皇上,完了事再过来找他。我匆匆赶到乾清宫,刚要进乾清门时,忽听后面传来廷璐的喊声,我停下脚步转身看去,他满脸焦急之色的飞奔追来。   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乾清门内,皇上正领着一干太监宫女迤逦行来。   我看看越来越近的廷璐,再看看已走上台阶的皇上,等廷璐是来不及了,况且犹豫间皇上已经到了近前,无法避开了,我忙退后一步,向皇上行礼。“木兰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廷璐乍一见我福身行礼,脚步刹那间打住,整个人钉在了原地。他惊愣的看着我,又看向门内,皇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他脸上现出的焦灼神情在那瞬间立刻隐没,象是极力掩饰过去。奇怪,他似乎有急事要见我,竟然追到这里。我暗暗心道。   皇上抬手示意我平身,他注意到我之前一直望着另一边,扭头看去,廷璐硬着头皮上前给皇上行礼。皇上负手看了他一眼,又侧头看了看我唇角边勾起一抹心知肚明的淡笑,他眉头高挑,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审视廷璐,末了,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廷璐紧慎的回道:“回皇上,庞中堂让臣过来找魏征问一份折子。”   皇上不信,斜了他一眼,径直朝前行去。等皇上走过了廷璐,廷璐忙冲我使眼色,示意我等一下。我留在原地没有动步,廷璐正要上前跟我说话,忽听前面的皇上头也不回的说了句:“木兰随朕回养心殿。”皇上象长了后眼似的,竟然知道我没有跟上去。李德全回头望了我一眼,招了招手。   我正想拖延片时跟廷璐抓紧说几句,走在前面的皇上停下脚步转身看来,看来一点时间也不给我们。我无奈的看了廷璐一眼,只好跟上前去。   到了养心殿,皇上脚步停也不停的径直进了西侧暖阁。看架式皇上打算单独问我话啊?我迟疑的顿了一下,李德全推了我一把,那眼神似乎在说:走吧,别叫万岁爷等着了。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硬着头皮走进西暖阁。皇上已经坐在床塌上等了,旁边的宫女正轻手轻脚的沏茶倒水,皇上垂眉低眼的看着面前的茶杯,一言不发。从他平静的表情中我读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不知一会儿他会问些什么问题。   宫女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皇上面前,一杯象是为我准备的,搁在皇上对面,然后便退了下去。皇上抬了抬手,李德全躬身行礼,会意的退出去并将门关上。单独跟皇上见面已经够让人不安的了,但见门被关上,更加让我紧张起来。例数以前多少次令人心惊肉跳的对话都是象今日这样单独跟皇上时进行的,所以害得我一踏进门就开始不由自主的胆怯了。   “坐。”皇上指指对面的位子,端杯喝茶。我哪里敢坐,回了一句:“还是站着自在一些。”皇上抬眼看着我,淡道:“怎么,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没胆量坐下了?”见皇上一直在等,我只好走过去在皇上对面的床塌上偏身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四方小炕桌。桌上摊着棋盘,皇上把一只棋盒递给我,然后拿起黑棋落在棋盘上。   我下棋的水平按廷璐的话讲就是尚可容忍,虽然不至于到很差劲的地步,但对高手而言能陪我走上几盘棋的就算得上极有耐性的了。因为我对下棋不感兴趣,初学时因廷玉一句夸奖的话着实学了一阵,后来就弃之一旁,直到今日我的棋艺都不见长进。   “昨儿晚上,你去驿馆做什么去了?”皇上一边走棋一边淡淡的问道。   “回皇上,木兰对藏头师的事很好奇,特意前去拜访请教些问题。”我紧慎的回道。皇上安静的下了一会儿,又问:“那他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木兰感兴趣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血咒,绛头术,催眠术等等。”我顿了一下,见皇上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下去。“木兰以前曾听说会这类法术的人多是苗疆一带的绛头师,想不到他们也会,很想跟他们结识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昨儿白天的时候,皇上不是想让藏头师给我孩子算命吗?我以为他们碍于人多不肯答应,所以专门挑了夜里前去拜访,谁知他们仍然不肯同意,就是这样。”   “他们可有说为什么不肯答应吗?”皇上下的很认真,似乎对谈话的内容并不在意似的,其实皇上越是这种表情恰恰就表示越在意。   “他们只说寺庙里有禁忌,藏头师早在入行之前就用自己的血为自己下了咒术,如违反这个戒律,将七窍流血而死。我猜,他们有不可说的理由吧,所以我就没有强求什么。”我心平气和的说道。皇上抬眼看了我一下,见我表情平静似是相信了,接着又问:“在戏楼里,那些人为什么向你行礼呀?”   我装出不解的样子,“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举止怪异,很多地方让我觉得很不一般,大概藏头师就是古里古怪的吧?”皇上淡笑了一下,突然问道:“近来可有噶尔丹的消息?”   “啊?”我眼皮一跳,当下怔住。皇上怎么突然提起噶尔丹了?莫非他知道了藏头师跟噶尔丹之间有联系?一时间我的心吓得砰砰直跳,佯装思考棋路,捡出一颗白子缓缓落在棋盘上。老天,实在猜不出他这样问的意图,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摇摇头,“自从年初从漠北回来,我们就再也没有噶尔丹任何消息,怎么?皇上为什么突然提起他了?”   皇上没有落棋,深深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神中寻什么答案似的。我迎着皇上的视线,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就在这时,李德全进来通报:“万岁爷,郭琇等人在外候见。”   皇上放下棋子,颔首:“宣吧。”我下塌站了起来,一会儿,郭琇和几位大臣依次进来行参见礼,平身后见我在这里,个个好奇的朝我望来。我正打算跟皇上告退,皇上已先吩咐道:“你在外面候着,等朕完了事再问你话。”   我福身行礼,口中称是,然后转身走出去。迈出殿门的那一刻,我长长吁了口气,他们来得好及时啊,刚好给我时间出来喘口气,趁这时候我可以去找廷璐问个明白去。心里想着,一抬眼发现常安刚进了养心殿院子,我忙跑过去,“常安!你也来见皇上的吗?”   常安点点头,意外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皇上在问我话呢,刚才进去了几位大臣,让我先出来等一会儿。对了,你若见了皇上帮我多拖延会儿时间,廷璐有急事找我,我过去找他一下。”   常安见我眉宇间存着些许不安,关心地问:“有什么麻烦吗?”   “有点……所以我要去廷璐问问,你帮我多争取会时间,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见他点点头,我马上抓紧时间跑出院门。这个时间廷璐肯定不在乾清宫那边了,我想也不想的直接朝内阁大堂赶去,等气喘吁吁的赶到协和门,恰好遇到了一位在内阁大堂跑脚的年轻人,我忙拉住他请他帮忙传个话。然后在原地等着,不一会儿,廷璐赶过来,见离侍卫们太近,把我拉离开一段距离才低声问:“皇上有问你什么吗?”   “他问我昨儿个去驿馆做什么了,我就按我们商量的说了,他又问他们为何向我行礼,还突然提起噶尔丹……”   “噶尔丹?”他追问:“怎么问的?”   “他问我最近有没有噶尔丹的消息,就这一句。”我把回答皇上的原话复述了一遍,廷璐貌似放心了一点,“就是这样,幸好刚刚进去了几位大臣,皇上没顾上问别的,就打发我出来候着。一会儿还要接着问话。”   “你就这么巴巴跑来了?”廷璐担心的问。“怕你有急事我赶着紧就跑过来了,没事,出来时碰到常安了,我让他帮我多拖延会儿功夫。”   “那就好。”廷璐庆幸的点点头,松了口气,马上说道:“今儿一进宫,我就碰见魏征了,他告诉我昨儿皇上见了几位藏头师……是明珠请去的,皇上当时也在,估计是避人耳目特意选在明相府见的。他们聊了很久,魏征听见那几个藏头师跟皇上说噶尔丹也在布达拉宫参惮……”   “什么?”我吃惊的脱口而出。心突的狂跳起来,恍然想起来怪不得皇上会突然问我可有知道噶尔丹的消息,原来在试探我口风,看我是否知道此事。“那、那他们还跟皇上说了什么?”   “后来皇上把魏征和明珠等人都屏退了,单独跟藏头师们谈话,至于后来问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廷璐不无担忧的说:“我担心的是,皇上会不会把噶尔丹和藏头师们联系起来,继而怀疑到我们什么。”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惊魂之余,缓缓说道:“应该不会,他也知道我们一直在京城,跟西藏远隔十万八千里呢,这种事我们躲都来不及呢,更不可能跟他们有什么联系。不管他们做什么,皇上也顶多是怀疑一下,只要我不说,皇上也拿我没办法的。”   “不那么简单……皇上若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再跟我们的说法一对就知道我们是否有所欺瞒了。我们跟噶尔丹关系太近,很容易引起皇上的怀疑,我担心他对我们的戒备从未放下过。”   这时,有人从内阁里出来朝这边张望,我扭头见是廷玉,“是不是二哥在叫你呢?快过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廷璐点点头,“你小心点,今儿我不走了,你那边完了事就过来找我。”   我说了声知道了,跟廷璐分手后匆匆赶回养心殿,常安不在门外象是还在里头议事,李德全抄手站在门口看我的表情很是怪异,好象又见我做了什么错事似的。我纳闷的挠挠头,心道:自从见过藏头师后,现在看谁的眼神都觉得不正常了。李德全揉了揉鼻子,避开我的视线悻悻的望向别处。   我走上台阶,偷偷往殿内望了一眼,常安仍在里面没走呢,心里略略放下心来。里面的谈话声音很小,站在这里却可以隐约听清,只听皇上的声音在说:“常安啊,完了事就回去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己看着办,不要再请示朕了。”   常安口中称是,一会儿见他躬身行礼退了出来。见我在门口站着,他冲我微微一笑,抬眼看到李德全就站在我旁边,不便说什么,于是点了下头大步离去。李德全狐疑的看看我,又看看常安,脸上现出奇怪的表情。殿内传出皇上叫李德全的声音,李德全马上一溜烟奔进去。   “万岁爷?”   “叫木兰进来。”殿内传出端茶喝水声,皇上终于有空闲了,又要审问我了。我叹了口气整整衣裙迈步走进殿内,李德全刚走到门口,冲我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然后退出门外将殿门关闭。我来到皇上的龙椅前,见他杯里的茶空了,上前端起茶壶重新续水。   续水的时候,皇上没有说话,一直静静的看着茶杯沉默的想着什么,直到我放下茶壶朝他看去,他才缓缓开口问道:“刚才听李德全说,你出去了?”   什么?我一怔,这个李德全真是话唠,怎么什么事都跟皇上汇报呀?我暗暗压下不快,老老实实的答道:“是。”明白了,怪不得刚才觉得李德全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敢情是心虚啊!   “见廷璐去了?”皇上若无其事的离座而起,朝西暖阁走去。宫女上前将皇上刚刚用过的茶杯和茶壶放在托盘上,端在手中跟了上来。我在皇上身边亦步亦趋,一边口中答道:“……是。”我们到了另一间屋子,皇上照旧在刚才的位子上坐下来,并点了点对面的座位,示意我坐。宫女上前伺候皇上净手,另有人端上茶点与水果,一番举动过去,宫女们静静退到外间候着。   皇上从盘子里捡着葡萄吃着,“木兰,朕今日找你问话只是想多了解些事情,你也不必紧张,就算朕知道什么也不会冶你的罪,你大可放心跟朕说实话。”这样说,似乎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   “是,木兰知道。”   “你不知道,知道的话会去找廷璐?”皇上把水果盘朝我这边推了推,很自然的捡起一粒葡萄递给我,我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拿在手中慢慢吃着。“朕不希望你事事问廷璐的意思,或是问廷玉的意见,朕要听你自己的话。朕说了,你今日说什么朕都不会怪你,也不会冶你的罪。这么说,你可明白?”他暗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在他的注视下,我慢慢嚼着水果,心里暗暗思忖,皇上把这话摆在明面上,可是想让我倒出他想知道的东西?莫非皇上真的知道了什么?   就算皇上说出这话安我的心,我也不能跟倒豆似的全部交待,即便皇上现在不追究,搁在心里也终究是个祸患,迟早有一天会被揪出来一并冶我们的罪……   “是,木兰明白了。”   “你的个性朕很清楚,你的眼睛里藏不住事的。”皇上说话的口气象拉家常,没有半点审问我的意味。“自从戏楼里看到那些藏头师向你行礼,我就瞧出你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你肯定也觉出他们举止言谈中处处透着古怪吧,看上去并不想容易亲近的人。朕奇怪,你怎么就敢深夜只身一人前往驿馆,跟那伙人见面,不怕他们对你不利?后来一想,你一定是知道什么,才敢那么放心前去。”   “不是那样的,木兰对他们一样不放心,昨儿个是廷璐廷玉送我过去的,有他们在我才放心进去的。”   皇上又问起我们都聊了些什么,我把无关的事详详细细讲了一大堆,唯有孩子跟密印的事隐去不提。皇上端着茶杯一直认真的听着,直到最后全部讲完。他缓缓点了下头,“他们向你行礼的事你就没有一点点好奇?”   “是,木兰当然觉得奇怪,那位首领还称呼我为夫人,感觉好象认识我似的。我追问原因,首领只说我还是不知道的好,就没有给我解释。”   “想知道原因吗?朕告诉你。因为……”皇上不急不缓地淡笑,“噶尔丹在他们那里!”   想不到皇上会提起这个人,我佯装惊讶:“噶尔丹?在寺庙?”   皇上点头轻笑:“我也是刚刚知道这回事,在寺庙里他们的地位在藏头师之上,他们见了你自然要行礼问候,尊你一声夫人。朕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不敢道出孩子的命运,这不仅仅关系着他们自己的性命那么简单,想必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皇上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静静的注视着我,显然在等我说出真相。“他们应该有跟你说起什么吧?”   这才是皇上今日要见我的真正目的。我的心正缓缓的跳动,加速,气息跟着变了。如果一点不说皇上显然不信,说了又会危及到孩子的安危,怎么办?皇上似乎感觉到我的心情在变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耐心的等待着。思虑良久,我深吸了口气,点头承认道:“他们曾说过一句话。”皇上抬头朝我看来,“与佛有缘的孩子。”   皇上缓缓念着这句话。   “我猜他们之所以不给孩子算命,大概看出这孩子有佛缘,不便跟外人道吧。”   以前拜访谭拓寺的掌门时曾听他讲解过一些关于佛学方面的知识,有没有佛缘从掌纹中是可以看出来的,一般这样的人要受佛祖庇护,佛门弟子是不可以为其算命的。灵机一动,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这时倒成了掩护的借口。皇上细细思量着对此半信半疑,一时间没有说话。   少顷,他淡淡的一笑,“你觉得朕会相信你的话?”   我低头叹了口气,“皇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难道您一定要把每个人的隐私全部剥开看个清楚,才认为我们对您是忠诚的吗?”   “别人或许不会,朕也懒得管别人,朕只希望你对朕是完全透明的。”皇上抬眼看了我一下,淡淡的说。   皇上似乎只针对我一个人……心里怪怪的,不自在的感觉涌了出来。   “即便对廷璐,我也有不能说的秘密,皇上何必强人所难……”过去觉得皇上的眼神锐利逼人,而现在接触的多了,他的黑眸变得越来越深沉,让人琢磨不透,隐隐觉得看不透的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在他目光注视下我觉得自已越来越没底气了,不知皇上下一句会冒出什么。   “或许,朕是有点强人所难了……”皇上低低的说了一句,一味低头喝茶再也不说话了,末了,他倦意地说道:“你跪安吧。”   就这样……结束了?我微怔,起身离榻,给皇上福身行礼。   “藏头师,孩子和噶尔丹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朕迟早会知道。好了,后天朕要去谭拓寺进香,到时你也去。跪安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也带着浓浓的倦意。   事情比我预料的好多了,皇上竟然没有继续追查这件事。我轻轻吁了口气,再次福身行礼,转身走出屋去。李德全正在殿外候着,我埋怨的斜了他一眼,李德全缩了缩脖子,一脸愧色的侧身溜进去伺候皇上去了。   我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回走,想不到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以前皇上总是在不经意间扔给我一个难题杀我一个措手不及,这次也许是我有所防备,也许是皇上知道的不多,所以才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快走到协和门时,我看廷璐从里面跑出来,一看我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事了,欣喜的问:“事情过去了。”   “看样子是吧。皇上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过我们,觉得好意外。这不象他的风格。”我挽着他的手臂,释然地问:“你的事忙完了没?可以走了吗?”   “早忙完了,一直在等你呢。等下,我跟二哥说一声去。”廷璐又跑回内阁大堂。等他再次出来,我们一起走出午门。我奇怪的问:“内阁的差事很多么?怎么你没事,二哥还在忙呢?是不是你又偷懒了?”   “那有,二哥负责的差事多,他又不习惯让下面的新手来做,总是事事亲自监办,所以事情显得很繁重。我跟他说了好多次了,有些小事放给下面的人做,偏不听,要不他那么累呢。”廷璐是个很会放松的人,做事有张有驰,从不让自己陷入繁忙的工作中。   小史赶着马车停到我们面前,廷璐先扶我登上马车,然后自己也坐了上来。天气是越来越热了,里面备着团扇和纸扇,一上去,我们就拿着扇起来。“你觉得皇上真的打消念头,打算放过我们?”   “难说,皇上那种老心机的男人,不把疑团彻底解开,他是不会放心的。”廷璐的口气不太乐观。他那边的车窗口刚刚有个藏族人走过去,一下子吸引住我的注意力,调转视线看去,哎?那不是……驿馆里那个用古怪眼神看我的藏头师吗?我微怔,马上凑到窗口往外瞧。廷璐不知我看到了什么,跟着一起望去。   只见一位朝廷官员领着藏头师来到午门口,象是要进宫。朝廷官员口中说着:“……这次属于非正式会面,纯私人式的谈话,皇上跟你问什么,最好保密不要外传……就连大首领也不可以知道……”   听话音,皇上象是私下里召见那位藏头师,并不想让其它藏头师们知道。难道……我跟廷璐对视了一眼,从他眼中我看到了同一个念头:皇上并没有放弃这件事,仍在继续追查。   刚刚的轻松感顿时消失,我倒向廷璐枕着他肩头,郁闷的叹道:“看来我们不能太乐观了,事情还没完呢。”   他拍了拍我的肩,一边替我扇风,一边安慰道:“还是你那话:走一步看一步吧,又不是叛国的大罪,皇上能把我们吃了?”“不知道那人知道里面多少事,我要不要去找首领通通气,让他说话时帮我们收着点。”   廷璐点点头,吩咐小史改道去驿馆。到了目的地,我一个人进去找首领谈了谈,首领听说有人被皇上叫去了很意外,得知我的来意后告诉我,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孩子的事。我这才安心离去。马车拐上木兰府所在的街道,廷璐不放心的问:“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别人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可信吗?”   “应该是真的,这位首领也拥有密印,我看到了,在手心上。”我笑眯眯的说。听了首领安慰的话,我彻底放下心来,心情也变得轻松许多。“让皇上去查吧,他什么也不会查出来的。”   在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忘了福兮祸所伏的老话,兀自沉浸在释然的心情中。   马车快驶到木兰府的时候,忽听门口热闹得不得了,几个人正争执着什么。小史在前面叫了一声:“喂,什么事呀乱乱轰轰的,主子回来了!”   争执声消失了,廷璐跳下车扶我下来,我们一起看向左右,只见守卫和两名下人拦在门口中,其中一人手中拿着画轴往身后藏,象是怕被别人夺走似的。而他们的对面则立着正火大的罗斯。一看到他,我惊讶的问:“罗斯先生,你怎么来了?”   罗斯见我回来了,松了口气,快步上前解释道:“木兰,我过来给你送画像,谁知被你的家丁拦在门口,还把我的画抢走,说我居心不良,这、这简直不可理喻!”   他是用英文说的,因生气语速念的很快,我过了好一阵子才听清他的意思,廷璐愣愣的看着我,更是一点也听不懂。我把罗斯的原话翻译给廷璐听,廷璐闻言,立刻板起脸瞪向一干家丁,严肃的质问:“你们怎么搞的?上门是客怎么能把客人拦在门外?这是我们木兰府对待客人的态度吗?没规矩!”我知道廷璐对洋人很有看法,不喜欢跟罗斯打交道,想不到这时候他会把自己的喜好收起数落下人,很有当家风范了。我扭头对罗斯表示歉意,罗斯见下人们个个面露愧色向他行礼道歉,便也释然了。我把家仆扣下的画轴还给罗斯,客气的领他进府。   “木兰,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话,要给你画像……”罗斯很快就忘记了不愉快,跟我热络的谈起来。见廷璐没有跟上来,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料,却见他正在满意的拍着守卫的肩,似乎在夸奖着什么。   这家伙,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啊,原来对罗斯的看法仍没有消除。   旁边的小史抬眼看了我一下,小声跟廷璐说了句话,象是告诉廷璐我在看这边,廷璐马上收回手又扳回一脸正色的模样。敢情是做给我们看的!我耸拉下眼皮,无奈的斜了他一眼。罗斯见我在看后面,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赞道:“你家先生年纪轻轻却很有气度,有个做大事的人!”   “是么,我倒没觉得。”我汗颜的笑道。跟张英和廷玉比,廷璐可没什么鸿图远志,他很容易满足目前的现状,安于享受生活。   进了厅堂落座,小桃端着托盘上前敬茶,罗斯奇怪的看了一眼,咦道:“这位姑娘好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小桃不知道我们在谈什么,敬完茶就垂手站在我旁边陪着。   我笑道:“她叫小桃,原先在宫里做事的,现在出来就搬到我这里了。你见过是那次给后宫娘娘们画像,她一直跟在我身边。”罗斯习惯跟我用英文交谈,我却习惯用中文交流,相互之间倒没什么障碍。小桃见我说起她,用托盘挡着嘴,小声问我干嘛提到她。我笑着小声解释了一番。   “哦,想起来了,有点印象了。她变化可真大快认不出来了!”罗斯频频上下打量小桃,赞许的点头。   这也难怪。小桃在宫里的时候穿的是旗装,张家是汉人,到了我这里她自然要按汉人的着装打扮。汉人的衣裙跟规矩的旗装风格不同,色彩鲜艳薄纱飘逸,把小桃的丽人本质和活泼个性通通托衬出来,如今的她可比以前漂亮多了!难道罗斯乍一见到她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小桃被他热情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跟我说了句话,匆匆逃离厅堂。我捂嘴偷笑了一阵,才道:“罗斯先生,你的眼神会把这里的姑娘都吓跑的。”   罗斯歉意的笑了笑,马上拿起手中的画轴打开,“对了,先给你看看这画像,我前后修改了五遍,终于让这副作品成型了。你觉得怎么样?”   画像完整的出现在眼前,我细细一看,罗斯的画技果然超出想像,把我的神态举止画的像极了,我满意的连连点头,“给你九分,剩下的一分等你提了字就变成十分了!”这句话提醒了罗斯,他马上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笔墨,就在茶几上现场补了个落款。   罗斯正在盖印的时候,廷璐回来了,探头看了一眼,罗斯得意的看了我们一眼,“现在如何?”我笑着夸赞了一句,罗斯自信满满的看着廷璐,廷璐看看罗斯又看看画像,摸着下巴颇为认真的看了看,耐人寻味的问:“你想听中肯的意见吗?”   “当然。”   “如果我打分只能给你一分,因为你画的是木兰。其它的没什么看头。”廷璐毫不客气的评价道。罗斯纳闷的看看画像,不解的问:“为什么?木兰说它值十分。”   廷璐笑眯眯地说:“嗯,她是按百分算的,那十分给的也是人情分嘛。”罗斯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恍然想到了什么,浅笑道:“张先生,你的评价带着明显的感情色彩,我可以完全忽略。在我们英国,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评论作品好坏的。”说着,收起画轴递给了我。廷璐被罗斯将了一军,很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我看在眼中,暗暗觉得好笑。罗斯第一次上门拜访,我请他参观后院的景色,这时候,樱兰和小桃小青她们也在,她们正陪着双胞胎做游戏,不时的响起一阵笑声。罗斯打量四周的同时,经常被那边的笑声吸引过去,末了,忍不住赞道:“你府上真是热闹,跟明相府的感觉完全不同。我去过明相府那里安静的听不到一点笑声,下人们都规规矩矩,相比之下,你这里就显得轻松许多,而且笑声不断,感觉让人很自在。”   “这跟主子的个性有关。我比较随和,廷璐为人宽容不苟小节,所以我们对下人要求也不高,大家和和气气的一起生活不好吗?”我笑道。   我们来到平台坐下来,小桃比小青有眼力件,见我们来了,小青还在投入的玩着,她已经去了前院,一会儿端着茶具等物来到我们跟前。我注意到罗斯的目光又开始满腹热情的直看着她,直看得小桃脸色通红,不自然的逃开。小桃到了人群里,小声跟小青嘀咕着什么,小青抬头朝这边的罗斯看了一眼,两人埋头议论起来。   头顶是密云般的花海,下面草色青青,还有一群快乐的姑娘们围着可爱的孩子逗笑,罗斯不禁被眼前的美景感染住了,无限感怀的赞叹:“这才是生活啊。木兰,你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真是令人羡慕!”   我笑了一下,他恍然叫道:“对了,我给你的孩子们画张画像吧!等我一会儿!”   没等我说什么,他马上行动起来,跑去前院拿他的画册,然后在木屋张络起来,支起画板,拿出炭笔对着那边画起来。见他积级性上来了,我索性离开让他静心作画。快到前院时,看见廷璐站在拱门口朝这边张望,我一过去,他伸手搂着我的腰抱在怀里,不满意的哼道:“我说,他是不是还打算在这里用膳呀?”   “他在给孩子们画像呢,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估计要在这里用膳了。”   他不可思议的叫道:“他怎么这么厚脸皮!所以我才不喜欢洋人,一个个傲气的跟什么似的,有什么了不起?哎,你也差不多点,别跟他太热情,那小子看着不地道。”   我笑眯眯的抱着他的腰,仰着头问:“一看见洋人你就变得很有意见,人家之前还夸你是个大度的人呢!”   “不稀罕,我一看他那双蓝眼睛浑身就不自在!希望他少来咱们木兰府就谢天谢地了!”   我咯咯的笑,“别这样,上门是客,你再不高兴也别让他看出来呀,不然我多没面子。”   “你还晓得我不高兴,看你跟他热乎乎聊天,可亲热着呢。”他醋意大发的咬了我唇一下,虎着脸瞪我。我捧着他的脸笑眯眯的轻啄,然后依在他怀里扭头看向木屋,罗斯画得很专注,对面的姑娘们不知道罗斯在做什么,仍自顾自的玩着,唯有小桃始终微红着脸,不敢抬头,更不敢朝罗斯那边扫上一眼。   “小桃的样子很奇怪,好象很怕接触到罗斯的目光。”我小声道。   廷璐领着我走过去,“那是,罗斯的目光没安好心,小桃当然会怕了。”廷璐哼道。我给了他一肘,“拜托,别老一副酸溜溜的口气,当心被罗斯听见。”   我们走上平台,来到罗斯身边看,短短一会儿时间,他已经画出孩子们的大致轮廊,连旁边的小桃也稍带着画了进去。我心一动,看了罗斯一眼,跟廷璐交换了一下眼神。罗斯好象很在意小桃,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廷璐递给我一个眼神,似乎在说:看吧,我没说错吧。   “罗斯,晌午在这里留饭吧,我让厨房做几道好菜给你尝尝。”我热情的说道。罗斯开心的点头,“那太好了,非常感谢!”   廷璐小声嘀咕:“还真不客气……”我忙推着他往外走,生怕被罗斯听见。罗斯搓搓手,很卖力的继续创作,口中说道:“进度快的话,今晚就可以完成这副作品!”   “老天,合着他还想用晚膳啊……”廷璐老大不乐意的低语。我拉着他走出一段路,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别那么意见大好不好,人家在给我们孩子画像,又不图别的。”   廷璐悻悻地哼道:“还想图别的……他敢!”   我特意交待厨房做几道精致的菜色款待客人。到了午膳时间,我们领着罗斯来到膳厅,小桃和小青刚刚布置好饭桌,一道道华丽又丰盛的菜呈现在我们面前,罗斯看的啧啧赞叹:“优质的生活,优质的饭菜,相信一定非常好吃。”廷璐笑眯眯的看着他,笑容中带着几分坏笑:“那当然,肯定让你吃过一次永生难忘……”   听着这话音……我下意识的看向廷璐,他马上冲我绽起一个无害的微笑。我突然想起之前交待完厨房里的事,廷璐后来又进去忙了一刻才出来,别是这饭菜里有什么问题吧?我狐疑的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递了个疑问的眼神过去。廷璐依然是一贯的微笑,很坦然的样子。   真是有点不放心……我在心里暗暗说道。   小桃放下最后一道菜正要离开,我忙叫住她:“小桃,你和小青都别忙了,坐下陪我们一起用膳。”   小桃迟疑着看了罗斯一眼,跟小青一起坐下。罗斯是个很健谈的人,一直喋喋不休的讲着远洋途中的趣事,廷璐听得很神往,不停的发问,每次提问偏好是罗斯刚将食物吃进去满嘴倒不开的时候,罗斯总是匆匆将食物咽下,再详细的讲解起来,然后廷璐便利用这空闲好整以暇的慢慢吃。   我在桌上踢了廷璐一脚,示意他收敛点。   廷璐冲我眯眯一笑,“罗斯先生经历的多懂的也多,我恨不得听上一天一夜才过瘾。”罗斯误以为真,豁达的说:“这有什么,下次来,我继续跟你细细讲解就是。”   “下次?不不,不用了!”廷璐忙制止道。他可不希望给罗斯再来木兰府的机会,于是,忙打断罗斯的话。罗斯纳闷的问:“你不是喜欢听吗?短短一天时间可讲不完。”   “我的意思是,有机会我会去你那里拜访,到时再听你慢慢说好了。”廷璐打呵呵。罗斯似懂非懂的点头,很愉快的应道:“好啊,欢迎之至,到时请你尝尝我从大英帝国带来的红酒。”低下头,用使用不熟练的筷子去夹菜,廷璐眼底带笑的看着,好象在等着什么好戏,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正想着廷璐在搞什么鬼。忽听罗斯低叫了一声,手捂着嘴很痛苦的样子,似乎想把口中的食物吐出来。   “怎么了?罗斯?”我忙关心的问。   罗斯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渗出密集集细汗,他忙冲我摇摇头,忍了一会儿猛嚼了几口用力咽下去。廷璐好心的招呼小桃,“快给罗斯先生倒茶呀,罗斯可能吃不太习惯这里的饭菜。”   小桃忙把茶推给罗斯,罗斯感激了冲她点头,猛喝了几大口,好半天才过了劲。   我生疑的夹向同一道菜,尝了尝,味道不错啊,罗斯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我扭头问廷璐怎么回事,廷璐耸耸肩表示同样不知情。我夹起另一块甜芋头放进罗斯盘里,他脸都绿了,吓得连连摇头,“这个……我有点吃不惯。”小桃跟小青咬耳朵,没好气的斜睨着罗斯。   眼见我和小桃都在夹那道菜吃着,他愣愣的看着,表情颇不自然。   吃了没一会儿,罗斯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手捂着腹部,好象强忍着什么。小桃和小青两人奇怪的看着罗斯,不知他又在搞什么动静。“罗斯?你不舒服?”我忍不住问。   他忍了一会儿,做了几次深呼吸,虚弱的问:“我肚子有点疼,可以用一下你们家的……”   一看他这模样我明白了,马上点点头,“小桃,你带他过去。”小桃哦了一下,起身领着罗斯出去了。等罗斯的身影一消失,我扭头看向怀疑对象,只见廷璐埋头吃得份外香甜,还不时的夹给我尝尝,“快吃,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是我们东方人的饮食美味又精细,比西洋人吃烤肉喝咖啡可美味多了,看来西洋人没福享受我们的饭菜啊。”   “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我怀疑的问。   “哪儿会呀,我要动手脚,你不早发现了。我们都在吃,怎么我们没事?”廷璐振振有词地辩道。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厨子端着一盆高汤进来,正要走时我叫住他,问那道有问题的菜是怎么回事?厨子一听下意识的看向廷璐,踌躇的说不出话来。这下我明白怎么回事了,招手叫厨子下去,然后斜睨着廷璐。他笑的很狡黠,还在强辩:“其实不关我的事,是西方人的肠胃跟我们东方人的肠胃不一样……”   我眯起眼睛看他怎么往下编,末了,他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连连给我夹菜以示讨好。   放过廷璐后,我突然意识到罗斯过了好久了怎么还没回来?我起身来到膳厅门口往东南角张望,不会吃出什么事来吧。我忙小青去拿点冶腹泻的药来,自己朝那边走去。绕过一片竹林,要找的两个人就站在凉亭后面,我很好奇,他们有什么话非要躲在这里说?   只见罗斯握着小桃的手急切的说着什么,小桃则满脸通红用力想抽回手,见这架式,我心里有数了,这个罗斯不会是看上小桃了吧?我悄悄退到竹林外,装成刚来到这里的样子,喊了小桃一声。小桃应声,很快跑了出来,躲到我身后。   等罗斯追出来,我笑眯眯地问:“罗斯先生,肚子好些了吗?我叫人给你准备了一点冶腹泻的药,吃了就好了。”   等我们回到膳厅,另一位老兄正优哉游哉的喝茶。见有的菜了,我让小青撤下去重新热过再端上来。小桃象是想躲开罗斯似的,跟着小青下去忙了。罗斯再坐下来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了,目光时不时的飘向外面。   “罗斯,你的魂没了。”我含笑的问。   罗斯乍一发现我在看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了,木兰,前几天我托你们朋友纳兰揆方给你们送来一套东印度公司产的银制茶具,不知道你们用得满不满意?”   “茶具?”   “是啊,纳兰揆方说他是你家的常客,当时恰好我有事,他说他会稍给廷璐,我就交给他代为转送了。那套茶具你们可喜欢?”罗斯问。   我怎么没听廷璐提起过?我奇怪的看向廷璐,廷璐也愣愣的,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罗斯纳闷地问:“纳兰揆方是明相的儿子吧,他说跟你们很熟,我想你们的朋友人品应该不会差……怎么,没收到?”   廷璐突然恍然想起什么,拿手点点脑子,叠声叫道:“啊,想起来了!是收到了一套茶具,你看你看,你不提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是吗?没丢就好,我从东印度公司一共就带回这三套茶具,一套送给了你们大清皇帝,一套是自己在用。这套茶具做工非常精细,纯手工打磨的,在那边市场上卖价在一百英磅以上呢,若按你们这里的价值计算,相当于壹千两银子。”   “壹、壹千两?”廷璐倒吸了口冷气,物以稀为贵,他仿佛才意识到它有多珍贵。他暗暗咬牙,低声咒道:“纳兰这个臭小子……我想杀了他!”我正奇怪廷璐咬什么牙,跟纳兰揆方有仇似的。恰在此时,某人的声音响起,“廷璐,木兰,我来蹭饭来了!我们家郡主要断我的粮,我只好到木兰府来讨食了。”只见无所事事的纳兰揆方悠悠答答的从外面晃进来。廷璐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来得正好的恨恨神色,他双手抱胸,斜眼睨向门口。   纳兰揆方踏进门来抬眼一见屋内的情形,那一瞬间表情顿变,他似乎想不到罗斯会在我府上,再看到廷璐一脸心知肚明的笑,他突然反应过来,想也不想的转身要逃。廷璐拍下筷子,说了句:“站住,看你往哪里逃!”一个箭步追出门去。罗斯奇怪的问:“他们这是……“   我干笑:“大概是需要了结的事吧。不用理他们,我们吃。”外边传来纠缠打斗声还有纳兰揆方的唉叫声。可能是顾忌这边有人,两人把动静压得很低,但我仍隐隐约约听见廷璐在追问:“那套洋人给的茶具呢?你小子胆敢私吞!”   “轻点轻点,我的手腕快断了!我没有私吞,一直忙没有顾上送过来,还能不给你们了。”纳兰揆方打不过廷璐,口气顿时软下来。廷璐恨恨的说:“告诉你,今儿就给我送过来,否则,当心我打爆你的头。”   “说的是什么话啊,你家那么有钱,还在乎那套茶具……是你说不想跟洋人打交道的,我想他们送的礼物你肯定不想要啦……”后面的话声音太低听不太清楚,兴许是在廷璐的威胁下不敢出声了。只听见廷璐凶巴巴的说道:“我就要那套茶具。你小子也知道那东西金贵,赶紧吐回来!”   我听明白了。原来罗斯托纳兰揆方送过来的那套茶具被他给私吞了,廷璐根本连影子都没瞄到,正追着纳兰揆方讨要那东西。   罗斯回到后院继续创作,纳兰揆方饿得紧,窝在膳厅胡吃海塞的吃得不亦乐乎,我则打算抽空去珠宝行看一看,正在更衣时,就见小桃不高兴走进来埋怨,问洋人什么时候走,她对洋人很反感。旁边看书的廷璐坏坏的一笑:“小桃,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宫里规矩大想干什么不方便,咱木兰府可没那么多规矩。” 第81章惊悉秘闻   廷璐分明在怂恿小桃赶客人走。我没好气的斜了廷璐一眼,廷璐给小桃偷偷使眼色正被我逮个正着。   “廷璐,人家送礼物你乐滋滋就给收了,那时怎么不见你理直气壮的拒收呀。”   “我不知道呀,他要当面送给我,我肯定拒收,这不被纳兰揆方那小子私吞了嘛。”廷璐嘿嘿的笑。见小桃不高兴,我哄慰道:“罗斯又不是坏人,洋人怎么啦,还是怪物不成?你好生招待人家,好歹人家是客人。”   我正要出门,忽见罗斯拎着打包的画板等物出来,象也要走的样子。我奇道:“怎么?罗斯先生这么快就画完了?”罗斯绽起迷人的笑:“不,打算回去慢慢完善它,就不在府上打扰了。”   “也好,我送你出门。”   我亲自送罗斯到了门口,罗斯热情的邀请我去他那里坐客,临走前,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看了我身后的小桃一眼,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去的时候顺便把小桃也叫上吧。”我抬眼看了他一下,会意的点头笑了笑。罗斯这才招招手大步离去。有意思,罗斯好象看上小桃了,想不到小桃的姻缘这么快就到了。   “张夫人,您可有段时间没来小店了!”一踏进福林珠宝行,掌柜喜出望外的迎上来。店里客人不少,伙计却见不到几个,我好奇的问其它伙计去哪儿了。掌柜笑呵呵的说:“近来生意不错,伙计们都派出去忙外差去了,最近正思忖着要不要添点人手,就是怕新来的手生,心思不正,怕误了店里的生意。”   “生意好这是好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掌柜呵呵一笑:“正被你说着了,刚好现在正愁缺人手呢,前几天有位外地来的客人订了一些珠宝,约好今儿送过去。因为伙计少一时倒腾不开,就给搁下了。您要是方便,帮我把这批珠宝送到南唐胡同吧。”   南唐胡同离木兰府不远,我也绕不了多远的道,便欣然答应。掌柜从柜子里取出那包东西,我打开一看,不是姑娘喜欢戴的那种华丽又新颖的款式,而是一些简洁大方不失华贵的冷款式,一般公子哥和年纪大的贵妇人才会佩戴这类的饰物。当初设计款式时我也是按男女两类分头做的,想不到这里把以前打尽了。   掌柜笑道:“看出来了吧,订购这批货的是一位外地客商,说是给公子哥用的。”   “真是大手笔啊,哪位公子哥这么吃香啊。”我笑着把饰物重新包起来装进背包里。“好了,那我就替你们跑一趟吧。”掌柜说着请我抽空多设计些新款式,一边送我出门。离开福林珠宝店,我让马车夫改道去南唐胡同。不多时,马车在指定地点停驶,我走下来,发现面前是一座很有规模的宅院。   上门叩了叩门环,一位老仆开了门。我说明自己的来意,老仆喏喏称道:“我家公子正在厅里等你呢,直接往里走,正对着的大屋子就是。”   老仆关上门回了小屋,我一边继续往里走,一边打量四周,这座宅院面积不小,可惜冷冷清清的看不到几个下人。走进厅堂里面空无一人,见旁边有扇小门,我走过去推开探头看了看,“有人吗?”这是间暖阁,里面被布置得很华丽舒适。有个高背头的软椅背对着门,有半截头露在椅背上方静静的一动不动。直到我出声,那人动了一下,我走过去,原来这不仅仅是张椅子,还是加长版的,更象窄小一点的床。有个公子哥正坐在上面,盖着薄单子在看书。当我走到他面前时,发现他怔怔的支愣着耳朵似乎在听声音,待他猛的扭头看向我时,我不禁惊呼出声:“是你?”   竟然是好久不见了的英顺!   坐上马车离开南唐胡同返家的途中,我仍没有从刚见英顺的惊愣中回神,心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常安?英顺之所以回到京城,因为这里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喜欢在熟悉的地方生活。而沙漠之狐之所以同意,我猜绝不是因为英顺喜欢才愿意回来的,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比如:想看看他的亲弟弟常笑……   我的心思又飘回刚见他时的情景——   英顺想不到我会突然上门,乍一看到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英顺的变化很大,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头发没有束起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肩头,看他一身华贵服饰以及佩戴的首饰已经俨然是富家公子哥,加上他坐在这里那份安然的架式,足以说明他此时正过着衣食无忧倍爱宠爱的生活。英顺渐渐从吃惊中回神,伸手示意我坐,我把带来的那包首饰放他怀里,然后便在旁边一张软椅上坐下来。   原来前日夜里看到的情形不是眼花,英顺和沙漠之狐真的到京城了。   我打量了他一会儿,试探的问:“沙漠之狐跟你一起回来的吗?他,真的改邪归正了?”   英顺点点头,浅浅的笑:“他也厌倦了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他说他积攒下来的财富足以让我们过一辈子富足的生活,当我提出回京城一起生活,他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他对你很好吧?”   英顺再次微笑的点头。我放心的点了点头,“纳兰揆方一直在担心你,这回知道你回来了,他一定很开心。对了,你的事有没有告诉他们?”   “离开京城好久了,我有些不太适应,很害怕见到过去的朋友们。等我准备好了就会知会他们。”英顺随手把旁边的零食盒递给我,里面装的都是京城里的各种高级零食。我问沙漠之狐去哪里了,英顺说他一早就出去了,至于做什么就不知道了。显然,沙漠之狐很少将自己的事告诉给英顺。   英顺上下打量着我,“你的气色不是很好,在京城住的不顺心吗?”   “是啊,大事小情一件接一件,我想大概我过得还不如你省心呢。”我站了起来,准备要走。“趁沙漠之狐没有回来,我先告辞了,也许让他看见未必是好事。”至少在我心里,还没有完全信任沙漠之狐这个人。英顺点点头,起身要送我。我们一扭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沙漠之狐回来了,正依着门框看着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一下子愣住了。沙漠之狐的眼神依然深不见底,里面漾着让人猜不透的东西。   英顺似乎不知道沙漠之狐与我之间有什么样的经历和过节,他上前推了我一把,领着我往外走,口中说道:“我送朋友出去。”到了门口,沙漠之狐的手仍然支着门框,不过倒足以让我走过去。我以为他会拦住我,不料走过去后,发现他拦住了英顺,手臂占有式的将他揽进怀里,好象不想让他出门。   英顺挣扎了一下只好无奈的看向我,很歉意的笑了笑。我明白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告辞,转身出了门。走出厅堂时,听见沙漠之狐不满地对英顺哼道:“你知道她对我来说值多少钱吗,扣住她,我们可以换一大笔钱……”   盗贼就是盗贼,我不相信沙漠之狐会转变得这么快,做良民恐怕他还做不来。我怕有危险,急急出了门,直到坐上马车才松了口气。   “我们先去常安家。”我吩咐道。   马车夫在前边说了一声:“夫人,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   嗯?难道是沙漠之狐跟上来了?我警觉的探出窗外回头看,只见一个人影迅速闪到墙后,他的动作很快,但我仍能从捕捉到的瞬间看清那人的身份,竟然是……藏头师!可惜没看清是哪一个,奇怪,藏头师跟踪我做什么?   到了常安府,马车夫请门卫通报常安,我则在车上等着,一会儿,见常安出来了,我这才下了马车。“木兰?怎么不进去坐坐?”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藏头师好象仍在附近跟着。“我刚从南唐胡同回来,有件事你还不知道,英顺他们到京城了。”   “英顺?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他们两人一起来的。”   沙漠之狐的名字在这里不能提,常安从我的口气和眼神中猜到了其中的意思,惊讶的直看着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是说,他?”   我重重点头,“我刚从英顺那儿回来,目前英顺不想见任何人,说过几天会跟我们联系。我告诉你他们的地址,如果你想见他,可以去那里找他。”我把那张写有沙漠之狐地址的纸条给了常安,常安缓缓接过来,一时没有说话。以前他一直盼着沙漠之狐能回京城,这次真的回来了,常安的心情反而变得复杂起来。“谢谢你,木兰。”   “别跟我客气了,有件事还要麻烦你一下呢。这一路上有个藏头师一直跟踪我,帮我看看他是谁。我先走了。”我示意马夫车起步,常安点点头,“行了,交给我办,路上小心。”   马车飞快驶离常安府,我掀开后窗帘一个小角,果然看见一辆马车追来,藏头师鬼鬼崇崇的探出车身张望,刚经过常安府门口,里面突然飞出一节长棍刚好击中马身,马匹长嘶一声停了下来,马车夫吓得一溜烟跑了,藏头师还没明白怎么回来,就被常安一把拎出车外。   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已经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又是那位眼神怪异的家伙!   真是稀奇了,他干嘛这么针对我呢?   放下车帘我靠回座位,暗暗琢磨这里面的门道,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回到木兰府,我把被人跟踪的事说给廷璐听,他马上就要去常安那边看看,问问是怎么回事。我忙拉住他,“这只是小事,不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给你听呢。”   “你不是去福林珠宝店了吗?今儿这是怎么了,遇到这么多事?”廷璐被我拉回厅堂。我把遇到英顺和沙漠之狐的说了,廷璐惊讶的看着我,半天才有了反应,“亲眼所见?”   “是啊,我替掌柜跑了趟腿,到了唐家胡同,才发现英顺住在那儿,那包首饰就是沙漠之狐给英顺订的。”   “乖乖,那,常安知道了?”   我点点头,告诉他回来的时候经过常安家已经说了。廷璐跷着腿,头疼的挠挠头,道:“虽说那件事过去大半年了,可这样冒冒然回京,并不安全呀。沙漠之狐认识他的人不多或许没事,但英顺失踪的事可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啊,肯定会引人注意的。对了,常安怎么说?”   “我把地址给了他就走了,估计他肯定会去找沙漠之狐吧。”   “你以后离沙漠之狐远点,这人心机重,保不准几时突然寻我们麻烦也难说。至于英顺,我跟他没什么交情,我们也不用上赶着去看他。告诉纳兰揆方一声就行了,他愿意去看就去。”   “你们在说谁呢?什么英顺?”纳兰揆方的声音突然自门口响起,我吓了一跳,他怎么还没走呢?廷璐同情的啧啧叹道:“这小子被和硕郡主彻底赶出来了,今儿晚上怕要住我们府上了。”   “为什么?”我问道。纳兰揆方悻悻的切了一声,“这要问你家廷璐,非拉着我去取茶具,本来我都送给郡主了,这一要,郡主觉得很没面子,一发火就把我赶出来了。我说,不就是一套茶具吗?有什么了不起,要多少钱我给,至于又要回去吗?我和郡主的矛盾都是他挑起来的!”纳兰揆方一脸愤愤不平的嘴脸,原来我前脚一走,后脚廷璐就拉着纳兰揆方回去索要茶具去了。   廷璐忍不住反驳:“我说,你私吞我的东西你还有理了?”   “我那是为你好,洋人送礼物给木兰,你不吃醋啊?”纳兰揆方强辩道:“得得得,好人没好报,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说着扭头看向我,“对了,刚刚听你们在谈英顺,他怎么了?”   “英顺来京城了。”我的话一出口,纳兰揆方半点也不相信,“开玩笑,英顺要在京城早就跟我联系了,不可能!”   我便把遇到英顺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纳兰揆方愣愣的听着,嘴巴张得老大,末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廷璐,渐渐的觉得事情是真的了,他沉默的一刻,仍勉强的干笑:“你们是说沙漠之狐和英顺都来京城了?沙漠之狐不是死了么,难道又还魂了?英顺若真的回来,也是第一时间找我,而我一点消息也没有,开玩笑的吧?”   纳兰揆方一直拿英顺当好朋友,当亲兄弟一样照顾他,感情自然比其它人来得更深厚一些。   我和廷璐谁也没有说话,纳兰揆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吊儿郎当的一贯模样也不见了,沉默了一刻,问道:“他现在哪里?”   “南唐胡同十八号。”我说。   纳兰揆方笑了一下,咬牙道:“这小子一定做了亏心事,不敢见我们。肯定是这样。”说罢,忍气不过,猛然间转身冲出厅堂。我叫了他一声,正要去追,廷璐忙拉住我。“让他去吧,论交情他比我们谁都来得深。”   “沙漠之狐的事得提醒下纳兰揆方,别让他说出去,不然大阿哥就麻烦了。”我担心的说道。   廷璐恍然想起这事,“对了,我把这话给忘了,你等着,我去追他!”一闪身,廷璐也跑出去了。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让人没有喘息的时候。藏头师的事还没过去,沙漠之狐又回来了,必须马上跟大阿哥打声招呼,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我回到后院书房,写了封简短的信用火漆封了口,然后叫来小史打发他跑一趟阿哥府。   小史走了以后,我又坐回书桌,想起那位疑点颇多的藏头师,忍不住提笔给首领写信。直觉告诉我,那位藏头师的举动绝对有问题,而且首领也不一定知情。在没有了解那人的用意之前,驿馆那边我不能再去了,近来突发状况颇多,我要学会保护自已,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等我边想边写的完成这封信时,小史刚刚从大阿哥府回来,进门便道:“主子,信送过去了,大阿哥亲自收的。”   “他有说什么吗?”问话的同时,我细心的将信折好装进信封,然后封了口。   “阿哥什么话也没说,那封信当着我的面给烧了。”小史不解地说。   烧了好,那封信不能落在旁人手中,否则会成为阿哥致命的把柄。我点点头,把新写好的信递给他,“麻烦你再跑一趟驿馆。这封信一定要亲自交给藏头师首领。确定他看过你再走。”   小史奇怪的接过来,行了个礼,转身跑出去了。我疲倦的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感觉心好累,这几天意外的事情太多,总隐隐担心前面有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随时跳出来。就在我暗暗担心的时候,纳兰揆方已经冲进沙漠之狐的别院,跟英顺直接碰面了。常安捉住那名藏头师正要送往顺天府,廷璐赶到,马上打发人去通知礼部的魏征,最后藏头师被魏征带走。。廷璐回来后告诉我,常安打算约沙漠之狐出来见面,他会带着常笑一起过去,廷璐离开常安府时,送信的下人刚出发。   “今晚可热闹了,看着吧,纳兰跟英顺,常安跟沙漠之狐,都有要了结的事。”廷璐说道。   晚上,我和廷璐准备就寝时,纳兰揆方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了,一头躺在床上就不醒人事了。看情形,纳兰揆方跟英顺之间的谈话并不怎么愉快。不过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实在没心思再去管别人的事,我无奈的摇头,拉着廷璐去睡了。   “我们都走了,纳兰怎么办?要不派个人知会郡主一声,让她把人接回去?”第二天,皇上要去谭拓寺进香,我和廷璐要随行伺候,于是早早起来更衣洗漱,商量着怎么处理纳兰揆方的事。听下人说他还在睡着,估计要睡到晌午去了。我一边帮廷璐打辫一边说:“随他去吧,那么大的人还能让我们跟照顾孩子似的照顾他,等我们回来他兴许就回去了。”   “纳兰揆方还真让人操心,他也有意思,自家的事摆弄不清呢,还有闲心担心英顺。”   廷璐的头发黑又亮,打出来的辫子也很整齐耐看,用绳打结系好,我转到他面前帮他整了整衣领,摘上凉帽。廷璐不苟小节不象廷玉那样很注重仪表,被他打理过的裤腿总不及女人细致。我让他坐在座位上,从裤角到朝靴又弄了一遍,这才看得顺眼一些。   “也不知道常安的事怎么样了,你说常笑见到沙漠之狐后会作何感想?”我直起身问道。   “常安从没有把沙漠之狐的事告诉过常笑,常笑顶多认为他大哥是跑生意的,刚刚从外地回来,这能有什么感想。”廷璐伸手把我揽入怀中,照着我的唇吻了一下,“一会儿见到他一问就知道了,你呀,也有操不完的心。”   我打趣的笑:“常安又不是外人,他可是我们未来的妹夫,自家人多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最近大家过得好象都很心烦。最近爹也是,眉头经常紧锁,好象有什么麻烦似的。以前差事多的忙不转的时候常有,也没见他担心成这样。我发现自从新疆的番王来信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吃早膳的时候,廷璐边吃边感叹着什么。我淡笑:“是了,顺心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没觉得怎样,但是不顺心的时候却感觉度日如年,一事不顺,事事觉得不顺。爹怎么了?”   “我发现爹经常拿着番王的折子发呆,要不就是叹气,有时被皇上叫去商议新疆的事,一去就是大半天。而且同去的大臣全被清退,只留在爹在里面密谈。我担心皇上是不是要交待爹办一件棘手的事,所以才忧心重重呀。我和二哥怎么追问爹也不说。估计皇上下了禁口令了。”   我点点头,叹气道:“皇上有时太过强人所难,下面的人还不敢拒绝。你问问二哥,是不是新疆那边有了什么事,皇上让爹去做的?”   “我问过了,二哥只说现在新疆各个番王势力割据,听说噶尔丹有意拉笼那几个有势力的番王整合兵力,对抗大清。皇上自然不能如他所愿,但是鞭长莫及皇令在那边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朝廷也在极力安抚那几个番王,番王究竟偏向于哪边谁也不知道。就怕皇上最后让爹过去跟那几个番王谈判,那可就危险了。”   “皇上应该也知道那样做的危险性,爹年纪大了,派谁也轮不到他的。”我分析道。廷璐也觉得是这道理,“按说那边也有封疆大使,就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边说边给我夹菜,忽然他想起什么,“对了,昨儿常安说起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了。后宫那个叫缨宁的答应好象被皇上赐给新疆某个番王了。送行的清军还是从常安那边抽调的人手,估计缨宁成了皇上手中的棋子,送去笼络番王了。”   “缨宁?”我惊道。   细细一想,当初皇上怒极之时本想赐死缨宁,后来却意外的放过她而改成软禁,那时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根本不象皇上的作风,一直想不通原因。现在想来似乎明白了什么,兴许皇上之所以留她会不会就是为了派这个用场?   “想想缨宁在后宫的处境,被派去和亲也许不是坏事。”我感叹道。   “谈不上和亲,不过是赐给番王当个侍寝丫头罢了。”   那也总比在后宫受一辈子冷遇要强,万一哄得番王高兴正了名份岂不比这个结果好?只可惜了魏征,一门心思喜欢的姑娘却被皇上赐去外番,不知他听了这个消息会多伤心。我暗暗叹了口气,心里被杂七杂八的事搅得心情很郁闷,直到与皇驾会合,才被热闹又壮观的场面所感染,心情稍稍好转。   这次跟往常一样,照旧是惠妃德妃与敏妃等人伴驾,陪同皇上前往进香的大臣们除了老一班能言善道的张英明珠等人,还有一帮年轻人,象常安,纳兰揆方,廷璐等。刚赶到时,太子爷和胤禔正陪着皇上在马车旁谈话,我和廷璐上前跟皇上请了安,便去后面找常安他们。常安和纳兰揆方在队伍最末尾,廷璐拉着我走过去,常安扭头瞧见朝我点了下头,廷璐压低声问道:“太子爷还不知道英顺的事吧?”   常安点头,“他不知道就算了,让他们见面对双方不一定是好事。顺其自然吧。”   纳兰揆方轻哼:“英顺离开他是好的结果。”   “可是,要是被太子爷知道,我们早就知道英顺回京的消息,却没有告诉他,我们可有的排头吃了。”廷璐压低声道。谁都清楚太子爷很有点小脾气小性的,不肯吃一点亏,要是知道有人刻意瞒着他什么,铁定寻机也要让对方尝尝苦头。   常安和纳兰揆方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廷璐的话有不可忽视之处,一时间,他们谁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我打量四周,这次比上次进香的规模差不多,每次的行程人数方方面面的布置都由内务府按一定规制承办的,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化。记得上次随皇驾去的时候,我还没有成亲,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已经是一两年前的事了。   除了后宫嫔妃及伺候的宫女们,我是唯一一个被皇上点名准允陪同的女眷。   惠妃和德妃敏妃各配有专属的马车,早早坐在马车上等着出发。我跟廷璐说了一声,离开他们,走到惠妃座驾前,“木兰给惠妃娘娘请安。”我笑盈盈的躬身行礼。   惠妃探头一看,随笑道:“木兰呀,快上来!我正想着身边缺个解闷的人呢,可巧你就来了!”娘娘的大丫头春儿忙从车里抽出板凳放在地上,我扶着春儿的肩钻进车内。皇家马车比普通的马车高大,里面宽畅又舒适。惠妃拉我坐到她身边,细细打量我,“难得有机会跟妹子坐一起好好说说话,自打闹了缨宁那出事,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呢。前日在戏楼听戏都没能有空。这下好了,今儿有大半天功夫呢。”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娘娘,听说缨宁被皇上赐给新疆番王了,可是真的?”   惠妃从旁边的百宝格中取出食品盒,给我享用,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昨儿后晌就出发了。走了好,省得看见她心烦。”说着,用手绢点了点唇边的残渣,接着说道:“早先万岁爷说的时候,我还说要不换个别的秀女去,挑个会来事的,机灵点的。缨宁那丫头心里有气,赐给番王万一把事情搞砸了怎么办?万岁爷说,如果能换他也愿意换个听话的姑娘过去。可是除了缨宁没人能胜任这个差事。我就寻思不过来了,缨宁有什么本事还非她不可了。不过也好,缨宁走了,我心里也塌实了。”   “非缨宁不可?”我不解的问。   “谁晓得呢,我只知道万岁爷为这件事头疼了好几天,还跟张英商议了好久呢。有回我半夜醒来,看见皇上一个人披着衣服坐在桌前默默喝茶。当时我还奇怪,他若是喜欢缨宁尽管留下她好了,要是不喜欢送给番王也就送了,也值得彻底难眠?我寻思着,兴许缨宁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呢。”   我心一动,这几天张英也在为某件事忧心重重,莫非跟皇上担心的是同一件事?可是从缨宁赐番王这件事来看,里面不像藏有什么秘密啊?我暗暗想道。   惠妃不想谈论这件事了,转而提起别的。“对了,听说你最近在搓和你妹妹跟常安的好事?可是真的?”   我微笑:“搓合是搓合了,但是能不能成就两说了。常安眼高,海裳郡主都没瞧上,我怕我妹妹也入不了他法眼呢。不过话说回来,姻缘这事谁也说不准,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嘛,我只管当介绍人,后面就看他们是不是愿意相处下去了。”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惠妃挑不出什么理来。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对策,一旦惠妃问起我就把话圆过去。免得她责怪我为海棠办事不尽心,轮到自己亲妹子头上却这么上心。落下把柄。   惠妃是个伶俐人,什么话音听不出来,她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手说道:“这个我自然晓得,姻缘嘛事在人为成事在天,常安要是不中意,那是谁也没法子的。”   “皇上怎么想起去谭拓寺上香了?”   “大概是这几天心烦,想求个清静心安吧。好了,不说那些烦心事了,好久不曾听你讲笑话了,有没有逗乐的笑话呀?”惠妃期待的问。我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好容易想起一个有点搞笑的小故事。“好吧,那我就讲一个。”车外的丫头们听到有笑话可听,纷纷凑到车旁,春儿更是笑嘻嘻的探头进来。我恰好就在旁边,随手从食物盒里捡出一块糖在她面前晃着:“想吃这个呢,还是要听笑话?”   春儿笑嘻嘻地说:“最好两样都要。”惠妃笑了句贪心,我也笑了笑这才把糖塞到她嘴里。   “故事开始了:从前有位美貌女子回娘家,因为耽搁的时间太久,等从娘家返回时天已经黑了,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发现身后有个男子尾随图谋不轨,心里怕极了,正急急想对策怎么摆脱那个男子才好。恰好那时路过一片坟地,她灵机一动,对坟墓说:爹爹,我回来了,开门啊。后面尾随的男子一听吓得头皮乍起,以为是鬼呢,哇哇大叫的逃走了。女子这下放心了,正要离开,这时从坟墓中传来阴森森的声音:闺女,你又忘了带钥匙啊。”我一边讲一边加重语气以起到阴森的效果,果然惠妃和春儿都睁大眼睛露出提心的模样,误以为是什么可怕故事呢。“……一听坟墓里有动静,那个女子骇然大惊,脸色都变了,慌忙逃离。等她前脚一走,打坟墓里钻出个盗墓贼,他恶声恶气的说:奶奶的,耽误我工作,吓死你们!盗墓贼话音刚落,发现旁边有个老头正拿著凿子刻墓碑,他好奇的问老头在做什么,老头愤怒地说:不孝子孙,他们把我的名字刻错了!这回轮到盗墓贼闻声色变,惊叫着也逃了。剩下老头冷笑一声:小样,敢和我抢生意,还嫩点儿……   正说着,一不小心凿子掉在地上,老头正要拾,一弯腰,发现凿子握在草丛里的一只手里,老头正在吃惊,突然一个声音说:你找死呀!乱改我家的门牌号!!   老头被吓得屁滚尿流,一路滚下山坡。这时一个捡破烂的叫花子从草丛里爬起,愤愤不平的咒骂:“他娘的,搞一块铁也得费这么大的神!”   故事讲到一半时,惠妃和春儿就开始吃吃的笑了,等我把故事讲完,外面的丫头们轰得爆笑开来,惠妃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肩头抖动的象打摆子。   这里动静一出,吸引得附近所有目光齐唰唰朝这边聚集,正跟太子爷和胤禔等人谈话的皇上扭头看向这边,再往周围扫了一眼,很快猜到我在车上,唇角边绽起一抹心知肚明的笑。他挥了挥手,让围着自己的人散去,吩咐起程。   胤禔骑马打惠妃马车旁经过,好笑的问:“皇额娘,什么事这么好笑啊?一猜就知道是木兰起的头。”   “没法子啊,娘娘让我讲笑话,我能不遵从?”我嗔道。   惠妃还在笑,指着我说不话来。一会儿,听见廷璐骑马过来的声音还在叫着我的名字。我探头望出去,廷璐已经到了车窗旁。“该起程了,快下来吧。”   “廷璐,木兰就在车上了,不比骑马舒服。我会照顾她的,你去吧。”惠妃娘娘凑到窗口发话道。廷璐笑呵呵的跟惠妃抱拳行礼,等惠妃退回车内,他悻悻然的叹了口气,小声跟我咬耳朵:“是纳兰他们让你过去,说是要听刚才的笑话。”   我探头往后望了一眼,常安正双手抱胸一副浅笑模样,纳兰则猴急的冲我摆手,示意我快过去。   “等到了谭拓寺再讲啦,我也不能跟你们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呀,让别人笑话。”   廷璐只好点点头,调转马头往后面去了。我缩回头正要说话,惠妃笑盈盈的说道:“你可是香饽饽呀,谁都抢着要,这回我可抢先了。”她的话音刚落,忽听李德全在外面说道:“奴才见过惠妃娘娘。”   我拨开帘子,问道:“什么事呀?”   李德全冲我喏了喏嘴,示意前面有人找。口中却正色的跟惠妃娘娘请示,“万岁爷有话,让娘娘和木兰上前面的车驾。”我微怔,皇上让我过去?   惠妃娘娘会意的笑,“晓得了,万岁爷也想听木兰的笑话不是?”我先下马车,李德全在旁虚扶了一下,然后我转身扶惠妃下车,惠妃看了李德全一眼,他嘿嘿笑了一下,去前面回事了。惠妃拉着我的手朝皇上所在的车驾走去,“万岁爷也烦闷了多日,刚好听听你的笑话,也解解闷儿。”   皇上的马车比嫔妃的更大一些,我们一到,旁边的小太监马上取出板凳,扶我们依次登上马车。我一进去,就看见皇上那双黑幽幽的眸子笼罩上来,惠妃坐在皇上身边,我便在他们对面的座位上落座。马车门这才重新关上。惠妃挽着皇上的手臂讨好的笑道:“万岁爷,刚刚臣妾听了一个很好笑的故事,要不要让木兰讲给你听听?”   皇上含笑的点点头。看他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心情不爽的样子啊,我心道。   惠妃冲我示意,于是,我又把刚才的故事讲了一遍,给皇上讲就之前那么随便了,但仍逗的皇上大笑出声,惠妃忙帮皇上抚胸口,一边陪笑着。皇上好容易收住笑,用着怀念的口吻叹道:“好久不曾笑得这么痛快了,好象有些日子没听木兰讲笑话了,想不到木兰肚子还有这么多墨水啊!”皇上心情大好。   “都是民间流传的笑话,我就是比别人听得多一些罢了。”我笑道。心里却暗暗叹气,肚子里那点子笑料快抖落光了,再让我讲可就费劲了,没准过不了多久就江郎才尽了。   “等到了谭拓寺,让后面那些个年轻人随便活动,朕要在皇家寺庙消磨半日,他们也没这心性一直陪着。”皇上吩咐道,惠妃点头称是,“让臣妾几个陪着您就是,木兰肯定要跟他们几个在一起的。”   皇上看了惠妃一眼,若有所思的淡笑,点了点头。惠妃一向很能猜测皇上的心思,但皇上刚刚那一眼却看得她笑容僵硬了一瞬,似是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但碍于我在旁边看着,她不便说什么,笑了笑便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马车队在谭拓寺的山脚下云集,张英几个心腹大臣陪着皇上打头沿着的蜿蜒台阶向上走去,后面跟着一班后宫嫔妃及宫女们,一帮子年轻人负责垫后。一条进香的长龙浩浩荡荡的朝山里行进。我和廷璐走在队伍最后,手拉着手,一边跟纳兰揆方谈笑一边欣赏沿途风光,完全是带着旅游的心来的。   “……想起上次来这儿上香还是年初呢,那时我们刚从漠北回来,转眼间都到年中了。”我说道。   “你不是说过拜佛没用,以后再也不来进香吗?自已打自己嘴巴了吧?”廷璐笑道。我辩道:“我说的是不进香,这里景色这么好逛逛也不错啊。进香不过是自己求个心安,佛祖保佑不了什么的。上次我许的愿一个也没实现,害我连还愿的心思都没有,所以说呀,求神求佛不如求自己。”   常安回头笑问:“你许的什么愿?”   “我求的全家平安啊。还求的廷璐少一点桃花运,少一点牢狱,少一点麻烦事。谁晓得自打那儿之后事情全都反着来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就没断过。”   纳兰揆方坏坏的笑:“我告诉你为什么,你的香火钱给少了。”   “求佛求的是心诚,佛祖还有嫌多嫌少之分。那你给了多少?”我白了他一眼。纳兰揆方一向很抠门的,才不会把钱扔在这里打水漂,果然,他嘿嘿一笑,嬉皮笑脸的嘴脸又露出来了。“哎,你别跟我比,我向来一个大子都不出的,我太平呀。你们就不一样了,那是钱多烧的,佛祖就该计较了,挣那么多银子还不多扔点香火钱,太没把他看在眼里了。所以时不时的给你弄点小麻烦,提点提点你。”   “哦,怎么你就那么太平,看来我们要跟你学习学习了。”我笑眯眯的跟廷璐说:“前些日子咱们不是看见纳兰揆方在怡红楼喝酒么,搂着那个姑娘,银票扔得可大方着呢,看来银子扔佛祖没用得扔给那些个漂亮姑娘,是不是?”   和硕郡主和海棠也来了,正跟着嫔妃她们身边。听我一说,纳兰揆方心虚的吓了一跳,赶紧的朝前瞄了一眼,忙低声道:“小声点,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们挑事呀?”我笑眯眯的扬眉,“你都做了还怕我说啊,那是我挑事吗?”   “得得得,我的姑奶奶,这事就到这里,别让我家那口子知道,她火气刚下去你就别添乱了。”纳兰揆方没好气的斜了我一眼。我吃吃的笑,“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你这口气可不中听呀。”常安跟廷璐笑起来。廷璐笑呵呵地说道:“纳兰可不是我家木兰的对手。”   到了谭拓寺山顶,皇上已经领着嫔妃们进了前殿烧香,陪同的一起子臣子随从均在外面聚群聊天,我们这些随行的年轻人们到了这里也就完了差事,各自找地方活动了。常安和大阿哥是负责此次行程的安全工作,一到顶上就忙着跟负责这片的守卫们吩咐细则,一刻不敢松懈。跟他们相比,我和廷璐就显得轻松多了,等太子爷和张英他们进了前殿,我就拉着廷璐往旁边的塔楼那边走走。   纳兰揆方见身边没了人,又不愿意跟皇上那群人凑趣,便跟着我们后面一起兜转。   登上塔楼顶层,可以眺望整座寺庙的全貌,所以这里布有清兵的岗哨。我趴在窗口眺望,看见皇上一行人在惠妃等人的陪同刚走出前殿,后院的主持率众陪伴着他们走向后院。后院一半是寺僧生活区,另一半则是给皇上和一些皇室贵胄们预留的休息地。迎接皇上的到来,成了寺院一大盛事,所有僧侣都出来忙前忙后的跑动着,伺候着这些来客们。皇上和张英等人被主持请入惮室,其它人和嫔妃们则分头领去别的屋子看茶,其它大部分随行人员基本上都置留在前院自由活动。   “廷璐,纳兰,原来你们在这里呢,让我们好找!”胤禔笑着走上来。忙完差事的胤禔和常安寻到塔楼跟我们汇合。我和纳兰揆方属于不安份的人,见他们眺望远景谈兴正浓,我拉了拉纳兰揆方,小声问:“这里除了几座殿宇,还有别的地方可玩么?后院外面是什么样子?”   纳兰揆方被问愣了,他从没有想过去后院外面看看,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要不去看看?”我一怂恿,纳兰揆方马上咐和,拉着我往下走去。如果跟廷璐他们说了,铁定拦着不让去。我们两人趁他们注意力不在,一溜烟跑出寺庙。我们沿着院墙边的小路往后走,才知原来院墙外面另有洞天,那些稀疏的岩壁间长满了厚厚的草,而且还有很多野枣枝和野红果遍布斜下去的山坡间。看得我和纳兰揆方馋虫大动,纳兰揆方把袖子一摞,马上踩着凸起的石块去摘红果。   我在上面一个个接着。纳兰揆方嘿嘿笑:“真没想到,这儿还能打着野食。”   我们各自寻了个大点的石块坐下,用手绢擦巴擦巴就这样凑和着吃起来。正吃着不亦乐乎时,忽听院墙内传来皇上的声音,“谁在外面呢?”墙那边马上有侍卫跑过来,有人回没发现人。我和纳兰揆方面面相觑,小声的惦起脚尖往回溜。走到一半时,忽听墙那边有人在说,“刚刚这里有人,地上还有吐的果核呢。”   我回头一看,正撞见侍卫的头探出墙外张望,当那人扭头朝这边望来时,我马上推着纳兰揆方弯下身子躲到墙角下。“被发现了?”他小声问着,一边拿起手中的果子又咬了一口。   “应该没有,快走,被人发现就丢人了。”我推推他。如果往原路返回会被廷璐他们望见,所以我们沿着院墙往西边转去。纳兰走的快,几步就甩下我溜没了影。我正在后面慢慢走,忽被墙那边传来低低的谈话声,说话的两个人声音刻意压得很低,象在说悄悄话,我不由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修因,自从你来到京城以后行为变得很怪,很多时候做什么也不跟我说,是不是你背着我在搞什么阴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藏头师首领。   只听另一个人说道:“大人,搞阴谋的不是我,难道您还不明白吗?皇上怀疑的是您,不是我。”   这个人……是那天用异样眼神看我的那个,也是后来跟踪我的藏头师。怎么,他们也来谭拓寺了?两人似乎有了矛盾,叫修因的藏头师听上去口气很不和善。首领说道:“皇上怎么想不关我的事,但你不该背着我与皇上私下联系,来的时候你也清楚,所有外务由我一手负责,你不记得了吗?”   “大首领,我当然记得那些规定,可是您不想想自己藏的那些秘密会不会给我们所有藏头师惹来麻烦,皇上想知道您跟木兰之间的关系,您不说,我们会平安吗?所以皇上才召我前去询问原因。”修因很不满,微带怨气地说道:“没错,是我是把噶尔丹的事情跟皇上说了,这是事实呀,修行之人不打诳语,我做错了吗?”   什么?一听修因把噶尔丹的事情跟皇上说了,我一惊,心突突的直跳。来时也没注意皇上的表情有什么不同,他真的知道我们的事了?   大首领缓缓沉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皇上私下找你谈什么,你回来后都会向我报备,你有讲吗?”   “不讲又怎么样?我和皇上之间的谈话属于私人谈话,不在公务范畴,难道我做什么说过什么也都要向您报告?”修因明显动气了,我站在这里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虽然不清楚中谁向您通风报信,但我做什么有原则,对得藏头师,不象您,很多事藏着腋着,搞得大家跟着您莫名其妙,谁都看得出来您和木兰之间关系不一般,众目睽睽之下口口声声说跟木兰没有关系,当大家是傻子吗?”   “修因,注意说话的口气。”大首领不悦了。   “我没办法平静!我们来京的目的是什么,您的所作所为已经把我们一班藏头师置身于危险的境地。我明白,您跟噶尔丹有交情嘛,可是,护着他护着木兰对你有什么好处?除了把我们与皇上的关系搞僵之外没有半点益处,别忘了,我们是十几口子人,我们这伙人的性命都捏在你一个人手上!”   “修因!”   大首领厉声喝止。修因这才闭了口。“你的行为让我很不满,如果你一再一意孤行,我会考虑让活佛将你从藏头师降为初学师重修功德!”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寂静。修因再次开口态度明显降低下来,“是我错了……”   “修因,你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事情不象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木兰是噶尔丹部族的夫人,对她保持应有的礼节不应该吗?况且噶尔丹与皇上之间的积怨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我们是求和平来的,不应挑起战事。”见修因变得恭顺下来,大首领便也耐心的徐徐规劝,“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有的事情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知道了未必就是好事。”   “是……啊!”修因低叫了一声,大首领关心的问其怎么了,修因说眼睛眯了,稍后那边响起悉索的响动,象是大首领在帮他吹眼睛。但愿修因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要再给我们生什么事端才好。我正打算离去,忽听大首领费劲的叫唤:“修因你……你……”   这个发声很奇怪,象是被人用力卡着脖子拼命挤出来的。怎么回事?我疑惑的倾听着,总觉得那边在发生什么事?   修因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带着一股子诱惑的味道,轻轻缓缓的说道:“你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吧?没关系,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过了一会儿,那边果然没有任何动静了,听见修因问道:“现在,告诉我那个秘密是什么?关于噶尔丹的,木兰的,还有那个孩子的事。”一听这个,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修因问的那么气定神闲,似乎相信会得到他要的答案。大首领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半晌,他真的开口了,听上去很疲倦,很沙哑,口气中没有半点感情。“木兰的孩子拥有佛家密印,是噶尔丹给孩子设下的密印……”   糟了!我震惊的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我的大脑嗡的一声涨得老大,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我手抚着胸口大口呼吸着靠着墙壁缓缓滑了下来,只觉得一股子寒气自脚底板直袭向心头和四肢,两腿抖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会这样?大首领怎么能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别人……   我闭上眼睛,头阵阵发晕,修因的声音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继续说着什么。“什么?你怎么确定?”   “我也拥有佛家密印,不会错的……”   修因步步紧逼的追问:“噶尔丹为什么这样做?究竟有什么隐情?”   “这样就可以把孩子纳入佛祖庇护之下,确保他平安长大,噶尔丹说,他要把一切都给了这个孩子……”   不好!大首领会把一切都交待出来的,万一传到皇上耳中,事情就麻烦了,要想办法阻止他!情急之下我猛地站起身,突然气血一阵翻腾,眼前一黑身子扑嗵倒在地上。那边突然静止下来,隔壁似乎也在竖着耳朵确认这边是否有人,过了一会儿,只听修因低低的说了一声:“背负着这么大的秘密你也累了,该去了……让我送你一程……”   接着是一串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好诡异,象是在念咒符一般。   我的心不听使唤的狂跳起来,总觉得大首领要出事,我的心里象有千万条小虫在爬,烦乱又紧张的坐不下去,额头冷汗涔涔,身子虚弱的就象力气全被吸干了怎么也站不起来。   “木兰!”廷璐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一见我坐在这儿,他吃惊的快步奔过来,一把扶住我,连声问道:“怎么搞的?你脸色好苍白,发生了什么事?”我扶着他,张了张口发现嗓子干的快发不出声音了,好半天,才费劲的挤出几个字:“……出事了。”   “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什么也别说了,我扶你去前边找地方休息一会儿。”他一把抱起我,快步朝前行去。我的脑筋好象不转弯了,怔怔的看着廷璐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到了前院,我看见胤禔和常安纳兰揆方正在前方不远处说笑,纳兰揆方冲我这边指了指,嘴里说着什么,常安朝我们看过来,刚开始还是笑着的,后来似乎看出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没那么轻松了,马上往这边跑来。   廷璐正要往朋友那边过去,我忙拉住廷璐。手指向后院,“等下,我要去那边看看。”   “那边是皇上的休息地,你不能过去”   我不由分说,挣扎的下地一头朝刚才偷听壁角的地点跑去,廷璐想不到我会这样激动,忙叫着我的的名字追去。常安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从我们的举动中瞧出点苗头,跟着就追了上来。   通往后院的通道口有皇家侍卫把守,我一冲过去就被拦住了,廷璐抱着我,急劝:“你是怎么了?皇上在里面你不能进去。”我什么也不听,一门心思想进去,口中喃喃地说:“大首领一定出事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常安赶过来,正在跟侍卫交涉,趁他们还在罗嗦个没完,我顾不得许多,瞅了个空子冲了过去。   皇上就在这个院子里休息,侍卫和廷璐他们不敢高声叫喊,只好跟在后面紧赶。我一口气冲到二排平房的后面,被我偷听壁角的那里是僧侣们储存柴火的地方,一垛垛整齐摆放着,我正想跑过去看,追到近前的廷璐一把抱住我,“别胡闹了,快跟我回去!”   我头脑乱糟糟的,一边挣扎一边说道:“就是那儿,让我过去看看!”正说着,眼角突然扫到前面某个柴火垛旁有片衣角,手指着那边急叫:“快看,就是那儿!”   常安和追来的两个皇家侍卫相视一眼,赶去我指的地方一瞧,几人惊愣住了。廷璐一见手臂松开了我,“那里有什么?”我推开他,气喘吁吁的冲到柴火垛旁,只见大首领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与柴火的角落处整个人全无声息的睡着,我猛的喘息了一声,冲到近前,一把抱住大首领用力摇晃,“我是木兰,大师,你醒醒!!”   常安走到近前,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大首领的动脉处,我惊慌的看了常安一眼,“他还活着吗?”说着,伸手探首领的鼻息,似乎还有微微热气,在我的呼唤下,大首领的眼皮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看过来,我庆幸的松了口气,声音瞬间低下来,焦急的轻道:“大师,我是木兰,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首领的嘴唇在动,我凑到他唇边细听,只听他气息微弱地说道:“这是我的命,不要怪他。只要你不承认,他对你们构不成威胁……”   首领居然维护修因?“大师,是不是修因害的你?你告诉我?”   “算了,放过他,上天会惩罚他的。”   “为什么,事到如此,你还维护他!”我悲愤的叫。首领的瞳孔在涣散,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了,看他的嘴唇还在动似有未完的话。我把耳朵贴到他唇边,“你在说什么?”   “替我保护他……木兰,我信得过你……”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首领气若游丝的说出了一句话惊得我说不出话来,久久的惊呆着。眼底被夺眶而出的泪水迅速浸湿,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个事实。直到臂弯间骤然一沉才让我从惊呆中回神,再看向首领,他已经与世长辞了。“大师……”我嘴唇颤抖的喃喃说道,泪水无声的滑下面庞。   ……这孩子命有一劫,而我就是为挡这个劫难而来的。只有我的鲜血可以确保他平安渡过这个劫难……   这位大师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想不到亲手葬送他性命的却是……最亲的人……我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廷璐上前从我怀里接过首领,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肩。   “是修因杀死了他,修因逼他说出秘密……肯定是这样。”   “我们先把大师安顿好再说这个问题。”廷璐的声音自有一股让人安定下来的东西,我伤心的点点头。常安说了句:“我去跟皇上说一声。”转身便要走,没等迈步,声音已脱口而出,“皇上!”   皇上这两个字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心头,我猛的抬头看去,只见皇上正负手站在不远处的道口看着我们,脸上面无表情,一双黑眸微微眯起,深沉的望不到底。大师死了,从他的脸上竟然看不出半点吃惊的神情。当我的目光移向他身旁边的修因时,我顿时明白了。修因兴许已经把那件秘密告诉皇上了,所以皇上才会来这里看究竟。   一想到我们千方百计隐瞒的秘密终被皇上知道,浑身寒意顿起。皇上平静的看着首领,我则屏息的怔怔看着皇上,一个劲的心想,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对付我们呢。我下意识的握住廷璐的手,廷璐感觉到我的手冰凉,扭头看向我,大概看到我脸色苍白,怜惜的搂了我一下。   看修因那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再想起首领临死前那的那句话,真是又悲又愤,很为首领感到不值。   “皇上。”见皇上走到近前,廷璐叫了一声。我则缓缓站起身,立到一旁。   “常安,叫两个侍卫把大师送回驿馆,差人通知魏征处理善后事宜。”皇上沉声说道。常安行礼,马上出去调人手去了。惠妃德妃她们闻讯赶来,刚一看到大师便吓得缩了回去,李德全忙劝说着她们回房。寺院主持和张英等人匆匆赶至,乍一见这情形,忙上前询问原委。很快,这里变得嘈杂起来。   “木兰,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因何而死,总要给藏头师们一个交待才好。”张英担忧的问。我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知道整件事情的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我下意识的抬眼朝皇上看去。从始至终皇上再没别的话,望着我的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变得益加深沉起来。   猛的,我的呼吸受窒,屏息的呆住了——   不久,两名侍卫将大师的遗体抬下山去,后院的祥和气氛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打破,原本大家很开心的谈笑着,如今谁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欢喜,嫔妃们躲在屋子里不安的胡乱猜想着此事,寺僧们则小心翼翼的服侍着皇室成员。遇事比较沉着的张英陪着一脸平静的皇上在屋里下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棋路,谁也不谈旁的事。   纳兰揆方正跟和硕郡主打趣谈天,一见两名侍卫抬着一具盖有白布的担架过去,吃惊的停下动作直瞪着担架过去。旁边有侍卫经过,他马上拦住追问:“那、那是什么?谁死了?”   我默默的坐在不远处的石块上发呆,首领的死让我的心情变得沉重的起来,事情也变得复杂微妙了。皇上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即复杂又令人费解,显然,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   怎么会这样,难道事情就没有更好的结局吗?   我无力的闭上眼睛,靠向身后的山壁,这里是离佛祖最近的地方,为什么会容许杀人事件发生?廷璐轻步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伸手将我拥入怀中。   “木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头倚在他肩窝处,喃喃地说道:“我觉得好累,我们那么苦苦隐藏的事情原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结果呢,终于还是要面对被戳穿的这一天。”   “什么?”廷璐惊道。   “我听见了他们谈话,大师责怪修因不该私自与皇上联系。修因恼了,也指责大师不该藏有秘密给藏头师们带来危险。后来大师好象受到了威胁,听他的声音很不自然,简直不象他本人在说话……之后就把密印的事通通讲了出来,修因一定是怕日后被大师追究,才下此毒手。” 第82章故友重逢   “修因?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被皇上收买了?”廷璐也感到事情有点麻烦了。   “多半是这样……”我轻喃。最让人不解的事,这应该是皇上最介意的事不是吗?他居然没有当下质问我那件事,不过,我清楚的很,这件事不会轻易过去,一场不可避免的暴风雪肯定正在前面云集待发呢。   常安走过来坐在我们身边,廷璐问他后院可有什么反应,常安摇摇头,“皇上发话了,禁止大家议论此事,也没有让人追查死因,真是太奇怪了。”   “皇上一定知道原因,所以才没查的必要。”廷璐用力抱了我一下,并在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常安看看失神的我,又看了看廷璐,似乎瞄出这件事与我们有关,他关心的问:“需要我帮忙吗?”   我摇摇头。这时候,大阿哥走了过来,随他而来的还有几名僧侣,每人手中抬着一张小木桌,一一摆在我们面前。随后另有人把一碗碗白米饭放到桌上,然后又走去了别处。现在到晌午了,僧侣们正忙着给所有来客们张络膳食。寺庙里的饭菜很清淡,每人都是一碗白米饭,还有一小碟咸菜。大阿哥招呼大家先吃饭,最后把饭亲自端给我,“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大伙一起使劲呢。”胤禔也是负责安防工作的,大师的事肯定也知道了,所以好言劝慰着我。   纳兰揆方正吃得尽兴,闻言,奇怪的问了一句:“啊?什么意思?又出事了?”   廷璐接过碗递给我,我这才和他们一起吃起来。饭吃得索然无味,我勉强塞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剩下的饭被廷璐和纳兰揆方分食。吃到尾声时,张英从后院走出朝我们这边走来,看他一脸肃清的样子象是有什么事,莫非是来找我的?皇上要见我吗?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其它人见状齐放下碗筷,张英向胤禔抱拳,“大阿哥,皇上有旨,让山下的马车做好准备,半个时辰后整队出发。”   “知道了。”   张英正要离去,廷璐忙追上去小声问了几句什么,张英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回头再说,便回后院了。我走过去,“你们在说什么?”   “我问皇上现在怎么样,爹说皇上有心事但什么也不说,这会儿正躺着休息呢。”   皇上八成也在头疼这件事呢,事到如今唯有按大师说的,坚决不承认此事,除非噶尔丹亲来,谁也无法证实此事真假。接下来还有半个时辰可以消磨,纳兰揆方把之前摘的野果子分给大家吃,和硕郡主和海棠也过来了。她们不知这里发生的事,跟纳兰揆方有说有笑的调剂着气氛。纳兰揆方说着说着,好奇的看着我,“木兰,怎么打蔫了?这时候怎么能少了你的笑话呀。给讲个不一样的故事吧?”   廷璐不满的斜了他一眼,“行了,正心烦着呢,哪有心情讲故事。”   “你们这是怎么了?真有事?有事就说出来嘛,憋在心里我哪儿知道啊?想帮忙也没处下手不是?”纳兰揆方有意见的叫道。廷璐正要说话,常安已先了开口,“纳兰,知道你是好心,就少说两句吧。”   我呼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因为缺少沟通也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的,不过也不是什么事都要跟旁人说的,每个人都有隐私的。你们说是不是?好吧,我想起一个小故事,不过没什么可笑的……”纳兰揆方乐了,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廷璐和常安相互看了一眼,想不到这时候我还有心情讲故事:“在京城郊外有片风景很好的地方,是个郊游野餐的好去处,城里经常有很多大户人家拖家带口去那里玩耍。有一天,又有几户人家在那里消磨时光,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他跑来跑去不断干扰周围的每一个人,大家心里厌烦到了极点,纷纷看向孩子的爹。那人双手抱胸依在树旁,面带着微笑,宠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孩子的身影,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别人心里开始埋怨起来,觉得孩子的父亲怎么这么没教养,孩子不懂事怎么你也不懂事?大家个个不快又不便直说,好不容易挨到他们要走了。看到孩子欢呼的离去,那名男子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扫向周围,很认真的给他们行了个礼,说了一句话,他说谢谢你们,希望你们能包容体谅这个孩子,因为……他的娘亲昨天刚刚去世了……”   等我话音一落,周围寂静无声,大家都被这个故事中的悲伤触动。如果不是父亲点透,谁也不知道活泼的孩子身上发生着这样的不幸,自然也就不再计较什么了。我的心情沉沉的,不知是为自己的事,还是受了故事的感染。   自眼角的余光,从胤禔和常安之间的缝隙中我突然扫见一道明潢色身影,侧头看去,只见皇上静静的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正听故事,我说了一声皇上来了,马上站起身,大家散开包围纷纷行礼打招呼,我也微微福了下身。皇上抬了抬手,淡淡的说了句:“你们随意吧。”转身离去。   皇上的举动很反常,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莫名其妙的看向廷璐,廷璐耸了耸肩,同样不解的神情。   皇上不会是来找我的吧,望着皇上的身影我暗暗寻思。皇上要离开寺院了,主持亲自率众送至山脚下。浩荡的长龙从谭拓寺到山下,再到出发前一刻,这期间现场又是一番忙乱。所有人要按班入位,该上马车的上马车,该骑马的该骑马,负责调度的官员前后跑个不停,忙得满头大汗。廷璐跟纳兰揆方是骑马来的,我正打算跟廷璐共乘一骑回去。刚坐上去,忽听李德全叫着我的名字跑过来。   “要死了……”我小声嘀咕。不会又要让我上皇上的车驾吧?我还没做好见皇上的心理准备,心里很怕面对他。   李德全一溜小跑来到我面前,“木兰,你怎么在这儿呢,皇上叫请呢,快着点吧。”   “……我可不可以不去?”我发愁的问。   “这个……你得跟皇上去说,奴才的差事是把你请过去。你不去,岂不为难奴才。”李德全陪笑的做了个手势。廷璐开口道:“李公公,你先过去,木兰一会儿就去。”   李德全瞧出廷璐有话要说,走出几米开外候着。   “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照实说了吧,我们没有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心里也不怕的。估计皇上不会因为密印的事冶我们的罪,大不了,我辞官不做,我们一起回家务农就是。”   廷璐倒想得开,我却不想毁了他前途,于是,带着侥幸心理试探的说:“如果我们不承认,皇上查不出什么证据的。”   “这时候皇上已经对我们有了怀疑,继续瞒下去只会增加皇上对我们的怀疑,说出来反倒让他安心。没事,不用怕,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撤离朝政回家做个小农。”   他翻身下马,伸手把我抱下地,给了我一个再信任不过的微笑,“去吧,是好是坏我们一起扛着就是。”他的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插入进来,“还有我呢。”伴着令人无限塌实的话语,常安驱马走过来,冲我微微笑,眼神中不乏信任的眸光。“虽然不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不过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我啊。”   我感激的点点头,常安的笑容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家人般很塌实的感觉。我离开他们跟着李德全去了。到了皇驾旁,李德全扶我上车,一进去,意外的发现车里只有皇上一人,惠妃不在。   微微一怔,我缓缓在对面坐了下来。李德全那双贼溜溜的视线朝我们打转了一圈,小心的关上门。皇上应该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说吧,我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不要紧张。皇上抬眼看了我一下,淡淡地说道:“朕给你时间考虑了,现在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了?”   我费劲的张了张嘴,轻声道:“是。”   “你不用顾忌别的事,朕说过不冶你的罪,你大可以放心说出来,朕要听全部。”皇上那双眼眸的颜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黑幽幽的,散发着令人生畏的东西。   “是,关于密印的事要从半年前说起……”我的语气轻轻的,缓缓的讲述起来。事情追溯到那次与噶尔丹在山林里共同生活的时候,“……当时,噶尔丹给孩子额头画下古怪符号时,我问那是什么,噶尔丹并没有告诉我它代表什么,只说有了这个记号,他可以从人海中认出孩子。我就没有当回事。直到遇见藏头师,我听说噶尔丹一族各种咒术最多,我总觉得噶尔丹那时的举动很奇怪,所以那天夜里我拜访大师,才知道噶尔丹在孩子额头种下了密印。”我把密印的由来,什么样的人拥有密印以及所有相关的内容都讲了出来。   “他为什么要在你孩子身上种下密印?”听我讲述的期间,皇上一直闭着眼睛静静听,即便说话也没有睁开。   “他喜欢这个孩子,有一次我们的木屋遭遇熊的袭击,是他不顾危险把我和孩子救出来的。有了这样的经历,可能他对孩子也有了特别的感情。他很清楚自己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麻烦,生怕这个孩子会受其连累,听大师说,一旦拥有密印这个人的一生就会有佛祖保佑,平安无忧。”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提过此事?”皇上似乎更在意这个。我深深呼了口气,“皇上,每个都有不能对外人说的隐私,而且我也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重要之处,这些事情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更何况您是皇上,视噶尔丹为敌人。廷璐上次的冤狱事件已经让我们对皇威感到胆寒了,我们哪里还敢再生事。之所以现在说出来,因为皇上对我们有了怀疑,我才不得不解释清楚,不是我们有意隐瞒或是有意背叛什么,实在是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连我们都无法意料,我们只想保全自己,不想触怒皇威。”   “噶尔丹很聪明,知道用这个办法可以让你们无法跟他们断绝关系。”皇上发出一声轻哼:“噶尔丹对你们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好啊,大师生前曾说过一句话:噶尔丹要把一切都给这个孩子,是什么意思?要知道他拥有的东西可不少,权势,地位,金钱……他想让这个孩子继续他的衣钵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皇上睁开双眼,锋利的眸光直直朝我看来。我心一窒,呼吸瞬间紊乱了。   噶尔丹自豪又得意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这个孩子一定会成气候,我要把我拥有的一切留给他,让他继承我的衣钵……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给他,让他坐拥金山……   皇上实在太精明了,只要站在噶尔丹的角度一想就能猜到事情之七七八八。我的心跳得飞快,生怕被皇上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什么,我尽量保持镇定不让语气有丝毫波动。“不知道,大师从没有跟我提起过,更没有跟噶尔丹提过此事。我是汉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孩子去继续别人的衣钵。他一辈子都是张家人。”   皇上半信半疑的看着我,眼睛微微眯起,缓缓说道:“据朕所知,噶尔丹直至今日都未曾娶妻,更没有一儿半女,他的基业与财富岂能没有后人继承?也许噶尔丹还未曾跟你提起过,但是朕明白,从他在你家孩子身上留下印记开始,就已经开始为身后事做打算了。如果朕猜得不错,他已经给自己找到了继承人。”   听皇上说话的同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噶尔丹与我们围着火堆促膝攀谈的情形,皇上的猜测没有错,噶尔丹的确有这样的打算,当时,他抱着孩子,声音轻柔又不失坚定地说道:“我以后不会再娶妻子了,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我会视它如已出,好好培养他,将来我所拥有的一切也会通通留给他,这样,即使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这个孩子若真的成为噶尔丹的继承人,那他就是大清的敌人,朕绝不能让噶尔丹的后人活在世上!”   什么?我心一惊,睁大眼睛紧张的看向皇上。“皇上!”   “但是朕不想为难孩子,那么,朕无论如何也要灭了噶尔丹,断了他与孩子的联系。所以,你们不可以私下再与噶尔丹有任何往来,为了你们的孩子,也不可以再对噶尔丹生同情之心。你们,以及你们的孩子,永远都是朕大清的子民。”   “木兰明白。”我低语。   皇上头一次跟我说了那么多的话,似是累了,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待情绪平稳了,长舒了口气,“你不用担心孩子的将来,朕自会赐给他一个好前程。噶尔丹没有子肆是他最大的错误,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朕决定收你的孩子为义子,等他四岁时与朕的其它皇子们一起学习,接受正统的皇家教育……”   “皇、皇上……”想不到皇上会生出这个念头,噶尔丹已经是孩子的义父了,岂能再拜他人为义父?我忙叫道:“不可以。”   “怎么?”   我愣愣的说不出话来,脑筋迅速飞转着,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勉强称得上借口的理由。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苦涩的说道:“皇上,您还嫌京城里的传言不够多吗?”   皇上这才意识到我指的是什么,他头疼的闭上眼睛,手指在两眼之间的鼻梁处捏起来。“这件事以后再说,你总不会永远用这个理由拒绝朕的好意吧。”   我的喉咙处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说不出话来。皇上睁开眼,直朝我望来。深深的看了我半晌,唇边泛起极淡的笑,口气是轻轻淡淡的,“话说回来,跟朕比,噶尔丹才是最可怜的。当年当着全蒙族头领的面向你行大礼宣誓效忠,到头来,他仍然一无所获。虽然朕没有得到什么,但可以经常看着你,让朕的恩泽永远照耀着你,朕比他强很多不是吗?”   经皇上一提,我不由想起那日在木兰围场的情形,噶尔丹当众向我下跪,许下众人皆惊的誓婚盟:我噶尔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权力,钱财,甚至生命全部献给你,任你驱使,噶尔丹愿做你忠实的奴仆……直到后来,事情终于有了终结,他决定成全了我和廷璐。为了我,他失去了很多与其它女人交往的机会与心情,这位叱诧风云的英雄人物到头来却落得一生要与孤独为伴……   想到这儿,我鼻腔一酸,眼前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气。是啊,爱上我,是噶尔丹最大的错误……我挑开一角窗帘望向外面,借以俺饰眼底的泪光。   收养义子是他后半生的希望,而皇上却连他这点希望也要剥夺,对敌人,皇上果然是从不心软啊。噶尔丹从不象皇上一般绝情,当他得知我怀有身孕而且是廷璐的孩子时,他依然对我宠爱有加,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尽量包容。如果换成皇上,铁定会想方设法打掉孩子不容许留下情敌的子肆。   为了回报噶尔丹倾注在我身上的那腔心血和感情,也为了覆行诺言,我一定会按照约定把孩子送到噶尔丹身边!   “木兰。”   听见皇上在叫,我放下窗帘将视线调回到皇上身边。皇上把一盒盛了点心的食盒递给我,一边说道:“别怪朕无情,还是那话,只要你们的心向着朕,无论你们犯下多大的错误朕也不怪罪你们。密印的事朕暂且不追究了。”听皇上一说,压在我心头的石头消失了,我轻轻长长吁了口气。口中说着谢皇上的话。皇上摆摆手,制止我说那些虚话。“朕从来没想难为你们,一直想方设法的尽可能的保护你们。不过很多时候,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的心思……”   此刻听皇上叙叙说着心里话,我却没有感到半点感动,廷璐前后两次牢狱的教训已经让我尝够了皇上的手段,这种恩威并重的关怀不要也罢。我静静的听着,静静的微笑,心里却平静如镜。   马车一晃停了下来,我正要下马车,皇上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朕派你们去对付噶尔丹,你们会不会心软而下不去手?”   “对付噶尔丹?什么时候?”闻言,我惊问。   “朕问的是如果。”皇上不轻不紧的吃着零食,好象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问。我想了想,紧慎的回道:“廷璐是朝廷官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交待的差事自然要去做的。”   “那你呢?”皇上抬眼看着我。奇怪,我又不是朝廷官员关我什么事?想是这么想,我还是恭敬的答道:“皇上,国家大事是男人的事情,木兰只是一介女流之辈,相夫教子才是我的本份。”我行了礼,走下马车离去。   那些陪同官员到了午门差事便算结束了,各自打道回府,也有人不急回府的便跟相熟的人聚群攀谈,从皇驾下来,周围的人很多,我正要寻找廷璐时,忽见一道身影风似的冲到我身前一把将我抱住,廷璐迫不及待的追问:“怎么样?没事了吧?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我在车上的时候,廷璐一直很紧张的等着,直到现在看了我的表情他略略放心下来。   我浅浅一笑:“皇上说事情到此为止,不会再追究此事。”廷璐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真的?皇上怎么会……他真的打算放过我们?”这完全不象皇上以前的做事风格,难怪廷璐不敢相信。我点点头,“皇上好象转变对我们的策略了,他不计较自然有他的打算,我猜,他可能要跟噶尔丹叫叫劲,争民心。或许我们对他还有用,比如……”我顿了一顿,见廷璐疑惑的看着我,我缓缓的小声说出下文:“利用我们对付噶尔丹。”   周围人多耳杂,所以我刻意压低了声。听了我的话,廷璐的眉头拧了起来,细细想过,也赞成我的说法,沉着的点头道:“没错,站在皇上的角度,这样做的确有益于他,兴许皇上真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打算开一面不加以追究。”皇上的谋略远在我们之上,肯定想的也比我们全面。他拍了拍我,劝道:“算了,不管皇上怎么打算,至少这件事算是平安过去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也计划不了那么长远。”   我点点头。压在我们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一时间我们觉得轻松许多。廷璐恍然想起什么,很是佩服的向我投来赞赏的目光,“哎,我发现你越来越厉害了,想事也很有眼光了。”   “多谢,谁让我身边有那么多有智慧的人呢,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想问题,自然比较周全了。”我莞而一笑。正说着,张英和明珠并肩走来,廷璐忙上前打招呼,明珠夸赞了几句离去,等他走后张英扭头问道:“那位大师是怎么回事?可跟你们有关?”   张英的视线朝我扫来,我点头称是。周围的人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不过仍有一些人还在走动,不便谈论这个问题。廷璐说回家再说此事,我们正要走时,张英瞧见常安和纳兰揆方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猜到他们在等我们,于是改了主意,“你们有事先去忙吧,晚上回家跟你二哥一起,我们好好聊聊。”   “是,爹您慢走。”我陪廷璐送了张英几步,最后目送马车离去。常安走过来,拍了下廷璐肩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廷璐冲他轻松一笑算是回答了,常安从我们的表情里猜到事情过去了,放心的笑了笑。“走吧,我们去找点乐子庆贺一下”   纳兰揆兰一听来劲了,“怎么着?我们去喝酒吗?这是要庆贺什么呀?”   “刚刚还瞅见大阿哥来着,他去哪儿了?”廷璐四处张望,常安手指过去,大家看见大阿哥正跟几个将领在谈话,见我们在看着,他冲我们摆摆手,很快离开那几个将领朝我们走来。大家聚齐后商量起去哪里喝酒,和硕郡主一听纳兰揆方又要喝酒,脸色变得很差,多半是因为纳兰揆方一喝酒就胡乱说话,让她很没面子。纳兰揆方好说歹说终于把和硕郡主两人给劝走。末了,他叹气:“男人喝酒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家郡主就腻烦我喝酒,人家木兰从不反对廷璐喝酒是吧?要我家郡主也象她那样就好了。”   廷璐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我笑道:“我为什么要反对,廷璐喝酒有分寸着呢,你就不一样了,一沾酒家长里短什么是非都说道起来,象你这样嘴没个把门的,很让人不放心。郡主反对也有道理呀。”我笑眯眯地小声补了一句:“幸好你没有私藏小金库,不然一喝酒准坏事。”   常安等人哈哈笑起来。“还小金库呢,有郡主盯着,借他个胆也不敢呀。”我们正说话着,忽见迎面跑来一个伙计,冲我们点头哈腰的问:“几位是不是纳兰大爷和常安大爷?”   “什么事?”纳兰揆方问。   “有位客官正在前头的顺风酒楼等你们呢。”原来是顺风酒楼的伙计。会是谁请我们?我们相互看了一眼,跟着伙计过去。胤禔奇怪的问:“那人长得什么样子?”伙计一边走一边陪笑道:“包酒楼的那位象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出手很阔绰,看他的打扮象是外地人,听口音倒是一口流利的京腔,又象是咱京城里的人。”   莫非是英顺?我心一动,扭头朝廷璐看去。廷璐会意的笑了笑,大概也猜到是谁了。常安若有所思的问:“只有他一个人吗?”   “就他一人。那不是?”到了顺风酒楼门口,伙计朝堂里指去,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楼梯口在掌拒说话。看清清秀秀的侧脸,那不是英顺又是谁。胤禔脱口而出:“英顺!”   英顺转过身来,冲我们微微一笑。英顺不是说等他做好思想准备再约朋友们见面吗?这么快就准备好了?不过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除了廷璐和胤禔,我和常安,纳兰揆方都已经见过面了。   英顺象是变了个人似的,完全看不到以前的影子了。以前的他只是做为别的附属物,做事言语间总隐隐透着股子低人三分的卑微。而现在,除了一身华服包裹的他更显得贵气以外,眼神间也有了神采,能够自信的与大家平视了。廷璐和胤禔以全新的眼光打量着英顺,想不到他的变化会这么大。   英顺朝门口走来,就在这里,有人骑马朝我们这边赶来,伴着雨点般的马蹄声,有人在喊我们:“大哥,原来你们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听到这个声音,大家神情同时微变,快走到门口的英顺神情顿间僵硬了一下,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常态,他没有继续走出来,而是停在原地站定。我们扭头朝来人看去,只见太子爷愉悦的驾马赶来,后面跟着几个侍卫。到了近前,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旁边的人,朝我们走来。“刚好手头没事,跟你们凑群乐乐,怎么你们打算这里吃酒吗?”   太子爷还不知道英顺到京城的事,而他又是英顺前一位寄主,最有权利先知道此事。象太子爷这样小心眼的人若知道我们有意瞒下了英顺的事,还私下里跟英顺聚群交往,不知他会生出怎么样的心思来。一时间大家都愣在当场,胤禔很快反应过来,忙上前迎太子,“我们也是刚刚被伙计请到这儿的,说是有人请客,这不,今日一见着实让我们意外,猜猜请客的人是谁?你肯定猜不着!”   “噢?是谁呀,我认识吗?”说着,太子爷扭头朝堂里望去,这一见,脸上的愉悦顿时僵在脸上,更多的吃惊浮现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愣之下,脱口叫道:“英顺?”   英顺已在胤禔和太子爷说话的功夫,迅速调整好心态,他微微一笑,走过来给太子行礼,“英顺见过太子。”举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太子看着他,显然注意到英顺发生了很大改变。“你几时到的京城?怎么也没通知我一声?我好叫人接你呀。”太子爷从我们的描述里只知道英顺曾被沙漠之狐掠去过,后来清军剿匪,平了沙漠之狐那伙盗贼,而英顺却没了下落。如今乍一见英顺还活着,人比以前还精神贵气,心里自是十分欢喜。听口气,太子似乎仍对英顺存着招揽之心。   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英顺微微一笑,客气又从容的说道:“多谢太子,目前英顺已有落脚之处,就不麻烦太子了。”   太子从英顺的口气听出见外的话音,遂笑道:“怎么?一段时间不见,我们之间反倒生份了?”太子扭头看向我们,不明白英顺怎么会说出这话。   胤禔上前打圆场,“行了,我们别站在外头了,都到里面说去。太子,请。”   太子面带温和的笑,跟着胤禔往进走去,经过英顺时,目光看似随意的从英顺身上扫过,眼底间却生出复杂的神色。英顺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直到纳兰揆方进来,他脸上的笑意才深了少许,陪着纳兰揆方一同进屋。廷璐和我走在最后,我小声跟廷璐耳语:“看来英顺对纳兰揆方比对太子爷更亲近一些。”   整个酒楼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们直接上了二楼雅间,里面已布置一新,下酒菜也摆上桌面。太子被大家请到上座,按说英顺是主家,应该坐在太子身边的位子上,幸好有大阿哥在,英顺请胤禔坐过去自己挨着旁边落座,旁边则是纳兰揆方。这样一来,常安和廷璐就坐在了太子右手边,我和英顺相邻。   这样的座次安排意义很不一般,大家都感觉到英顺不想跟太子太过接近。太子脸上是笑着的,低头喝酒的一瞬间,我注意到他眼底间却浮现出介意与不悦的神情。大家热络的聊起天来,太子貌似不以为意的笑问:“英顺呀,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这时候才想起回京城?”   太子开始盘问英顺了。胤禔看了常安廷璐一眼,有点担心英顺说错什么让太子闻出蛛丝。   英顺微微浅笑:“我的故事想必太子已经从纳兰和廷璐他们那里知道一些了,自从大阿哥和常安带兵剿匪以后,沙漠之狐死了,他的部下也全军覆没了。当时我住在一个离战事不远的村子里,一听沙漠之狐死了,我便离开村庄,恰好途中结识一位客商,从此跟着那人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直到前日才回到京城。听说皇上去了谭拓寺进香,我猜你们可能都在一起,就在这里等着,果然一个不差全到齐了。我运气还算不错。”   “看来历练一番是有好处的,英顺比以前有主见了,看起来一个人生活得不错。”太子笑道。纳兰揆方马上把话题带开,好奇的问英顺:“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好不好玩?”   “去的地方不多,但是周边一些景致好点的地方都逛过了,象泰山,孔府庙,五台山,黄河瀑口等等,有机会我可以带你们去玩,路线什么的我已经记住了。”英顺这时候才显得开心起来。纳兰揆方哇了一声,“你去过这么多地方,你那位客商朋友真的这么大方?他真的……”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我们已猜出后面的话,纳兰揆方多半想问沙漠之狐真的对他这么好?英顺笑着点点头,“是啊,我们要是拜了把子的,大哥对我很不错的。”   常安悠悠的笑:“真是看出不来,他对一个外姓兄弟会这么好,比亲兄弟还亲……”英顺的话让常安有所感触,他一定是想到了常笑,沙漠之狐对自已的亲兄弟连面都不露,却对英顺宠爱有加,这怎么不让常安心里酸酸的。   见常安的酒杯空了,我拿起酒壶帮他满上,廷璐拍拍常安的肩,笑道:“这就是缘份吧,英顺也算是个有福的,有个好兄弟象家人似的罩着他日后生活也有着落,我们也放心不是。”   太子似笑非笑的跟了一句:“这话说的,以前英顺过得不好么?”   廷璐微怔,想不到无意中的一句话让太子多心了。我忙笑着插话:“太子,廷璐的话没错啊,以前是您关照着英顺,现在又有别人关照着他,英顺走到哪里都有人关照,这不算有福吗?再说英顺过得好了,您不也放心吗?”   胤禔呵呵笑道:“是啊是啊,太子以前就是太操心,这下好了,英顺怎么说也混得不错了,太子还有什么可放心不下呢。”见大家都帮衬着说话,太子便也恢复了颜色,温和的笑:“我倒没别的意思,英顺过得好,我当然开心。不知你那位兄弟是哪里人呀,怎么不叫他一起出来见见?”   “他有事要忙,哪象我这么清闲。回头等他抽出空,我就给你们引荐一下。”   于是,大家有说有笑的聊起了别的。男人们凑在一起不谈朝政聊的净是些风花雪月或是新鲜趣事,刚开始我还能跟着听,渐渐的,几壶酒下肚,他们的话题没了谱。为了不让他们扫兴,我总是静静的吃着自己的很少插嘴。见旁边墙角有一小排书架,我起身走过去,坐那边翻书看。   纳兰揆方是活跃气氛的好手,一个人就把屋里的气氛搞得热热闹闹。他拉着廷璐拼酒,大阿哥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搅搅局,起纳兰揆方起腻;常安微笑的跟廷璐咬耳朵,两人时常会心的笑。看他们在一起那毫无嫌隙的亲密样,太子脸上始终端着温和的笑,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对面的英顺。纳兰揆方喝多了,微醉的搂着英顺的肩,跟廷璐叫劲。英顺微笑着,没有拨开纳兰揆方的手,拿起酒壶给纳兰揆方满上,“当心喝多了,郡主不让你进门?”   “没事,回不去,大不了我今儿晚上去、去木兰府落脚,还怕没地住。”   英顺笑了笑,太子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边,他实在没办法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便抬眼迎上太子的视线。虽然我在角落里,但他们的一举一动仍可以看得很清楚。相信以太子的性子一定会找机会跟英顺私下交谈的,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他。英顺跟太子对视了一会儿,自然的笑了笑,便扭头跟旁人说话去了。太子则自顾自的倒酒喝酒,一个人想着心事。   不久,纳兰揆方和廷璐都喝高了,英顺也喝了不少,奇怪的是,无论他喝多少都跟没事人似的什么事都没有。纳兰揆方酒品很差,搭着英顺的肩膀,含糊的说着话,英顺一点也不介意,认真的听着。廷璐也喝多了,在旁边兀自笑个不停。常安劝他别喝了,他大力点头,很听话的样子。   太子也有点喝多了,手拄着额头还在倒酒,唯有胤禔和常安是清醒的,不时要关照周围的人。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这一顿饭吃的时间够长的了,应该快两个时辰了。这可好,连晚饭都省了,廷璐回家铁定倒头大睡了。我把手中的书插回书架,换了本别的书一边抿着热茶,一边继续看。正看着起劲,忽然有种冷风袭近的感觉,抬头一看,廷璐笑呵呵的端着酒杯晃过来,脚步都不稳了。   “你怎么喝这么多啊?差不多就算了,还要怎样啊?”我小声埋怨。   他笑嘻嘻的抱住我,低头吻上我额头,“完事了,纳兰揆方那小子被我灌趴下了,他不是个儿!”太子他们都在那边呢,他竟然跟我这儿动手动脚来了,我又气又笑地推他回去:“我知道了,他们在看着呢,别闹了!”   廷璐把他手中的酒杯凑到我唇边,“哎,你也喝点吧,没酒不足以助兴啊,这是十年头的老杜康,好酒!”   他非缠着我不走,引得那边一阵轰笑,纳兰揆方还发出怪音,怂恿廷璐再亲密点儿,胤禔在那边一直在笑。廷璐得意的搂着我,跟朋友们炫耀,“我媳妇好着呢,你们谁家的也比不上我的木兰,我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娶到了她,嘿嘿!”   闻着他一身酒气,我忙接过他的酒推他回去,常安走过来帮我解了围,把廷璐拉回去按到座位里。后来大家不再喝酒了,聊了会儿天,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离开雅间时,英顺扶着纳兰揆方,常安帮我一起扶着廷璐,我们一起走下楼梯。纳兰揆方嘿嘿笑:“常安,你可真体贴哪,是不是还要把廷璐送回木兰府呀?”   “你说对了,我刚好要去木兰府呢。”   纳兰揆方想了想,惊讶地叫:“什么?你不会真的打算跟那个叫樱兰的小姑娘交往吧?”常安旦笑不语,胤禔在后面笑道:“下次聚会把樱兰也带出来叫大家见见吧,将来总归是一家人嘛。”   “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呢!大阿哥你也太性急了!咱们常安是一般人么,得好好挑挑不是,没准他们能不能成呢。”纳兰揆方啧啧道。到了楼下门口处,大家正跟太子道别准备送太子先走,这时,一辆马车驶到酒楼门口停驶,英顺见了,很抱歉的跟大家告辞,他有事要先走了。   按常理,英顺应该先送走太子再离开,看样子怕马车上的人等急了,英顺说完,就朝着马车小跑过去。太子忘记了上马,扭头等着看来接英顺的人是何等人物。英顺刚跑到近前,只见里面有只手提前拨开帘子,接他进去。英顺冲我们笑笑摆了摆手,车帘垂下,马车疾驰离去。   谁也没有看清坐在里面的人是谁。但从露出的半截衣袖来看,做工质地都是一流货色,便知来人身份不俗。等英顺走后,太子叫过一个侍卫低声说了声什么,然后翻身上马,离去。我回头看向安静的常安,发现他在低头看字纸,上面写着一行很大气洒脱的草书。“明日晌午前登门拜访。”   “谁给你的?”我小声问。   常安微笑,“刚刚英顺塞给我的。”我明白了,一定是沙漠之狐写给常安的,告诉他会面时间。看来沙漠之狐终于决定见常笑了,好啊,又将是一个团圆结局。   常安的马车把我们送到木兰府,我扶着廷璐跟常安道谢,等常安的马车走后,廷璐笑呵呵的搂着我说道:“常安这人真的很不错,你妹妹嫁给他,是最佳人错。”   “是啊,人家酒品好,喝酒也有分寸,哪象有的人,一沾酒就打不住,非喝得醉醺醺的。”我扶他往府里走。跟门卫打趣聊天的小史见了,忙上前帮我扶着廷璐回后院,小史小声问:“主子,公子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这还怎么用晚膳呀?”廷璐打了小史头一下,“笨,晚膳不用做了,我们不吃了。”   到了寝室门口,廷璐开玩笑似的把小史踢跑,踉跄的差点摔倒,我又好气又好笑的扶着他,“行了,自己站都站不稳,还有力气踢人,你省省吧!”刚把门关上,一转身,廷璐整个身子的重量一下子朝我压来,象八爪鱼似的抱住我,“亲爱的,今儿这酒喝得痛快极了。来,让我亲亲。”   我刚接住他,就被他一下子压靠在门板上,“廷璐,别闹……”没等话说完,他的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我。我想推开他,他的身子好重,借着酒劲他越发肆无忌惮的索取着甜美不肯离开。门外传来小青和小桃的声音,“小史说主子喝醉了,我们把醒酒茶送进去吧。”   “你看,门都关了,兴许他们睡了吧?”小桃在说。“要不听听,若是没动静兴许都睡了。”说话间,她们走到门板前。我忙推开廷璐的头,对外面说:“小青啊,这里不用忙了,你们去休息吧。”   “主了不需要醒酒茶了?”小青问。   “他没事。”我托着廷璐的头,小青她们信以为真,折身离去。我轻轻吁了口气,总算把她们打发走了!而被我说没事的家伙正冲我嘿嘿笑,温热的气息加杂着酒气喷上我面庞,“我清醒着呢,一点也没喝多。”他的头又朝我压来,寻找攻击点。我一边躲一边笑道:“别闹了,自已都什么样了不知道吗?让下人听见笑话!”幸好室内没有点灯,不然影子映上窗框那丢人就丢大发了。   “外面没人了,关起门来就是我们两人的事情了,这时候不享受闺房之乐待到何时?”他强词夺理的坏笑。   “我扶你进去,别在这里说话。”我让他靠着肩头,手扶着他的腰往里屋走去。廷璐步子不稳走的摇摇晃晃害我扶得份外吃力,偏偏他还不安份的频频偷袭我的脸,不是亲亲耳朵就是亲亲额头,我又气又笑真想把他扔地上。好不容易到了里屋床畔,我准备扶他躺下,一边口中劝道:“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不然我让你打地铺别想上床了……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双脚突然离开地面,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瞬间自己被廷璐压在了他身下。他笑呵呵的吻着我的脸,偷腥般的笑:“瞧,我清醒的很,不妨碍我们办事的。”   原来廷璐一躺下,便坏笑的一把将我拖上床。这家伙,喝醉以后跟孩子似的,总想讨点便宜。我拧了他鼻子一下,“不跟你闹了,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洗洗脸,洗洗脚,这样睡着舒服。”   他点点头,一转身,舒服的仰面朝天啧啧叹道:“还是这样的生活美呀,被媳妇伺候着,暖暖的床铺……我这上辈子究竟积了什么德呀,让我这么幸福,希望下辈子……”   后面的话没说完便没了动静,我端来洗水盆一看,廷璐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连鼾声都透着股子美美的劲头。我扑哧笑了,把盆放在地上,拧了块手巾坐到床上给他擦脸擦手,然后把他的靴子脱下来摆到地上,帮他把脚也收拾干净。帮他脱衣服就费点劲了,这家伙睡得跟死猪似的,我拍拍他的脸,“醒醒,把衣服脱了再睡。”一边说一边帮他脱衣服,廷璐象是有了点知觉,配合的抬抬手臂动动腿的,总算帮他把衣服脱下来了。   我把被子给他盖上,这才开始忙自己的事。等洗漱完毕忙完一切,我坐靠在床上,披着外衣看起书来。看了没一会儿思路飞去了别处,我不由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大师临死前曾让我原谅修因,然后又道出一个他隐藏很久的秘密,“……他是我儿子……原谅他……”大师才来京城没几天就去逝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是修因的父亲。   背负了多年的秘密直到临死前一刻才说给外人,大概他觉得自己儿子做犯下的错事只有用他的血才可以补偿吧,也怕这个秘密再也没有人知道,所以才这样做。如果我不说,那个修因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看来该找个时间好好跟修因谈谈了,问问他为什么这样针对我?我觉得除了皇上有意拉笼之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廷璐翻了个身朝我靠来,手臂横在我腰处,继续美美的睡着。我笑了一下,拉高被子重新给他盖好。他含含糊糊的问:“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我拿起书准备接着看,廷璐静静的睡了一会儿,似是醒了,手开始不老实了,伸手探进我衣内游移起来。我低头吻上他额头,咯咯的笑。“酒醒了?”   他把我手中的书抛去一旁,把我拉到被子里,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意说道:“熬夜是女人的天敌,没有充足的睡眠青春很容易老去。”“那男人的天敌是什么?”我伸手搂上他脖子,笑眯眯的问。廷璐渐渐的清醒过来,想了一想,翻身将我压住大力啄了下我的唇,“男人的天敌是没有媳妇暖床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心里老的快。”   “狡辩!去,把灯灭了。”我推了他一下。廷璐离开了一会儿,转眼间室内漆黑一片。他躺回来将我搂入怀里,我则埋头在他胸膛咬了一下,“喂,知不知道你今天喝多了?”   他倒吸了口冷气,揉了揉被咬痛的地方,“不就多喝了一点,不碍事的。”   “多喝一点儿?那是一点吗?”我哼道。他嘿嘿笑着,低头寻找我的唇,“那不是因为今儿高兴吗?多喝几杯也正常。”   “喝酒误事……”我正要数落他,他的唇立刻捕捉上来堵住了我,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两人的口中,他成功的让我放下了一切——   事毕,他温温存存的抱着我,偷腥似的笑问:“亲爱的,之前你想说什么来着?”我疲倦的窝在他怀里,累的什么也不想说了,睡意很快侵袭上来,我迷迷糊糊的说:“什么?”“你不是说喝酒误事么?咱连正事都办了,还能误什么事嘿嘿。”他贼贼的笑,频频袭击我的唇。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想了又想,好容易才想起之前要说的话,“你好象忘记了一件事……”他挑高眉头,满含笑意的看着我,当我说出后面的话时,他的脸上笑意顿消,整个人傻眼了。“爹不是让我们晚上回张府一趟吗?”   “回张府?糟了,忘记了!”   廷璐醉醺醺的回来哪还记得父亲交待的事,这下,他顿时没了底气,头痛的低叫:“唉,又要挨说了。”张英几个儿子里面廷玉是他最满意的一个,但最喜欢的就是廷璐,所以平日里对廷璐的管教也是最严的,生怕他玩性大误了政务。好在廷璐在差事上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很少给他惹乱子。唯一让他操心和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我们的生活了。   后来,廷璐抽空回了张府,把谭拓寺的事情跟张英说了。不久,大师的遗体按他生前的遗嘱以火化处理,骨灰由两名藏头师在清兵的护卫下送回西藏。送行那日,我也去了。整个仪程是由魏征负责办的,所有藏头师都出席了。大师一走,修因便自然而然成了藏头师们的首领。他站在队伍之首向大师的灵柩行礼,别人个个挥泪哭泣或是一脸悲伤的样子,而他脸上却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到这里,我有种心寒的感觉。   大师的助手似乎对修因很不满,一直拿眼神斜着他。   修因冷道:“护送大师回布达拉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跟大师最亲近,由你们办最合适不过了。”马上,另有几个藏头师指责修因,怀疑他故意排挤同伴。看到他们之间争执起来,我才明白原来这群藏头师之间也有明显的派别,一边是以师为首的亲民派,一边是以修因为首的功利派。见此情形,魏征赶忙上前调解,在由谁护送大师的灵柩回去的问题大家各有意见。   我想过去劝几句,廷璐拉着我不让我插手他们的事务,祭拜过大师的遗体后,便拉着我要走。见修因攻击另一派的语言咄咄逼人,我忍不住说道:“我倒觉得谁也比不上修因最有资格做这件事。”   一句话出口,所有藏头师都朝我看来。   修因冷道:“我看,最没有资格插手此事的人就是你。”   这个烂人!我在心里暗暗骂道。廷璐拉着我要走,我硬甩开他的手,朝修因走过去,理直气壮的说:“恰恰相反,只有我最有资格说这句话。大师临终前曾跟我说了一个秘密,这件事跟你有切身关系。想不想听?”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半块玉的项链给他看,“这个应该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吧?”这是大师临死前交给我的,可以证明他的身份。果然,修因一看脸色微变,伸手便要来抢。“怎么会在你这里?”   “大师那么尽心尽力的保护我们,而你却把他所努力的东西一手破坏。修因,我不知道你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但是我确定一点,你所得到的,远不及你所失去的,这个遗憾你用一生的时间也弥补不回了。”我把项链扔给他,冷冷的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这是大师给我的,去跪在大师面前忏悔吧。”   修因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怔怔的看着的手中的项链。脸色尽失。   回到马车上,我掀开车帘回望,只见修因半跪在大师的灵柩前呆若木鸡……这回让他知道了,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这个事实足够打击他的了。   当天晚上,我和廷璐从张府出来,遇见修因醉醺醺的从某酒馆出来,魏征拦住他正在质问着什么,修因被纠缠得烦了,一把将魏征推开,魏征扑上去揪住他不放他走。被逼问急了,修因烦怒的叫道:“别问我,要不是这个使命,她早就被皇上处死了,能活到现在?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你为什么要给她下咒,她根本不想去!”   我和廷璐好奇的躲在路边杂货摊后面偷看,我小声问:“魏征跟藏头师们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今儿突然抓狂了?”“你猜他们谁会赢?”廷璐玩心大起,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只见修因冷笑:“不想去,她只有死路一条!你想看着她去死吗?”修因一句话打击得魏征脸色发白,怔呆的松开了手。“她应该庆幸自己长了一张与别人一模一样的面孔,让她命大的活到现在,不过能活多久就看她的造化了,也许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也不定。”   “什么意思?”   “因为她是个替身,一旦被人识破,她的命数也就到头了。”修因拨开魏征的手就要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你的命数也就到头了。”用着威胁的眼神看了魏征一眼,这才扬长而去。   替身?我奇怪着琢磨着其中的意思?口中不解地说道:“缨宁命好苦,一直在当别人的替身,从来不能为自己而活。”回头看了一眼廷璐,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着事情,一脸凝重神情。我碰了碰他,“在想什么?”   他缓缓看向我,“你觉得她会是谁的替身?”   一听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莫名其妙的狂跳起来,嘴里干笑:“看你说的,好象又是我的替身似的,上次是,这次也是吗?哪有这么巧的事。”   “上次?替身?你指的哪件事?”廷璐从中捕捉到什么,紧追着问。我突然意识过来,廷璐一直不曾知道缨宁与皇上之间的故事,我从未跟他提起过。刚刚说话无意中说走了嘴。廷璐眯起眼睛瞪着我直瞧,很快想到某个疑问的地方:“你好象只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我……跟你上次从宫里回来大病一场有关是吗?”   老天,廷璐简直象我肚里的蛔虫,一下子就猜到了问题所在。   “那件事过去了,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提的。”我淡淡的笑,很认真的看着他,唯有这样才能打消他往下想的念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起了。廷璐倒也爽快,豁然一笑,拍了拍我的肩,不再追问下去,跟我一起扭头朝魏征看去。自眼角的余光,我仍注意到廷璐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睛望着前方,却是一脸沉思的神情。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开这个结的。   修因走后,深受打击的魏征蹲在地上,头埋在双腿之间,肩头一直在抖动。廷璐忍不住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劝说着什么,魏征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了廷璐一眼,站了起来。我轻步走过去,刚走到一半的时候,魏征的视线越过廷璐朝我看来,他脸上立刻变得怪异起来,又悲又愤的咬了咬下唇,伸手挡开廷璐的手,转身踉跄的要走。   “魏征?”廷璐叫道。   魏征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们低道:“这不公平,缨宁那么苦,从没有一天幸福过,好容易选进后宫却是别人的替身,我为她不值,上天对她太不公平了!”他的情绪明显不稳,仰头朝天作深呼吸,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轻轻握住廷璐的手,听见魏征悲伤的苦笑:“我真羡慕你们,你们是大家的宠儿,连上天都偏向你们,我和缨宁若象你们这样,哪怕一天,我也甘愿,哪怕用全部生命去交换……”   说完,魏征摇晃着走了,我和廷璐站在原地同情的望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无话可说。   “……很多人看到的只是我们幸福的一面,却从不想我们经历磨难时那些日子。”廷璐无奈的笑,伸手揽着我的肩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廷璐的话出奇的少,我扭头看着他,发现他低头想心事,不知是不是魏征的话让他有所触动,还是在琢磨其它的事。魏征反复提到替身这个字眼,相信廷璐一定会多心的联想起什么吧。   反正他是不会追问我什么的,我也可以不去想过去的事,但是眼前魏征的事却又搅乱了我的心,原来缨宁是以替身的身份被皇上赐给了西藏某个番王。廷璐之前问的那句话让我有些心惊,缨宁会是谁的替身?一想起这个,心里就会有种不塌实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她应该庆幸自己长了一张与别人一模一样的面孔,让她命大的活到现在……”修因的话反复在我脑海中兜转,卷着很多不安朝我袭来,我的胸口憋闷的难受,手抓着胸前的衣服不断做深呼吸。   修因那张脸象魔鬼般变得狰狞可怖,不断冲我狞笑,“……皇上请我们藏头师来,就是为了完成这件事,让缨宁乖乖听话的完成她的使命……想知道她是谁的替身么?这是个秘密……”突然修因化作一团黑雾朝我袭来,我大叫一声猛的从睡梦中惊醒。   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繁花似锦的树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照射在地上,映出点点斑驳晃动的亮点。不远处,孩子们正在小青小桃的陪伴下学习走路,憨态可掬的样子可爱的不得了。我长长吁了口气,抚了把额头,才发现额头已满是冷汗。   原来是做梦,好可怕啊!我居然躺在木屋平台的卧椅上睡着了,听着孩子们咯咯的笑声,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慌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情。最近我变得很贪睡,总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兴许是心里装着事,兴许是不想面对繁琐的事,睡觉成了躲避一切的最好方法。   廷璐最近好象也变了,他经常一个人静静的望着我,或者是久久的抱着我不肯松手。当我问他在想什么,他就会露出一个沉稳又不失可爱的笑,“我也不知道,大概看得到你,抱得着你的时候觉得最真实,真幸福罢。”后来我不再问了,也回抱着他,轻轻在他耳畔说着爱他的话。 第83章谁是替身   后来从小史口中打听到,廷璐下了朝曾回过一次张府,跟张英在书房里聊了很久,从那里回来后,他就变了,变得沉默了,变得更加依恋我了。因为跟廷璐太熟了,他每一个小变化都逃不出我细心的观察,廷璐一定有事瞒着我。目光朝拱门方向的身影望去,不一会儿,廷璐从那边过来了。   每次下朝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抱一抱,温存一会儿再回去更衣。很少听见他那痛快的恣意的大笑声了,上次常安过来我讲了一个笑话,逗得常安哈哈大笑时,廷璐也不过是感染的浅笑,低头吻我的额头,从那时候我就觉得廷璐的笑容背后藏着心事。   见他手中托着一包东西走过来,我伸手去接,他淡笑的放到我怀里,俯身吻了我一下。“今儿睡了多久?”   “不知道,反正时间不短吧,吃过了午饭就一直睡到现在。”我懒洋洋的勾住他脖子,撒娇般的笑了一下,“万一我变胖了怎么办?”   他宠爱的吻我的唇,“那又怎样,你还是你呀。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木兰啊。”他把那个纸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酥饼,放进我口自中,自己则吃掉另半块。我摸摸他的脸,“最近你有点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廷璐沉静的笑,故作轻松的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嘛,你说的。”   “我知道你没有隐私,有的话也是成亲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我指的不是过去的事。”我看着他,廷璐又露出曾经熟悉的好孩子般的笑容,捏捏我鼻子,宠溺的笑:“什么事也没有,别多心了。”   真的没事吗?难道是我猜错了?我怀疑的问:“你确定?”   “千真万确。”他郑重的点点头。我还是有点半信半疑,但见他不说也只好作罢。他笑了笑,万般留恋的抱着我,轻声道:“这段时间,我经常梦到我们初见时的情景,越发怀念过去的时光。那时,我们无忧无虑的,多好啊。”   “时光不能倒流,我们应该往前看,怀念过去是老了以后才做的事。怎么,你的心境已经老了么?”我开玩笑的问。   “快了吧。”晶亮的眸子闪烁着宠爱的光芒,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叹息一声,歪头依着他,他则紧紧的抱住我,一起看向那边玩耍的姑娘们。   “藏头师他们今儿要回西藏了。爹和二哥他们在陪着皇上为他们饯行呢。”   唔?他们终于要走了?我扭头看向廷璐,不解的问:“皇上请他们来京是为了缨宁的事吗?为了缨宁一个人,让他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也许皇上认为值得吧,他怎么想的谁知道。”   我点点头,不再问什么了。好久没有去大阿哥府了,我抱着孩子去找福晋她们消磨时间,她们仍跟从前一样热络的招呼我,从福晋们口中得知大阿哥被派去了远差,说是去新疆了,怪不得最近没有大阿哥的消息。这件事廷璐居然没有跟我提起过。吴雅氏现在有点象有身子的人,腰显得硬实了,走动很小心。阿哥不在,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微妙关系立刻明显分化,如今府里大事小情全由嫡福晋作主。说话显得很有气势。而吴雅氏身边没了阿哥呵护,说话作事变得十分小心,表面上看大家依然和和气气的,但吴雅氏说起话来时时迎合着嫡福晋的心思,大有讨好的意思。我感觉得到平静的阿哥府后面暗潮涌动,不想介入她们之间的矛盾,于是没有逗留多久就告辞离去。   回到木兰府,小史殷勤的迎上来,“主子,二公子来了。”   廷玉来了!我让小青把孩子抱回去,自己快步朝前厅走去。平时前厅有人时门通常是开着的,今天却大门紧闭,我正要拉门时,里面的谈话声吸引了我的注意,不由停下动静侧耳倾听。   “二哥,爹说的话是真的么?木兰怎么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廷璐担心的低道。哎?他们在谈我的事?只听廷玉沉声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爹只告诉我缨宁是我们家大恩人,如果她不去,这件麻烦事就会落在木兰头上。我猜缨宁一定是做为木兰的替身前往新疆去的,爹不愿说出来也许有他的苦衷吧。”   什么?缨宁是当我的替身被派去新藏的?我怎么会跟那边的事有牵连?我很是不解,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晚魏征和修因的对话,还有那个可怕的梦境。越发觉得自己跟这件事脱离不了干系。难道,皇上之所以留下缨宁的性命就是为了让她以我的身份远赴新疆?完成和亲的使命?会不会因为我成亲了,不得已只好派缨宁前去?   可是,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也太离谱了吧?   “……这不,前不久,皇上把太子爷和大阿哥派去了那边,让他们借机跟那边几个番王搞好关系,不过,新疆那边局势动荡不安,也不知他们是否能劝服那几个番王,这次皇上真是下大力气了……”   “我才不管新疆的事,我只在意木兰。要是缨宁被番王识破,还坚持要木兰怎么办?”廷璐闷闷地说道。   “可能性不大。皇上派缨宁过去自然是保住木兰,即便被番王识破,也有皇上顶着呢。”   他们果然有事瞒着我,而张英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看来我要想办法从张英那里问问此事了。“木兰出门了吗?”   “她抱着孩子出去玩了,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那我就走吧,这件事别让她知道,免得她担心。”廷玉说着,脚步声朝门口方向走来,我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站在门口,直到门扇忽啦被人打开,廷玉和廷璐正跟我打一照面。他们没想到我在门外,看他们一脸吃惊的样子,我浅浅的笑了起来:“二哥,这就走吗?”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上漾着心知肚明的笑。   他们原想瞒着我,不料正被我听个正着。廷玉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说不出话来。廷玉走后,我坐在厅堂里慢悠悠的喝茶,一会儿廷璐回来了,挠着头坐到旁边的座位上,不住的拿眼瞄我,似乎在想怎么跟我解释。   “你听到了多少?”   “不多,只听见缨宁做为我的替身被皇上派去了新疆。”我手捧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吹着飘在上面的茶沫。听我一说,他头痛的抚着额头低下了头,最关键的地方被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叹气道:“你不要多心,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于是,他把知道的事情讲给我听。原来那天听了魏征与藏头师的对话,廷璐有些不放心,跑去问张英。张英这才承认皇上请藏头师们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抹掉缨宁的记忆,让她以木兰的身份去新疆。至于番王为什么点名要我,就不清楚了。   见从廷璐口中问不出什么,我放下茶杯起身就要走,廷璐一把拉住我,“你干什么去?”   “回张府,爹一定知道更多,事情不搞清楚我怎么能放下心?”   廷璐一把将我拖回,劝道:“不要去了,二哥都没能从爹口中问出来,你去了也没用。就别难为爹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只好打消了回张府的念头。晚上,常安领着常笑过来用膳,廷璐跟他们多喝了几杯,早早睡下了。我心里装着事总也没着没落的,也顾不上问常安跟沙漠之狐的关系处得如何,看时间还早,我马上叫小史备车去张府。   “木兰!”马车在张府门口停稳,我刚下车就听见张英在叫我,抬头一看,张英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也刚下了马车。“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廷璐呢?”   “他跟常安多喝了点酒,早睡下了。”张英领着我一起往里走,随口问道:“找你二嫂吗?”   “不是,有事想跟爹聊一聊。关于缨宁的。”   闻言,张英的脚步顿时停下来,转身看向我,他这才意识到我是专程来找他的,一个人前来也是有意避着廷璐。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似的,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劝道:“木兰,有些事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你要体谅廷璐的用心。”   我眯眯笑,“是,我怎么会不知道。”   张英叹了口气,“跟我来书房吧。”张英是个爱读书的人,每晚都会在书房度过,他的藏书已经摆满整个房间数量不下万本。这次进来,发现屋里又多了排书架,张英把灯挑亮,关上门,示意我坐下来。“木兰,能说的话相信廷璐已经告诉你了,还有些事是不能说的,你要相信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你。”   “让缨宁当你的替身是皇上的意思,她原本就是要赐死的,因为这个使命,皇上才留她活到今天。虽然她的命运有些可怜,为了你,我也同意皇上的主张。再者,与其处死缨宁不如让她发挥点作用,只有她可以助大清争取到土尔扈特部的势力。”   “怕缨宁不想去,所以皇上请来藏头师给她下蛊是吗?”我问。   张英摇头,“皇上怎么劝说缨宁就不清楚了,最后缨宁倒是表示愿意去,但是她必竟不是你,皇上怕她被人逼问出你的真实情况,所以让藏头师施法,封住她的记忆,就算她被阿尔罕识破,也无法让人从她口中得知真正的木兰是谁。皇上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好。如今的缨宁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新木兰。”见我没有说话,他继续说下去,“目前噶尔丹正积级拉笼新疆各部的势力,目前唯有土尔扈特部敢与准噶尔部相抗衡。所以皇上希望借土尔扈特部的势力牵制准噶尔部的壮大。我们只要把缨宁送过去,就可以拉笼住势力最大的土尔扈特部,这样就可以确保大清少一份敌对力量。”   “明白了,所以缨宁成了皇上手中的棋子。”我总算明白整件事情了,点点头说道:那么,还有一个疑问,那个土尔扈特部的头领叫阿尔罕是吧,他为什么要我呢?我根本不认识他。”   “可是,阿尔罕认识你。”张英灼灼的目光看向我,我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   张英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我和皇上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但事实就是如此。”   后来,张英给我讲了很多新疆那边的态势,缨宁虽是一介小人物,却可以改变那里的局势。为了确保争取到这份势力,皇上又派了太子和大阿哥前去新疆轮番拜访各部,给各部送去了大清的礼物。对土尔扈特部,除缨宁外还附送了大量珠宝财物以示大清的诚意。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缨宁只有在那里过她的下半生,能不能找到幸福就看天意了……”张英的话说到这儿,忽听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廷玉推门而入,“爹!”   廷玉乍一见我也在,很意外。张英问什么事,廷玉说道:“宫里来人了,说皇上有急事要见您,要您立刻进宫。”   “急事?是谁来了?”   我和廷玉陪着张英来到前院,小顺子正等在那儿,见我们来了忙上前行礼,“小的见过张大人。皇上命小的速接张大人进宫。”张英问可知是什么事?“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听着好象是新疆什么事……距离太远,也听不真。”   “新疆的?”张英愣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转身对我说道:“木兰,那件事回头再说,我先进宫去看看。廷玉,你派人送木兰回去。”   廷玉口中称是,张英回屋匆匆换了衣服,跟着小顺子离去。皇上夜里急召张英入宫定是出了急事,看张英走的那么匆忙,害得我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惶惶不安的。送走张英后,我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便跟廷玉告辞准备回家。“等下,我送你回去。”廷玉让人备好马车,扶我坐上来,然后他也跟了进来。   等马车跑起来,我不安的问,“二哥,你觉得新疆那边会出什么事?”会不会是缨宁的事被识破,她被杀了?   “没事,皇上经常半夜召见爹,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新疆那边常因边界的问题各部落相互争斗,有时会影响到周围地区,兴许又是起了冲突军部递信过来的。”廷玉在内阁任职一年多,经的事也多,说话显得沉稳有力,一点也不惊慌。听他一说,我渐渐放下心来。   “吓我一跳,真怕是缨宁的事。”我长吁了口气。廷玉笑:“也值得把你吓成这样,要是换到廷璐头上还不把你吓死呀。放心吧,缨宁只是小事一桩,不至于惊动皇上的。相信应该是别的事。”   我点点头。马车驶到木兰府门口,廷玉跳下去转身正要扶我,忽然看见了什么扭头朝前方看去,我探出身子一瞧,可不是么,这时候应该在屋里大睡的廷璐竟然等在门口。他双手抱胸,耸眉搭拉眼的朝我斜来,脸上带着几分埋怨与无奈。见此情形,廷玉唇边绽起一抹笑意,好笑的问:“怎么?你出来没跟廷璐说一声?”   我眨了眨眼睛,调皮的笑:“还以为他在睡觉呢,就没打搅他。”廷玉宠爱的笑了一下,伸手拍了下我的头,“去跟他解释吧,我先回去了。”他冲廷璐抬了下手算是打招呼,钻回马车,马车调转车头离去。等送走廷玉,我转身走向门口,廷璐仍没好气的看着我,在等我的解释。   我笑眯眯的走到他面前,挽着他手臂,端着一脸讨好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不在屋里等我?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睡你的不用等我了。”   他耸拉着眼皮斜睨着我,一副审问的嘴脸:“做什么去了,出门也不说一声。”   “回张府了呀,看到二哥就该知道我去哪里了吧。等了多久了?”我笑眯眯的问。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答应不去找爹的,怎么又去了?说话不算数……最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他撇下我径自回府,完了,热情贴上了冷屁股,他竟然无视我的诚意。我挠挠头,不解的自语:是不是让他等的时候太久,发脾气了?见他身影自转角消失了,我忙快步追上去,一冲过转角,发现他正站在墙角等着,见我来了才迈步朝前走去。我笑吟吟的挽着他往后院走,一边耐心的哄道:“听我解释嘛。你也知道啦,事情不搞清楚,我哪里睡得着,心里也不塌实呀。”   “现在塌实了?”他哼哼地说。   “一半一半吧。”我虚笑。“虽然爹说的也不多,至少比你讲的要详细点嘛,他还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即便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顺其自然等等,劝我不要多想。”他头也不回的冷哼:“这话我也说过。”   “爹的话比你有份量嘛……”我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刚说完,自已就忍不住吐舌头,这话肯定要惹火他。果然,下一刻就感觉到一股寒气自他身上传来,要是绕到他面前,一定可以看见他拉满黑脸的脸。回到寝室,廷璐坐在圆桌前倒茶喝水,我笑眯眯的从后面抱住他,撒骄道:“我也喝。”   “自已倒!”他没理我的茬,将头转向另一边。我转到另一边对上他的脸,讨好的问:“真生气了?”   “你的解释我不满意。”他唬着脸哼道。这家伙,生气的样子象个孩子,肯定是装出来的。我贴近他的脸,满是诱惑的口吻问道:“真的吗?”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大概在猜我想做什么。不见他回答,我更贴近了一点,唇瓣贴到他面庞,用腻死人的诱惑声音轻声道:“要不要我换种方式解释一下?”   他眉眼一抬,眸底飞快闪过一抹新奇的眸光。我抱着他脖子,轻轻柔柔的吻上他的唇,吴雅氏曾说,男人抵制不住女人的诱惑,只要一步他就能掉进温柔陷井,此刻刚好可以验证一下它的真实性。果然,廷璐上钩了,只是浅浅的碰触他根本不满足,张嘴捕捉住我的唇深吻起来。他也太沉不气了,这么快就投降了!我笑着松开他,“看来这个解释比较有效哦。”   我正要起身去铺床,他一把扣住我手腕将我扯回怀里,意犹未尽地说:“不行,你还没‘解释’完呢,我要满意为止。”我坐在他腿上咯咯直笑,“不行,这个解释没个限度,你会得寸进尺的!”他不由分说,低头捉住我的唇,不知满足的索求着,渐渐的,我笑不出来了,不自觉的伸手搂上他脖子,逐渐被他带入一片美妙的感官世界中。屋里也随之安静下来。   我的头脑越来越涨热,他的手在我背后抚弄着,缓缓引导着我的热情,感觉自己象是掉入一片炙热的水海。我睁开迷蒙的眼睛,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庞竟然模糊的看不清楚,他松开我移到耳畔继续啃咬,就象有道电流贯穿全身似的令我不禁微颤。“木兰,你真的不认识那个新疆番王?”他突然在我耳畔低问。   “唔?”我心一动,高涨的热情瞬间消弱了大半,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推开他,缓缓直起身:“你怀疑我隐瞒你什么吗?”   “不是,只是不知道对手是谁,心里不塌实。”他叹息一声,将我抱住怀里。我回抱着他,静静的说:“说出来你或许不信,连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又为什么点名要我?”我枕着他肩窝,手轻轻的抚摸着他面庞,轻声说道:“其实我很感谢缨宁替我走一趟,不然我们又要分开了。如果那人在京城,我一定会找他问个清楚,我有家有业有孩子,何苦非要我不可?可惜,这个谜谁也解不开了。”   廷璐很依恋的闻着我身上的味道,埋头其中。“皇上也在喜欢着你吧……”   什么?我吓了一跳,廷璐知道了什么?我直起身意外的看着他。他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沉静的一笑,手捧着我的脸吻了一下,低低的叹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皇上对你仍没有放弃喜欢的念头。本来那次皇上宠幸缨宁之后又突然翻脸大怒时,你的脸色也很难看,那时我就该想到的,是皇上把缨宁当成你的替身了吧,是你说走了嘴一下子提醒了我。”   我惊呆的看着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想不到那件隐秘的事最终还是让他猜到了。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好象自己做了错事被大人抓住似的。我低下头,无力的低语:“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明白,换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的,没有怪你的意思。”为了让我安心,他温存的吻着我的脸,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抱着他不想起身。他伸手轻抚着我后背,缓缓说道:“乍一想通这件事,我心里的确很难接受,皇上年纪不小了,却对别人的妻子念念不忘,而且还是在宠幸缨宁的时候……”他顿了一顿,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不过我转念一想,皇上在我们成亲前就喜欢上你了,这种感情在几年之后依然不减,想来他也是个重情之人。堂堂大清皇帝想要什么没有,但是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只能默默的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这样的皇上又让我觉得可怜。所以,我不怪他,从他选择让缨宁替你去新疆这件事上,就知道他愿意默默的守护着你,不想破坏我们的家庭。”   “廷璐……”想不到廷璐想得这么开,让我感动的得不了,眼中的泪水源源不断的涌下来。他捧着我的脸频频吻去泪水,然后把我拥入怀里。   “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那么多人喜欢你,个个爱的不可自拔。皇上,二哥,常安,还有噶尔丹……我觉得好有压力,总害怕有一天你会被他们夺走,整天活在这种心情里是什么感受你知道吗?”   廷璐今天是怎么了?喝了点酒把他积压在心底的情绪都勾出来了吗?听他这样一问,让我觉得很不安,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难道他累了,想放弃了……   我一下子慌了,急忙直起身分辩道:“廷璐,你要相信,除了你,我谁都不爱!”他静静的看着我笑,伸手替我擦出眼角的泪花,却什么话也没有表示。难道被我猜中了?我更加不安起来,慌恐的叫道:“你、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动摇了吗?是不是想放弃了?廷璐,你不可以这样想!我拼了性命为你留下血脉,帮你创立家业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跟你厮守终身啊,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知道吗?”   我生怕廷璐不要我了,说这番话的时候,脑子乱的一塌糊涂,泪水接连不断的下落。廷璐深深的看着我,不断的帮我拭泪,口中一遍遍说着什么,我已经慌乱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视线变得益加模糊。最后廷璐擦不过来了,突然用力摇晃着我,提高声音叫道:“我知道!”   我终于听见了他的回答,原来他一直重复的是这三个字。   他释然的喘了口气,一把将我抱入怀中,“你在说什么呀,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可是你刚才说你累了,想放弃了……”我伏在他怀里哭泣着,他频频吻我的头发,柔声劝道:“我没有。”   “你有,你提到了皇上,提到了二哥,还有噶尔丹,你想说你累了是不是,所以想放弃我了。”我哽咽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话。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一想到那么多人喜欢你,我整日里不安生怕你会离开我,除了更加爱你以外我没有别的选择。真的,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会一直爱你,永远不会让你有为选择我而后悔的那一天。”晶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我,确定我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清楚,“现在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泪水更多的流了出来。他这才轻松的笑了,“谢天谢地,总算让你明白了。刚刚你的样子吓我一跳。”   我动容的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哭着道:“你吓坏我了,我以为你觉得有压力想不要我了,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倒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我第一次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很独立,缺了谁我也能一个人活下去,现在不那么想了,也许离开别人我能活,但廷璐除外。廷璐在我耳畔低笑:“傻瓜,我千辛万苦得到的你,岂能说放弃就放弃,那我以前付出的辛劳不是白费了?我才不做那么傻的事。”   他久久的抱着我,象哄孩子似的轻抚,等我的情绪渐渐平复。我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之所以没有告诉你那件事,是怕你有压力,我想让你活得轻松一些。给小桃求情一次,我跪着求皇上请他把我忘了,不要再跟我有什么牵扯……”我缓缓说起那日的事,廷璐这才明白为何我那天眼睛哭得红红,最后还晕倒在皇上怀里。“廷璐,无论别人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动心的。你相信吗?”   “我相信。”他低头吻我的唇。我感激的笑,“如果一定说有的话,我可能为噶尔丹动心过……”廷璐的唇停在我唇上方不动了,我缓缓的笑,“但是我很清楚自己想要是什么,我爱的是你,只愿意生你的孩子,只想跟你,过一辈子……”注视着我的黑眸瞬间变得柔情似水了,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再次噙获我的唇猛烈的吻起来。   他的热情满载着无穷无尽的爱意排山倒海般将我团团包围,我倒在他怀里泪如泉涌,喘息的承受着,恨不得从此溺死在他怀里,再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纠缠在我们之间。   那晚,廷璐为了抚平我的不安,一直在陪我说话,讲过去的故事,说着爱我的话。我窝在他怀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为了逗我开心,他又讲起好玩的趣事,逗得我时哭时笑的象个孩子,就这样,在他的哄慰下,我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的意识昏昏迷迷的在梦境与现实中游荡,分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   有时偶而夜半醒来,发现廷璐仍没有睡,手指轻轻的抚弄着我的肩头,或是轻轻的亲吻我的脸,当我一动弹他就会重新拥着我,让我随时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塌实——   “木兰,今儿除了给惠妃她们请安,还有别的打算么?”   清晨,我从廷璐怀里醒转,他一句话便问起请安的事。我懒懒的窝在他怀里不想起,想了想说道:“没有了,要是德妃和敏妃她们都在惠妃那儿,刚好可以一下子全见了,请了安也就没事了。怎么?”   “我在想,要是你逗留到后晌,我可以等你一起出宫。”廷璐吻上我的鼻尖,笑道。廷璐总是这么好,好得让我挑不出任何不是。我圈上他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脸,他感觉到我的依赖,低笑了一下,频频亲吻我的额头,“再不起,我们就晚点了,二哥这会儿没准早就到内阁了。”   我嗯了一声,还是抱着他不动。廷璐忍不住低笑:“哎,还总说我象孩子,你这样子不象孩子吗?是不是想让我伺候你起床呀?”   “廷璐……”我在他耳畔叹了一声,他以为我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停下动作等着。我又是一声叹息,“求求你别对我这么好,要是哪天你不在了,我会死的……”光是这样想,我的眼底都会泛起湿意,越发害怕幸福的日子在眼前消失。廷璐捧着我的脸,宠爱的笑,我抬起雾气沼沼的眸子,看着他在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就象鱼儿没有了水,我会窒息的死掉……是真的……”   “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个,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他轻啄着我的眼睛,放慢声音柔柔的说道:“我说过,要陪你一起白发苍苍,一起并肩看斜阳的,不是吗?”   我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下头。等我的情绪平复下来,廷璐却抱着我久久不放,紧紧贴着我的脸,不知在想什么。好久,他声音低低的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你只有心里有事的时候才会这样,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摇头,“不是,是太幸福了,所以害怕。”   “那我就放心了。以后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我快被你吓得神经质了。”他长长释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后,见我仍没动,宠溺的捏捏我鼻子,“亲爱的,让我伺候你起床如何?”说着,两只手出其不意的插进被窝,我以为他要咯吱我,刚要躲,他大笑着一把将我从被窝里挖出来。我咯咯笑着环上他脖子。   他象个体贴的仆人,从兜衣,里衣,到外衣一件件细心的帮我穿在身上,最后让我坐在床边,他则蹲下身去帮我穿鞋子。我满怀甜蜜的看着他,心里充满了眷恋。趁他还没起身我俯身过去在他额头吻了一记,他抬起头,宠溺的微笑中透着几分坏笑,“哎,要是满意的话,就想方设法的取悦我吧。”   “是,媳妇会努力的。”我乖乖笑道。   廷璐伸手拧我的脸蛋,“啧啧,我的木兰是大家的香饽饽,你一进宫,那些个后宫的娘娘们肯定争先恐后的上前迎接你,气氛热闹的象过年一样吧。”   我点点头,“是啊,知道我进宫的日子,德妃敏妃她们只有这天是准时不落的去咸福宫,等着我给她们讲笑话呢。只要我的脚踏进咸福宫大门,肯定第一个见我的丫头就会高喊——娘娘,张夫人来了!”   “娘娘,张夫人来了!”   咸福宫的春儿一边喊着,一边笑着朝我迎上来,当看到跟在我身后的人时,她更是惊喜的叫起来:“哎呀,你这个死丫头,藏到别人身后就看不见你了吗?有本事消失给我看看!”说着,伸手上前拧某人的脸蛋,小桃笑嘻嘻的拔腿就逃,一边分辩道:“人家惦记你嘛,好不容易进宫来看看你们就这么对我,下次呀打死我也不来了。”   “没良心的,你早该来看我们了,这会儿才来一定是把我们忘光了!”   小桃和春儿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其它各屋里的丫头们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看,见真是小桃来了,个个欢喜的包围上来。我笑道:“哎哟,小桃可真受欢迎,我哪回来也没这么热闹过呀。”   正屋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挑开,我走了进去,惠妃和德妃敏妃刚迎到门口,我笑吟吟的上前行礼:“木兰给三位娘娘请安,近来身子可好?”   “你不来好什么好呀,这不大伙都盼着你呢,就等着听你的笑话呢。”惠妃笑着朝外面指了一下,好奇的问:“还有谁呀?是不是小桃来了,听着象她的声音?”   “是我,小桃给娘娘请安。”小桃被宫女们追打的逃进屋里,笑声未断便给娘娘福身行礼。几位娘娘新奇的打量着小桃,惠妃象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叹道:“哟,这是小桃吗?换上汉裙真是变成大美人了,这要走在街上保准认不出来了。”   德妃也抿嘴笑:“是啊,小桃原本就好看,这一打扮,快赛天仙了。”   春儿插嘴打趣道:“有张夫人关照着小桃可享福了,赶明儿等我外放了,我也学小桃去木兰府混日子。”惠妃点点春儿的头,“你也去,大伙都去,回头木兰再进宫就不是笑着来了,该哭着来了,养你们这么多张嘴,再富的人也要被你们吃穷了。”   我遂笑道:“管饭倒好说,就是管小桃这张嘴费点神呀,小桃可不是省油的灯,受不得一点屈啊。”小桃吐了下舌头,被春儿她们推推搡搡的跑出去玩了。惠妃打量了我一眼,羡慕的赞道:“木兰今儿的气色可真好,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呀皮肤总这么水灵,真让我们这些老人们羡慕。”说着,拉着我进了里屋,跟德妃敏妃围着炕桌坐成一圈。我笑道:“娘娘都年轻着呢哪有老啊。心情好自然气色就好,以后娘娘们少操心多乐乐,不用抹雪花膏皮肤一样好的很。”   惠妃叹道:“说的容易,这宫里头大事小情哪一样不需要操心呀,想轻省一天都不行。常乐乐倒是应该,以后木兰要是能常进宫就好了。”   “怎么?娘娘有什么操心的事吗?”我关心的问。   德妃说道:“还不是担心着大阿哥,大阿哥跟太子前阵子去了新疆,往常每一周报一次平安,结果自上一次递信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都过去七八天了。惠妃心里正担心着呢。”   “能不让人担心吗?听说新疆那边跟漠北一样都是蛮荒不开化的地方,而且又离着京城那么远,有点事这边也没办法及时知道。”敏妃咐和道。听她们一说,惠妃又是一声叹气。“万岁爷也真是,朝中元老有主意的大臣那么多,派谁去那儿地不成,偏偏让年轻的太子和大阿哥过去,这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可怎么好?万岁爷怎么打算的,咱们也不清楚,只能自个儿心里提着心,天天惦记了。”   见她们个个牵挂着皇子们的安危,我宽慰道:“娘娘,你们也别太担心,皇上定是想借这个机会放太子和大阿哥出去历练历练,想让他们成才成大事就要舍得放出去,不能心疼的。其它阿哥都小,这会儿能为皇上出力的,也只有太子和大阿哥了,皇上给他们委以重任自然也是磨练他们的意思,这是好事呀。”   “是啊,我也只有这么安慰自个了。”惠妃无奈的笑。“好了,不说这个了。难得木兰进宫,咱们说点别的。”   “要不让木兰说个笑话吧,调剂剂心情嘛。”敏妃建议道。我早知道她们免不了要听故事,所以来之前先想好了几个笑话,这会儿见她们要听,便清了清嗓子讲起来:“先说个好玩的吧,近来媒婆的生意可真好,听说东城那边有个姓张的媒婆,说一对成一对,那些未出嫁的姑娘们都乐意找她牵线搭桥。后来有一天,有个特别挑剔的姑娘慕名找上门,她呀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老嫁难,谁要是介绍不成,她准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一遍,所以媒婆见了她就躲。唯独这位张媒婆没给她介绍过。所以,这位姑娘一见面就提出了两个要求,一要相位,二要帅,三要让走哪就走哪儿。这个张媒婆一听,你们猜,她想了个什么办法?”   “莫非真的给那姑娘牵了个什么高官不成?”惠妃猜测地问。我摇头,德妃和敏妃更猜不着了。我索性笑道:“那个张媒婆呀,马上从屋里捧出一副象棋给了她:姑娘你要的是这个,不要钱,送给你了。”   “象棋?亏那个媒婆想得出来。”敏妃捂嘴笑。   “有相,有帅,果然是齐了。看来是想把姑娘早点打发走,免得落一顿臭骂。”德妃也笑道。我笑了笑,“实在没什么好笑的故事了,不过我倒想起廷璐小时候的趣事,蛮逗乐的。你们不知道,小时候,张英对他那几个儿子功课督促得很紧,经常抽查廷玉廷璐的学问。有一次廷璐贪玩该背的文章没背,所以师傅考查学问的时候给他评了差。廷璐不敢把文章拿回家,因为张英正在家里等着看他的评语呢。所以,他让廷玉回家先跟张英说一声,请他做好思想准备。等廷璐到家的时候,看见门口贴着张字纸:爹已经准备好,现在请你做好思想准备。”   故事一讲完,惠妃德妃她们还有旁边倒茶水的丫头们都爆笑起来。惠妃捂着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廷璐打小就是个调皮孩子,小时候肯定没少挨打。”   “可不,不过张英最会调教孩子,谁家的孩子象张英家这么出色的,几个儿子都在朝廷里谋了职,干得也都不错呢。”德妃也道。惠妃认同的点点头,“是,我听万岁爷说过,张英家的几个孩子人人都是进士,最后殿试的时候,是哪个孩子来着,大概是廷玉吧,考得很不错,原本万岁爷要点探花,被张英知道死活给拦下了,说是孩子才学浅薄受不起这么高的殊荣等等,最后万岁爷无奈只好换了别人,想来也真是可惜。”   想不到张英家还有这出事,算起来,惠妃口中说的不是廷玉,应该是廷玉的大哥廷瓒。因为廷玉两次参加京试都因张英是主考官为了避嫌失去了应试机会,直到现在廷玉也没有参加过京试。后来皇上听说后,知道廷玉才学过人,破格让廷玉参加殿试,因而廷玉是第一个没有参加考试而升职作官的人。   有廷玉的例子在先,皇上对廷璐也就从宽照顾,允许廷璐可不参加京试从底层官员做起,如今慢慢的也爬到了从四品官的位置。不过能成功从皇上底下走恩荫的例子不多,廷玉和廷璐算是幸运的两个人了。   我陪着几位娘娘有说有笑的一直逗留到临近晌午时分,本想找个托词就就此告辞,惠妃看到我的心思,拉着我的手不许我提离宫的事,等过了后晌再说。外面的丫头们开始预备膳食了,小桃也帮她们在准备。我们正在里屋玩着纸牌,忽听外面有人在叫喊:“娘娘!”   急促的脚步自从外头传来,春儿奇怪的问:“阿香,什么事呀这么急?”脚步声径自朝里屋赶来,听到动静我和娘娘们一起放下手中的纸牌探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丫头风似的冲进来,跑得太急一个劲的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换作平时惠妃早就数落她的不是了,这会儿赶上心情好,再看那丫头的神色似乎真的有事,惠妃便挥挥手,让她均了气再说。叫阿香的丫头行了礼,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娘娘,方才奴婢经过乾清宫的时候,听见有大臣在议论,说是新疆那边有信回来了……”   “真的?阿哥他们可有消息回来?”闻言,惠妃忙放下纸牌,移到床畔边一脸惊喜的问。   阿香点了下头,“是,因为距离远听不太真……奴婢听着话音,好象不是好消息……”   正担心此事的惠妃一听丫头这么说,惊喜瞬间不见了,脸色微变,似有些沉不住气了。德妃见状,拦了惠妃一下,扭头对阿香说:“你慢慢说,都听见他们说什么,一句句的学,别学岔了。”   阿香不安的行礼,“奴婢听一个人说,信件是兵部派八百里传书送过来的,早清刚到的京城。说是太子爷他们一到什么土尔的地方就被人扣押了,同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是土尔扈特部,难道胤禔他们被那个部落的人扣留了?我暗暗思忖。惠妃一听这话,紧张的脸色顿变,手拧着手绢不停的点额头冷汗,一边急催:“后来怎么说?”   “最先获知此事的是驻扎在附近的清军营,他们见失去了联系,曾派人前去核实,结果派去的人也没了下落,这才火速报京。奴婢听到的就是这些了。”   难道真的出事了?我心一沉,扭头看向惠妃,只见她手抚着额头眼睛微闭,似是在发晕,我忙伸手去扶,惠妃斜依着我胸膛剧烈起伏,不住的喘息道:“不行,我要去问问万岁爷,胤禔他到底怎样了?”敏妃赶紧着递茶上来,急劝道:“姐姐,你可别急啊,小心急坏了身子。”   我忙从旁人手中接过扇子,给惠妃扇扇风让她冷静冷静,一边劝慰:“娘娘,您先别急,香儿不是也说了,距离远也听不真的,兴许听差误会了什么也说不定。要不再打发个人去乾清宫那边探探消息?”喂惠妃喝了口茶顺顺气,她缓缓神,虚弱的说道:“不行,我要亲自去问问才行。这种事是兵部负责的,这会儿肯定曹中堂也在那儿,我去问他。”说着,起身就要走。   德妃忙拉住她,“不行呀,你是吓糊涂了么,后宫女人不得干政,你去问这个,岂不让万岁爷忌讳?”   “出事的是我儿子,我能坐着不管吗?我是防碍政令了还是干涉什么了,难道问问消息也不成?”惠妃情绪有点激动,一把推开我就要下塌,旁边的香儿连忙上前来扶。   “瞧这事闹的,真叫人不安生。快快,你们快拦着娘娘!”德妃口中念叨着也跟着下塌,然后招手让敏妃和丫头们先拦住惠妃,一边人要走,一边人要拦着,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一团。德妃不停的说:“就算想打听消息也不能你去,你静下心想想,如果这事是真的,万岁爷肯定正为此事上火呢,你再过去问此事,他不心烦么。不如打发个丫头去,跟乾清宫的公公私底下问问,问清楚了再说。”   “春儿!”惠妃叫了一下,春儿和小桃一起应声而进。“你去乾清宫找李公公,问他可知胤禔的事,就说我在问,让他知道什么回什么!”   “是。”春儿正要转身离去。德妃突然叫住她,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抬眼朝我看来,虽然没说什么,我却从中瞧出了苗头,于是,我点头说道:“要不我去。”这时候,也只有我去不会有任何影响。德妃释然的笑了一下,扭头对惠妃说道:“就让木兰去吧,她不是后宫的,素来万岁爷待她也不错,兴许能打听点消息回来。”   惠妃恍然想起什么,握住我的手,感激的说道:“对对对,木兰妹子,你多费费心,让李德全瞄着机会放你进去,当面问问万岁爷,看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好放心。你快去,我们都在这儿等你消息!”   我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尽力去办的。”说完,便领着小桃离去,走出咸福宫一段距离,小桃看了看后面小声问道:“木兰,你怎么去问呀,若是真的有事,万岁爷肯定正着急上火着呢,你去岂不正撞枪口。”我为难又无奈的叹气,“有什么法子,我问总比让惠妃她们去要安全些,皇上不至于冶我的罪吧。”   本以为今儿会是个好日子,谁知一进宫就赶上这事……胤禔是惠妃的宝贝儿子,也是他全部的希望,遇到这事当然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我能帮的就帮个忙,尽尽心力罢。我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匆匆的朝乾清宫方向走去。赶到那儿时,乾清宫门外的平台上站好几位官员等着晋见皇上,相互低声议论着什么,“……之前刚去的是兵部的曹大人吧,都进去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出来?”   “听说新疆递来了八百里快报,兴许是太子他们的事,再等等吧。”   “看曹大人的脸色很难看,会不会出事了?刚刚看连张大人,余大人,晋大人他们也都叫进去了,三大部头共同议事这可不多见呀。”   ……   我走过去时,小声议论的几个人齐打住话口朝我看来,个个一脸奇怪的表情。等我朝站在殿门口的李德全走过去,后面的议论声又起,更小声的在说:“好象是廷璐家的那位,她来做什么来了?”   “谁知道,她好象经常进宫给娘娘请安,跟后宫她们也都熟着呢。她后台可硬着,不是好惹的主儿。”   怎么男人们也跟女人似的婆婆嘴呀,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刚好听见有人低声嘘道:“……小心别让她听见。”小桃的表情很怪异,也不满的瞪了他们一眼。李德全见我来了,马上走过来跟我碰头,低声问:“张夫人,你怎么来了?万岁爷正忙着呢,没空见人。”   “我不是来见皇上的,是来找你的。”   “找咱家什么事?”李德全左右看了看,见那几位朝官都在看着这边,便把我拉到一旁。我小声问:“不为别的,惠妃娘娘听说新疆那边来信了,想知道大阿哥的消息,看看公公这边可有什么信儿。”李德全经常进去侍候,或是站在殿门口候着,肯定能听到点里面的话音。听我一说他为难的抄起手,有点犹豫。我又劝道:“公公,后宫里头的规矩你也知道,惠妃娘娘不便亲自过来问消息,又很是牵挂着儿子,这不没办法只好找你问问。你得体谅体谅她的心情啊。”   “这些奴才也知道,只是……”李德全看了看四周,“我就算知道点什么,也不敢说呀,大阿哥的事娘娘迟早会知道的,没准过上一两天万岁爷就跟她说了……不行劝娘娘再等等?”   “公公,这又不是什么私密的事,就算说了也不妨事的。不过是娘娘急于想现在知道,好心里塌实啊。”   小桃探头过来说了一句:“公公,这会儿说了惠妃娘娘还会念你个好,日后有什么好事也少不了您的呀。”说完,就躲我身后窝着去了。李德全斜了小桃一眼,“小丫头,忘了你经的那点子事了?敢情说话不腰疼!你以为咱家这个差事好做吗,今儿开了口没准明儿就掉脑袋了。”   “要不这么着,等皇上得空了,让我进去给皇上沏个茶倒个水什么的,有什么事也说不到您头上可好?”   李德全仍是一脸为难的表情,见殿门开了,他忙说了句:“我先回去了,等瞅着空再说吧。”李德全一溜烟回了殿门口,先前进去议事的几位大臣走了出来,个个一脸沉重的神情,象是遇到了难题。外面候着的大臣上前打听了几句,他们个个摇头,不便多说什么。   看到这种情形,我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事情真的有变化了。李德全站到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仍没有进去,我奇怪的走过去,小声问:“里面还有人?”   “张英在里面。”李德全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侍卫本可以制止,看在李德全的面子上才没有阻拦。我凑到李德全身边,他背着手把门推开一条缝,果然可以听见里面零星的对话传出。原来他让我站这里听,省得进去打探消息了。听见张英急切的求道:“皇上,此事要尽早拿出方案不能再拖了,就算今日做出决定,消息传到那边也需要十来天,皇子们的处境甚是危险啊。”   “如果采用曹大人的兵攻计划如何?”皇上的声音听上去很疲倦,沙哑。   “皇上,我们最好先礼后兵,兵攻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采取的法子,那样很容易把新疆各个番王包括土尔扈特部推向噶尔丹一方,如此一来,不止皇子的性命堪忧,还壮大了敌人的势力,实在是下下策啊。”张英的话似乎打动了皇上,皇上半天没有作声。“皇上,用替身敷衍他是我们有错在先,虽然番王这样做方式偏激但也说明一个问题,他很怀疑朝廷对他的诚意。如今,我们若不按他的要求去做,恐怕事情真的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当今之计,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先确保皇子们归来,再考虑如何对付头领才是正理。”   “可是……你真的能舍下心吗?朕很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你们……两边朕都想保护的谁知……”皇上的口气很沉重,象是心里压了块石头无法得到舒解一般。“谁知事情会到这种地步。张英啊,以前朕和你联手应对过很多重大事情,唯有这次是最棘手的,无论舍弃哪边都是朕和你无法承受的。就象割自己的心头肉啊。   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相信不用说也猜得到朕的心思,事到如今,朕不瞒你,你的猜测都是真的,朕也有感情,也有想守护想保护的东西,即便得不到也希望能一直看着守着。而眼下,朕却面临着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对朕而言失去哪一个都象在剜心头肉啊,你知道吗?”皇上长长舒了口气,很动感情的说道:“张英,朕确实希望你们张家能团圆美满的过下去,你也有年纪了,经不起风雨了,朕真的不忍这时候给你心上割道伤疤……”   “皇上……”张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里面传来衣衫的悉索声,张英好象给皇上跪下了,强忍着痛苦声音颤微微的说道:“皇上啊,您对张家的恩情张家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唯在这时候可以表臣子对皇上的忠心。这件事没有别的选择,就、就交给微臣去解决这个难题吧。”   我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去,只见张英跪在地上俯身叩头,肩头在微微颤动,似是情绪很激动。皇上快步走过去扶起他,拍他的肩头,同样一脸动容:“张英啊,快起来。你今年有五十出头了吧,都说老了老了该是享儿孙福的时候……结果朕却交给你办这样一件难事,朕实在愧对你啊。”   怎么回事?莫非皇上要派张英前往新疆和谈接回皇子吗?张英年纪不小了,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呢?而且新疆海拔高,张英一个老人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都是个问题。我暗暗的担心起来。张英拭着泪,缓缓站起来,皇上跟他低声劝慰着什么,听着不是很真。   我有些焦急,这件事张英怎么能想也不想就接下来了,至少应该先跟家里人商量清楚再做决定不迟呀!这下怎么办,要是张夫人知道还不得急死。看来一会儿要去找廷璐说说去,好劝劝张英把这件事推掉,千万不能接!我心里烦乱起来,好端端的张英又接了这个烫手山芋,这不让我们全家都为他担心么。   正心神不定的想着事情,忽听门吱呀一声响,随即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站在门旁的我本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正跟张英打一照面。张英想不到我会等在门口,顿时睁大眼睛,份外吃惊的看过来,“木兰?”这一惊可不小,他回头看了眼室内,又飞快转了回来冲我打量,似乎一时间想不起要说的话。   张英一出声,里面的皇上也被惊动,扭头朝这边望来。皇上刚回到龙椅落座拿起笔,因为吃惊手中的笔掉了下来也不知。看到他们吃惊的样子,我颇为疑惑,愣愣的看看张英,又看看里面的皇上,不晓得他们为何这般惊讶。   “爹。”我小声唤道。   “你、你一直在这里吗?”   “没有,我刚到这儿,正跟李公公说话。”我故意说了谎话,免得他们知道我在门口偷听。闻言,张英释然的松了口气,脸上过度吃惊的表情迅速平复下来,“找皇上是吗?”   我点点头,里面传来皇上的声音,“进来吧。”张英点点头,说了声告辞的话先走了。他一离开,挡在我和皇上之间的障碍也随即消失,皇上的视线长驱直入射了过来。等张英走下台阶,我这才迈进大殿走进去,皇上已安然坐回龙椅,我上前打礼,“木兰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抬起头,发现皇上正望着我出神,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里面掺杂着很多复杂的神色,我只能从中分辨出浓浓的心疼,愧疚与不舍。我很不解,皇上干嘛这么看着我?李德全在外面探头张望,皇上看了外面一眼,招手做了个手势,李德全会意的将殿门关闭。   “找朕有事么?到这边来说。”起身从龙椅上走下台阶,领我朝里面走去,这里是处理政务的地方,谈话不方便。于是领我来到后面的交泰殿前,除了两边有几个侍卫外,再没别人。皇上停下脚步问了一遍相同的话。我轻道:“皇上,木兰没别的大事,只是替惠妃娘娘过来问问大阿哥的近况。惠妃说是有些时日没有他的消息了,皇上也有几日没去咸福宫了,娘娘有些不放心。”   “大阿哥……”皇上似有心事,抬头望向远方,视线所及处全是重重叠叠的殿顶,如绵延的群山一般向远方延伸开去。我静静的等着,许久,皇上才开口道:“告诉惠妃,大阿哥没事,只是暂时遇到点小麻烦,朕会接他们平安回来的。”   “皇上,他们遇到什么事了?”   皇上扭头看向我,正要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叹:“这件事,去问张英吧,朕不想再说了。”   “皇上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木兰不打扰皇上先告辞了。”说完,我转身便走。皇上朝我伸了下手,似是要阻止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缓缓将手放下。走出几步后,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我没有从乾清殿穿过去,而是从侧面小门出去的,拐过转角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皇上仍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我,那双洞悉万物的锐利黑眸此刻却不见了往日的神采,里面隐约可见闪烁的水花。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突的一跳,脚下竟然迈不动步子了。   皇上为什么对我露出那种难舍难分的表情,一脸艰难决择后的痛苦与无奈。想到张英要一力承担处理皇子的事情,莫非皇上觉得对不住张家?臣子为皇上效力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皇上不舍得失去张英这出色的谋臣,不至于痛苦到这种地步呀?皇上的眼神实在太复杂了,让人很是费解。 第84章阿哥被擒   回到咸福宫,早就等候多时的惠妃她们迫不及待的迎上来,追问大阿哥近况,我恍惚的说:“皇上说大阿哥没事,只是暂时遇到点小麻烦,不久就会接他们平安回来的。”   惠妃继续追问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我就只剩下摇头了。有了皇上这话,惠妃心里多少塌实了点,在德妃和敏妃她们的宽慰下心情稍稍好转。听着她们相互轻声细语的聊天,我心思却飘向了别处,怔怔的出起神来。皇上那双意味不明的黑眸一直在脑子里晃动,心里始终被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死死纠缠,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木兰?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德妃问道。   德妃这一出声,我恍然回神,看见惠妃敏妃还有小桃春儿她们都在奇怪的看着我,大家面面相觑,小桃开口问道:“木兰,你是怎么了?从乾清宫里出来,整个人一直恍恍惚惚的,有什么事吗?”小桃这样一说,惠妃多心了,还以为我有事瞒着她,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我忙释然一笑,“没事,先前我过去的时候看见皇上在召见张英,我正琢磨着自家的事呢。”   德妃松了口气,招呼道:“即然没事,我们去用膳吧,外间已经准备好了。”   惠妃淡笑,“行了,大伙过去吧。”敏妃拉着德妃先出去了,惠妃有意留在最后,我正要跟出去,惠妃伸手拦住我,小心的看了眼外面,低声问:“木兰,你告诉我实话,当真不知道皇子们的下落?”   “娘娘,我有一说一,皇上怎么说我就怎么转给您听,一点也不曾隐瞒。皇上不告诉我也是为了让你安心,不管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皇上一定会想办法接回他们的,你要相信皇上有这份能力。”我耐心的劝说。   惠妃不安的拉扯着手中的帕子,“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怎么安得下心?若不是为大阿哥的事又为什么呢?”惠妃果然多心了,我叹了口气,只好实话实说。“娘娘,我确实不是为大阿哥的事担心,不瞒您说,我听见皇上和张英在商议此事,张英请皇上把这件事交由他处理,我正担心张英大把年纪哪能被派去新疆那么远的地界,万一有什么闪失,张家就失去主心骨了。”   惠妃释然的点点头:“听你一说,我这心就放下来了。是啊,张英上年纪的人了,跑这么老远一趟是够让人担心的了。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身边这些臣子里,除了张英确实找不到几个有胆识有谋略的能人了。这节骨眼上,皇上不倚重他又能倚重谁?”   惠妃叹了口气掀帘欲走,嘴里还在念叨着:“这事闹的,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急死人了。”   我心一动,难道惠妃还不知道皇子们被扣的原因?想罢,脱口而出:“娘娘!”我叫住了她。惠妃的手还停在空中,头已转了回来,见我欲言又止的神情会意的放下帘子,走回到我面前。这件事她们还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有意瞒着她们呢。一时间我有些犹豫,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惠妃是个何等伶俐的人物,一见我的表情立刻就猜到几分,这时春儿挑帘进来,“娘娘,该用膳了。”   惠妃抬抬手,“我一会儿过去,让德妃她们先用吧。”春儿看了我一眼,放下帘子给其它娘娘回话去了。此刻,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惠妃朝床塌一指,示意我坐下来,她也坐了下来。“木兰,我们是好姐妹吧,打从我认识你开始一直都很维护你,哪次不是我帮着说话。这回,姐姐遇到难处了,你得帮姐姐呀。你若知道什么不要有顾忌,话到我这里绝对不外传,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有她这话,我放心了许多,想了想,轻声道:“娘娘,我听说缨宁是做为替身被皇上赐给新疆某个番王的。”   “替身?怎么讲?跟大阿哥有关么?”惠妃完全不知此事,急忙追问。   这是个秘密啊,皇上根本没打算让后宫的人知道……到底要不要说给惠妃听?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想到这儿,我心里没底了,鼻尖渗出细汗,眼神也闪烁起来。惠妃见状,一把握住我的手,“好妹子,你放心说出来,若真不能被外人知道,我自然会严守秘密,绝不会把你拖累进来。”   “娘娘,这件事也是我无意中知道的,皇上并不知道我也清楚此事……”说到这儿,我顿了一顿,惠妃会意的拍拍我的手,“我晓得我晓得。”   “听说噶尔丹有意拉笼新疆各番王的势力联手对抗大清,为了不让他们被噶尔丹拉笼过去,皇上也在派人联系那边的诸位番王,其中土尔扈特部的头领点名要了一个人,皇上就想起让缨宁当替身送过去,好借此笼络他。谁知道缨宁一送过去就被识破,番王大概认为皇上在欺瞒他,没有诚意,所以就把前去和谈的太子和大阿哥给扣下了……”   “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惠妃生气的锤了下桌子,咬着唇愤然道:“怪不得皇上那些日子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当初还劝万岁爷来着,问他要不要换个别的秀女去,挑个会来事的,机灵点的。我就担心缨宁出点什么漏子,这下可好,怕什么来什么,事真就出了!”惠妃不耐的站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不住的锤手生闷气。她喋喋不休的气道:“你说万岁爷怎么想的,人家要谁就给谁呀,没有回个实话,人家也挑不出什么理来。干嘛非整一个替身过去,一个小小的丫头把太子和大阿哥都拖累了,里外里也不是个帐呀。”   “说的也是。”我附和道。“我猜皇上没准会派张英过去跟番王和谈,想办法把两位皇子接回来。”   惠妃头疼的摇摇头,直对我摆手:“没那么容易,那新疆是什么地界,都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跟那里的人讲不通道理的,就算张英过去,也不一定能把人保回来!”惠妃显得很激动,看得出来,她已经为大阿哥的事没了方寸。我忍不住提醒道:“娘娘,这件事你要当没听说过,免得皇上怪罪我多事。”   “放心吧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着呢。”惠妃话头刚落,春儿从外面掀帘进来,“娘娘,德妃敏妃还都在等你们呢,问怎么还没过去。”   “行了,知道了。”惠妃定定心神,调整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眉宇间仍存着淡淡的烦忧。她拉起我的手,叹了口气,“走,我们过去吧。”   我陪她一起过去,快走到门口时,心烦的惠妃问了一句,“那个番王点的是哪位姑娘呀?”本是一句随口的话,却惊得我心一跳,气息跟着变了。惠妃真是厉害人物,一下子就能问到要害处。我生怕被惠妃看出点什么苗头,马上低头应道:“这个……木兰就不知道了。”   惠妃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似乎在琢磨事情,脸上的表情时而疑惑,时而不解,接着扭头朝我看来。这个惠妃心眼最多,不会猜到答案了吧?我心里暗暗想道。惠妃定定的注视着我,半晌,舒而淡淡一笑,“那个缨宁是个败事的家伙,一点用处也没有。我相信你要是她呀,没准事情早解决了呢,你说是不是?”   闻言,我整个人愣即当场,忘记了反应。   她说这话的意思,莫非她猜到缨宁是我的替身了不成?想罢,心突突的狂跳起来,论计谋手段我远不是惠妃的对手,她若知道真相,为了亲生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准再游说皇上把我送过去代替了缨宁……   当这样一想,浑身的寒意顿起。惠妃正要往前走,发现扯不动我,回头一看,奇怪的问:“木兰?”我恍然回神,她无奈的叹气:“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比我还沉不住气,要是牵挂着家里,用过膳你就早点出宫回去看看。”   “谢娘娘。”   事后,从咸福宫里出来,时间刚过了未时。我领着小桃先去了内阁门外等廷璐,一会儿,廷璐从里面跑出来,笑呵呵地说:“就猜到你会来,我早把手头的差事办清了。”   我浅浅一笑,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小史的马车正等在外面,上了车,我跟小史吩咐:“回张府。”廷璐奇怪的看着我,“你要回张府吗?”我点点头,抬眼看着他,相信他能从我脸上看出点名堂。   果然,廷璐扫了我一眼,下一句便是:“又有什么事?”   我叹了口气,把头枕向他肩窝,他顺势将我搂入怀中,我这才轻声说道:“前晌去了乾清宫,我听见爹跟皇上在里面议事,爹说了一句话让我很不安。”于是,我把听到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廷璐刚开始脸上还犹带着笑意,渐渐的,笑容隐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吃惊与惶然。当我说到张英跪求皇上将此事承揽下来时,他突然坐直了身子,猛然的将我扶正,仔细的听着每一句话。   末了,我担心的说道:“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我一直耽心爹要是接下这件事,岂不真要跑新疆一趟,那么远的长路,他的身子骨怎么经受得住?我们要回去劝劝爹,把这件事推了,换谁去就行,爹可不能去啊。”   廷璐又惊又疑的看着我,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我推了他一把,“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见鬼了?”他惊愣的看着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整个人恍若失了魂似的,全然忘记了反应。   “廷璐,你别担心,事情还没定呢。”我以为他在担心张英的事才变成这样的。廷璐猛的吸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突然低下头去用手搓了把脸,然后捂着脸不再说话了,好象不敢面对事实似的。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未见过他为什么事头疼成这副样子,我不安的碰了碰他,“廷璐,你怎么了?”   “我没事……”廷璐手握成拳抵在额头处,头却侧向另一面,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我拍了拍他肩头,感觉到他的肩头在微微抖动,似乎情绪受到很大波动。   我心疼的抱住他,“廷璐,不要这样,事情还没有定下来,要是爹硬不接这差事,皇上还能逼他不成?”廷璐把头低了下去,正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廷璐的反应如此强烈,到底是骨肉情深啊,受他感染我也觉得鼻子酸酸的。“要不,我去求皇上,让他选派别人去,也许皇上肯听我一言呢。”   廷璐拉下我的手握住,贴在他眼前,看他这样难受,我轻轻拍抚着他后背,静静的陪着,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廷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缓缓直起身来。我收回手,感觉手指凉凉的,低头一看,上面有少许湿意,我心一痛,莫非廷璐哭过……   廷璐缓缓睁开眼睛,扭头望向窗外,前往张府的路上他就这样一直在默默的想心事,很少说话。而我则一直看着他,心隐隐的泛痛。我忍不住靠过去贴着他,“廷璐。”   他转过身来,伸臂将我搂入怀中,吻了我额头一下,便贴着不动了。廷璐这是怎么了?觉得他象有沉重的心事,我抬起头,伸手抚上他的面庞,发现他眉宇间充斥着掩饰不住的痛楚神情。“廷璐,你别这样,又不是生离死别的,看得我好难过。”   “你以为是爹要去新疆吗?”廷璐沉闷的低道。   哎?我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张英明明说要自己处理这件事不是吗?我呐呐的问:“那是……什么意思?”廷璐长长的呼了口气,低声道:“算了,也许是我多心了,也许……不是我想的那样……”   到底是什么回事啊?我被他搞得越来越糊涂了,原以为自己很了解廷璐,这时候却感觉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马车在张府门口停驶,小史在前面报道:“主子,到地方了。”廷璐拍了拍我,先跳下马车,转身又扶我落地,然后牵着我的手大步往府内走去。沿途看到一个下人在清扫地面,问明了老爷和夫人现在前厅说话,我和廷璐径直去了前厅。一踏进门,我立刻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想不到这时候,张英夫妇,张廷玉都在,他们个个愁眉不展的低着头,象是遇到了难题。   “爹,娘,二哥。”我有些不安,上前轻声打招呼。   廷璐情绪低沉的低唤:“爹。”后面便哽住说不出话来,表情有些动容。乍一见我们出现,廷玉吃惊的站了起来,张英夫妇相互看了一眼,同样很是意外,“你们怎么来了?”张英招手让我们坐过去。廷璐挨着廷玉旁边坐下,我则坐在了廷璐下首。张英看看我,又看看廷璐,颇为难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张夫人又急又心痛的看着我们,几番欲言又止,好象很想说什么。   廷玉扭头看向廷璐,语气沉重的问:“你都知道了?”   “木兰都学给我听了。”廷璐点了下头,声音同样沉沉的。这时,雪莲端茶进来,抬头见了,惊讶道:“木兰,三弟,你们来了!”我叫了声二嫂,起身帮她把茶敬给张英夫人和廷玉,雪莲没想到我们会来,杯子不够,又折身出去准备了。雪莲象是不知此事,等她一走,屋里的气氛又沉寂下来。见大家沉默着,我开口说道:“爹娘,你们不要再为皇子的事发愁了,事情没成定局呢,一定有挽回的余地。”   张夫人愁容满面的说道:“我们张家这是怎么了,突然出了这档子事,真叫我们不得安生啊。好好美满的一个家就这样被折散了,这可怎么好?”张夫人掏出手绢点点眼角,伤心的说道。   “娘,您别急,事情还不定怎么样呢。”我柔声劝道。廷玉转向张英问道:“爹,番王这样做已经破坏了双方的诚意,就算我们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他们也未必会放了太子和大阿哥,为何不考虑曹大人用兵的建议呢?”   廷英沉默了片刻,叹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新疆那一带的番王各自执政圈地为王,朝廷的政令对他们不起任何作用。若用兵,劳民伤败不说反而会激怒番王,皇子们的性命堪忧啊。如果有更好的法子,我也不愿意走这一步啊……皇上这些年对我们张家不薄,皇上是仁义之君这种事不便对我们开口,即便他不愿走这一步,我们也要清楚,身为臣子理应为大清效力,这是做臣子的本份。”   “爹!难道,除了这一步,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廷璐压抑着痛楚,愤然叫道。   我忙咐合道:“是啊,这不是小事。新疆那地界太远太乱,朝廷里那么多人,谁去不行,无论如何爹也不能去!”我的话一出口,张英夫妇和廷玉都意外又诧异的朝我看来,唯有廷璐没什么反应,依然斜靠着椅背,手托着下巴默默伤神。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我愣愣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细细一想说的在理呀。张英夫妇相互对视了一眼,一脸难以启齿的为难表情,廷玉扭头看了廷璐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什么,廷璐头一低,避开了廷玉的视线。   见此情形,我呐呐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朝廷里那么多能人,年轻人也有,怎么也轮不到爹跑新疆这一趟呀。”   张英冲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借机低头喝茶。我被他们的举动彻底搞迷糊了,愣愣的问:“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张夫人看了张英一眼,忍不住出言解释:“皇上没有让你爹去。”   啊?我愣住了。明明是张英亲口对皇上说让把这件事让由自己去办的,是我听错了?“可是,我听见爹跟皇上谈话,说这件事交给他来办,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么?”   雪莲端着托盘走进来,为我和廷璐上茶,然后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听我一说张夫人哑了口,为难的看向张英,似乎不便说的隐情。“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危险的事我们是不会让爹出头的,如果我们小辈能帮上忙,万万不会让爹去涉险。”   大家都沉默着,唯有雪莲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纳闷的看来看去。张夫人扭头对她道:“雪莲,这儿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雪莲看了我一眼,很奇怪为什么我能留下,她没有说什么行礼退了下去。张夫人走过去将门关上,看这架式,莫不是有什么秘密的事不便外人知道?我心里暗暗思忖。张夫人走回来,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木兰,你想错了,皇上没有让你爹去新疆,救皇子的事就算你爹有心去办也办不来呀……”   “那是……”我感觉到张夫人话里有话,不知为何让她这般难以启齿。   “……去的人是你呀。”张夫人艰涩的说了一句,低下头用帕子拭着眼角。   张夫人的话一出口,我的脑子嗡的一声顿时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怔愣的看着她,整个人没了反应。屋里变得寂静无声,空气也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我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往头顶涌,心跳得飞快,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我怔怔的看向其它人,张英低头叹气,廷玉手捏着茶杯却没心思喝,指尖泛起青白色。廷璐的胸膛正剧烈起伏,他用力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原来他早就知道,怪不得在车上时他的举动就很反常,看来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我浑身在发寒,一时不敢相信这个结果,看他们每个人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神啊,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竟然是真的……   “还是我来说吧。”张英出言止住张夫人,让她回去坐下,然后抬眼看向我,缓缓说道:“木兰,你可记得两个月前,皇上接见的那位新疆使节吗?”   我面色苍白的点点头,我没见过使节的样子,只是远远的瞄过那人的身影。   “那时候,朝廷正在笼络那位土尔扈特部的番王,番王也表示愿意归顺大清,后来新疆使节过来跟皇上和谈时,转呈了一副画像,请求皇上代为寻找上面的姑娘,说是三年前曾在皇宫里见过此人。当时我一看画像,一眼就认出来,上面画的不是别人,而是你木兰。”   “是我?”我的脑子仍混混沌沌的,仍没有从这件事吃惊的事中回神。但我清楚的记得,皇上的确曾把一副画像锁入了密匣,当时还奇怪,什么画像让皇上这般重视,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想不到却跟自己有关。   记得有次我去找养心殿,正赶上皇上送新疆使节出来,皇上莫名其妙的让李德全把我拦在甬道,直到送走新疆使节才得以出来,现在明白了,原来是皇上有意避免我和使节碰面,不让他们发现我就是画像上的人……沉积在心底的情绪缓缓波动起来,我不由握紧了拳头。   “……那幅画像皇上只让我看过,再没给任何人看过,他这么做是想保护你,不想拆散我们张家。我们本想,多拖延些时日没准事情就过去了。谁知,番王见皇上迟迟不给回复,又递信催促,不得已皇上想到了缨宁……”   那时初春的选秀刚过,其中有个秀女跟我长得十分相像,被封了答应,也许皇上在看到缨宁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她有可利用之处,所以才留下了她。听着张英说话,我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廷璐侧头朝我看来,眼中现出丝丝心疼,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相信他能感觉到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先前缨宁闯下大祸,皇上并没有赐死她,就是为了利用她笼络番王。可是缨宁认识你,我们怕番王从她口中得知真正木兰的下落,皇上便请来西藏的藏头师,用法术封住了她脑中的记忆,把所有关于你的事情全部抹煞掉,这才将她送去新疆。谁知,这一切努力最后还是被番王识破了……”张英顿了一下,无可奈何的叹气,语气沉重的说道:“木兰啊,如果事情还有别的出路我是绝不会走这一步,把你往虎口里送啊。因为番王点名要的是你,只有你去,才有可能把被扣押的太子和大阿哥保回来,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我鼻腔酸酸的,眼中被迅速泛起的水意浸湿,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来。廷璐用力握紧我的手,突然愤然道:“我不同意!爹,你这是让木兰去送死啊!”廷璐大力喘着粗气,咬牙悲道:“我和木兰一路经历了多少风雨多么磨难走到今天不易啊,好容易熬出头等着过好日子,你又要让木兰去新疆,皇子的命固然重要,难道木兰的命就不重要了吗?虎毒不食子,爹,您怎么舍得把自家人往外推,让木兰去送死?”   “三弟!”廷玉叫了一声。   张英摆摆手,心情一样很沉重,“你以为我就狠得下心吗?木兰虽说是儿媳妇,可我们从来都拿她当亲生女儿般看待,我们跟你一样舍不得啊。可这有什么法子,你们换个角度替皇上想想,他为了保护木兰,费了多大心力,不也是为了替我们张家着想吗?这时候,他的儿子遇到麻烦了,我们能坐视不管?   皇上从始至终从没想过拿木兰去换太子,他还在努力想办法,希望永远不走这一步,这一点木兰……你心里应该清楚。”张英的话犹如在我心里扔下了一块石头,激得心潮翻腾起来。我用力闭了闭眼,鼻腔止不住的发酸,皇上的心思我就早知道,从缨宁,藏头师,再到番王这一连串的事件中处处透着皇上的宠爱,让我更加感受到皇上对我那份浓浓的情感。如今到了无法保护的地步,皇上终于掩饰不住了,甚至对身边的重臣张英说出“无论舍弃哪边都象在剜朕的心头肉”这样的话来。   “将心比心,我更加不能让皇上面临痛失爱子的境地,能解决这个难题的,只有木兰。”   廷璐悲愤道:“爹!木兰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这是要木兰的命呀,我不能失去木兰,她要去,我也要跟去,您这么做等于要我们两人的命啊!”   张夫人的泪水涌了出来,不住的擦拭着。“璐儿,别怪你爹,他也没办法啊。”   “木兰啊,爹不逼你,去还是不去,由你自己作主。”张英长长叹息一声,低沉地说道。张夫人和廷璐廷玉齐朝我看来,我怔怔的坐在座位上,过去的一幕幕情景象电影画面一般在我脑海中轮翻放映:想起在景山,皇上握着我的手漫步山林,当我崴脚时,他放下身架弯腰替我按摩脚踝,并细心帮我穿鞋子。   跟后宫那群嫔妃们谈笑时,皇上的视线总能隔空望来,柔柔的包围在我周围。   记得最清楚的是成亲前廷璐要被处斩那次,皇上让我在生与死之间做选择,我宁愿选择陪廷璐共赴黄泉,冷静自持的皇上竟然泛起泪水,咬牙骂我是铁石心肠,还说出你想折磨死朕的话来,但最后还是把我指给了廷璐,成全了我们。   念及以往的种种,还有皇上至今仍对我付出的种种关爱与呵护,我心软了,张英说的对,就算我不想接受但却没办法无视别人对我付出的种种感情而置之不理。撇于这些不谈,想到张英和廷璐等人都在朝为官,帮皇上解忧排难是他们份内的事,不能让他们为难啊。   想到这儿,我艰难的动了动唇,沙哑的声音艰涩的说道:“我去。”   廷璐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深深喘了几口气,猛的将头转向另一侧,不忍再说什么,廷玉伸手安慰的拍了拍廷璐的肩。张英眼睛略微发红,感动的说道:“谢谢你,木兰,我知道你是个识大局的孩子。我代整个张家谢谢你。”   张夫人用手帕捂着嘴,说不出话来,眼泪扑簌簌直掉。看他们个个一脸悲痛的样子,我却连哭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心好沉好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张夫人走过来哭着抱住我,“好孩子,知道你心里委屈,想哭就哭出来,是张家对不住你呀。”   我缓缓握住张夫人的手,声音轻轻的,飘渺的说道:“娘,没有谁对不住我,原本就该是我去的……”   “木兰,这件事我们不说,皇上是不会主动提的……”张英说了一半便没说下去,话里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让我自己主动跟皇上去提,让皇上应了此事。我点点头,轻声道:“是,木兰晓得怎么做。”   接下来,大家都沉默了,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悲伤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时,静默良久的廷玉突然出声打破了一屋的安静,沉稳的说道:“爹娘,如果廷璐和木兰新疆一行不可避免,那我也去!”   廷玉!我睁大眼睛吃惊的看向廷玉,为何他也……   张英夫妇吃了一惊,想不到廷玉会说出这话来,张夫人岂能让两个儿子同时赴险,又焦急又悲愤的叫:“不行!”廷玉沉静又坚决的看着他们,“我是一定要去的。”   廷玉……他为什么这样做?难道他也觉得我回来的机会渺茫,怕再也见不到我了?我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嘴唇不住的颤抖,眼前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了——   后来,张夫人为了阻止廷玉去,把事情告诉了雪莲。雪莲知道后,哭着恳求廷玉不要走,说不能把她和这个家扔下,问他是不是不要儿子了。廷玉扶起她,帮她把眼泪擦干,雪莲受宠若惊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似乎第一次见廷玉对她有这样的亲密动作。廷玉问她明不明白骨肉情深的意思,同胞姐妹要去涉险生死不明能置之不理吗?廷璐是他兄弟,木兰是弟妹,都是一家人,问她是否忍心对此无动于衷。雪莲哭哭啼啼的只说不想失去他。廷玉叹了口气,失望的说了句他也有不想失去的东西,说完便撇下雪莲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我跪在了乾清殿内。   皇上正在后面的坤宁宫里午睡,李德全似乎猜到我会来,听我一说要见皇上,二话不说马上引我入内,说了声皇上在后面歇息着,说完就进去通报了。诺大的殿堂只有几位宫女静立在两侧,个个屏息不语,静的连落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很真。我心里装着事,怔怔的看着地面出神。   来时,是廷璐送我来的,一路上,他的话显得很少,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曾松开过。从始至终我强忍着泪水没让自己落泪,我知道自己一哭,廷璐的心里肯定更难受,一定会跟皇上请求阻止我。我靠着他的肩闭目小睡,他则默默的圈着我的腰,紧贴着我的脸。虽然没有交谈,我却能从他粗重的呼吸中感觉到他的情绪。   我伸臂搂上他脖子,更紧的贴近他,很眷恋的依偎着他。他低头亲吻我额头,沙哑的声音低道:“我们不会分开的。”   他想告诉我,即便我真的要去,他也会跟着一起去的。我感动的点点头,吸了吸鼻子轻语:“我知道。”他手臂一用力,将我搂着更紧了。   一阵细碎杂乱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打断了我的出神,侧头看去刚好看见皇上迈步进来,他一进门便站住了脚,脸上写满了无以言表的痛楚,黑漆漆的眸子益加深沉了。看样子皇上根本没有午睡,想必正受着情感的煎熬。我默默的双膝跪地伏身下去行礼,皇上大概猜到了我的来意,缓缓朝这边走来。   跟在后面的李德全手中捧着一只漆红盒子,正是那日皇上用来装画轴的那只。   “平身吧。”皇上的声音很沙哑,很低沉。我缓缓抬起身子,依然跪在地上。皇上侧头看向李德全,李德全走过来,把漆红盒子打开放到我面前的地上,里面端端正正的搁着一卷画轴,我取出画轴缓缓打开,才展开一半就不再动了,仅看了上半身像我就明白了,果然是我,虽然画功不是很高,全却把我顾盼自若的神态和自信捕捉得十足十,尤其那身装束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是我穿过的一件衣裙。   看着看着,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起来,鼻腔一酸,泪水倾刻间夺眶而出,画面上多了几个湿点。   就是因为这副画引出了多少事情,即便皇上好心把它藏起来,想把此事抹平,最后依旧无法阻止,终究还是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说不清是谁的错,但是最后仍然要由我来收场,让事情做个了结。   皇上微微抬手,李德全躬身行礼,转身朝左右宫女做了个手势,宫女们排队鱼贯而出,等她们退出殿外,殿门也随之缓缓关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了,我哽咽着,缓缓俯身磕头,“皇上,木兰愿意前往新疆……”   “张英都跟你说了?”皇上走过来俯身朝我伸出手,我把画交到他手中,他却连同我的手一同握住,扶我站了起来。我泪眼婆娑的点头,皇上心痛又怜爱的望着我,许久,才不忍的说:“是朕的错,当初没有听从张英的劝告,导致今日的错误。如今朕却没办法弥补这个错误了……”   “皇上一向对张家厚待有加,木兰愿意前往新疆……救回两位皇子……”   皇上还在握着我的手,力道很大,让我想抽也抽不回来,眼泪接连不断的滑落下来。皇上终于缓缓松开手,从衣袖中扯出帕子递过来。我迟疑了一下,接过帕子擦拭泪水,用力吸吸鼻子,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   “不,朕不会让你去的。”皇上沉沉的低道,摇摇头,转过身去,手扶着栏杆深长的呼了口气,“事情还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朕不能把你交出去,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朕……一定会想出来的。”看皇上踌躇愁烦的样子,想必这件事搅得他心思都乱了。   “皇上……”   我正要说话,皇上抬手制止了,心情沉重地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容朕想几天。一个错误已经害得两个儿子身处险境,朕不能再失去一个了……朕年纪大了,心口挨不起第二刀了……”   听了他的话,我鼻腔阵阵发酸,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皇上,木兰知道你舍不得,也感激皇上一直以来对木兰的关照,就让木兰去吧。番王要的是我,谁也代替不了,只要能换太子和大阿哥平安归来,木兰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就让木兰借这个机会回报皇上的厚遇吧。”   我重新给皇上跪地行礼,皇上仰头朝天,做深呼吸,沙哑的声音微颤的问:“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他的话暗有所指。   “……是。”我眼含泪水的低道。头一次我没有回避这个敏感的事情。   皇上不再说话了,手握成拳敲击着栏杆,胸膛剧烈起伏,少倾,他转过身来,深沉幽暗的眸子微眯着,满载着沉积许久的厚重情感朝我望来,手握着栏杆紧紧的扣着,扣得指尖泛起了青白色。我把头低了一低,不敢去看皇上的眼睛,那只会让我的心更痛。皇上用力闭了闭眼,将眼中的痛楚与不舍极力掩饰过去,缓缓点了下头,“你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皇上……”如果还有第二个法子,皇上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皇上不让我再说下去,低沉的语气中多了丝丝柔意,轻轻的说道:“下去吧,下去吧。”看到皇上摆手,我只好俯身叩头,起身朝外走去。这件事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皇上是不舍得把我交出去,怕日后无法面对自己吧。我的心也是沉的,拉开殿门,回头望了皇上一眼,他也正侧头看着我,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见殿门开了,李德全的脑袋迅速往内探了一眼,见我眼睛红红的,刚要张口说话便又咽了回去,一溜烟钻了进去。我垂下眼帘闭了闭眼睛,将胸中翻腾的心潮平复下去,再次睁开时,眼中氲氤的湿意淡去了许多。迈出殿门,等在外面的廷璐快步赶过来扶住我,看了殿内一眼,低声问:“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容他再考虑两天再做决定。”我轻声道。   这样也好,我们也可以多点时间留在京城里。廷璐拍拍我的肩,搂了一下,“走吧,我们回去。”我点点头,准备回家。刚走出乾清宫,等在台阶下的一个宫女转过身朝我看来,是惠妃跟前的大丫头春儿。无须她开口,我便从她的脸上读出了讯息,娘娘有事找我。惠妃的耳目好灵通啊,这边进宫没一会儿,她那边就知道了。想必春儿是急赶过来的,说话时气还没有喘均。   “张夫人,娘娘现在御花园等着要见你。”   我看了廷璐一眼,廷璐会意的说:“我陪你过去。”   春儿带路,领着我们前往御花园,这会儿天已近傍黑,再过一个时辰城门该关了。前晌刚见了惠妃,没想到这么快又找来了,不说猜,肯定又是为胤禔的事。拐入御花园没走多远,经过一处凉亭时,忽见里面有人影晃动,扭头看去,只见四阿哥正负手站在亭中低头倒茶,亭外有个太监正抄着手左顾右盼,象是等人的模样。当看到我们时,他顿时睁大眼睛马上给四阿哥行礼,口中说着他们来了。四阿哥转身朝我们看来,看情形象是在等我们似的。   廷璐见状,拉了我一下,我们一起走过去跟四阿哥行礼。“四阿哥吉祥。”   以前跟四阿哥打闹叫劲惯了,很少拿他当大人看待,今儿看着他好象变了,一脸肃清正经的面孔,眉宇间存着一抹掩饰不住的不安与忧虑。后宫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迅速传开,相信胤禛已经听说太子与胤禔的事了。   胤禛抬眼朝我看来,“惠妃娘娘正在前面等你,快过去吧。”   看样子他是有话要问廷璐。我看向廷璐,他点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给胤禛行了个礼,转身跟着春儿离去。背后传来胤禛的声音:“廷璐,刚刚听说大哥他们出事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你要详详细细讲给我听!”我回头看了一眼,胤禛正焦急的追问着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这件事很快就会在宫里传开的。   我跟着春儿往深处走去,快走到尽头时,只见钦安殿前的一处小亭子旁立着个宫女,再往亭子里看去,惠妃正在里面走来走去,手中不停的拧着帕子,看似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   我们走过去,望风的小宫女马上扭头跟惠妃说了句话,惠妃快步走到亭子边朝我们望来,见确是我来了,忙又迎到亭子口等着。春儿快步赶过去,“娘娘,木兰来了。”然后走进去,为我沏茶倒水,桌几上摆着几盘零食点心。我走上台阶,惠妃迫不及待的拉着我的手,引向里面的座位,一边说道:“听说你去乾清宫见皇上去了?可有什么新消息?”   说着,冲春儿等人挥挥手,“你们都下去。”   春儿行礼,领着别的丫头出了亭子。见没了外人,惠妃扭头朝我看来,见我眼中没了往日的神采,让她心里越发的不塌实,频频催促,“快告诉我,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了?”   我抬眼看着惠妃没有说话,事到如今事情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我深深吸了口气,拎了下裙摆跪地磕头。惠妃见了,脸色益加苍白,手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从乾清宫出来,我的心一直沉在谷底,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平缓缓,份外低沉。“娘娘,木兰已恳求皇上,由我前往新疆换回被扣的太子与大阿哥……番王要的是我。”   闻言,惠妃大大的惊愣住了。她眼睛睁得老大,屏息的看着半响没有出声,但脸色却没方才那么苍白了,略略回复了点血色。她大概以为又有什么大阿哥的坏消息,不料却是另一件事。惠妃鬼精鬼精的人儿,想必早就猜到了我与此事有关,听我说完最后一句,她没有露出多大吃惊,令她意外的是前面半句话,想不到我会主动跟皇上提出救人质的话来。过了一会儿,她象是刚刚缓过神,赶忙上前弯腰扶我,“快起来快起来,坐着说话。”   我在石凳上坐下来。惠妃看着我,眼中溢满了同情与不舍,此刻,一向伶牙俐齿的惠妃却不知说些什么样的话来安慰我,几番欲言又止过去,过意不去的辩解道:“我早该想到了,缨宁原是你的替身,怪不得万岁爷说此事非缨宁不可。木兰呀,这次要委屈你了,太子和大阿哥的事也只能拜托给你我才放心。万岁爷光说让我放心,我这思前想后的,心里越想越乱,怎么塌实得下来?”   “娘娘,你放心吧,大阿哥不会有事的。”我平静的说道。   惠妃感激的点头,心疼的看着我:“木兰,我应该好好重谢你,这事挨到别人头上唯恐避之不及,你却主动站出来要求去那个蛮荒地儿,就冲这一点,姐姐真没白交你这个妹子!我替胤禔谢谢你了。”惠妃看了看自己,把手腕上的镯子脱下来往我手里塞,“木兰,姐姐没什么好东西,这支镯子跟我多年,就送给你吧。”   我忙推辞,“娘娘,不要这样,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镯子不能收!”   “有什么不能收的,这是姐姐一点心意!”惠妃硬要塞给我,怕我拒绝,干脆替我戴上了。当她为此松了一口气时,我缓缓将镯子脱下,拉起她的手还过去,淡然的笑:“娘娘,你的礼我不能收,我现在就算拥有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都不知有不是有命回来享受。这镯子您还是收着吧,总比给我糟蹋了强。”   惠妃心疼的不知说什么好。   “皇上还没有决定,相信明儿后天旨意就该下来了。”我轻轻的低语。惠妃深深的看着我,不禁动容了,她眼圈一红,情绪激动起来,她突然拉起我的手,果断的说道:“这样,姐姐也帮不了你什么忙,等你走后,就把你那双胞胎孩子送进宫吧,我替你们看着。宫里的嬷嬷多着呢,断不会让孩子受了委屈。我还会天天为你求佛保佑,你若能平安回来,那是最好;若不能……我就把你的孩子当亲生的来养,抚养他们长大!”   惠妃很清楚我这一去是九死一生的事,而且又是为了大阿哥,这怎么不叫她感动。她的话也是我认识她以来听到的最感人的一句,说得我心里酸酸的,感动的不得了。   以前受史书的影响,我对惠妃这个人不怎么待见,总觉得她太功利,为了亲生儿子什么事都争,为人太过锋芒毕露。如今惠妃的一席话却让我深受感动,眼底迅速被涌出的泪意湿润了。其实有惠妃这份心就足够了,也算不白走这一趟,我眼含着泪起身给惠妃磕头,她忙拦住不让,也落了泪。   惠妃用手绢不停的点着眼角,我也拭着泪,惠妃一抬头,突然愣住了,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手中的帕子,象是看到了什么吃惊的事。我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中拿的是皇上那块明潢色的帕子,从乾清宫出来时忘记还给皇上了,一直被我握在手心。   我把它搁在桌上,抱歉的轻道:“帮我还给皇上吧。娘娘,时候不早了,廷璐还在外面等我,木兰就先告辞了。”   惠妃一时愣神的忘记了说话,等我走下台阶,她才恍然回神,忙追出来,招呼春儿送我出去。天色近黄昏,回去的路上,两侧的灌木和树枝在风中摇曳不断,伴着忽啦啦作响声,象张牙舞爪的野兽潜伏在那里随时准备跳出来似的。快到那边的凉亭时我让春儿回去了,自己一个人走过去,那里静悄悄的,要不是看见胤禛和廷璐坐在那儿,我还以为已经没人了呢。   廷璐坐在石凳上,手中捏着茶杯默默的喝着茶,胤禛则立在亭子旁望着远方出神,沉默的方正脸上在夜色下显得那样刚毅冷峻,这才是未来的天子,被康熙称之为刚强不可夺其志的胤禛的原来面目吧。看到这一幕,我不由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他。第一次见到胤禛他还是个孩子,短短几年间迅速成长,已经可以成为康熙帝身旁的左膀右臂了。我正入神的看着,犹在出神的胤禛突然侧头朝这边看来,黑漆漆的眸子一下子对上了我。   从他的黑眸中我竟然隐约看到了康熙帝的影子,好熟悉的感觉。   “木兰回来了。”胤禛侧头对里面说道。廷璐闻言起身离开桌子,行礼告辞,胤禛颔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廷璐朝我跑来。当廷璐牵着我的手准备离去,我仍能感觉到胤禛的视线在后面注视着,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光线下,胤禛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你们谈了些什么?”走出午门的时候,我和廷璐不约而同的问道。我挽着他手臂,低低的长叹:“今天过得好象有一年那么漫长,我觉得好累,你呢,廷璐?”   他拥了我一把,疼惜的问:“累了?要不要我背你?”   我握紧他的手,淡淡的一笑,“别开玩笑了,这是大街上,让人看了笑话。”廷璐左右看了看,不以为然的笑:“也没几个人,怕什么,来,我背你。”说着,便在我面前俯低身子,还让我动作快点,到他背上去。我不好意思的推了他一把,“不要啦,别忘了你的身份,让别人看见怎么办?”   “怕什么,反正过几天我们就不在京城了,管他们说什么呢。”他拍拍肩头,轻松地说道:“快上来。”   我拗不过他,只好伏在他背上,他轻而易举的就把我背了起来。我搂着他脖子,把头贴着他脸颊,轻声问道:“新疆那边很乱吗?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会一去不回?番王真的那么可怕吗?”   “不知道,我只听说那里的番王个个都是土皇帝,杀一个人就象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女人在那里更没有地位可言,充其量就是个侍寝工具。那些番王们各自为政,把领地内的女子都看成是自己的所有物,若看上哪个女子就带入后宫占为已有,在那里番王的话就是法律,说一不二,跟他们很难打交道。”   “原来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界啊……果然是个可怕地方。”我自语。   不怕人野蛮,就怕没有说理的地方……听起来新疆各部落仍处在一个原始的混乱状态,这下难办了。怪不得太子和大阿哥一到那里就被扣住,看来,大清还没有把新疆版图划入统一的管理,那里仍是无人管冶的三无地界啊。这简直比我预料的情形还要糟糕!   “这次比我们以前经历的那些麻烦都大,能不能顺利回来,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廷璐的声音虽然低沉,但仍给人一种很塌实的感觉,“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永远不分开。”   我伏在他身上,鼻腔一酸,眼睛很快有了湿意,“万一回不来怎么办?”如果,新疆真那么可怕的话,我不希望廷璐也去送死……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走一步说一步,大不了我们同生共死,这样也不错啊!”廷璐故作轻松的笑道,我听得出来,他是怕我担心故意说的玩笑话。   不行……不能让廷璐跟我一起去,史书上说他是七十二岁寿终,如果跟我去了,那不就改变了他的历史,他还能按自己的命运轨迹走下去吗?怎么办……要是有个两全的法子就好了……在有节奏的晃动下,心累乏力的我渐渐的有了困意,于是伏在他身上闭目假寐,不知不觉悄然滑入了梦乡。   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前一夜我还幸福得不得了,一天之间祸从天降。我们的好日子不多了,被廷璐轻手轻脚放入床铺的时候,我从熟睡中醒转,泪水悄然滑下面庞。他正要起身,意外的发现了我脸上的泪痕,他动作一顿,缓缓低头吻去上面的泪珠,轻声道:“别哭,我说过,无论何时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我抬眼看着他,睫毛上沾满了泪珠,眼中也是湿湿的,“我不是怕死,我怕万一回不来,就再也看不到孩子了……他们还不满周岁,我舍不得……抛下他们……”说着说着,鼻腔一酸,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倾泄下来,我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已哭出声。   廷璐动容了,抱着我埋头不语。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而且跟我一样,他也舍不下孩子。   “事在人为,即然无法改变,就博一次好了。”廷璐低声劝道。   这一夜,我们都失眠了,相互拥着对方谁也没有睡意,各自默默的想心事。后来我问他府里的事怎么办,这些下人还有大榆村的事怎么处理,廷璐说要是二哥能留在京城,由他监管最合适不过了,如果他也要跟去,就只好找人代管了。在这方面,廷璐没有我的主意多,“福伯和他儿子可以独挡一面,就算我们不在,他们也足可以支撑大半年,那时没准我们早回来了。或者,常安是个信的过的人,请他帮忙打理照看应该问题不大。”   我点点头,低道:“临走之前,总要把府里的事一一处理清才行。”   就这样,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相拥睡去。如今我们越发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廷璐没有去上朝,留下来陪了我整整一天。小青和小桃她们大概感觉到我们有些反常,眼中透着奇怪,却没有问什么。我们一直到傍黑时分才起床,用晚膳,然后廷璐去看孩子,我则坐在书房里处理善后的事。   大榆村的事务全权交给福伯打理,每月帐目收支报给常安;木兰府中的下人们,除了张府过来的人可以终身在此留用,其它后来进来的新人,如半年后我们没有回来,由他们自己决定去留,每人离开前都可以领到一笔为数不小的遣散费。小青和小史不用担心,他们已经成家了。所以,我又单独给小桃留了一笔钱当嫁妆。张府所有的一切,包括大榆村的收益,以前珠宝店的红利全部留给了孩子。做完这些事,我把福伯叫来,将事情一一交待清楚,福伯一听就听出了苗头,惊心的问我为何突然安排起善后的事,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我解释说近日要跟廷璐出趟远门,怕府里的事务乱套,提早做个准备。   福伯不信,说着说着拭起泪来,说了好些有感情的话。我强打着笑安慰他,将他哄起,末了门一关,自己却控制不住了,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听说张英和几个大臣劝说皇上早日做决定,皇上心烦,让李德全守在乾清宫门口,任何人都不见。张英几位大臣便一直在殿外等候。我心里很清楚,虽然皇上迟迟不做决定,但是由我前往新疆已是不可更改的定局了。我来到婴儿房,廷璐正陪两个孩子坐在地毯上玩耍,我静倚着门,留恋又珍惜的看着这幕温馨的一幕。   孩子看到我,兴奋的朝这边爬来,我弯腰抱起她,亲了又亲,一想到再过几天就看不到他们了,心痛的不行。廷璐看着我们,一直静静的淡淡的笑,时不时伸手抚弄我的头,或是拍拍我的肩,当我忍不住落泪时,他伸臂将我和孩子一起抱住。我含泪问道:“孩子还小,我们一走,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忘了?甚至连我们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不会。为了他们,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回来啊。”廷璐亲亲孩子又亲亲我。   我们正陪着孩子玩,小青出现在门口,报告:“小姐,大阿家的福晋们来了。”说话的功夫,前院里,嫡福晋,吴雅氏和钱氏正领着一大家子丫头下人乌啦啦的进来了——   大概是从惠妃那里听说了消息,福晋们齐过来看望我们。本想跟廷璐静静的度过这几日,偏偏上门的人络绎不绝,跟赶庙会似的,刚送走了福晋们,纳兰家的又来了。不久惠妃德妃和敏妃分别差人送来了礼物,加上阿哥家的表示,各种锦盒摆满了前堂桌面,看情形,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八成皇上的旨意快下来了。   小青小桃和小史他们感觉有些不对劲,跪地求我们不要走,气氛变得伤感起来。福伯是唯一知道点事情的人,见此情形,他忙过来把他们劝走,好让我们清静独处。   深夜,下人们都睡了,我和廷璐这才有时间整理出发要带的东西。白天时,张英夫妇过来看过我们,张夫人把从谭佑寺求来的灵符给我们一人一个戴上项间,说新疆那里乱让它保佑着我们。张英没提皇上的意思,只给廷璐说起前往新疆这一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如何跟番王打交道等等。廷玉一整天都没有露面,不知在忙什么,从张夫人叙叙叨叨的话音里我听说雪莲跟廷玉闹了一天别扭了,老俩口出门的时候,听下人说他们已经没事了,雪莲在帮忙准备行李。   张英夫妇前脚刚走,樱兰哭眼圈红红的摸进来,见了我就抱着哭,说舍不得我走。我哄慰了她一番,然后叮嘱她以后多跟常安走动,常笑贪吃多学点饭菜的手艺笼络着那个弟弟等等,最后让小桃把她哄走。这两天府里的来客跟走马灯似的,害得我们马不停蹄的忙碌着,一刻不得清闲。   “想不到纳兰这小子也知道念个旧情了,这是他第一次给人送东西。这个鼻烟壶好象是他成亲时明珠送的,他一直舍不得用,今儿居然送给我了。”廷璐拿着一只做工精巧的小物件在手中把玩,一边冲我笑。我正整理那些礼物,闻言,淡淡的笑:“纳兰一定是背着和硕郡主送的,要让她知道,郡主能有好脸色?”   纳兰揆方白天也过来了,男人不会象女人家那样喋喋不休的说体已话,他就一直在我们旁边打转,来了人,他就在旁边看着,人一走,他就殷勤的给我们帮忙收拾东西,口中说着打趣的话。等他离去,我们才发现礼物中多了一个小盒子,原来他装了一天直到临走前才给偷偷搁下。 第85章替换人质   廷璐上前拉我,“行了,东西都搁着吧,早点睡吧。”   “我想把这些东西归置清了,明天兴许还有明天的事呢。”   “事情永远也没个忙完的一天,留着让小青她们归置吧。你也累了,我们早点歇了。”廷璐把我手中的物件搁下,拉着我回床上休息。正要熄灯时,门外响起小史的声音,“主子,宫里来人了。”   宫里?都这么晚了……我和廷璐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心里狐疑,一般皇上半夜召见外臣多是有紧急军情,此时召见我们又是为了什么事?脑中电光闪过,我突然想起新疆这趟远行,莫不是皇上做出决定了?我的心突突的跳起来,心神有些恍惚。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吗?我们打开门,小史冲我们哈腰行礼,陪我们一起去往前院。   下人们知道近日府中将有大事,小史也比以往沉默了许多,往前院去的路上他一改往常打趣的作风,默默的陪我们过去。有位太监正站在前院的空地上,听到脚步声响,转过身来,原来是小顺子。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给我们行礼,“张大人,张夫人,皇上请两位进宫有事要交待。”   一听这话,我们心里都清楚了,那件事已成定局。   马车载着我们朝皇宫驶去,一路上我和廷璐谁都无话,各自静静想着心事。这时候京城的街道很少看见有人走动,偶而扫见几个身影也是打更的,或是醉酒倒在街边不醒人事的。马车跑得飞快,伴成不断的轱辘声很快就开进了皇宫。小顺子一直把我们送到乾清宫门口,门口有两名宫女挑着灯笼在照路,见马车一到,马上迎了上来。廷璐扶我走下马车,我们一起朝里走去。   整座皇城都沉寂在暗夜之中,除了殿宇屋檐底下挂着少量灯笼外,我们只能借宫女手中的灯笼所发出的微弱光线看到跟前的路,再往远处看就是黑夜中那些分布各处的一盏盏静默的宫灯。刚才拐过来的时候,曾看见通往后宫的甬道有一排宫灯在晃动,象是有人挑灯夜行,看来一入夜,宫里的人只有靠这种方式行事,着实不方便。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挑灯的宫女送我们到了门口便闪到两侧静立。小顺子垂手报道:“启禀万岁爷,张廷璐和木兰到了。”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小顺子倾耳听了片刻,推开门扇,冲我们躬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我和廷璐迈过门槛走进去,一入内,眼前的情形让我们又意外又吃惊。原以为只是皇上一个人见我们,不料,殿内竟然立着七八个人,我们一进来,所有人齐扭头朝我们看来。   看来是有要事相商啊。抬眼扫过去,想不到家人也来了,一侧立着张英夫人和张廷玉,他们依然穿着朝廷官员的制服,连张夫人也换上了一身正装。另一侧则是礼部官员魏征,在他之前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手中拿着本子在记着什么,依次看过去,还有位皇子挨着这个人身旁,定睛一看,竟然是四阿哥。好意外,想不到他也在!   站在下面的人中大部分我都认识。再往上看去,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满载着浓浓的无法言说的痛朝我看来。一触及到他的视线,我的脑子电闪般出现片刻闪神,变得有些恍惚了。我赶忙避开他的目光往旁边看去,一边立着李德全,另一边则是满目心疼的惠妃。似乎相关的人都到齐了。   我和廷璐走到台前齐俯身行礼,“木兰叩见皇上。”“廷璐见过皇上。”   我们的声音一样的低沉平静,没有半点波动。皇上略带疲倦的嗓音哑声说道:“平身吧。”我和廷璐站起身来。抬起头,我这才注意到皇上面前的桌上摊着一支明潢色的卷轴,一看到它,我的心突突的狂跳起来,腿也控制不住的发起抖,那是圣旨,皇上的旨意大概已经写在上面了。   皇上低沉的语气中透着丝丝心痛,哑声问道:“木兰,你可想好了?”   我嘴唇颤抖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胸口似有巨大的气流堵塞在那里,迫得我喘不过气来。鼻腔一酸,眼底被水意迅速染湿,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大家见我没有出声,纷纷朝我看来,张夫人看看皇上又看了看我,脸上满是心疼与怜惜,好象很想对我说什么似的。   为什么是我呢?我有家有业有孩子,却要抛开所有的一切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何苦要揽下这个差事呢?我是不是脑袋秀逗了,笨到不可救要的地步?就这样,脑子乱糟糟的胡思乱想着,我深深吸了口气,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跪地叩头,“是。”   皇上默默的看着圣旨没了动静,大家都心思沉重的等着,过了好久,终见皇上拿起桌上的圣旨慢慢卷起,缓缓走下台阶,最后停在了我面前,他亲自将圣旨递过来。我的心一窒,缓缓抬起眼帘看向他手中的明潢色圣旨,眼底的水气越来越朦胧,我慢慢伸出双手朝那片模糊的潢色物件伸去,手指在抖,心也在抖。其实我根本不想办这个差事啊,因为拿到它的一刻我的命运也将从此改变……   皇上似乎也不舍得将这个重任交给我,在我接住的它的时候,他突然将圣旨握紧死死不放,我试了一下竟然拿不过来。这、这是……皇上不想给我么?我抬起泪眼朝皇上看去,不料,正对上他那双黑眸,他深深的望着我,眸中满是无以复加的痛楚与难舍。   看到这一刻,我的气息瞬间变了,堵塞在胸口的气流迅速膨涨,快让我窒息了。   他不放,我又接不过来,圣旨被僵在半空中。谁都看得出来,皇上直到这一刻仍在犹豫,不舍得将旨意下给我。这时候,张夫人突然手抚着口转过身去,肩头不住的耸动,象是在哭。惠妃眼中也盈满泪水,忙换出帕子点着眼角,然后快步走下来到皇上身边,“皇上。”   象是提醒了皇上,他的手终于松开了,圣旨落到我手中。它就象千斤重石那样沉重,直压着我的心口,手中紧紧握着它,我重新给皇上叩头,哽咽的说:“木兰,定不负重望,让两位皇子平安归来。”   皇上仍旧站在我面前没有动步,殿内安静异常,大家都悲默着,我可以清晰的听见皇上的呼吸正逐渐加重,不用抬头我也猜得到此刻大家是怎样的表情。皇上动容的看着我,眼底泛着泪花,鼻翼两侧因粗重的呼吸而微微颤动着,惠妃吸着鼻子轻声劝慰:“万岁爷,木兰办事您就放心吧,大家都信得过她。”   惠妃说这话实际上是在提醒皇上,皇上的手微微轻颤,相信一定也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皇上深吸了口气,俯身扶我起来,低哑的声音微颤颤的说道:“一切就交给你了,带他们平安归来。”我行了个礼,已经说不出话了。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走向龙椅,走至一半时,脚步刹止,调整了一番呼吸后,毅然果断的说道:“大家都做个见证,如若木兰完成使命,护送两位皇子回京,朕就封廷璐为定疆候!子孙世袭罔替!”   什么?大家均吃了一惊,旁边做记录的官员更为吃惊,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张英夫妇与廷玉满目皆惊。廷璐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便下意识的跪在地上,没等他开口说话,张英抢先抱拳行礼,“皇上不可,小儿年轻资浅,做不得定疆候!世袭罔替更是不可,大清例朝例代从未有这先例啊!”   “皇上,请收回成命!”廷璐也叩头请求。   皇上果敢的说道:“你们都不要说了,木兰此去救回两位皇子性命,如此功绩,大清列朝也是从未有过的,朕说它值就值。朝廷里若有谁对此提出异议,就代木兰跑一趟新疆,朕一样赐它这个称号!”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没了声响,廷璐也不再提出反对,默默的叩头谢恩。   那位执笔的官员捡起笔,重新沾墨在纸上写起来。后来我才知,原来他就是记录皇上言行的书记官。   “此去,朕另有事情交待给你,回头魏征会一一告诉你们。明日朕就将此事宣布出去,再为你们挑选一队精兵护送你们前往新疆……”皇上回到龙椅坐定,半出神半交待着事情。皇上的心情很沉重,声音变得有气无力,“队伍两天后出发,这两天你们就在家好生休息吧。有什么事,张英和魏征会处理,没有别的事,你们就退下吧。”   此刻,皇上看上去极度疲惫,脸色有点苍白,侧头看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立刻上前扶着皇上起来,惠妃也忙上前搀扶。   “臣等恭送皇上。”张英带头齐跪地送行。皇上走的很慢,脚步显得异常沉重,我低垂着头,眼泪接连不断的滴落到地上,皇上每迈一步都象踏在我心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大家都已起身,我仍跪在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皇上走出殿门没几步,忽听外面传来重物摔地的闷声,紧接着李德全紧张的叫唤起来:“万岁爷,您怎么了?”原来皇上身子一歪突然向地上栽去,惠妃和李德全谁也没注意,被连带的惯倒在地上。   惠妃惊叫:“万岁爷,万岁爷!来人呀,快传太医!”   张英和廷玉,四阿哥等人闻声纷纷奔跑过去,我心口疼的难受,头晕沉沉的好象快要昏过去了,艰难的抬起泪眼朝殿门看去,透过杂乱的腿缝,只见皇上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人已经不醒人事了。一时间周围变得嘈杂起来,宫女太监来回跑动,端茶递水的,喊太医的,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眼睛怔呆呆的望着那道明潢色的身影任由它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变成一团重重黄影。   后来那天是怎么回来的我全然不知,只记得廷璐一直抱着我,湿湿的面颊紧紧贴着我的脸。   听太医说,皇上因为两天没有合眼心力交瘁外加情绪激动才突然昏倒的。听了太医的话,大家提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从宫里回来的那天晚上,我突然起了高烧,口中说起胡话。廷璐已经卸了差事刚好有时间,于是守在床畔边亲自照看着我。我的高烧不是气候变化引起的,而是积在心底的火起的病气,这病起的快,下去的也快,在廷璐的照顾下第二天烧就退了,醒来时他正陪在我身边冲我微笑,大病一场之后,身体虽然虚弱感觉却从未有过的通透,心头也轻松了许多。再次醒来,感觉很多事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看着廷璐的笑脸,觉得自己该得到该享受的都拥有了,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与先前比较,仿佛去新疆的差事也没那么沉重了。   “我睡了多久?”我伸手摸向廷璐的脸庞,他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轻道:“没多久,一天一夜而已。”   “这一病,感觉很多事都想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着他,我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只是觉得又要辛苦你了,让你陪着我遭罪。”   “这有什么,我们是夫妻本来就是要共患难的,吃点苦头不算什么。”廷璐说着,挨着我躺了下来,低头吻我额头,“上天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过,只要我们在一起,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何妨?做人不必太计较,这样活得才轻松,是不是?”   我点点头,勾下他脖子温温存存的吻着,他捧着我的脸,缠绵的与之回应,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喃喃自语道:“我喜欢你的吻,喜欢你的眼神,喜欢你的拥抱……喜欢所有的一切,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吧?”   “是,一时一刻也不离开你。就算到了陌生地界看不见我,也不要怕,我会一直在暗处看着你,保护你。有时,我藏得越深你才越安全。”他频频亲吻我的眼睛,轻言软语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爱意,“我最担心你看不到我的时候慌神,看你着急的样子,我恨不得马上飞到你身边,可是那就失去保护你的意义了。所以,记住我的话,就算看不到我,也不要慌神,知道吗?”   “知道了。”   在家里养病这两天里府里出其的安静,和前两日络驿不绝的访客相比,这会变得可以说是门可罗雀,除了宫里的小顺子来过再也看不到其它人。听小顺子说原来皇上放了话,不让任何人去木兰府,替我们挡了那些繁琐的应酬。听说,皇上今儿还召集了军营将领,亲自挑选了一批精锐人马组成护送队,保护我们去新疆,护送队的将领依然是常安。   这几天常安一直没有露面,想必早就作起了出征的准备,所以忙的没时间过来。   前日小史上街,亲眼看见常安,常笑和沙漠之狐与英顺在某酒楼吃饭,看样子他们已经消除了嫌隙,成为一家人了。我抱着孩子站在后园子里赏花,孩子似乎也知道离别在即,显得很安静,很依赖的伏在我怀里。   “小姐,常安来了。”   小青出声唤道,我扭头一看,常安领着常笑朝这边走来。常笑冲过来叫了声嫂子便跑开找乐子去了,常安来到我身边,伸手逗了逗孩子,问道:“事情都处理完了么?明天就要出发了。”   我点点头,“听小顺子说,这次由你带队?”   “当然,你们的事,自然少不了由我带队,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啊。皇上交给我的差事是把你们平安送至新疆,再接两位皇子回京。”   “这一趟责任重大,你的担子可不轻呀。”我淡笑。常安也笑,笑得很沉静,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等把皇子接回来,我会继续带兵西进,把你们也接回来。”听了他的话,我笑的极轻,极淡,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常安那点子兵力到了新疆远不是番王的对手,我们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常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说了句令我安心的话,“总不能让你和廷璐孤立无援呀,只要我带兵驻守在那儿,番王多少也有些顾及。我想过了,廷璐负责跟你进入番王领地,就近保护你;我呢留守在外围,把周围的地形和布置都摸排清楚,只要我在你们逃生的希望就在,我会为你们打通一条逃生的路。”   常安向来比较务实,考虑的也周全。听了他的话,我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谢谢你,常安。”   常安笑了一下,将我怀里的孩子抱了过去,“跟我客气什么,我是单身一人怎么都好说,而你们不同,你们有家有业有孩子,要舍弃的东西比我多,想来挺同情你们的。所以,我能帮你们就尽力帮帮,朋友之间没什么说的。”   我领他来到平台入座,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你走以后,常笑怎么办?”   “我把他托给远房亲戚了。”   我奇怪,“常笑不是见过他大哥了么?为什么不跟着他大哥呢?”   常安无所谓的笑了下,淡淡地说道:“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我吃惊的看着他,常笑好容易认了大哥,没好好相处几天就这样放他们走了?“怎么回事?难道他心里没有常笑这个弟弟?”   “我大哥不是一个能待住的人,他喜欢行走四方,况且当初来京城的时候就是为了了结英顺的心愿,现在,他们该办的事情都办了,也没必要继续留下去。这种情形我早就猜到了,其实我就是想让他们兄弟之间见个面,让常笑知道他大哥还健在,如今常笑见过他大哥了,两人也认了亲,我的心事也算放下了。”   “常笑没有吵着要跟大哥走吗?”   常安笑着摇头,“没有,常笑跟我过惯了,不习惯跟别人住在一起,虽然认了大哥,但他发现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亲切,毕竟两人分开十多年了,所以常笑一直念念不忘的不是大哥,而是小时候的回忆。现在看常笑心里塌实多了,很少再提大哥的事了。”   “沙漠之狐也真是的,对常笑的关心程度还及不上英顺。我看他根本不了解什么是亲情。”我忍不住叹道。常安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他的确是这样子,小时候他没有享受过亲情,再加上十几年的盗贼生涯,让他不相信任何人。他能遇到喜欢的人,并象家人一样的照顾英顺,我已经很吃惊了。等大哥习惯了家庭生活,相信会回来找我们的,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有说去哪里吗?”   常安摇头,“我最近忙着出征的事,也没有细问他们,他们倒是知道我最近在忙的事,留了封信给我,人就走了。不谈这些了,另外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说到这儿,他脸上多了些柔柔的笑意,“经过这段时间跟樱兰相处,我觉得这小姑娘还不错,我打算等从新疆回来,就娶她过门。”   “真的?”这可是件喜事,想不到临走之前还能听到好消息,我意外极了,“你真的想好了?可不要等成亲后再跟我抱怨选错了人呀。”   “不会,你说的对,樱兰是个好姑娘,把我的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常笑也很喜欢她。我昨夜考虑过了,常笑需要一个家,我也想结束单身的日子了,我们三人组建一个新的家庭相信也会象你们一样过得很幸福的。”常安终于想开了!听了他的话,我又开心又惊喜一把抓住他的手,连连点头,“太好了,樱兰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开心死的!我们终于可以成为一家人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常安跟了一句。我愣住了,“条件?”   “听廷璐说,你一直盼着我能有一天成为你妹夫,好让我叫你一声姐姐是不是?”常安眼中多了些捉狭的笑意,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说道:“所以,我的条件就是,以后要免去这个称呼。我依旧叫你的名字。”   那、那怎么行?,那可是我的愿望啊。可是不答应他,樱兰的亲事岂不成泡影了?想了想我勉为其难的叹气:“好吧,我同意,以后你可以免去这个称呼。”常安冲我眯眯笑,我看着他,心里却坏坏的盘算,不叫我姐姐没关系,还有廷璐呢,回头逼他叫廷璐姐夫也蛮有意思的,我不由暗笑。   廷璐走过来,见我们脸上都带着笑意,满意的抱着我笑道:“还是常安有办法,总算让我看见木兰的笑了。谈什么呢?”   “谈婚事呀,常安刚才说,等从新疆回来就迎娶樱兰!”   廷璐意外的看向常安,“真的?你可想好了?”常安笑着点了个头。廷璐朝我竖起大姆指,“恭喜你,第一次作媒成功。”我得意的笑,“看吧,我就说嘛,常安迟早会发现樱兰的优点,被她打动的。总算没白费我一番精力!”想当初,为了写情书我下了多大精力,都快走火入魔了,总算,这件事终于有了圆满结局。   我心满意足的环上廷璐的腰,美美的说道:“怎么样,你媳妇还是挺有能耐的吧?”   没等廷璐说话,常安微微一笑,抢先答:“嗯,是挺有能耐的,以你写情书的功底可以堪称京城第一人了。”他的话一落,我意外的怔住了:这家伙怎么说出来了!常安认出我笔迹的事一直没跟廷璐提过呢。   果然,听了常安的话廷璐看看我,又看看常安,很快琢磨出不对劲,疑惑的神情顿现。“老兄,你知道是木兰写的?”常安毫不掩饰的点头,微微笑:“是啊,木兰的笔迹我还是能认得出来的。”常安一脸自信的微笑表情对廷璐来说可是一大打击,果然,他耸拉下眼皮,老大不满的哼道:“喂,即然知道是木兰写的,干嘛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让她一写再写,合着你是故意的!太不厚道了!”   我推了廷璐一把,常安遗憾的扬了扬眉,“不好意思,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到情书,自然是多多益善了。”常安这么一说,廷璐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我跟常安理论起来:“哎,你太不会心疼人了,你知不知道木兰为了给你写情书天天晚上磨到什么时辰,那段时间她都熬出黑眼圈了!早知道你存着这心思,我说什么也不让木兰下功夫写那情书。你没收过情书,难道我就收过?木兰一封情书都没给过我,通通交待在你身上了。你偷着乐去吧。”   常安被逗得哈哈大笑,气得廷璐一直拿眼睛朝他放冷箭,“那也值得你气成这样,要不我分一封?”   “一封?不行,那些情书都是我家木兰的杰作,你要一个不差的通通还回来!”廷璐冷哼。   “那就没得谈喽!”常安打趣道。看他们为情书的事绊嘴玩,我则抿嘴笑的看着他们,心头的离愁无形间淡去许多。想不到常安开玩笑式的就把那件事讲了出来,廷璐自然也没在意,于是,事情就不显山不露水的过去了。因为常安跟樱兰的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了,到了晌午时分,很自然的留在这边用起膳。   席间,我们谁也没有提及去新疆的事,而是说起各家的趣事以及樱兰出嫁的事,气氛很愉悦。常笑完全不知道此去外差的危险性,喋喋不休的说着让哥哥买些地方特产回来。常安温温存存的笑,照单全应。饭前,我给樱兰写了封信,让下人送去张府。   等我们吃完饭,常安说要回家收拾行李,便跟我们告辞,我们刚把他们送到府门口,忽见一道鹅潢色的身影风般的冲进来,似是没看清人,一头撞到了常安身上。“哎哟!”她惊呼一声,差点跌倒幸而被常安及时扶住。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樱兰!她面色嫣红,眼中闪烁着惊喜与期待的眸光,满脸洋溢着快乐的因子。想不到她这么快赶来,象是刚吃饭就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好标准的投怀送抱啊!”廷璐啧啧赞道。   樱兰见自己撞到的是常安,刹那间羞红了脸,再加上廷璐在旁边打趣,更羞得不敢抬头了。我拉了拉廷璐的袖子,嗔怪的给了他一眼。常安好笑的问:“是来找我的吗?”   樱兰的气还没喘均,红着脸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声是。这几天常安一直在忙公务,抽不出时间陪她,所以樱兰一接到我的去信马上惊喜的赶过来。我已经在信中告诉她,常安这次出外差回来打算迎娶她的事,激动惊喜期待所有的情绪齐齐堆积在她脸上,让人一看就猜到了她的心事。   看她一脸小女儿家的赧然神态,常安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他微微一笑,很自然的揽住她的腰,回头对我们说:“那你们忙吧,我们先回去了。”   我笑眯眯的招手,目送他们离去。常安是个很会体贴别人的男子,他牵着樱兰的手口中说着什么,樱兰频频点头,脸上漾着幸福的光芒。走在旁边的常笑笑嘻嘻的插嘴说了句话,结果被常安弹了个爆栗,马上捂着头闪去一旁。看他们走在一起的样子蛮象一家人的。   我长长吁了口气,“太好了,樱兰的事定下,我也就放心了。”   “好让人意外,常安居然真的要娶樱兰了,看来你功不可没呀。”他伸手揽着我的腰,“好了,我们该处理自己的事了,带孩子回家看看吧。”我点点头。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们要把双胞胎送回张府,托他们照顾一段时间。听说惠妃也曾跟皇上提起帮忙照看双胞胎的事,皇上也同意了,但我们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自家人带着比较好。我们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回不来,我们还是希望孩子能在张府过曾通人的生活,不然若按惠妃的意思,肯定让要孩子们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长大,将来没准又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   因为我注意到四阿哥看璎珞的眼神很特别。对于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这个年纪最需要的就是朋友,偏偏这正是四阿哥所缺少的,在宫里没有同伴的他所以每次出来不是找常笑就是到木兰府逗璎珞,我担心他把璎珞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将来影响到她的成长,所以这也是我拒绝惠妃的原因之一。   “主子,马车备好了。”小史的声音很低沉,透着几分伤感。   “行李都在这儿,都搬上去吧。”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和廷璐就早早起来收拾东西,把该带的行李让人搬上马车。现在正是盛夏时节,听说行程要用近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了新疆那边又是高原,没准天气要转凉了,必要的东西还是要多带一些的。小青小桃她们哭的眼睛红红的,跟着福伯一起送我们到府门口。   我不断安慰着她们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府里还要办喜事呢。上了马车,小史载着我们朝皇宫驶去。这一天,皇上取消了早朝,领着惠妃德妃等人在太和殿前为我们送行。张英夫妇,张廷玉,大阿哥的福晋们,和硕郡主等等全来了。所有人都正装出席,象是参加什么重大活动似的,虽然人们都是笑着的,口中说着各种吉利话,但看得出来大家个个强颜欢笑,感伤的气氛象乌云笼罩在我们心头,直到看见张夫人背身悄悄拭泪,然后强打着微笑转过来时,我的鼻腔忽悠一酸,差点落泪。   这个场面我曾经见过,当初格格出嫁时就是在这里,如今的主角却换成了我。看他们强颜欢笑的样子,搞得我好象要远嫁它乡再也不回来似的。   皇上走下台阶,逐一跟我们这班人马交待事情。先是胤禛,他要代皇上送我们一程,少年老成的四阿哥穿上了皇子正装,听着皇上的叙叙交待,一脸凝重的他频频点头,末了行礼闪到一旁。   皇上的声音很低沉,略有沙哑,除了相邻的几个人别人都听不太真。究竟皇上跟他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注意到四阿哥朝我望了一眼。魏征是负责这次行程的联络官,听说是他主动请缨愿意赴这趟远差,大概想趁机救回缨宁吧。“魏征呀,此去新疆会经过很多州县,沿途食宿以及各地方官的联络工作就由你费心打理了,这个差事琐碎又繁重,你务必尽力担起这个重任啊。”   “是,微臣一定尽心尽力确保木兰安全抵达新疆。”   皇上拍拍魏征的肩,走向旁边的常安,“常安,这次分给你的两百余人个个都是精兵中的精锐,身为带兵的总将官属你职责重大,你不仅要确保木兰他们安全抵达,还在确保两位皇子顺利抵京。回头,朕会派人在兰州一带接应助你护送皇子回京。好了,所有人的安全就交由你负责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皇上放心,臣定不负众望,完成使命!”常安掷地有声的回道,抱拳行礼。   皇上满意的点头,轮到廷璐时,幽幽的黑眸微微眯起,眸中似是多了些疼爱的眼神,廷璐脸上动容,一撩长袍给皇上跪下了。皇上俯身拍拍廷璐的肩,语重心长的说:“廷璐啊,你知道在你们这些年轻人中朕是最喜欢你的,你跟常安一样是个文武全才的好苗子,在朕心中你和阿哥就象朕手心手背的肉,都是朕疼爱的好儿子啊!如若这次能平安归来,朕一定好好栽培,让你成为国之栋梁……”   皇上发自肺腑的一番话感动的廷璐眼圈红了,深深的叩头。“臣谢皇上厚爱。”   “朕知道你离不开木兰,所以,朕给你的差事就是保护好木兰,怎么带她去的,怎么带她回来,一根汗毛都不许少。可记清楚了?”   “是,记清楚了。”廷璐叩头站了起来。皇上点点头,缓缓将目光调向我,那双黑眸也随之溢满浓浓的情感,变得更加深沉了,眉宇间多了几分不舍与痛惜,那么明显的变化相信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触及到他那双黑眸,不知怎么,我的鼻腔一酸,眼底骤然泛起了水意,我忙垂下眼帘避开皇上的目光。   皇上望着我,似乎也想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鼻息却越来越粗重了,鼻翼两侧微微颤动,额头的青筋也一跳跳的,似乎在极力控制着情绪。末了,皇上依然什么话也没说,侧头看向李德全,李德全捧过一摞书递给皇上,皇上看了我一眼,默默的将书递过来。我接过沉沉的书,眼前的视线迅速变得模糊起来。   皇上伸手拍了拍书,似乎还在想着说点什么,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抬眼一看,皇上仍在怔怔的看着我出神,可能碍于有众人在场,不便说什么,或者兴许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吧。皇上给每个人都有话交待,而到了我却没了动静,我是唯一没有得到任何临别语的人。   李德全见状,便上前替皇上说道:“万岁爷说了,知道你喜欢看书,此去新疆路途遥远,让你觉得枯燥时就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李德全这一出声,打断了皇上的出神。   “谢皇上。”我低道。   惠妃看看我又看看皇上,上前柔声劝道:“万岁爷,时间不早了,该启程了。”末了,皇上转过身冲我们抬了抬手,疲倦的说道:“启程吧。”我和廷璐等人齐向皇上叩头行礼,一行人朝外走去。除了皇上和嫔妃们留在原地没有动步,其它人都跟在队伍最后为我们送行。走出午门,一行十几辆大号马车已经停在午门外整队待发,清兵全副武装候立在马车两侧和末尾。附近围了很多老百姓,不知内情的他们看着我们议论纷纷,有说我是远嫁番王的宫女,也有说我是皇上赐给番王的王妃,说法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大家准备启程,一时间车马喧嚣。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抹明潢色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方,正俯视着我们。惠妃德妃她们站在侧后方,离着有段距离,皇上独自站在墙边身边空无一人,看上去显得那么空寂和落莫,一双黑眸也失去往日光彩,变得空洞无神,象是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廷璐走过来,见我微仰着头怔怔的望着一点一动不动,便顺着我的视线朝上望去,他伸手揽着我的腰,轻道:“我们该走了,上车吧。”我收回视线,跟着廷璐朝其中一辆马车走去。所有马车的规制都是一模一样的,而配给我的这辆马车却是特别改造的,车身长,里面布置的华丽又舒适,人完全可以躺在里面休息。我正要登上马车时,忽听樱兰的喊声,回头一看,樱兰正梨花带泪的朝这边跑来,身后是疾步而来的张英夫妇和雪莲。   我刚站好,樱兰便一头扑过来抱住我,“姐姐,我会想你的!你多久回来,别让我们惦记太久啊!”   我淡淡的笑,“新疆在遥远的西锤,岂是三五天就能回来的,光来回路上就要花去近两个月的时间,回来的话,最快也要三五个月吧。”   “要好久啊,我会想姐姐的!”樱兰依依不舍的说。   “放心吧,如果可能,我会给你写信的。”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常安从车尾那边过来了,于是拍了拍樱兰的肩,小声哄道:“去吧,跟常安道个别。”她点点头,朝常安小跑过去。我则对上雪莲和张夫人他们。张夫人眼含着泪,温和的冲我笑着,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张开手臂抱住她,“娘,等我回来。”   “好木兰,我会天天为你烧香祈祷,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归来。”   我又跟雪莲说了些保重的话,临到上马车时,樱兰还在那边泪眼迷蒙的看着常安,舍不得他走。常安握着她的小手,温和的劝慰着并在她额头吻了一记,最后将樱兰送回到张夫人身边,这才翻身上马。常安调转马头正要对全军做出发指令,一回头,正跟我的视线对上,他缓缓笑了起来,冲我绽起一抹自信的微笑,然后举手示意,“全军,出发!”   一番喧嚣声过后,车队开始缓缓驶离午门。张夫人和樱兰在后面喊着保重的话,我掀开车帘向后望,家人都在冲我挥泪摆手,在他们头顶上的城墙内,那抹明潢色的身影仍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儿,象雕像般纹丝不动。   正怔怔的看着,旁边伸过一只手帮我放下帘子,并将我揽入怀中。我叹息一声,把头倚向廷璐的肩窝,手搂着他脖子,低声说道:“我希望我们还有再见到孩子们的一天……”   “会的。别想那么多了,嗯?”他轻拍着我的肩,安慰道。   车队出城的路线刚好经过木兰府,府内的家丁们都涌出来为我们送行,小青小桃更是追着马车跑了几步,一边哭一边喊着保重的话,我冲她们连连摆手,眼睁睁看着木兰府被马车远远甩到后面,这一刻,控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我喃喃道。   就这样,八月末的这一天,我带着皇上的圣旨离开了家,离开了京城,开始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此去新疆的阵容中,除了魏征及他的几名手下,还有廷璐,廷玉,常安等人,再加上皇上拨配了两名宫女和十来个苏拉随侍照顾,二百余人的清兵,林林总总也有近三百人,称得上浩浩荡荡的一支军队。胤禛打头走在最前,廷玉和常安陪在他旁边,领着车队出了京城一路往西驶上官道,大半日后经过了通州,京城已经被我们远远甩在后面了。   “四阿哥,就送到这里吧,后面的路程就交给我们吧。”常安恭手说道。   皇上的旨意是让胤禛送到通州,此时已过了通州又行了几里路,常安和廷玉纷纷劝他该回返了。陪同四阿哥前来的官员也劝,胤禛这才拉住马缰绳停了下来。我们的车队继续前行,缓缓从胤禛面前驶过,我挑开车帘,看见胤禛端坐在马上,默默的看着车队陆续从他面前经过,一侧头,正跟我的视线相遇。   他静默的与我对视着,不苟言笑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一抹极淡的,不露痕迹的伤感神情。我突然想起来,以前胤禛一出宫总爱跑到木兰府消磨时间,不是跟孩子泡在一起,就是随意使唤我的丫头寻开心,其实他喜欢的是那里的生活氛围。还有那次在常安府家坐客,胤禛和我在膳桌上为争抢一根青菜暗中叫劲的情形,直到这时我才恍然明白,狐独的胤禛把我当成了他的朋友他的同伴,喜欢和我们一起玩闹。   而此刻,我要走了,刚刚找到生活乐趣的胤禛又要陷入冷清无趣的皇宫生活了。   现在想想,胤禛很可怜,虽然将来会一步登天,但是他的少年时代留给他的却是一汪死水,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记忆,难怪胤禛的性情给人一种冷硬刚烈的印象,很少看到另一面的柔软。记得有句格言说,性格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也许正是因为胤禛的性格中缺少柔和的一面,所以刚硬无情的他才能顺利扫清前面的路障,直到一步步登上帝位吧。   想及此,马车快要驶过胤禛了,我冲他轻轻挥了下手,胤禛仍端正坐姿的看着,脸上也依然是一成不变的落莫神情。渐渐的,胤禛的身影被甩到了后面,我这才放下车帘轻轻靠回座位,落入廷璐怀中。   廷璐一手搂着我,一手挑开后面的帘向后望,轻声说了句:“我觉得四阿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们这一走,对他的打击挺大的。”   闻言,我看了后面一眼,胤禛已经在随从的陪伴下回返了,他的马速很慢,给人一种很沉重的感觉。“为什么?”   “你想呀,四阿哥平时属跟我们相处的时间最多,这一走,周围的朋友都受到影响,大阿哥他们远在新疆,常安和我们也要一走数月,常笑被送去了别处,如今他再出宫就没去处了……”经廷璐一说,我才恍然想到这一点,怪不得总觉得胤禛的眼神很伤神,现在更加觉得他值得同情了。   “我们面临的局面也不是很好,不过跟四阿哥比起来,好歹朋友们都在一起,比他还好过一些。”我叹道。   “行了,我们不要为别人的事操心了,以后就要为自己打算了。”廷璐用力搂了我一把,我很是依恋的搂着他,轻声道:“我们走得还算安心,孩子托给了娘,府里的事也处理清了,没有什么让我牵挂的了。”   廷璐温温存存的亲吻着我面庞,“没有了包袱,我们才好集中精神应付那个杀千万的番王。木兰,你真的对那个番王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我冥思苦想,努力在纷乱繁杂的记忆中搜索与新疆和番王相关的人与事,在我出神的回想时,廷璐握着我的手轻轻摩挲。想着想着,我隐约好似捕捉到一点印象,“上次我去乾清宫见皇上,曾看见皇上送新疆使节出来,那身少数民族服饰我看着好象有点熟悉,曾在哪里见过似的……”我用力的想,渐渐的,沉积在脑海深处的往事被唤醒,重新浮现出来。“啊,对了,在我们成亲之前我不是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有次我在宫里迷了路,正想找个人打听打听,后来就看见有人也站在那儿,那人穿的跟使节那身服装差不多,一看就是从边远的地方来的。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冲过去问路,他……好象年纪不大,三十岁上下,他有点爱搭不理的,跟他说什么他也不回答,直到后来有个官员找过来才把他拉走。”   “他是番王吗?”   我摇头,半埋怨的叹道:“这哪儿知道,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也不知说的是不是他。”   廷璐从旁边的百宝格里取出当初皇上收起来的那幅画像打开来看,“只见过一面,就把你的相貌画得活灵活现,可见你给他的印象很深……这就是你说的一见钟情吧。”   “他是一见钟情了,我是一见恐怖啊。”我接过画像卷起来,扔去一旁,“但愿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如果他知道我成家生子了,也许会就此放我们回去。要是蛮不讲理的一个人,你觉得我们有胜算吗?”   廷璐闭眼想了一会儿,遗憾的摇摇头:“很难讲,那种地方的人都各自为王,想来他们个个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你想呀。他们连大清都不放在眼里,也不听从大清的旨意,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可惧怕的事。”听他一说,我不由有些担心了。新疆那一带地势高,那里的人很少跟平原人打交道,一直过着封闭的生活,再加上思想守旧,很难接受外界新事物,万一我们过去很难跟他们沟通怎么办?这才是我所担心的局面啊!   不过话说回来,准噶尔部也是那里的一个蕃地,噶尔丹不是很通情理吗,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坏。   车队一路西行的途中,我的衣食住行都有魏征打理,出门在外,有这样一个人前后张罗,倒也没有什么让我感到不便的地方。魏征身为礼部官员,原是从地方升迁进来的,最善长与各种人打交道,这一路上,他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我们白天紧着赶路,傍黑时分打尖住店,一行几百号人的吃住问题全部落到魏征一人头上,这时才发现魏征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每经过一座城镇他就会派人联络当地官员,安排我们住下,然后补充粮草,每次进城补充给养就要储备好接下来若干天的口粮。当时出发时还奇怪,除了我和廷璐一辆马车,廷玉,魏征和常安等人的车辆外,还有十几辆大车一路随时,这些车辆做什么用。后来才知上面塞着很多口粮以及炊事用的锅灶等物,这就占了四五辆大车,其它的车上则载着大家的更换衣物。   就这样,马车明显的不够用,又在途中增加了几辆。   我和廷璐还有那些高级官员的膳食跟下面的士兵苏拉等人一视同仁,吃着同样的饭菜。有时错过了城镇,我们还要在野外露宿。以前我和廷璐常跟着常安他们急行军,野外露宿是常有的事,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此次护送的清兵大多是常安手底下的人,以前参加过解救我的行动。这次出来,行程中多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大家在一起相处的也蛮融洽。   “常安将军,我们的锅一次只能供应百十来人的饭量,让你的人轮番吃饭吧。”魏征对常安说道。   “知道了。廷璐他们都有了吗?”   “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剩下的让士兵们用吧。”   常安过来看了看,开始安排士兵轮番吃饭问题,那个时间,我和廷璐廷玉正在车上轻闲的用饭。我托着碗细嚼慢咽的吃着,一边听着廷璐他们谈着接下来的行程。一边是沉稳的智囊廷玉,一边是有勇有谋的廷璐,我还是头一次跟他们兄弟两人共同经历野外生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塌实。“二哥,前面就是郡县了,你以前出外差的时候象到过那儿吧?”   廷玉点点头,慢慢的嚼着,边想边道:“半年前曾去过,当时是奉了皇命请那里一位前朝的诗文前辈入瀚林院,可惜到了那儿才知,那位前辈提前一天自缢了。那位前辈是个有骨气的人,宁死不愿食大清俸禄。”   廷璐耸了耸肩,“这不稀奇,还记得三年前,徐学士再三邀请顾祖禹参与的编修的事吗,顾祖禹不愿为清廷修书给拒绝了,皇上当时一听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此外,我还听说了好几出这样的事呢。想不到,前朝还真有几个有骨气的人。”说着,廷璐夹了一筷子肉放到我碗中,“多吃点。今晚看着要变天,但愿不要下雨,不然后面的路就难走了。”廷璐一边说,一边大口大口吃着饭菜,一副很香甜的样子。我笑了,“在外面吃饭跟家里不同吧,在家里可没见你吃得这么有劲头。”   “我是饿的,白天跟着常安带了一整天队,到了晚上肚子早饿扁了。现在才知道常安的差事一点也不比修书轻松,常安真不简单,天生带兵的良将!”“现在知道带兵不易了?以前你不是吵着想领军职吗?”   廷玉静静的咀嚼,一直用温情的目光望着我们,我偶一回头,正好撞见他的视线,扭头看了廷璐一眼,打趣道:“二哥,你是第一次在野外打尖住宿吧,有没有想二嫂呀?”   廷玉笑了一下,“吃你的饭吧。”廷璐呵呵一笑,伸手过来拧我鼻子,“二哥的玩笑你也开,没大没小。看来你的精神恢复得不错,这么快就忘了离愁了。”   廷璐的话提醒了我,我淡淡的一笑,“得过且过吧,我觉得自己该拥有的都有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憾事。”廷玉看了我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数落道:“没事说这个不吉利的话做什么,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还要活得长久。”   “就是这话,我赞成。”廷璐笑呵呵的赞了廷玉一句,扭头凑到我耳边说悄悄话:“二哥的话你得听,不然他搬出老夫子那套能数落你一大天。”廷璐嘿嘿一笑,象给我示范似的马上赞美了廷玉一句:“二哥,说的对极了!”   廷玉不用听也猜得出来廷璐说了些什么,眉头微抬,用埋怨的眼光看着廷璐。就在这时,车帘忽的被人掀开,常安的朗笑声响起,“你们几个躲在车上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行了,我们下去吧,车里可挤不下四个人。”廷玉笑了笑,率先下了马,廷璐也跟了下去。我正要收拾碗筷,准备把它们撤出去洗,常安把手伸到我面前,手中捏着一枚鸡蛋,“刚煮熟的,还热着。”   “可是,我已经吃饱了……”话是这么说,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接了过来。常安笑了,放下车帘出去了。我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鸡蛋,心道:莫非他专门给我这个来了?常安真会体贴人!我笑了,从床头的百宝格里取出食物盒,打开盖将鸡蛋放进去,心道:等廷璐半夜饿了,可以解解饥。   等我把车内收拾好,端着托盘走出马车,廷璐他们三人正跟魏征聚在一起谈天,我看了看四周,发现士兵把用完的碗筷放下一个集中的筐中,筐一满便有两名苏拉抬起来朝一个方向走去。那边象是有洗碗的地方,因为有别的苏拉抬着洗干净的碗筷回来。   我闲着也没事,便自己端着托盘朝那边走去。没走多远,果然看到一条小河,几个苏拉正在河边忙着洗碗,洗衣服。我来到河边正要自已动手洗,旁边的苏拉看到忙把东西接过去,“夫人,这种小事哪能您动手,交给我们就行了。”我温和的一笑,“没事,反正我也闲着,不要管我了。”   他们有些惶恐,见我蹲在河边动手洗碗,个个手足无措的在旁边看着,其中一个壮起胆子,小心翼翼的问:“夫人,莫非我们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我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许我是好心想帮他们点忙,但是在他们眼中看来,我这不是做好事,而是夺了他们的差事,或是觉得我对他们做事不满才采用这种方式打他们的脸。   想罢,我微微一笑,只好站起身来,“算了,那就麻烦你们帮我处理了吧。”苏拉齐行礼。我返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忽见山林中有道亮光一闪而过,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朝发光处望去,只见密林中出现影影绰绰的身影,那是……什么?我眯起眼睛细看。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士兵们一部分在吃饭,一部分已经入睡了。要不是有亮光一闪,我也不会注意那边的动静。细细分辨,好似数条敏捷的身影在树林间穿行,在月光的照射下不时有一星半点的亮光,很象是兵器反射的光。就在这时,警戒的士兵大喊:“附近有动静,全体戒备!”常安也在发令:“全体注意,进入戒备状态。”   正在吃饭的士兵放下碗,睡觉的士兵们也翻身而起,聚群聊天的也都迅速散开,拿好武器各自寻找掩藏点,廷璐正在叫我的名字,我正要跑过去,忽然注意到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人一晃而过,把我吓了一跳,正要定睛细看,忽有人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木兰,这时候别乱跑!跟我过来!”   “廷璐,刚刚那里有人!”我指了指有动静的地方。   “不要理睬,好象有批人马在附近关注着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廷璐拉着我回到营地的马车,他说了一声在这里等我就放下帘子跑没影了。我掀开车帘,看见士兵们飞快熄灭火堆,并以马车为中心呈半包围状态陆续散开,从发出指令到进入临战状态,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应变之快,完全出自常安军营的作风。   我坐在马车里心里也紧张的很,暗暗心想,莫非这山林之中有流寇盗贼出没?   过了一会儿,忽听寂静的山林中有人发出一长两短的口哨,常安做出警报解除的指令,士兵们这才各自各地解散,车帘一动,廷璐飞身钻了下来,夹带着冷风也席卷进来。“没事了,也不知是哪伙人,刚刚路过这里。对我们没有敌意也就放心了。”   “走长路就这点不好,不安全,害得我提心吊胆的。”我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有常安在不用担心。你累不累,早点睡吧?”廷璐帮我把座位收起,被褥抖开铺好,经他一说我也确实觉得累了,钻进被窝躺下来。我抬眼看着他,“我们还有多久到新疆?”   “才走了一半的路,前头还有老远的路呢。怎么也得十来天吧。”他伸手抚上我额头,低头亲吻了一下,“好好休息。”我点点头。“你呢?”   “我跟二哥常安他们再待会儿,你先睡。”他放下帘子将车门关好出去了。我把车上的油灯挑亮,移到床头,然后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准备看上一会儿。刚翻开首页,忽然发现第二页的空白处被人用工工整整的楷书写了满满一页,正是我以前唱过的一首歌,再看笔迹我一眼认了出来,是皇上的字!   他居然把那首歌的歌词从头到尾记得一字不错,最后那句: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旁边多了一点墨迹,象是笔尖刚刚沾过墨,触到纸却又不知写什么就这样收笔了。我几乎可以想像到皇上一定是半夜写的这些字,一边写一边回忆初次听我唱歌的情形。现在想来,那次去木兰围场围猎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怔怔的看着那页纸,回想着过去的事。想不到那么久远的事,而且我只唱过一次,皇上居然默下了全部歌词,真是不简单……可惜,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翻看着后面,渐渐的,困意袭来,不知何时便合眼睡了过去。意识朦胧间,感觉冷风扑面,耳边传来衣衫的悉索声,有人把我手中的书抽走,哗啦啦翻了几页,突然没了声响,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轻声抽回书架的声音。接着,有人挨着我躺了下来。   熟悉的味道传来,廷璐将我揽入怀中,我则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这天夜里,大家都睡得很沉,常安廷玉他们在马车上休息,士兵们则几人裹着一条毯子就在草地上呼呼大睡。整座山林笼罩在暗夜中,寂静无声。   接下来的行程由于地势复杂多变越来越艰苦,天气,温饱,疾病……等等各式各样的状况开始频频发生。有时走在颠簸的山区小路上突遇一场倾盆大雨;有时补充完干粮和水,结果走了四五天的路才到了下一村镇。越往西走,地势越高,雨水也变得越来越稀少,放眼望去到处是干涸的黄土地或是黄土坡,我们的马车走得越发缓慢。   幸好士兵们什么样的恶劣环境都经受过,一直默默的忍受着。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和苏拉们就受不了了,一个宫女途中生了病被留在某村镇里。虽然我一直坐在马车里,可一路颠簸的情形也舒服不到哪儿去。所以时而在车上坐着,时而下来跟着部队一起走。   刚出京城时,士兵们都是一人一骑轻装上路,行程也快,越到后面随着复杂的山势和路况车队走的越慢,过甘肃之后,只剩一半士兵拥有马匹,另一半马匹不是留给了各地驿站,就是途中出了状况丢下了。如果算来,行程比我们预先估计的时间还要长,不过我们终于快抵达与番王约定的地点了。 第86章出发新疆   “前面就是溪水湾了,大概再有半日功夫就到了。”常安看过地图,跟大家说了一句。溪水弯,与番王约好的接头地……我心里突然象压上了一块石头,沉沉的。廷璐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我的手搂着我的腰,我们共骑着一匹马与廷玉常安等人走在车队前端。   不远处,已经可以望见下一个村镇了。这个村镇很小,小到连个地方官都没有,原因很简单,这里太穷了。这座小小的村镇原本在地图里找不到,正因为番王将地点定在这里才使得我们知道溪水弯的存在。当初皇上也是派人调查才知确有其地。我们这支车队一路深处,穿过杂乱又破旧的村舍密集区,终于看见一大片五色帐篷坐落在前方。正是番王派来接应我们的人马。   小小的村落很少有外地人光顾,如今不止番王的人马驻扎于此,连我们这支由正规军保护的车队也到了此地,这简单轰动了整个村落,所有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小小的村落一时间变得热闹嘈杂起来,象过年似的。我们一到,一名哨兵马上进帐报告,很快,各个帐篷里陆续钻出若干男子,迎了上来,打头的人隐隐约约有点印象,象是曾经见过似的。   魏征驱动坐骑走在最前,快到他们近前时翻身下马,双方抱拳行礼。“魏征,这次你们大清皇帝不会又弄个假的来糊弄我们番王吧?”   “使节大人,这是哪里话呀,天下那么大一模一样的人多了,谁知道宫里也有两个那么相像的人。不过这回送来的姑娘应该是你家番王点名要的那个。”   听他们一席话我明白了,原来打头的领队是几个月前进宫给皇上送画像的那个使节萨比尔。魏征说完了话,伸手朝我指来。领队抬头朝我望了一眼,又奇怪的看向与我同骑一匹马的廷璐,眉头微皱。“魏大人,你可知道我家番王点名要的姑娘可是我们未来的夫人,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夫人的吗?”   夫人?听了那人的话,不止魏征愣住,常安廷玉和廷璐均吃了一惊。我也惊愣住了。   领队萨比尔率众人朝这边走来,廷璐小声在我耳边道:“我放你下去。”然后,翻身下马,将我抱了下去。萨比尔走到近前对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仍一脸半信半疑,但起码的礼节没有忽略,领着众人向我行礼。原本我也想回礼的,可一想,他们连大清都不放在眼里,我凭什么对他们行礼,更何况番王也没在这里,对他们行不着大清礼节。   好吧,跟他们无需客气。   我表情淡淡的,微微颔首。“辛苦各位远程而来,不知你们的哈拉汗大人接下来作何打算?”萨比尔闻言微怔,他身后的几位头目也是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次冲我看来,脸上不约而同换上了敬重表情。   “我家王汗有令,命我们以夫人的礼节迎接您。送您来的原班人马到这里就可以返回了,接下来后面的行程将由我们负责护送。夫人,您觉得意下如何?”萨比尔恭敬的答道。   奇怪,刚刚对我还一脸怀疑的神情,转眼间就变得恭恭敬敬的。莫非他们喜欢吃硬不吃软?我疑惑的扫了他一眼,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廷玉和常安他们也是一脸不解的神情。一听萨比尔要求他们回返,都又惊又担心的朝我看来。他们此次前来的任务不止送我过来,还要接太子和大阿哥平安回去,岂能在这里返回?   我想了想,说道:“萨比尔。”萨比尔忙行礼,“番王即然命你们以夫人的礼节迎接我,那我说话算不算得数?”   “那是当然,连我都要听夫人您的吩咐呢。”   “那好,皇上的旨意是命他们把我护送到番王跟前,哈拉汗即然不在这里,他们就不能交差,而我也信不过你们。不如让他们一路随行,等到了你们的属地再说。”   萨比尔迟疑了一下,躬身道:“就按夫人的意思吧。另外,属下们已在这里恭候多日,夫人即已到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启程回雅尔吧。”   我点点头。萨比尔转身冲属下做了个手势,帐篷后面陆续牵出几辆大马车,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常安命令部下原地休整,随时待命出发。从这一刻起,我同伴们的时间将会越来越少,等到了雅尔也就是我们分手之时,想到这儿,我的眼底渐渐有了湿意,满心被伤感的情绪所包围。为了不让同伴们看出我的心事,我一直强打着微笑,装出一副即来之则安之的安然神态,其实心里怕的很。来时的一路上我和常安廷玉他们有说不完的话,现在站在这里,我便有了新的身份,不能再跟他们象过去那样随意谈笑了。还有廷璐,虽然他近在咫尺,我却不能再拉他的手,哪怕一点点亲近的举动都不行,担心引起那帮人的怀疑。   毕竟我是以姑娘的身份来的,在太子和皇子平安离开新疆之前,不能露出半点引人怀疑的破绽。   我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廷璐,他正静默的望着那边的人马,不知在想什么。少顷,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低头看来,嘴唇绽起淡淡的笑,小声道:“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从现在我就是你的随身大夫了。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很多医书,这样我才好时时跟着你,不被他们怀疑。”   闻言,我为之一愣,记得他一路上每晚临睡前都会翻看一会儿书才睡,还以为他是睡不着,看书来打发时间的,原来还有这层意思。我惊讶的看着他,低问:“临时抱佛脚才学的东西,行不行呀?你连草药都认不全呢。”   “马马虎虎啦,反正又不会真的给你看病,以后没事你就装装病,我才好发挥下作用嘛。”廷璐偷偷冲我眨眼睛,然后漾起一个沉稳又自信的微笑,好让我安心。   看他已经有了应付的办法,我心里真的塌实了好多。廷玉和常安相互对视了一眼,“相信番王不会让我们在雅尔滞留太久,木兰,等你见了番王先提释放两位皇子的事,让常安先把他们送走。”   我点点头,“知道了。”说罢,长长吁了口气,等把两位皇子转移走,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后面就是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机会了。我们正说着话,忽听魏征咦了一声,立刻打断我们:“快看那伙人?”   经他一提,我们齐扭头看村外望去,只见又一群黑衣游牧装束的男子快马驰来,从我们休息区中央的空地穿行过去,直朝对面的萨比尔一伙人奔去。他们回来的速度有多快,过来的时候依然有多快,丝毫没有因为这里人多而减速。唯一值得我怀疑的是他们在经过我们的时候,大部分黑衣人都扭头朝我们投来一眼,那眼神似乎对我们很留意。廷璐眯起眼睛,怀疑的说道:“这伙人……有点古怪呀?”说着看向常安。常安双手抱胸,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我们在山林里遇到的那伙人没准就是他们!”   “我也这么觉得,来时的路上一直有被人跟踪的感觉,我看,兴许他们在暗中监视着我们呢。”   我拉了拉廷璐的衣袖,“你说什么,他们跟了我们一路?为什么?”   廷玉略一思索,沉声道:“他们在暗中观察我们,也许想摸摸我们的底,看我们有没有玩花样吧。”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那群黑衣人已经下马回到他们那边去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在跟萨比尔交谈,说话期间不时朝我们这边投来一眼。过了一会儿就见萨比尔招招手,黑衣人点头离去。   “刚刚那群黑衣人的身手不错,不下于噶尔丹身边那群铁卫。”常安佩服道。廷璐摇头,回以一笑,“你说错了,噶尔丹手底那帮人是我见过的最强悍的一支队伍,刚刚那伙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说着,回头看了看身边的自己人,小声补充了一句:“说句实话,若是一对一,我们的人好象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常安遗憾的摇头,无奈的低道:“没办法,我们的清兵多在校场练习出来的,而这里的人,天生就是一副骑兵料子。生活的环境不同,培养出来的人也不同。如果,把我的人放在蒙古或是高原摔打摔打,相信也不比他们差。”   那边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会儿萨比尔领着黑衣人头领走过来,“夫人,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启程吧。”我点头称好,萨比尔伸手示意,马上有人牵过来一辆马车,车身被五彩的布装饰一新,一看就是特意布置的专程接夫人用的。我淡淡一笑,“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习惯做原来的马车,在进入你们的属地,正式见过番王之前,我还是用自己的东西比较好。”   萨比尔不置可否,行礼退了下去。倒是旁边的黑衣人挑眉朝我看来,对我温温柔柔发号使令的做法感到很不可思议。   于是,原地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两班人马合为一队继续朝目的地行进。萨比尔与黑衣人的队列在前,我的马车被“保护”在中央,旁边跟着廷璐和魏征廷玉,马车之后是萨比尔的手下,常安和他的人马负责断后。合并为一队后,接送我的队伍被拉得更长,车头望不到车尾,名符其实的一支浩荡长龙。   此后,我们又行进了七八天,从村落开始,队伍进入急行军状态,很快雅尔的属地远远在望了。我们来时的途中,两支人马各自做饭各自打理自己的事务,我依然维持着来时的习惯,只吃自己人的饭菜,坐自己人的马车,平时也是跟廷璐他们在一起。但是唯一的变化就是,我们之间的玩笑话少了,只谈正经事,而且他们对我也刻意开始保持距离,廷璐想跟我说说话或是拉拉手都跟做贼似的要避人耳目。   最后一次送饭到马车里,廷璐趁机搂着我脖子,狠狠吻了好一阵,我抱着他不肯让他走,眼底都湿润了。他捧着我的脸频频亲吻,最后还是拉下我的手,低声说了句:“明天就要进入雅尔了,你要事事小心。”说完,转身便要走。我拉着他衣袖,眼泪扑簌簌直掉,他猛的喘了口气再次转身抱住我,很不舍的猛吻了一番,最后二话不说拨开我的手便下车走了。   “廷璐!”我叫着他的名字,忙拨开车帘,他已经大步朝廷玉他们过去了。   这是我们两人最后一次单独相处。那天夜里,我全无睡意,坐在车上抱着膝盖怔怔的发呆,什么时候挑帘朝对面的马车望去,那边都亮着灯。我注意到,廷璐和廷玉的马车上,里面的灯亮了一整夜。   清晨的干粮是常安送来的,一夜未睡的我双眼有些发肿微红,常安似乎看出我曾经哭过,心疼的看了我一眼,将馒头递给我,轻声道:“你要好好保重。”   我点点头,打起精神勉强的笑了笑,泪水却扑簌簌直掉。我吸了吸鼻子,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常安忍不住拉起我的手用力握住。   “廷璐为什么没来?”   “他怕被人看出破绽……就让我送来了。”常安拍拍我的手,安慰道:“木兰,我答应你,不出两个月我会尽快返回来跟廷璐一起把你接走。只要忍耐两个月。”   两个月……时间太久了啊,我看着常安默默的点了下头。常安缓缓松开握着我的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帘子垂下阻隔了两人的视线。等他走后,我抱着膝盖,任凭泪水在脸上恣意纵横。   “哈拉汗大人来了!”   我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车队速度明显加快,我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里面,连掀开窗帘的兴趣都没有,整个人静默的如同雕塑一般。行了一阵子,马车骤然停止,外面传来相互问候声,说的都是听不懂的方言。过了一会儿,听见一个略有沙哑的嗓音在问:“接来了么?”   萨比尔低声道:“是,大人,她就在马车上。”外面响着很多杂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我却可以清楚的辨出有匹马朝这边走过来,走的不快不慢,直到我的马车前马蹄声停止下来。渐渐的,周围的各种声响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悄然无声了,番王就停在外面,跟我只隔着一道布帘子,原本以为他会掀开帘子确认一下,孰不知等了一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直到马蹄声再次响起,萨比尔驱马过来小声问道:“大人,您不确认一下么?”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阿哈汗低沉沙哑的嗓音平静的说道:“不用了,是她。”声音中透着无与伦比的气势,萨比尔低声咐和。奇怪,他连帘子都没打开,也不看我的样子怎么就知道是我呢?我忍不住抬手想掀开窗帘一角看看这位番王到底是何等模样,手刚摸到帘子掀开一角,没等看清什么,突然有只手掌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我微惊,正要缩回来,那只手握的很有力,竟没让我逃脱。   他用力握了一下就轻轻的放开了,却吓得我的心砰砰直跳,这、这又是一个强势的君王吧?不知为什么,我隐隐觉得这个人不好惹,不知自己能不能有没有机会从他手中平安逃脱。被他握过的那只手麻麻的,似乎仍能感觉到刚才的力度,我缓缓手握成拳,试图消除他带来的影响。   过了一会儿,马车继续前行,但响起的马蹄声明显的少了许多,似乎很多人没有跟上来。渐渐的,我突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周围能听到的多是在用方言说话,听不到一星半语的汉话。怎么回事?负责外交的魏征哪儿去了?渐渐的,我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转身掀开车后的帘子朝后望去,只见马车后全是清一色的当地人,明艳厚重的民族服装让五大三粗的士兵们个个显得彪悍勇猛,沿着长长的龙形队伍望去,只见常安的人马和廷璐他们都伫留在后面,没人跟上来。在他们所站的地方筑有一道低矮的土墙似是分界线一般。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不跟着队伍前行?   我慌了,猛的掀开车帘探头张望,因为情急,差点踢翻脚下的火盆。帘子一掀开,马上有强劲的风吹进来,我不由眯起眼睛向外望去。眼前的风貌让我一时呆住了。从来没有到过高原的我如今见识到异域风光了。放眼望去,到处是复杂多变千奇百怪的地貌。从我少得可怜的知识里只知道新疆地区属高原,多风少水使得这一带变得十分干旱,这一看彻底对干旱有了更深的认识。由于风蚀作用,这里的地面处处是相间排列的土墩和沟槽,再往远看,许多形状奇异、大小不等的土阜、土丘越来越密集。附近的民舍多是低矮的土坏房,密集的民舍由近到远变得越来越稀疏。更遥远的地方隐隐可以望见隐约的山影。   不过,我没有心情欣赏周围的景致,马上朝车队张望起来,果然,整个车队里看不到一个同来的人,全是清一色的当地人。为什么会是这种安排?也没有告诉我?眼看着队伍离廷璐他们越来越远,我有点不安了,风呼呼的迎面而来,吹得衣裙忽啦啦乱抖,发丝也上下翻飞,我不得不眯起眼看着廷璐他们。“廷璐!”我大喊。   他们已经看见我了,见我探出车身个个紧张的朝我望来。不可以,没道理现在就把我们分开!我急了,低头看了看马车速度不快却也不慢,跳下去应该不会有事。廷璐似乎猜到我要做什么,神情大变,叫着我的名字就要往前冲,但是却被一队当地士兵拦住,无法冲上来。我焦急的看了他们一眼,一咬牙,不顾危险纵身跳了下去。   一着地就被惯性带的跪倒在地上,磕得膝盖生疼,我顾不得许多站起来歪歪斜斜的朝后面奔去,后面的士兵们见状正要拦截,忽又顿住,目光齐唰唰朝我身后看去,谁也没有动手。只闻身后传来清晰的马蹄声,好象有人朝这边追来。我头也没回,仍奔跑着。那人追至近前,一只手臂很快从我腰后抄过来,同时腰际一紧,我的脚顿时离开地面身子腾空而起。“啊!”我惊呼出声,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眼间自己落入某人的怀抱。   我挣扎着大叫:“放开我,我要去找……”一抬头,终于跟这位番王打一照面,浓眉大眼,高鼻梁,粗犷的面庞刚毅果断,一双黑眸正灼灼有神的紧锁着我。一看到他,我顿时愣住了,这人……好似从哪里见过……脑海深处的记忆瞬间浮现出来,我猛地想起那次在皇城迷路时的情景,没错,就是他,在毓庆宫一角如木柱般静静的立着,侧头看着我,深沉的黑眸不带一点感情。当时,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族服装,我还傻傻的跑过去问路。   渐渐的,脑海中的印象变得越来越清晰,我惊呆呆的脱口而出:“是你?”   原来他真是我们口中说的那位土尔扈特部的番王,我们……真的见过……   他低头深深的看着我,紧抿的嘴唇微微弯起勾起一抹久违了的浅笑,略沙哑的声音低道:“这次,你可不要迷路了。”我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回话。他的声音,他的眼神跟三年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直到腰间的手臂一紧,才把我从怔呆中扯回,也听见廷璐在那边喊着我的名字。扭头望去,廷璐正担心的看着我,还有常安廷玉他们都不知番王会怎样对我,个个一脸担忧的望着这边。“为什么不让他们过来?他们应该跟我在一起不是吗?”我低问。   “我不喜欢让大清的兵力进入土尔扈特部的领地,到了这里,你的安全我会负责,你不再需要他们保护。”他伸手扳过我的脸,确认我是否听清了他的话。这跟我们来时的预想完全不同,番王怎么能把他们拦在领地之外?   “不行,皇上和你明明约好,双方正式见面,他们交人,你们要放了扣押的的两位皇子,这样才是正常的办事程序。不是吗?”看着他我居然没有了来时的害怕和恐慌,跟他据理力争起来。蕃王静静的看着我,抬手做了个手势,旁边的队伍继续前行。他抬眼朝队伍最后的清兵望了一眼,低头看着我,没有任何变通的说道:“在这里,我说了算。”   说完,他就要调转马头前行,我急了,忙拉住他手中的缰绳,阻止他离开。“等下,你身为蕃王应该也有蕃王的气度,说出的话就要做到。我可以留下,但是交换条件就是,你要马上放了两位皇子!”   一时着急,我忘记了给他留余地,听了我的话,他静静的停在原地,反问:“如果我不照做呢?”   一句话就把我噎了回去。我微愣,是啊,他一个蕃王又不用听命大清行事,如果不按约定的事情去做我也无能为力,要是把他逼急了也许会让事情对我们更加不利。想到这一点,我缓了下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两个人我会放了他们,不过,要等我们举行完大婚之后。”   皇子多留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要想办法早点让他们走才行。“可是,他们领的旨意是把我送到,立刻带两位皇子返回,如果你不放人,他们也无法回京交差,你真的放心让几百号清兵守在家门口?据我所知,这次随来的将士们是皇上从几座大营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可以说百里挑一,让这支人马驻守在你的领地边,不是一种威胁吗?”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这件事。见他似有动摇之意,我忙说道:“皇上把我赐给你,可是带着十分的诚意,他真的想跟你交好。你可以按你的意愿行事,没有人敢说你什么,但是,如果身边多一个象大清这样国富民强的大国盟友支持相互依存,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而且你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只要让大清皇帝看到你的诚意,这就足够了,比如善待远道而来的大清将士们,以少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回报,对你来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吗?”   他静静的听着,听得很认真,好象快被我说服了。他抬头朝廷璐他们望去,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廷璐他们看见车队继续前行,我和蕃王却一直停留在原地相互交谈,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安又疑惑的看着这边。我把手轻轻放在蕃王的手上,他收回视线看着我,“那就听你一次,今晚安排一个宴会款待他们,明日就让他们离开这里。”   说着,他翻手握住我的手揽在我腰处,另只手牵着缰绳调转马头准备回返。我不习惯跟一个陌生人保持这样亲密的姿势,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我也有件事要问你……”他慢慢驱马前行,突然问了一句:“廷璐是谁?”   我心头一惊,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样一想,气息都变了,心砰砰的狂跳起来。如果,被他知道了我和廷璐的关系,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们。我正紧张的胡思乱想中,他又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塌实下来。“刚刚听你在喊这个名字。”   “他是……我的随行大夫,我身体不太好。”我按廷璐事先说好的身份说道。   “那就好,我中意的东西不喜欢跟别人分享,有谁对你太过关注,或是跟你纠缠不清,我是不会让他活在世上的。不过即是大夫就算了。”他似乎在跟我表明自己的立场,说到这儿,有个士兵推着宫女走过来报告:“大人,我们的马车都满了,这姑娘是服侍夫人的,怎么办?”   蕃王看了宫女一眼,随口道:“让她走回去。”   宫女胆怯的看了看荒凉的四周,战战兢兢的小声道:“大人,好象还有很远的样子……别把我丢下……”蕃王带来的人马都是骑兵,马车也没有空闲的。宫女以前跟苏拉共乘马车,如今那帮苏拉们要留在常安那边负责照顾皇子们回去,她却要陪我留在这里,人地两生的她不免有些恐慌。   蕃王不悦的皱起眉头,缓缓说道:“如果,天黑前你到不了龙城……就留在外面自生自灭罢。”   旁边的士兵推了宫女一把,不耐烦地说:“那你动作就要快点了,还有四五里路呢。要命的话就快跑!”宫女被推了个跟头,疼的哭起来。这时,蕃王的眼神变了,森白的眸子透着无情的杀气,我似乎可以感觉到自他身边发出的阵阵寒意。宫女的表情似乎很为,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被派到这里受罪,这一路上多亏了她的细心照顾。我同情的说道:“你不想留在这里的话,就跟常安的队伍回去吧。我不勉强你。”   宫女闻言,又惊又喜的抬起头,“真、真的?奴婢可以回去……”话还没说完,她一下子惊呆住了。我听见耳畔响起拔刀的声音,转眼间,一把青光闪闪的弯刀指向她。   “我这里不留背叛者。要死要活你来选。”蕃王无情的看着她。   宫女惊恐的眼睛睁得老大,吓得说不出话来。“奴、奴婢想……”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蕃王,再看浑身瑟瑟发抖的宫女,忍不住出手横在那把冰凉的刀下,劝道:“算了,不要为难她了,她想走就让她走吧。”蕃王没有动,宫女自然吓得也不敢动,我催促道:“你快走啊。”   宫女好容易才找回魂魄,惶惶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要走。蕃王手下骤然施力划向宫女的脖子,我大惊,忙抓住他的刀,“不要!”宫女只是害怕而已什么错也没有,他竟然想要她的命!突然,手心一阵割痛,我轻呼出声,手象触电般一抖,只见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渗出流了下来。蕃王手一顿,脸色微变,吃惊的朝我看来,“愚蠢,你竟然为了这种人不惜伤害自己?”   那个宫女见蕃王要杀她,更是吓得没命的跑起来。蕃王一见,举起刀朝她背后掷去。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保宫女听见我的惊呼回头望了一眼,就那瞬间的功夫,那把刀刺进了宫女的胸膛,她惊恐的喘了几口身子软软的扑倒在地,伤口处很快渗出血水流淌到地上。   她挣扎了几下,不动了。那些本地的士兵似乎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了,就象看到杀死一只兔子似的无动于衷。不远处的廷璐等人见状不禁被蕃王的无情和残忍惊到,个个骇然的望着,初来乍到,大家一下子就被蕃王这一手震住了,廷璐更为我捏着一把汗。   不过这时,我已经顾不上他们了,手疼,加上看到宫女的死状,胸口突然憋闷起来,我胸色煞白,感觉极度缺氧似的无力的倒入蕃王怀里。宫女的鲜血一直在眼前摇晃,胸口恶心的想吐,也许是旅程劳累再一受惊吓,浑身难受得不行,手下意识的揪着蕃王的衣服,不住的喘息。   “你怎么了?”他托着我的头,追问。眼前的他渐渐变成了重影,我虚弱的张了张口,嘴唇轻颤的喘道:“我要……廷璐……”我缓缓垂下手,手掌上的血染湿了他的衣衫,我则眩晕的倒入他怀中。意识朦胧间,感觉他调转马头,用听不懂的方言急急的吩咐着什么。接着,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鼻腔里闻到一股辛辣的味道,我从昏迷中醒来,缓缓睁开眼,蕃王正捧着我的头,另只手拿着一只嗅瓶放鼻下让我嗅着。那只嗅瓶我认识,是廷玉给廷璐的那只。我转动眼珠往旁边看去,果然,廷璐正站在旁边一脸担忧的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舍。   一看到他我的心里猛地一抽,鼻腔里顿时泛起浓浓的酸意,眼底也湿润了,视线中的他逐渐变成一团模糊晃动的影子。为了不让蕃王发现,我忙收回视线,努力将快要涌出的眼眶的泪水逼退回去,闭眼埋入蕃王怀中,但却无法掩饰住粗重的呼吸。脑海中突然想起廷玉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幸福明明近在咫尺,伸手却是天涯,此时用来形容我们最为恰当不过了。蕃王见我醒了,伸手将我搂住。他好象没见过嗅瓶,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竟然能让我醒来,把嗅瓶还给廷璐后,满意的问道:“你是大夫?”   “是,小人照顾木兰有两三年了,她的病情只有我最了解。”廷璐做出一副低人一等的姿态回道。蕃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略略点了下头,“今晚我要宴请你们的首领,到时会有人通知你们。”说罢,把我搂紧,纵马驰骋起来。不知是风大还是因为速度快,耳边净是呼呼的风声,身子也有些发冷。   前往新疆的一路上,天气渐渐转凉,离开京城时还是盛夏一样的天气,现在已是初秋了。再加上高原气候昼夜温差大,临近傍黑时分空气中明显多了几分寒意。蕃王意识到我怕冷,拉过披风将我围住,没一会儿功夫,我周身有了淡淡的暖意。我想起刚才廷璐看我的眼神,眼泪扑簌簌直掉,轻喃道:“伸手却是天涯……”   明明最爱的人就站在面前,我们却要装成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我闭上眼睛强忍着来自鼻腔的酸意,兴许是情绪不稳的关系,胸口憋闷的感觉又来了,大脑晕沉沉的。靠着他闭目休息的时候,恍惚中仿佛看见双胞胎冲我摇晃的走来,一脸憨态可爱的笑着,我着迷的看着,看着,不知何时昏睡过去。   不久,队伍抵达他们的大本营龙城。周围越来越响的嘈杂声把我昏迷中吵醒,只觉得坐骑不再晃动在原地立定,我动弹了一下,睁开眼睛。蕃王感觉到我醒来,将披风打开,我扭头看向周围,惊讶的发现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的人们说着听不懂的话,穿的衣服也是典型的当地民族服饰,色彩鲜艳,条纹分明,头饰服饰一应俱全。现在想来几百年后他们的服装特色也是如此,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们的房屋比郊外的那些土屋高大一些,房屋一家挨一家住的十分密集,都是清一色的单室泥筑。这时候,各家门口都冒起炊烟正是做饭的当口。蕃王一到,说话的做事的纷纷停止朝我们望来,忽啦啦跪下去一大片人,周围立刻变得寂静无声了。   “这就是我的龙城。”蕃王自豪的说道。顺着他的手势我抬眼顺着山壁向上望去,只见面前不远处有一处独立的岛形台地,台地三面均为断崖,高出平地约30米,正对着我们这面有道长长的斜坡,看来这就是通往龙城的入口。我注意到这条斜坡并不是实心的土地,而是很多房屋的屋顶。他们似乎利用天然形成和后天改造两种手段建造出的龙城,进关的入口只有这一条,尽头有个三米宽的阙口又有士兵把守,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龙城虽然没有高大城墙,却可以利用天然地形作为安全屏障,真是天造的奇迹。   蕃王驱动坐骑沿着通道向上走去,一路地势越来越高,渐渐的我看清了它的全貌,在龙城所在的台岛四周座落着密集的民房建筑,看似错落无致的房屋其实有着严格的布置。我们所来的那道大道是贯穿整座城镇的主干道,台岛东面象是驻军营,有很大的场地和密密麻麻的穴屋。西面则是密集的民宅,路沟街巷交错纵横。南北布局似乎跟这一面差不多,但有一处地方建有很多密集的高塔,高高的塔尖高耸入云,竟有七八十座,站在这里朝那边望去颇为壮观。我不由暗暗思忖:难道这里的人们也信佛吗?   这里的风比坡下显得大了许多,吹得我发丝乱飞,衣裙也忽啦啦抖动个不停,蕃王拉过披风将我围了起来。   到了坡顶,把守关口的土兵早已将门大开,迎接我们的到来。一些衣饰华丽的女人都集中在院子里等着,我们一进院,她们立刻跪地叩头,悄然无声。蕃王翻身下马,将我抱了下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萨比尔的人马都不见了,只剩下那群黑衣人,他们象是蕃王的直属亲卫队,一直护送到这里。蕃王冲他们一抬手,黑衣劲装的男子们纷纷散去,我这才注意到院墙侧面有道小门,似乎是他们的活动区。   这里的房屋跟紫禁城有相似之处,一层层院落之间有明显的划分。我正在打量四周,突然腰间一紧,身子腾空而起没等我发出惊呼,转眼间便已落入蕃王的怀抱。我吓了一跳,忙下意识的扶着他的肩,他则抱着我直往院落深处走去。   那跪了一大片的女子纷纷跟上来在后面随行。   我好奇的打量着她们,发现她们的衣饰明显比外面的普通女子华丽许多,一路行来的途中,她们也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相互之间不断交换着眼神。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讯息让我感觉到,她们并不希望我的到来,里面掺杂着嫉妒羡慕不安以及惶惑等等众多复杂的情绪。   也许我的到来侵占了她们的利益了吧,没人是真正的欢迎我。但是举止之间却又对我十分的恭敬,我猜,大概在我来之前,她们都知道了我的身份吧。   沿着甬道走到尽头,又是一间很大的院落,又有几十个女人等在廊下恭候。蕃王一踏进门,她们齐齐跪地,恭敬的问候:“大人回来了。”   “夫人累了,赶快打洗澡水来,伺候她沐浴更衣。”蕃王口中吩咐着,脚步不停的走进正对面一间屋子。内室是休息的地方,他把我放到床上跟着一起坐了下来。“以后,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说话间,随来的十几位衣饰艳丽的女子也跟进来,有的端来水盆,有的捧来食盒,其它人没有差事的就静立在旁边看着。一名女子把水盆端到我面前,旁边一个身材稍胖的女子走过来动手帮我洗手。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却打扮的很妩媚妖娆,一双眸子看上去份外狐魅。她一边挽起我的衣袖,用水洗着,一边频频打量我,似乎在惦量着什么。   给我洗完手,别人把水盆撤走,另有人捧上一个散发着香气的盒子,她从里面沾了点粉末出来,涂到我手背上。等她们收拾停当,退至一旁。我好奇的闻了闻,差点打喷嚏,我喜欢轻轻淡淡的香气,这个香味闻上去有点浓烈。蕃王伸手握住我的手,发现微凉,马上扭头吩咐:“多端几个炭盆进来。”   这里地处高原,风又大,连这里的屋子都透着股子阴冷阴冷的寒意。一会儿,几位女儿搬来了火盆,原本屋里就有两个火盆,这下火盆在墙角依次排开,渐渐的,屋里显得暖和起来。   房间面积不小,但是挤着众多女人,一下子占去了一半空间,被几十道视线包围下,我觉得自己有点象外星人到了地球,被他们里里外外看得通透。   “大人,让夫人先休息一下吧,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那位微胖的妖娆女子说道,顺带妩媚的勾了蕃王一眼。旁边几位女子也咐和着劝道。听她们都这样说,蕃王起身朝我扶来,我顺着他的手势躺了下来,他居然知道细心的压压被角。“你先休息,一会儿会有人来叫你。”   说着,他手拄着枕头两侧俯下身来似是要吻我,我忙抵住他下沉的胸膛,装做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那个,我是不是也要出席晚上的宴会?”他低头看向抵住胸膛的手,又看了我一眼伸手拿开,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他这才说道:“睡吧,宴会开始我会叫人通知你。”   我点点头,拉上被子准备睡觉。他静静的看了片刻,缓缓低头吻过来,他好象不想吓到我只是试探性的碰了碰我的唇,低道:“好好睡。”然后起身欲走。旁边的女人有的走过来伺候我,有的围在蕃王身边准备要走。我注意到那个微胖的女人殷勤的扶着蕃王的手臂,手抚上他胸膛一脸献媚勾魂的笑。   蕃王似乎很习惯被女人们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丝毫没有什么避讳的摸了那个女人胸脯一把,微胖的女人满心欢喜的几乎半个身子都快挂上去了。我看在眼里,眉头微皱,不禁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迈出门时,蕃王回头望了我一眼,见我目光怔怔的看着他周围的女子,扭头看了微胖的女人一眼,伸手将她拨开,不再让她贴着自己,然后出门而去。那个女人想不到蕃王会突然拨开自己,有点恼羞了,瞪了我一眼,愤愤然离去。   唉,女人间的战争,看来又要陷入一群女人间的争宠风波中了。   头一挨上枕头真的有点困了,这一路奔波劳顿了近一个多月份,折腾得人骨头都快散架了,乍一躺下来,感觉还蛮舒服的。我索性闭上眼睛小睡起来。没走的女人可能地位较低,围在床畔为我锤腿的锤腿,锤肩的锤细心服侍,屋里弥漫起淡淡的香气,好象有着催眠作用,很快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屋里很静,起身一看,服侍我的那四五个女人正静静的跪在床畔的火盆旁,其中一个不时的拿棍子拨拉炭火。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了许多,我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其中一个操着生硬的汉话回道:“回夫人,现在酉时了。”   “不是要宴请大清来的人吗?”我怎么觉得自己睡了好长时间,看天都黑了。   “是,已经开始了。见夫人没醒,大人不让我们叫醒您,让您睡到自然醒。”   “什么?已经开始了?”我吃了一惊,马上下塌穿鞋子,想也不想的朝门口冲去。后面的女人们喊着夫人忙跟上来。对了,我连他们宴请宾客的地点都不知道呢,一冲出口就我急刹住脚步。跟来的女人冲我示意,“夫人,请跟我来。”   被她们带领着,我从另外一个小门穿出去,横穿了几座院子最后停在一扇门前,“夫人,过了这道门,再朝前走就到了,我们不能过去。”我点点头,她们冲我行礼返身回去了。推开门,原来又是一处更大的院落。我边往里走边打量四周,正在琢磨这是哪里,很快有几个黑衣人从屋里走出,见我在这里,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停住脚步。   哎?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难道这是黑衣人的休息区?我摸摸头,奇怪的想着。   “请问,哈拉汗在哪里宴请大清来的客人?”我问。   其中一个黑衣人朝对面一个门指了指。我忙道谢,小跑过去,拉开门一看,我一阵头痛,原来又是一条小路。原来他们这是叫我出去呢。   没办法,初来乍到的,龙城虽不如紫禁城大,可也够我转向的了。我一路摸索着的朝前走去。到了尽头,终于看见有刀客把守的院墙大门了。有位女子正在旁边候着,见我来了,冲我行礼,转身引我往里走去。在她的带领下,我终于来到了灯光明亮的大厅,心里长长吁了口气,暗道:太好了,总算赶上了。   一想到可以见到朋友们了,情绪渐渐有了波动。   有人通报:“夫人来了。”一踏进大厅,在座的所有人都扭头朝我望来。一侧是蕃王的部下,以萨比尔为首大家依次排开,对面则是魏征和廷璐廷玉他们,还有常安及他的几名部下,大家按他们的习俗盘腿坐在席上。当我的目光扫向廷璐时他也正看着我,我不由多停了几秒,廷璐兴许是怕引人注意,冲我微微一笑便避开视线埋头喝酒。我的心忽悠一晃,随即翻腾起来,我闭了闭眼,极力克制自己保持镇定,缓缓抬眼朝对面看去,很快对上一双深蛰的黑眸,蕃王正坐在上面等着我。我轻步走过去,在他身旁的空位处坐了下来。   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廷璐的目光一直看着对面,要么就是不着痕迹的朝蕃王这边扫上一眼,然后跟廷玉小声说话。蕃王把他的酒杯推到我面前,沙哑的声音沉道:“睡好了?”   我点点头。蕃王见我没有喝酒的意思,拿起酒杯塞给我,“我们自已酿的水酒,尝尝?”这是他用过的杯子……若是夫妻杯子混子也无妨,可我跟蕃王之间没有半点交往,几乎还是陌生的两个人,这样做未免太过亲密了。我犹豫了片刻,正要接杯子,突然蕃王猛的灌了一口,手掌扣着我的头朝我喂来。我被他的意图吓了一跳,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朝后闪去,手忙抵着他胸膛不让他靠近,一时间,坐在下面的部下们轰的笑了,纷纷叫好。廷玉和常安等人大惊,廷玉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常安捏着杯子忘记了喝,直朝这边看来。廷璐身子微震,继而脸色变了,猛的站起来就要朝上冲,旁边的廷玉疾手抓住廷璐的手,以眼神制止他。廷璐又恼又愤的瞪着蕃王,胸膛剧烈起伏,因为呼吸粗重鼻翼微微颤动起来。   蕃王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手,感觉到我有心排斥他,低问:“你不愿意?”   我紧张的看着他,用力咽下口水,忙摇头否认。他拿开我的手,似乎坚持一亲芳泽,眼看廷璐的情绪快控制不住了,我忙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把蕃王推回原位,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喜欢自己喝。”   蕃王狐疑的看着我,眼中满是半信半疑的神情。我正要喝给他看的时候,廷璐的反常引起对面部下们的注意,萨比尔出言道:“这位兄弟怎么了?”   蕃王扭头望去,脸色通红的廷璐猛的喘了口气,硬是将满心的愤怒掩饰下来,他低垂着眼皮,紧握的双拳也缓缓松开,含着难忍的痛愤坐回原位。蕃王挑着眼留意起他来,脸上多了几分狐疑。我慢慢放下酒杯,感觉蕃王好象对他格外在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位大夫,你想说什么?”蕃王看似悠闲的问道。   廷玉看了廷璐一眼,正要开口替他辩解几句,不料被蕃王伸手制止,蕃王淡笑着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廷璐,似乎在等廷璐说话。见此情形,常安眉宇间多了一抹忧患与不安。我对廷璐再熟悉不过了,他这会儿肯定正紧握着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家的目光都朝他聚拢过去,尤其是对面的部下们,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敌意。少顷,廷璐终于让自己变得放松下来,声音淡淡的回道:“大人,木兰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蕃王疑道,扭头看了我一眼。那杯酒仍在我手中端着,未曾沾过。   廷璐的语气淡淡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是她的随身大夫。木兰身体不好有心痛的毛病。一喝酒,心口就会抽痛,时常伴有恶心,耳鸣等症状。所以我一直监督她滴酒不沾,以免旧疾复发。”   廷璐一番解释让蕃王信以为真,他释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就不要喝酒了”他将我手中的酒杯取走,命人茶水伺候。女仆给我倒茶的时候,蕃王拍了拍我的手,“不能喝就不要勉强,你刚来这里,有不习惯的地方就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   我点点头,淡笑了一下。等蕃王转过头去跟大家一起喝酒时,我不露痕迹的扫了廷璐一眼,刚刚真是好险啊,差点就引起蕃王的怀疑了。我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还好,小小的惊险过去了。蕃王举杯对魏征常安等人敬酒,“你们不远万里将木兰送到雅尔,让我看到了大清皇帝的诚意,我们土尔扈特部族愿意跟大清永世交好。”   “大人,即然人也送到,是否可以请出我们的两位皇子了?”魏征趁机问道。   蕃王轻松的笑,“当然。”他马上命人去请两位皇子,没一会儿功夫,太子和皇子在两名黑衣人的押送下进了大厅。进门的时候,太子象是被人推了一把几乎是跌进来的,他脸色忽青忽白,强忍着恼火对身后的黑衣人怒目而视。紧随其后的胤禔一踏进门立刻注意到在场的人中多了几个熟面孔。   魏征常安等人忙起身离座,向太子与胤禔行礼,口中说着委屈皇子之类的话。太子大概把在这里受的气全撒在魏征等人身上了,面色愠怒地说:“你们怎么才来,再来晚一点,你们可以给我们收尸了。”太子以前很注重言行,这次象是气坏了,张口就给了魏征他们一句气话。   见太子不悦,魏征连忙拱手解释,“太子,我们已经是日夜兼程赶往这边了,木兰身子不适我们都未曾休息一天呀。”   闻言,胤禔突然抬头朝这边看来,正跟我打一照面,看到我的瞬间,脸色微变。我缓缓站起来,从他眼中我读出了很多讯息,震惊不甘愤然还有无以复加的心痛,他更加想不到我会远道而来真的出现在这里。我落莫又无奈的笑了下,冲他欠了下身子算是行礼问候。很快太子也看到了我,微愣之下,很快他就明白了我的到来对他们意识着什么,满脸的不快瞬间消失了。我面色不悦的看着太子静静的一言不发,看他到底还有多少怨气要发,太子喘了口气,就这样没了声响,自知理亏似的垂下眼皮。魏证等人将太子和胤禔请入上座,其它人依次排开重新坐下来   蕃王和他的部下们看完了这边的闹剧,相视一笑,蕃王举杯道:“先前对两位皇子多有不周,望两位不要介意。为了表达我对大清皇帝的诚意,临走前我会把雅尔最宝贵的礼物敬献给大清皇帝。”说罢,一拍手,马上有四五个女仆鱼贯而入,她们每人手中捧着一只精美的盒子,在蕃王的示意下,打开盒盖摆放到太子和皇子的桌几前。   盒子一打开,满堂生辉,竟是罕见的硕大夜明珠。   “这段期间对你们多有怠慢,其中两枚就送给两位皇子一人一枚吧,另外三枚敬献给大清皇帝。另外,侍候你们的姑娘里若有看上的可以送与你们,喜欢谁可以带走。”   蕃王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太子的脸色稍稍缓和少许,勉强应道:“如果蕃王真有诚意,愿意与我们大清交好,我们受这点苦也不算什么。”   “那就对了。”蕃王一拍手,笑道:“好了,让我的女人们伺候各位远方来客,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话一落,从侧面的小门里涌出几十位衣饰华丽的女人,笑语嫣然的陪在魏征等人身畔,每张席都有两三个女人相陪,对面的萨比尔他们早就跟她们嘻嘻哈哈的交杯喝起酒来,这边的廷璐廷玉和常安等人就显得规矩多了,在她们倍加殷勤的侍酒招呼下依然泰然自若的喝着自己的酒,丝毫没有与之谈笑的意思。   魏征擅长外交,不便拒绝他们的好意,便入乡随俗客气地与女子们交谈。皇子与太子因为被关押的原因心中有气,在她们交杯换盏的陪笑声中勉强虚应着喝酒。我正低头喝茶,旁边走过来一位姑娘恭恭敬敬跪在我旁边,低垂着头捧着茶壶要为我续茶,我随意的扫了一眼,当看清她的样子,我瞪时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缨宁?”我脱口而出。   缨宁身上穿着当地人的民族服饰,头也不敢抬一下,但一听我说话,跟我的反应一样,身子一震立刻抬头朝我看来。缨宁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眼睛红红的肿成桃子,颈项间布满了或青或红的点点吻痕,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   我猛的倒吸了口冷气,手抚上胸口说不出话来。“怎、怎么变成这样子?”   缨宁惶惶然的看向旁边的蕃王,只一眼,脸色越发煞白了。蕃王伸手拥住我的肩,缨宁象见了鬼似的慌忙跪地叩头,浑身抖得象糠筛一般。她看向蕃王的那一眼让我有些心惊,那是一种极为恐惧的眼神,蕃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缨宁吓成这样?   “缨宁!”下面传来魏征震惊的声音,他猛的离席而起,不顾一切的快步冲到席中央的过道上。两眼睁得老大直瞪着蕃王。一听到魏征的声音,缨宁脸色顿变得煞白,万万想不到能在这里见我们这一班人。她看着魏征,两眼迅速盈满泪水,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似乎即想见到魏征,又害怕见到魏征。   看到缨宁的样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昨夜一定遭受过非人般的蹂躏,颈项间的那道红痕象是被绳子勒过,莫非她试图自杀过,还是曾被人用绳子勒过?无论是哪种情形都让我浑身发寒。   “哈拉汗,你即已知道她不是你要的人,为何还要对她做出这种事!”魏征脸色涨得通红,又气又愤的指责道。   蕃王缓缓站起身,慢条丝理的说,“她是你们大清皇帝送来的,我怎么处置她是我的事,怎么,赐给我的姑娘碰不得?”魏征怒瞪着他,咬牙道:“可她不是你要的人!”   “是不是我要的又有什么关系,凡是进入土尔扈特部属地的女人都是我的人,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蕃王狂妄又傲气的笑道。看魏征那横眉竖目的模样,他会意的笑了,“怎么,你要是喜欢她,我可以赏给你,大可不必为了她伤了我们两国的和气,你说呢?”   考虑到此次来雅尔的目的,魏征涨红着一张脸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按捺下来。蕃王心里有数了,得意的笑:“看来你真的想要这个女人,好吧,她归你了。明天我会派人把她送到你那里。”蕃王好整以暇的坐下来。魏征勉强称谢,正要回座时,蕃王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想跟她在一起,你就要留在雅尔,成为我的子民。”   此言一说,大清这边的人齐愣住。缨宁刚才听说蕃王把她赐给了魏征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转眼间事情又有了新的说法,让她眼中的惊喜瞬间熄灭,显然蕃王并不想轻易的成全他们。大家纷纷看向魏征,只见魏征吃惊的站在那儿,整个人怔呆住了。旁边的常安小声唤了他一下,魏征这才从怔呆中回神,缓缓看向自己的同伴们,一副犹豫恍惚的神情。   “魏征。”胤禔不相信的叫道:“你不会真打算这个女人吧?”   太子低斥道:“魏征,你理智点,等回了京城,以你的条件要什么女人不行,何苦非要这个女人?”大家这样劝他自然也是出于好意,缨宁原本是个答应,皇上已经宠幸过了的娘娘,如今又赐给蕃王,先后被两个男人碰过的女人,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考虑。然后他们并不知道魏征和缨宁之间有过一段恋情,单单以为魏征被这个女人的美貌迷惑住了。   听了旁人的劝告,缨宁原本以为魏征会就此放弃自己,无助的低头哭泣。魏征怔怔的看着她,眸底溢满了疼惜之色。思虑良久,他朝太子与胤禔拱手行礼,继而撩袍跪倒在地,看到他行此大礼,众人都惊愣住了。廷璐惊呼出声:“魏征,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   太子和胤禔吃惊的相互看了一眼,对死脑袋的魏征又无奈又痛惜。魏征愧疚的叩头,语气沉重的低道:“臣恳请两位皇子转告皇上,恕臣有负圣恩不能回京了。”   太子唰的起立,怒道:“魏征,你是疯了吗?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惜舍弃自己的前程!”胤禔也急劝:“是啊,你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误了自己的前程呀。你若想成家,京城里出色的女子多的是,何苦要为难自己呢。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可要考虑清楚呀。”   “两位皇子不要再劝了,臣只要缨宁。”魏征没有半点犹豫的低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活着,臣就娶她为妻,终身照顾她。”缨宁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魏征,双眼被越来越的泪水蒙住了视线,她哽咽着伏在地上无声哭泣。太子与皇子心痛的看着魏征再也无法劝说什么,魏征最后一次叩过头站起身来,廷璐看着他为了心爱的女人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不禁动容了。魏征看过众人,最后视线落到廷璐身上,两人目光相对似乎找到了共鸣。   魏征轻轻的淡淡的笑了一句:“我一直很羡慕你们的,如今,我也要为自己争取幸福。”说罢,转身看向蕃王,“我要娶这个女子为妻,终身留在雅尔。” 第87章抵达雅尔   蕃王捏着酒杯,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唇边隐隐泛起一抹佩服的笑意,“很好,我就喜欢有担当的男人。这个女人我赐给你了。”魏征抱拳称谢。虽然蕃王成全了他,他们两人经历风雨终于可以走到一起了,然后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的爱来得太迟了,也得到的太不易了。好沉重的爱啊!   我轻轻舒了口气,缓缓抬眼看向廷璐,恰好他也有感应似的朝我望来,当大家都在关注魏征的时候,我们才有一时片刻的机会眼神相会。廷璐似乎受到魏征情绪的影响,望着我的眼底泛起浅浅水意,额头隐隐有青筋在跳。看到他那副样子,我鼻腔一酸,泪意迅速涌了上来,我忙调开视线看向缨宁,极力将翻腾的情绪平复下去。   魏征走到缨宁面前,正要扶起哭得不成样子的小人儿,突然蕃王发话,“这个女人不能马上给你,即便出城也有出城的规矩。明日一早你来这里领人就是。”   魏征闻言,只好点头称是。缨宁不舍的看着魏征,泪如泉涌,相信她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了。蕃王侧头看向缨宁,淡笑的眼底透着无情的眸光,轻声道:“没出城之前,你还是龙城的女人,做你该做的事。”   缨宁伏身叩头,然后跪着移到我身边,小心翼翼的从我手中捧走茶杯,小心侍茶。我心疼的看着她,如果我是魏征,看到自己的女人被别人使唤成这样,心里不知有多心痛。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时,顺手握住了她的手,算是无声的支持。她惶惶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忙低下头退后一步。   款待大清使者的宴会上,蕃王的部下们个个兴高采烈庆贺着自己的喜事,对面的大清官员们却个怀心事气氛显得很沉重。蕃王显得很有兴致,大杯喝酒,高声谈笑。对部下们的胜利回师感到非常满意,“萨比尔,这次你立了大功,身边的女人你可以带回去尽情享用,她归你了。”   萨比尔高兴的称谢,搂着身边的美丽妇人肆意的亲吻。对面的廷璐常安等人面面相觑,我也又惊又疑的看了蕃王一眼,她们不是他的女人吗?怎么可以赏赐给自己的部下?这算什么?   蕃王的赏赐还没有结束,又点了另一人的名字,“桑,你也一路辛苦了。”   随着话音,席中站起一位黑衣人起身抱拳行礼,竟是那支黑衣人的头领。听了蕃王的话,我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我们在密林中遇到的那伙人就是他带领的人暗中跟踪,蕃王真是思虑甚多,居然派了两股力量一明一暗全程护送我们。   “这里的女人,喜欢谁,随你挑!”蕃王颇为大度的说道。   桑长着一张阴险无情的面孔,面对蕃王的赏赐并没有露出多大欣喜,“大人,您已经赐给我两个女人了。”   “两个女人不算多,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说吧,这是你应得的。”蕃王说道。桑点头称是,视线扫过在场的女子,扫过我时候,目光停留了两秒,很快扫向其它人,最后定在廷璐旁边的一个女子身上不动了。他大步走过去,拎过那名女子一把搂住,“我要她。”   这里的女人跟外界女子性情完全不同,从她们身上看不出半点羞怯与矜持。那名女人见自己被挑上,似乎还有点欢喜,抬起划着浓妆的桃花眼膘向黑衣人。蕃王哈哈大笑,“带走吧!你很有眼光啊!”蕃王一发话,那名女子毫不避讳的依到黑衣人怀里撒娇承欢。   那帮部下们正欢笑一堂,忽听魏征起身行礼,“大人。”蕃王扭头看过去。魏征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大人,同样赏赐女人,为何我不能马上带走缨宁?我也算是部族的一员吧。”   蕃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说过了,龙城有龙城的规矩,想要她就明日来领人,怎么,一个晚上也等不及了?”魏征无话可说,“放心吧,我会把她完完整整的交给你。”魏征见此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捺着性子坐下。   蕃王伸手搂上我的肩,问常安等人道:“你们打算何时启程啊?临行前,我好为你们饯行。”   “多谢蕃王美意,不劳大人费心,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离开。”常安回道。   “明日一早?”蕃王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们倒是不谋而合呀。他颇有深意的笑了一下。“你们初来乍到不打算在这里多住几日,何必急着回去?”   常安从容应对:“来时我们大清皇上限定了我们两个月时间,如今来时的路上多耽搁了几日,所以回去的时间就显得紧张多了。还是早点启程回去交差的好。”蕃王似是理解的点点头,用诱惑的口吻说道:“你们看,我这里虽不如你们大清富饶,但是珠宝美女烈酒一样不差,丝毫不逊于你们大清。雅尔是男人们的世外桃源,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做我的子民呀?”   “多谢蕃王美意,臣是大清的子民。”常安温和的说道。   蕃王调转视线看向廷玉廷璐,“魏征都留下了,你们不打算考虑考虑?我们雅尔自有它的美妙之处,瞧瞧,我身边的女人们,如果你们喜欢随时可以享用她们任何一个,只要成为我的部下。除了这些,还有无数璀璨的珠宝,你们只要点个头,就可以在这里过上帝王般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人想留下来?”   蕃王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廷玉对蕃王的鼓动无动于衷。常安也面露温和的浅笑,谁也没有应声。廷璐正捏着酒杯喝酒,沉吟片刻,将手举了起来。蕃王的视线立即落到他身上,胜利的笑了。“哦?你愿意?”太子和胤禔扭头一看,吃了一惊,还以为廷璐被蕃王说动了心。廷璐看了看左右同伴,也看出了他们眼中的吃惊与不解,他沉稳的淡笑:“是,我愿意留下来。”说着,目光柔柔的朝我望来。   胤禔不安的低道:“廷璐,你也要学魏征吗?”   廷玉倒没有露出多大意外,但见廷璐要留下来,眉宇不免多了几分忧色。蕃王得意的哈哈大笑,“好呀,我欢迎你们留下来,对于有才能的人,我们开门迎客来者不拒!”廷璐依然淡淡的笑,表情并没有多大欢喜,“我留下来,不是做你的子民。”   “哦?莫非想成为我的部下?”蕃王对他有点感兴趣了。廷璐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旦笑不语,见大家都在望着自己,便开口说道:“我是木兰的随身大夫,她在这里,我自然也要留下,我若不在,她有什么意外,谁也帮不了她。”蕃王误以为廷璐是个尽职尽责的大夫,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番话在同伴中间却传达着另一层讯息:他是为了留下保护我,并不是真的做哈拉汗的子民。这下,胤禔,常安还有廷玉都沉默了,廷璐再一次为了我只身留在陌生国度,上次是漠北,这次变成了雅尔。听了他的话,我心里顿时倍加感动,情绪变得波动起来。   “虽然……”蕃王开口了,“我不希望木兰身边有男人存在,看在你是她的大夫的份上,我允许你留下。”   廷璐向蕃王微微欠了下身,以示谢意。我感动之余,没有忽视一件小事,在廷璐表示留下来之时,对面的黑衣人头领马上面露疑色朝廷璐看去。我心一动,不由留意起这位黑衣人,感觉他似乎很留意廷璐。   一场宴会在看似热闹的氛围中结束,常安和魏征他们陪着太子与胤禔返回清兵帐营区,魏征只剩下最后一晚尽他的大清职责,待明日送走他们后,他将永远留在雅尔了。廷璐也随他们去了,说是要跟同伴们告个别,明日再回龙城。我陪蕃王把他们送出龙城门口,胤禔和常安他们走出十几米远后仍回头朝我看来,我知道他们在担心我,于是微微笑,冲他们招手。廷璐搂着朋友们的肩,带他们离去。   幸好有廷璐留下,我还不是孤单一个人,想到这儿,心里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龙城地势较高,风也较大,吹得我衣裙上下翻飞。当他们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中,我这才垂下眼帘准备回返。刚转身,突然腰间一紧,蕃王一把将我抱起,“你的身子好轻,可比这里的女人轻多了。”我挣扎着要下,反而被他搂得更紧。   幸好天黑,他看不清我脸上的不自然之色,蕃王的那些女人们轻手轻脚的跟在我们身后,朝后院走去。到了地方,院子里挂着十几盏类似马灯的防风灯,唯有正室的院子里显得亮堂一些。旁边相临的院子看上去都乌漆嘛黑的,要不是听见有人的说话声,还以为隔壁院子没有人住呢。   蕃王一路把我抱进寝室,里面早有一些女人跪在地上候着了。见我们进来,纷纷起身上前迎接,屋子中间放置着一只浴桶,里面正冒着腾腾的热气,似乎是准备让我沐浴的。几十个女人围在我们周围,有的侍候蕃王更衣,端茶递水,也有的把我的披风解下撤去,解头发的解头发,脱鞋的脱鞋。这些女人个个都穿着华丽的衣饰,几乎分不出哪些是蕃王的女人,哪些是仆人。   她们要侍候我沐浴,蕃王却神情自若的坐在旁边的床铺上,享受着她们的照顾,没有要退出的意思。我忙道:“等下,我习惯自己洗,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不用客气,她们理应伺候你,这是她们的义务。”蕃王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你不打算回避一下吗?”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好象我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似的。其它女人则象看怪物似的看着我,蕃王愣神了一会儿,会意的招招手,示意她们照我的话去做,自己起身去了别处。见他走了,我这才放心的宽衣入浴。自打穿回清朝之后,自己已经习惯了古代人的生活方式,有时几乎忘了自己是个穿越人。然而到了这里,我仍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适应古代生活。比如,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同时享受几十个女人的侍候,沐浴也好,宽衣也好,身边总是围着很多女人,让我有种恍然回到了女儿国当女皇的感觉。   金碧辉煌的内室里,大家各司其职,很有铁序的服侍着我。直到我在床铺上躺下来,她们这才各自完了差事。我拉住帮我掖被角的姑娘,疑惑的问了一句:“你们不是蕃王的女人么?这些差事不是应该下人来做吗?我怎么没有看见一个下人?”   她愣愣的看着我,“下人?我们这里没有下人啊。”   “那平时都是你们在伺侯蕃王?”我意外的问。她点点头,“是啊,龙城里所有的差事都是我们在做,只是地位不同,差事也不同。您是夫人,自然不用做这些差事的。”   从她口中,我渐渐有点明白了。蕃王后宫的女人们跟大清后宫还是有区别的,大清后宫有明显的等级划分,娘娘就是娘娘,无需做事,自然有下面的丫头们服侍;而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有差事做,蕃王喜欢谁就让谁侍寝,她们跟外面的农家姑娘相比只是吃穿上精致一些罢了。   她们原本出身也都是外面的平民姑娘,是蕃王从下面各地选来侍寝的,对她们来说,侍侯蕃王并不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因为女人在这里没有地位,完全是男人的附属物,她们有时伺侯蕃王,有时则被蕃王赏给下面的有功之臣。而臣子之间也常常交妾相互欢愉等等。听了她的介绍,我惊愣的说不出话来,心里一个劲的打鼓:老天,我这是到了一个什么鬼地方啊!   沐浴完换上寝衣,我还没有睡意,于是躺在床铺上侧歪着身子看书,两个地位较低的女子正在帮我锤腿,还有一个女子在床畔点熏香样的东西,整个屋子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看了会儿书,不见其它女人撤下,我才明白,只要夫人不睡,她们就要陪在旁边服侍,即便没有差事,也在静静的侧立于一旁随时等待传唤。   我起身看了眼外面,透过薄纱样的垂地幔帘,隐约可以看见外间静立着一排女人。这个土蕃倒蛮会享受的,身边有这么多女人服侍,简直比皇上还排场。我合上书放于一旁,准备睡觉。过了一会儿,锤腿的女子悄然起身跟熏香的一起退了出去,到了外间,又放下了一层质地较厚的帘子,接着就听见脚步声轻轻的走去外面。我睁开眼,内室只剩下两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周围终于安静了。   我这才吁了口气,翻了个身安然睡去。   “廷璐,你们多保重,我和太子谢谢你们了。”胤禔拍了下廷璐的胳膊,歉意的低道。魏征也在跟常安和太子等人话别,风很大,吹得众人的衣服猎猎作响,也吹得大家的心更添了几许离愁。   这天,常安要护送着太子与皇子准备离开雅尔,蕃王骑马载着我,率领十几位部下来到几里外的清军营送行。太子与胤禔将乘坐我来时的那辆马车回去,那辆马车车身已被苏拉们布置一新,换上了皇子才用的潢色外套。身在异乡,太子便象征着天子,魏征和廷璐冲他行的君臣大礼。   此刻我已算是蕃王这边的人了,不能上前与他们谈话,只能静静的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他们。蕃王跟太子等人喝过了饯行酒,在常安的指挥下,整个车队整装待发。蕃王派出一支小分队护送他们离境。   太子上了马车,轮到胤禔时,他意外的扭头朝我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想对我说什么,眼中藏满了重重心事。我明白,他一定在为拖累我们的事感到愧疚,我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花,冲他做了再见的手势。   胤禔低下头,不忍再看我似的,转身上了马车。此番回程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常安身边变得冷清许多。他翻身上马后朝车队作出上路的指令,待车队移动起来,常安却始终停在原地没有动步,不舍的调头廷璐看来,廷璐上前拍了他一下,劝道:“走吧,别担心我们,这里有我呢。以后就是你一个人护送两位皇子了,负责重大,你要小心。”   常安缓缓点头,神情显得很沉重与不舍,他象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说话。   因为樱兰的关系,我们早把常安视成一家人,这一路行来,常安也对我们十分照顾,我们彼此之间变得越发亲密无间,此刻就要分离了,常安这个一向坚强的年轻人虽然没有落泪,但他的表情却比落泪更让我们心里难受。我鼻腔酸酸的,眼底随之泛起了水意,当常安抬眼朝我看过来时,我的视线已经被泪水阻隔变得模糊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垂下眼帘,用力吸了吸鼻子。正伤神中,常安驱马走过来,把手帕递给我。“保重,木兰。”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这人有点多愁善感,没事的。你也路上小心。祝你一路顺风。”常安深深的看着我点了点头,廷璐走过来,拍拍他的马头,“别耽搁了,快启程吧。眼下是你的差事重要,别因小失大所有的心血就白废了。”常安岂会不知这个道理,他最后一次看了我们一眼,这才调转马头策马驰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廷璐深深长长的呼了口气,似是放了心。他缓缓转过身朝我看来,脸上扯出一抹沉稳自信的笑,恰好魏征就站在旁边,他伸手拍了下他,象找到共患难的兄弟般搂上他的肩,故作轻松的笑:“我们不是孤单一个人,都打起精神来吧。”   魏征抬头看看廷璐又看了看我,淡然的笑了笑。我知道廷璐是说给我听的,蕃王就在附近,他不能明着安慰我什么,免得被番王疑心。但魏征有心事,笑得并不怎么轻松。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不见廷玉,直到队伍全部离去,才看见廷玉骑马站在队伍的最后没有动步,看上去好象没有离去的意思,在他身后跟着一小队士兵。   “廷璐,二哥不走吗?”我问了一句。   廷璐点头,“他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办,皇上交待他代替太子他们联系周边几位蕃王,估计要在新疆一带停留段时间。”听廷璐说话的功夫,廷玉扭头朝这边望来,一双黑眸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深沉。我这才意识到廷玉此番前来也不轻松,背负着这么重的差事,这里的蕃王哪会那么容易被说服,虽然大清国富民强,但蕃王们从没把大清放在眼里。况且这里人地两生,廷玉面临的麻烦必定数之不清,他一个人怎么处理得了?   我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蕃王领着部下走回来,他拉住马缰绳翻身上来,顺势揽上我的腰,将披风包裹着我拥进怀里。“这儿的风大,早点回去吧。”我不愿让廷璐看到别人亲近我的样子,想拉开距离,无奈蕃王的力道很大,一下子将我压到他怀中无法直起身。见我不满的瞪着他直瞧,他得意的咧嘴笑。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廷璐的眼神变得黯然了,迅速将头转向另一侧。   一看到他,我的心顿时泛起酸意,他一定也在极力忍耐着,才能装成与我无关的样子吧。只要等太子他们平安离开新疆一带,我们就可以为逃亡做准备了,只要再忍耐上几天……   突然腰间一紧,番王带着我飞奔起来,后面的部下们紧随其后。这时,忽听一骑快马追上来,魏征出现在我们身侧,“大人,我可否现在接走缨宁?”   “过了晌午你到龙城门口来等就是了。”蕃王扔下一句,便加快了速度,很快将他们甩出很远。半个时辰后我们回到龙城,此刻刚好是晌午时分,这里的女人们正在准备膳食。我一踏进屋子看见一屋子的女人走来走去忙着备饭。我好奇的打量四周,心道:区区一顿午膳而已,有必要调动这么多女人侍候吗?   蕃王身边的这些女人们整日里唯一的差事就是伺候她们的主子,备膳则成了她们的主要工作,她们穿着各色漂亮的衣服,聚在一起象过节似的川流不息忙着准备膳食。各色水果,各类精巧的餐盘陆续摆上餐桌,餐桌是由三张矮桌几接在一起,上面铺了一条西域风格的亚麻桌布。   蕃王跟着我一走进来,所有的女人齐停下手中的工作跪地行礼。蕃王拍拍手,拉着我走到里面的桌几前坐下,那些女人这才起身继续着自己的差事。我扫了一眼周围,没有看到缨宁的身影,也许是要被放出去了,回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去了吧?我暗暗思忖。   用膳是件很享受的事,我和蕃王身边各坐着两位夫人,负责接过其它女人递来的食物送到我盘中,这里见不到鱼肉,但其它蔬菜水果肉类一应俱全,丰盛程度不亚于大清皇宫。就在我们进食过程中,仍有一盘盘刚出炉的热菜陆续被端过来。只是两个人用膳却备了这么多食物,如果剩下岂不浪费?我暗暗纳闷,难道雅尔富饶到了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从满桌精致的食物,还有周围那么多女人侍侯的情形来看,这位蕃王是个极其贪图享乐的人。   “哈拉汗大人,那几个跟我们一起来的人都安排在那里了?”吃了几口我抬起头问了一句。不巧,正好看到一幕香艳镜头,蕃王正侧头吻旁边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的眼神甚是妩媚勾魂,一只油滑饱满的玉手从他敞开的衣襟里插进去抚摸着,几乎半个身子吊在蕃王身上。老天,这是什么世道,周围这么多女人,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见此情形,我突然被呛住剧烈的咳起来。   蕃王闻声转过头,伸手过来拍抚我后背,见他一靠近,我猛的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一脸戒备的神情。蕃王身边的女人正不怀好意的瞄着我,眼中似乎还有些得意,我暗暗嘀咕,又没人跟她争宠,她得意个什么劲啊!好容易等咳嗽止住,蕃王感觉到我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大力搂住,“过来,就坐在我身边。”   他叉起一块水果要亲自喂我,我救急似的,忙自己叉过水果吃起来,一边心虚的陪笑,“我自己来就好。”蕃王的叉子停在半空中,他疑惑不解的看着我,似乎有些琢磨不透的样子。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埋头吃东西,他若有所思的将手中的叉子递给旁人,旁边的女人倾身吃下水果,这才将叉子接下搁在桌上。   吃着吃着,突然感觉腰间一紧,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后仰去,“啊!”我惊呼了一声,声音未断身子已落入蕃王怀中被他牢牢搂住。抬头一看,他正示威似的看着我,“你是我的女人,不许无视我的存在。”   旁边那位有着媚眼的夫人斜睨着我,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兴灾乐祸,她悠悠然叉起一块水果吃起来。我挣扎了一下发现动弹不得,眼见他的头俯低下来,吓得我心跳得飞快,忙伸手捂着他的口,“不要!”   “为什么?”蕃王的唇停在我脸上方,温热的鼻息直喷在我脸上。   我紧张的咽下口水,急速转动大脑想着借口,“呃,我们才刚刚认识,我还不太习惯,总要容我适应一下是不是?”   他半信半疑的深深的看着我,试图从我眼中读出点什么,我紧张的看着他,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几乎快跳出来了。他想了好久,手臂的力量渐渐减轻,我以为他听进去了,紧张的心刚刚放下,忽听他低声说了一句:“我会让你习惯我的。”说罢,他的眼神变得深沉蛰猛了,我吓了一跳,正要推开他已经来不及了。他突然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捕捉到我的唇,结结实实的覆盖上来。   什么东西梗在心口一直隐隐作疼,我眼睛微睁无力的看着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他发现了我的异样,脸色微变,捧着我的脸追问:“怎么,哪里不舒服?”   我手抚着胸口不住的喘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蕃王马上高叫:“来人,去把廷璐叫来!马上!”   廷璐!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一把揪住蕃王的衣服想说话,心一急,气血直往头顶上涌,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人,木兰身子弱,原本长途跋涉已经让她吃不消了,如今又要适应高原气候,再加上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熟悉,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所以情绪一紧张或是一激动都会引起心疾复发……”   好象是……是廷璐的声音……他的声音很低沉,却是平平静静的,没有半点波动。他好象就在我身边!我躺在床上顿时激动起来,呼吸变得粗重,胸膛也剧烈起伏着。好想看看他,可是眼皮沉的怎么也睁不开,这让我越发着急,只觉得额头沽沽的冒汗,感觉汗水正从额头往下流。   “有什么办法冶好她?”蕃王不耐烦的急问。廷璐平静的回道:“只有一个,让她静养,等她慢慢适应这里身子自然也会好转。”   “多久?”蕃王不悦了。   “至少需要一两个月,这要看她身体恢复的程度了。”   廷璐的话刚落,蕃王便不悦的叫起来:“什么?一两个月?难道本王一两个内都不能碰她?”蕃王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很不耐,似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是。”   蕃王喘着粗气在屋里走来走去,如笼中的困兽般。旁边有人女人极富温柔的劝道:“大人,您盼星星盼月亮的把夫人盼回来,谁知她身子骨不行,根本不能伺侯人,要不,我们伺侯您如何,我们可比夫人强许多啊……”她的话刚落,随即响起清脆的一响,象是挨了一巴掌。伴着女人的惊叫声和摔倒在地声,只见蕃王一声怒吼,“滚!”   顿时屋子里变得寂静无声,没有人再敢冒然说话。过了一会儿,廷璐沉稳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木兰最近情绪不稳,身边不能离开人,不然她随时有昏迷的可能。”   “这段期间你留在这儿照顾她,直到她身体完全好转你才可以离开龙城。”蕃王发话道。   闻言,我心里一阵惊喜,终于可以时时看到廷璐了!蕃王的回答正合了廷璐的心意,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相信他之前那样说也是为了留在我身边,这下机会终于来了。只听廷璐低声称是,接着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好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鼻下闻到一股子辛辣的味道,我缓缓睁开眼,抬起一双泪眸朝廷璐看去。其实不用嗅壶我也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睛在听他们谈话罢了。   廷璐坐在我身旁,挡住了蕃王的视线,他拾起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这一下更让我泪如泉涌,我眼睛红红的,嘴唇微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想投到他怀里痛哭一场,让他好好慰藉一番。蕃王缓步走过来,“行了,你可以下去了,去给夫人准备药吧。”   廷璐低声称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起身欲走。我急切的看着他,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舍得放开,生怕他一去不回似的。廷璐从我眼中读懂了心思,眼中多了几许心疼,他缓缓绽起一抹塌实的淡笑,抽出自己的手轻轻点了下头,这才离开床畔。   “从今以后,你就留在雁宫了,东边的小屋是你的住处。”听到蕃王发话,廷璐停下脚步,“这里是龙城内宫,如不是陪着夫人,你不可以进入别的院落,否则视为非法闯宫,我会亲手处死你。”   廷璐淡淡的回道:“是。”蕃王摆摆手,廷璐行礼走了出去。蕃王扭头朝我看来,费解的目光长时间的注视着我,我的频频昏迷一定让他很恼火,我垂下眼帘将头转向另一侧。他正要转身离开,走了一步突然又想起什么,返身大步走朝床铺走来。他的黑眸写满愤怒与烦燥,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似乎气得不轻。我吓了一跳,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从床铺上拎起,目光死死的瞪着我。   “啊!”他要做什么?我顿时慌了神,不知哪里惹得他发这么大火,他的怒容把我吓得心砰砰直跳,不知接下来他会怎么对待我。   “你是故意的吗?嗯?”他咬牙低道。什么意思?我骇然大惊。“我、我没有。”   他似乎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咬牙说道:“为什么我一亲近你就会昏迷,你在排斥我对不对?是你要来雅尔的,我没有逼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回答我?”他一边低吼,一边用力摇晃着我。我明白了,原来他感觉到我有心抵触,觉得份外窝火。   骤然间,他眼中的怒气唰的消失不见,跪坐下来将我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喃喃自语道:“不,你不是故意的。一定是那个皇帝佬逼你的,你也是身不由已,对不对?”他的语气竟然透着浓浓的疼惜,让我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脾气时而暴怒时而温柔真是反复无常啊,我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之后,他再也没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我,无语。   “大人,大夫把熬好的药汁送过来了。”有人在门外报告。蕃王动了一下,说道:“送进来。”我悄悄直起身跟蕃王拉开一段距离,他感觉到我的小动作,没有半点生气,只是重新把我锁回怀里,“以后你要试着习惯我,包括这个。”   说话间,有个女人端着托盘进来,跪在我们面前。怎么不是廷璐?我意外的看着她,不过没见他进来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实在不想让廷璐看到这个样子,总觉得有愧于他似的。   蕃王端起碗,用勺子舀着药汤递到我唇边,“这是我第一次喂女人吃药。”   廷璐熬的药汤……我看着那碗浓浓的黑黑的中药汤,心里颇有感触,有感动,有心疼……但最多的一个念头是:他一个外门汉做的药汤到底能不能吃啊?别害了我呀?望着递到唇边的勺子心里着实犹豫。若不喝,蕃王会怀疑廷璐的身份,这碗药好坏也要喝下去。算了,一咬牙,我硬着头皮将药咽下去。   不等他舀第二勺,我端起碗一口气喝光,咧着嘴将碗放回托盘。蕃王愣愣的看着我,挥手让人退下。   这个屋子什么时候都有很多女人在旁候着,一点隐私也没有。我叹了口气仰身躺下来。蕃王帮我盖好被子,粗实的手掌抚上我面庞,细细摩挲,象在观赏珍贵珠宝一般。“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被迷住了,要不是近几年境内战乱我早就腾出空去京城找你了。想不到几年后,还能再看到你……”他着迷的看着我,缓缓的笑了,望着我良久,低声说了句:“好好休息。”这才起身离去。   旁边的女人过来帮我锤腿,我不由的问:“哈拉汗要去哪里?”   “说不准,雁宫是我们王汗的主寝宫,以前他都在这里休息。因为夫人来了,大人说让您适应几日再搬进来。”   原来我占了他的房间,我点了点头,合眼休息。这一躺下来,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沉重的要命。我暗暗有些叫苦,廷璐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药啊!耳朵轰轰作响,浑身也汩汩的不断往外发汗,迷迷糊糊的小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感觉全身好象上下通透了不少,骨头也没先前那么沉重了。   旁边的香炉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想着廷璐,渐渐的,没了睡意。蕃王安排他住在雁宫的哪个屋子里来着?好想过去看看。我走下床,让人把我的披风拿来披在身上走了出去。外面的风很大,一出屋刚刚发出来的汗就被吹得无影无踪,我拉上帽子,一路摸过的前行。龙城的后宫也是由一个个院落组成的。每个院落都有一个主屋和若干小屋。我沿着走廊一路朝东走去,到了尽头也没有看见廷璐的房间。拐过长长的小甬道又到了后面的另一院落,一些女人正在院子里洗衣,她们抬头看着我,想不到我会到这里来,她们忙起身行礼。   有几个女人面熟,前晌曾在雁宫服侍过我。原来她们住在这里。   后面房间的格局跟雁宫差不多,从中间的主屋里传来女人们的欢笑与嬉闹声。我好奇的走进去。外屋聚着很多女人,我和蕃王用过的膳食被搬来了这里,她们有的在用膳,有的在品尝水果,相互谈笑着,不时的发出一阵笑声。不绝于耳的笑声中隐隐约约加杂着微弱的哭喊。   奇怪,是我耳朵出现幻觉了吗?好象在不绝于耳的笑声中隐隐约约听见某人微弱的哭喊。大家明明在吃喝谈笑,怎么会有人在哭?见我来了,外室的女人停止交谈,纷纷朝我望来,她们面面相觑,很快站起来朝我行礼。我点了下头,视线朝后面的纱帘投去。大白天的,垂着布帘做什么?我颇为疑惑。   笑声一中止,加杂其中的哭喊声变得清晰起来,哭声从内室传出来的,有个女人一边哭着求饶,一边娇喘,其中还伴着男人粗重的喘息。   我明白了,原来有人在里面寻欢。周围的女人们看着我,都在看着我有何动作。我脸微红,正要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然觉得那个哭声很耳熟,象是……缨宁?我的脚步顿住,随即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们的眼神看上去那么怪异,这里是龙城后宫,能在这里大肆承欢的除了蕃王还能有谁?而此刻,蕃王正在宠幸的正是跟我从同一地方来的女人,于是,各种视线齐唰唰朝我射来,有戏谑的,有挑衅的,更多的是暧昧,一时间我成了各种目光汇聚的焦点。   可恶,蕃王明明答应放缨宁出去,竟然还在放走她之前对她做这种事,简直是食色的混蛋!想到这里,我的火气腾的冒上来,全身气血直冲脑际,气得我手紧握成拳恨不得冲过去痛扁他一顿。垂地的幕帘抖动着,缨宁还在求饶,但声音变得有气无力的了,好象快晕过去了。   恰好这时,旁边有个女人端茶过来,“夫人,请用……啊!”没等她说完,我抄起茶杯向地上掷去,发出清脆的一响。周围的女人吓了一跳,想不到看似心平气和的我会突然掷杯,她们相互交换着视线,谁也不敢冒然出声。里面的动静瞬间少了许多,我气愤的瞪着里面,浑身寒意四起,估计这会儿我脸色一定很难看。怒火堵得我心口生痛,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憋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响声过后没半刻,蕃王挥开帘子走出,他赤裸着上身不悦的朝大家扫来,“怎么回事?”话音未落,目光很快落到我身上,顿时脸色微变,快步朝这边走来。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满怀怒意的直瞪着他,不等他开口,我劈头便问:“谁在里面?别告诉我是缨宁!你明明答应放过她,魏征现在正在外面等人,你竟然还对她做这种事,堂堂蕃王岂能说话不算话,这叫失信于人!”我气得浑身发抖,目光份外清冷的射向他。   蕃王想不到我的火气这么大,半惊半愣的看了半晌,扭头朝周围扫过,其它女人们下意识的低下头,谁也不敢出声。我大步朝内室走去。手刚挥开帘子,从露出的缝隙中便能看见缨宁正全身赤裸的躺在凌乱的床铺上,眼睛无神的望着某处瑟瑟发抖,整个人奄奄一息。她全身上下青痕遍布,可见蕃王对她蹂躏的有多惨重,这对柔弱的缨宁来说是件多么恐怖的一件事。看到这一幕,我的心猛的揪起,心疼的无以复加。更让人生气的是旁边竟然看到两名衣衫凌乱的后宫女人,整个过程她们一直在旁边欣赏,竟然把这件事当成了一种娱乐。   没等我走进去看到更多,腰间突然一紧,蕃王一把将我扯回怀里,并把我的眼蒙住。“别去。”   我拉下他的手,生气的死瞪着他,“别碰我!我替你感到羞耻,就算是蕃王可以为所欲为,但是起码的道德的你该有吧!”说完,推开他就要走。他大步追上来捉住我的手腕,我正要甩开,突然双脚离地而起,身子被他抱了起来。“放开我!”我的挣扎起不到任何作用,索性不再反抗将头转向另一边,看也不看他。   “来人,给缨宁梳装打扮,送她出宫。”蕃王吩咐完,便抱着我走出屋子,朝前面的雁宫走去。   也许是气的,也许是风有点冷,一出屋我的身子便不听使唤的瑟瑟发抖,蕃王收紧手臂大步走了起来。一路上他什么话也没有,也不辩解,似乎知道无论说什么我也不会理睬。我挣扎了一下,气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无动于衷,继续抱着我走着,拐过甬道出口,我突然看见廷璐托着几本书站在紧挨着甬道口的第一间屋子旁边,恰好是雁宫东边第一间。马车停在屋门口,有一群女人正嘻嘻哈哈的帮忙搬东西,怪不得之前找不到他,原来刚刚搬过来。难得见后宫有男人住进来,这里的女人新鲜之余不禁露出本性,不时朝他投去勾魂的媚眼,更有人放荡的伸手过去占便宜,廷璐向后躲避,但还是被人捏了一把。   我不想被廷璐看到蕃王抱着自己的样子,忙推着蕃王让他把我放下来,很不巧,廷璐听见这边的响动,扭头朝身后望来,这一看眼睛再没收回去,一直静静的看着我们。我脸色大窘,又气又急的挣扎,结果只会让蕃王抱得更紧。廷璐的脸色有点苍白,握着书本的手指在渐渐泛白,我真怕他失去控制冲上来救人,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还好,廷璐一直静静的立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视若无睹般的将目光静静收回,转身进了屋。   看他的表情一定气得不轻!他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把这口气咽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心在痛,好想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我是爱他的。   蕃王一直把我抱回寝宫的床铺上,放下我的同时,扭头对旁人吩咐:“加几个火盆,夫人太冷了。”马上有几个女人动起来出去端火盆,蕃王也没闲着,把被子扯过来把我包裹起来。其实我不是冷,多半被气得浑身发抖,被蕃王误以为我还没有适应这里的气候。   从京城出发时还是盛夏时节的八月,到达新疆雅尔已经进入十月了,多风的季节让这里气温比平原低了十几度。厚厚的棉被盖在身上,身边守着几个火盆,一会儿功夫身子终于有了暖意。蕃王挨着我坐下来,似乎想解释什么。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平静的说道:“一会儿缨宁过来,我亲自送她出城。”   旁边的女人看了我一眼,扭头转向蕃王。蕃王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才开口道:“照夫人的意思办,一会儿带她过来。”旁边的女人行礼退了下去。   我突然觉得好累,头也痛的不行,于是抱着膝盖将头埋入其中不再说话。这里的混乱不是我能想像到的,正如廷玉所说的那样,女人在这里没有任何地位可言,象牲畜一般被人使唤和交易,不幸的是我也是其中一员。明知自己迟早会离开,可这里的生活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天晓得这样下去又会遇到什么事情。   虽然我和廷璐维系的深厚感情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但是不敢想像再住下去,会不会被这里的局面搅得一团糟,那才是真正让我担心害怕的事,我开始期待着能早一日离开龙城了。   “大人,缨宁带到。”门外有人报告。   我扭头看去,有人把中间的幕帘挑起,只见缨宁被两个女人半扶半拖着走进来,她脸色苍白见不到半点血色,额头满是冷汗,整个人跟虚脱了一般全无力气。扶她的人手一松,缨宁的身子便软软的瘫倒在地。蕃王缓缓起身走过去,缨宁听到脚步声响,整个人一惊,立刻跪着向后退去。见此情形,我忙下床快步赶过去,拦在蕃王之前扶住她。   “是我,别怕。”   听到我的声音,缨宁终于不再后退了,象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两只手紧紧抱着我的脚不敢松手,看她的样子快要崩溃了。我蹲下来,轻声的劝道:“不会有事了,魏征正在外面等你,我送你出去。”我张开手臂抱住她,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是替我吃的这些苦,我都记着,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他碰你了。”   缨宁的身子不再发抖了,眼泪狂泄不止。我扶着她缓缓站起,帮她把泪水擦干,轻声道:“你的恶梦过去了。”   蕃王站在旁边没有说话,我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帮她理顺凌乱的发丝,扶她走出屋子。缨宁走的很慢,很艰难,我也放慢脚步陪她慢慢走。我知道蕃王站在门口正在看着我们,我头也没回,带着缨宁朝外走去。廷璐的屋里传出笑声,我不由停下脚步朝那边看去,廷璐刚从里面快步走出,象是出来躲避什么,后面有个女人追上来圈着他脖子就是热情一吻。廷璐不耐烦的一把将她推开,那个女人被撞到墙上,发出一声惊叫。这时,有人低叫:“大人来了。”   刚刚还调笑的众人骤然收敛,纷纷垂首静立于一旁。   番王只是站在那边冷冷的望着就已经吓得一干女人屏息的不敢出声。那名被推开的女人更是吓破了胆,慌忙跪在地上。蕃王一挥手,马上有两个守卫上前将那名女人拉起来。   廷璐这时才注意到我,也看到了旁边的缨宁。我冲他点了下头,扶着缨宁走出院门。过了龙城入口,沿着斜坡一路向下行去,缨宁的脚步明显的加快,好象迫不及待想见到魏征,又有点象赶快逃离龙城。   果然,魏征正等在下面的入口处,见我们出来了,抬头朝这边张望着。   “缨宁,你要坚强起来。前两次都是迫不得已不怪你,这一次就要好好把握了,魏征是个好男人值得你托付终身。”我劝道。缨宁点点头,眼圈红红的。长长斜坡足有两里长,好容易走到了下面,缨宁跑了几步一头扑进魏征怀里被他紧紧搂住。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魏征的眼底也是红红的,他捧着缨宁的头吻了又吻,动容的说道:“你吃过的苦,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慢慢补偿给你,不再让你受苦了。”   缨宁抱着他连连点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魏征的视线落到她颈项间时,眼珠定住不动了,一看就是新添的红痕。我上前将缨宁的帽子戴上,掩盖了所有的痕迹。魏征吃惊的朝我看来,眼中满是愤怒,额头的青筋迅速爆起。他用眼神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无须我说什么,相信他也猜得出来。我垂下眼帘默默无语,从我的表情中魏征已然明白了什么,喘息着,抬起颤抖的手抚向缨宁的头,“没事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缨宁哇的痛哭出声,魏征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她。见此情形,我的眼底也湿润了。蕃王不许他们离开雅尔,魏征便在城区外围找个间无人住的废弃小屋,并用带来的钱在当地购置了一些生活必须品,一个简单的小家就这样建起来了。   “木兰,你也要小心。”他们要走了,临行前魏征对我说道。从缨宁身上我已经预感到前景不容乐观,蕃王的性情,以及这里的风俗习惯等等给我们这群从大清来的远客带来不小的冲击。   我点点头,淡笑着,“还有廷璐呢,没事的。”我把身上的首饰通通摘下来,除了廷璐的那支手镯保留下来,所有的首饰都一古脑塞给了魏征,“你们用钱的地方多,这个收着,以后我会时时去看你们的。”   魏征没有拒绝,点头道谢,然后扶着缨宁离去。我站在城墙边,看着他们相依离去,鼻腔里一直隐隐泛着酸意,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于街角,我才收回视线缓缓往回走。   快走到上面时,意外的看见廷璐站在龙城门口,我的心里顿时变得暖暖的,拎起裙子朝他奔过去。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冲我淡笑,却没有伸手接我的意思,奇怪,好象哪里有点不对劲,渐渐的我放慢速度心里狐疑着。当某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很快,我便知道了原因所在。只见廷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蕃王正站在那儿。   廷璐手中拿着斗篷,似乎是来给我添衣服的,他向后退了一步,容蕃王缓缓走上前来。我看了廷璐一眼,好容易才将视线从他身上扯回投向蕃王。蕃王目光灼灼的望着我,大概误以为我是朝他跑过来的,伸手接住我,顺手将我拥入怀中,并在额头吻了一记。   廷璐把斗篷递过来,蕃王取过披在我身上。我意外的看了蕃王一眼,想不到粗暴的他也会有细心的一面,居然会照顾人。也许他只是在我面前做做样子罢了,我暗暗心道。   入夜时分,蕃王还在前院殿堂里处理事务,见他没有回来,我放心的来到廷璐房间,推开门,他正坐在书桌前望着摊开的书本出神,我唤了一声,“廷璐?”终于找到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了。   他站起来,我一头扑进他怀里抱住,刚抬头,就被他饱含渴望的唇吻个正着。他紧紧抱着我,手托着我的头缠绵的吻着,用力索求着甜美,他的吻火热异常,让我如坠云里雾里一般。一阵幸福的眩晕过后,他不舍的放开我,低声问:“以后不要随便过来了,这里耳目多,要是被蕃王知道就糟糕了。”我眼含着泪水,点点头。“我送你出去。”   快走到门口时,我忍不住圈住他脖子再次抱住他,廷璐抱轻抚着我后背,低声道:“眼下,我们只有万事小心,坚持到常安回来,那时才是我们自由的时候。”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可是,看见缨宁那个样子,我担心……”   刚说到这儿,廷璐突然一把捂住我的嘴,倾身听着什么,他低声道:“蕃王回来了。你不要怕,我们迟早会从这里出去的。现在快出去,别让他发现我们。”他拉开门,我忙走了出去。扫了一眼整个院落没有看见蕃王的身影,心里放松下来,心事重重的朝正屋走去。快走到门口时,身后骤然响起蕃王的声音:“听人说,你去了大夫房间。”   出其不意的动静把我吓了一跳,刚要转身,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落入蕃王怀里。想不到我在廷璐房间待了一会儿都被蕃王知道了,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心一个劲的狂跳。   “怎么,觉得哪里不舒服?”   一听这话我放心下来,佯装难受的按按太阳穴,虚弱道:“头有点痛,我让他给我熬点止痛的药。”蕃王很当回事,马上把我放到床铺上,自己在床头坐下来,帮我按摩头部。“止头痛我们这里有个土方法很管用。”我闭上眼睛,让他在我头部或揉或捏或按的,一番功夫下来,果然头痛的毛病减轻大半。他按的力道适中,而且象是按对了穴位,总之感觉很舒服。渐渐的,我的心情放松下来,感觉有了困意。   见我半天没有声响,蕃王以为睡着了,轻轻盖上被子,挥手让两侧的女人退下。我听见他走到外间低声吩咐旁人不许进来打扰。睁开眼扭头看去,只见垂帘被放了下来,内室空无一人。若说蕃王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可为什么唯独对我却细心照顾得无以复加,对他而言,女人仅仅是泄欲的工具不是吗?   “大人,夫人的药熬好了。”廷璐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搁下吧,夫人已经睡下了。对了,夫人要是闷了,你可以陪她去附近走走散散心,有你跟着我也好放心,只要天黑前回来就行了。”“是。”   蕃王为了让我安心养病可以说放宽了一切限制,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件好事,终于可以随意进出龙城了。听说在我来之前,这里的女人们只要一进入龙城就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除非被蕃王指给别人,或是被蕃王弃之不要,才有可能离开这里。所以蕃王下这条新规定可以说做出了极大让步。   住在龙城的这几日里,我和廷璐一直没有出去的机会,无法知道廷玉的消息,也不知魏征他们生活得如何。自从蕃王对我放松了限制。我几乎天天都外出转一圈,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大半日,刚开始蕃王怕我们逃走,派了一队士兵跟着。后来渐渐的,发现我们很守规矩,便对我们放松了戒备。廷玉在雅尔包下了一处民房,这段时间一直陪着蕃王在附近走动,蕃王发现廷玉博学多才,脾气也好,很乐意跟他交朋友。有时两人去塔林一待就是一整天。我和廷璐好几次去宅子里找廷玉,总不见人影。   “算了,我发现蕃王只要出门,二哥一准不在家。我们还去看看魏征他们吧。”   番王对廷玉很礼遇再加上身边有士兵保护,我们对廷玉很是放心,唯有被蕃王被不待见的魏征和缨宁让我们放心不下。雅尔的城池很大,我们按照魏征留下的地址走了好久才在城郊一角找到他们的住所。这是两间单室的土坯房。因为山势高风大,又多年无人居住,外墙已经被吹得出现很多道细小的缝隙。我们过去时,魏征正在用湿泥修补墙面,一个读书人为了心爱的人做起从未经手的粗活,让我们很受感动。   “魏征,一看你就没看过这些粗活,来,我帮你。”廷璐走过去,摞起袖子就要帮忙。   魏征见我们来了,显得有些高兴,惊奇的问:“怎么,蕃王允许你们出来?”   “是啊,木兰身体不好,需要经常出来散散心,有助于养病嘛。”廷璐微笑。魏征有些不敢置信,想不到蕃王会如此大方。他把手中的工具分给廷璐一个,两人一起修补起来。这次出来没有士兵跟随,大家聚在一起也显得轻松许多。“魏征呀,你真是书本上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呀,为了缨宁放弃大好前途,甘愿留在这个蛮荒之地生活。我真的很佩服你呀。”   “别说我了,你也不一样,我早就听说过你们的故事了,其实我敢走出这一步,大部分信心都是从你们身上学到的。”   廷璐微微一笑,看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谈笑,我走进屋内。屋子面积很小,两间加一起也不足二十平米。窗纸是新糊的,窗子支开着,光线从窗户透进来照着小屋亮堂堂的。整个屋子所有的家俱都是旧的,唯有这张大床是新购置的,缨宁正躺在上面沉睡着,不知我们到来。   看上去,她睡得很香甜,脸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有点血色了。我轻轻在床畔坐下来,床一动,缨宁醒了过来,见我来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是真的,飞快坐起来一把将我抱住。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相互抱着。我知道,经过这件事,缨宁已经不恨我了,把我当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现在好了,以后你就可以跟魏征一起好好生活了。”我替她感到高兴。   “木兰,我真害怕有一天这样的幸福会突然消失,魏征嫌弃我,不再要我了。”缨宁低声说道。   我轻抚着她后背,安慰道:“不会的,你不要多想,魏征这一次呀铁了心要跟你在一起了。”缨宁长长的叹气,口气变得越发低沉与不安,“可是木兰,有件可怕的事一直没有跟你们说,我害怕……”   我心一动,扶起缨宁看着她,“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她的眼睛湿润了,眼泪扑簌簌直掉,看她那么为难的样子,我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你爱魏征,他也爱你,只要你们相互爱着对方,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她抱住我,身子瑟瑟发起抖来,无助又无依的在我耳边低声道:“我……我好象有身孕了……”   我的大脑轰的空白一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蕃王的孩子……过了好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确定?”松开她,视线缓缓移向她腹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缨宁点点头,无力的哭:“这已经有十天没有来潮了。我害怕……要是被他知道,我就死定了。”我怔呆的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这的确是件恶耗,她被蕃王关押了那么久,魏征可以都不计较,如今她连孩子都有了,魏征再宽容能接受这个孩子么?缨宁还在抱着我,低泣着。“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把孩子拿掉,我不要生蕃王的孩子……” 第88章伪装守护   “我帮你……想办法……把这件事瞒下来……”我的耳朵嗡嗡轰响,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喃道。缨宁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若是硬要用药,孩子是可以打掉,那她的身子是否吃得消?想不到刚刚走上幸福的他们竟又遇到了这件事,真是彻底的打击啊。   廷璐和魏征还在外面有说有笑的谈话着,而屋里却沉重的悄无声息,犹如两个世界。一个时辰后,我们从魏征家出来,我把缨宁的事告诉了廷璐,他吃惊的瞪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走上通往龙城斜道时,他终于有了回应,“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还是告诉魏征比较好,你不要私下帮她拿掉孩子。”   “不行,魏征是爱缨宁,但是若知道她怀了蕃王的孩子,他还能接受她吗?换到你身上,你能接受这件事吗?”   廷璐没有说话,闷头走了一阵子,低声说了句:“……我能接受。”   哎?走在前面的我还以为听错了,回头看去,廷璐见我停下脚步他也停下了,再认真不过的朝我看来,深沉的眸底沉积着久经岁月的厚重情感。一瞬间,我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把缨宁当成了我,设想如果是我遇到这种局面,他会怎么想,所以说出了那番话。接受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那需要多大的包容心,他竟然说能接受!   看着他的黑眸,我的心忽悠一晃,浓浓的感动自心底浮上心头。我缓缓淡笑,认真的说了句:“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说这句话时我很清楚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局面,蕃王是个目中无法的土王,过得是帝王般的奢侈生活,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包括女人。相信他对我所表现出来的宠爱只是暂时的,迟早有耐性用完的时候,不知道距离那一天还有多久,但是我会尽量想办法拖延,直到有常安的消息为止。   走到中腰时,蕃王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们。我神色恬然的走过去,廷璐跟在我身后两三米的距离亦步亦随。蕃王冲我伸出手,我淡淡的笑着,接住他的手继而被他拥入怀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廷璐一直过得平淡无惊的生活。上次我和廷璐去过廷玉那里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蕃王说廷玉去乌鲁木齐的和硕特部族拜托那儿的头领了,走了有段时间,算着应该快回来了,不知廷玉的消息我们心里很是挂念。   缨宁最终还是把有身孕的事告诉了魏征。我们离开的那天晚上,她喝了点酒,借着酒意把自己给了魏征,好好取悦了他一番,最后把那件事说了出来,她哭着说能跟他在一起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就算他不要她也不会怨他,于是抄起刀子就要寻死。魏征拼命阻拦,抱着她不断说着爱她的话,说他愿意接纳孩子,两个人一起养他不介意……最后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魏征的包容让我们看到了他对缨宁的爱有多深厚,感动的我鼻腔泛酸。   “太好了,想不到魏征这么伟大,我真替缨宁感到高兴。”我用手帕点点眼角,感动的舒了口气。蕃王今天出城了,我把廷璐叫进来一起吃水果聊天。以前我想跟他在一起聊天时,周围总有很多双眼睛注视着,而且廷璐是外人,不可以随便进入内室,我们就一个坐在垂帘里面,一个站在外间,隔着老远说话十分受限制。如今的我说话多少有点作用了,于是把伺候的女人们统统遣散,该干嘛干嘛,自己则跟廷璐在外间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闲聊,这样就显得轻松自由多了。偶尔有一两个女人在旁伺候倒也可以容忍。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小心翼翼的相处。只要在龙城里,我们除了偶尔用眼神交汇,就再也没有过亲密举动,哪怕拉拉手都成了很奢望的事。   “……说实话,之前我一直担心魏征得知此事,会不会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很介意,让缨宁打掉它。”我给廷璐倒茶,一边欣慰地说道:“对了,你知道明朝时期的事吗?那时蒙古人控制大半中原的时候,他们通常派一个蒙古人控制一个村子。那时的蒙古人很野蛮,很自大,认为汉人是二等民,瞧不起汉人。每当村子里哪家姑娘要出阁,前三天必须要陪蒙古人过夜,汉人无法忍受这件事,所以一般生下来的头胎孩子一确定是蒙古种就会狠心将其摔死,不让蒙古人污了汉人的血……”我浅浅笑了一下,“所以,一想到那段历史,我就担心魏征骨子里会不会也有那种思想,一定要保持后代的纯正血统。想到缨宁体质那么差,如果魏征硬要她打胎会对身子造成极大伤害,现在好了,我的担心多余,事情居然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过去了。你说,如果哈拉汗知道缨宁有身孕的事,他会是什么反应?”   廷璐耸了耸肩,表示猜不到。   “算了,与其担心别人,还是关心下自己吧。我要出去走走,一起来吗?”   我拿起苹果离座而起,廷璐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刚迈出门,忽然注意到旁边有个静默的身影,扭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蕃王正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眸中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眸光。   “你们要出去?”   想不到蕃王会在门外,我迅速回想跟廷璐的对话应该没有让他起疑心的地方,方才略略定了定神,“是,我想出去走走。”蕃王轻轻颔首,没有说话。我欠了欠身以示行礼,领着廷璐出去了。   “我们买点水果给魏征他们带过去吧,缨宁需要多吃新鲜水果。”我们从主干道拐入贸易市场,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仍听不懂当地人的话,我连说带比划的买了一袋子水果。正要离开时,无意中发现有个清兵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我微怔,忙拉拉廷璐,“二哥好象回来了,刚刚看见有个清兵走过去。”   廷璐一听,马上拉着我跑起来,很快到了廷玉的住所。果然,有个清兵正守在门口,“二哥!”我和廷璐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高兴的跑进去。廷玉正在院子里洗手,见我们来了欣喜的一笑,擦擦手走了过来。“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儿回来?”   廷玉的脸比以前略黑了点,也瘦了点,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还好,他的气色不错。   “我们过来好几趟了,刚刚木兰说看到清兵出没,我猜准是你回来了。”廷璐笑道。廷玉满含笑意的上下打量我们,一边搂着一个,把我们带进屋里。“我是早清回来的,刚把屋里收拾了一下。蕃王现在对你们好象很放松,不再派人跟着了?”   “跟不跟的,我们也没办法从这里出去,方圆百里人地两生的,能走到哪儿去?如果放我出去探探路就好了,可惜,若不是陪着木兰我也出不来,在龙城里每日都有守卫盯着一点自由也没有。”   听廷璐抱怨,我也一副无奈的笑:“没办法,你比我好多了,你可以一个人躲在小屋里待着,我屋里什么时候都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岂不更没有自由。”廷玉看看我,又看看廷璐,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他给我们端来茶,在旁边坐下来。“你们出来,蕃王可有时间限制?”   廷璐摇头,“这倒没有,只要傍黑前回去就成。”   廷玉缓缓点头,目光几次从我们身上掠过。我和廷璐面面相觑,不晓得廷玉在想什么。见我们一脸不解的表情,廷玉舒而一笑,“行了,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在家里等着我,晌午时一起吃个饭如何?”我和廷璐欣然点头。我奇怪的问:“二哥,你为什么还要亲自出去,让下面的人去买不就行了。”   “他们在前院负责警卫,帮忙看着人。这里是我房间,没我的同意,一般不会有人进来。你们好好说说话吧。”廷玉走了出去,并将门关上。廷璐笑呵呵的说:“过去二哥从不操心家务事,这回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快变成多面手了。”唯有在二哥这里,我们才敢放松的说话,不怕有人看见。廷璐的话刚落,忽听门外当啷一声象是落了锁,廷玉把我们锁起来做什么。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颇为不解,廷璐马上凑到门口:“二哥,这是做什么?”   “这样就没人打扰你们了,我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廷玉的声音中透着隐隐的笑,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听见他到了前院跟门口的守卫交待着什么,接着就没声响了。我愣愣的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一边问廷璐,“说话就说话嘛,干嘛把门也锁了,搞得神秘兮兮的。”   话刚落,突然觉得屋里静得有些异样,廷璐也没作声。我正要扭头看他,他两只手从后面抄过来搂住了我的腰,温热的鼻息喷在我颈项间,声音变得暗哑下来。“二哥想让我们独处一会儿。”一听这话,我明白了,一颗心毫无预期的狂跳起来,嗓子也发干。   廷璐的黑眸瞬间变得深沉蛰猛了,里面闪烁着令人心跳的情欲。   “二哥有心成全我们,就不要辜负他一番好意了。”沙哑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说罢,含住我的耳垂轻啃起来。刹那间,我的大脑嗡的涨热一片,心也跟着阵阵心悸,他的暗示引燃了热情的导火索卷着浓浓的爱意和高涨的热力一下子将我淹没。一抬头恰好被他吻个正着,禁欲多日的他终于有机会可以毫无顾忌的跟我在一起了,他紧紧拥着我,狂热的索求着甜美,吻得我七荤八素,脚软得有些站不住,感觉到他的手掌正在背后抚弄,渐渐的,沉积在心底深处的热情被他激发出来,浑身变得燥热不堪。   他一把将我抱起来朝内室走去。我圈着他的脖子,心跳得飞快,好象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把我放在床上,深深的看着我,缓缓动手帮我解衣扣,从外衣,里衣到裘衣,一一帮我脱下来。他的手在微颤,我心疼的握住他的手,眼底被迅速涌上来的泪意浸湿了,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我们可以常来的……”   他的呼吸很粗重,手捧着我的脸频频亲吻,低语:“还是二哥心疼我。知道我们没有时间在一起,就给我们创造机会……知道吗?每到黑夜我都要想着你才能入睡,想着你的眼神,想着你的微笑,想着你的唇……”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象是极力控制着什么似的,没等把话说完,便迅速压上来封住了我的唇。   他果然象是禁欲太久了,一上来就激烈的索要,我的唇有点微痛,我没有提醒他,头微微后仰,努力承受着他狂热的索求。他的身子烫得吓人,屋里没有火炉,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就这样抱着滚烫的他已经让我额头冒汗了,浑身燥热的不行。他松开我的唇,沿着颈项一路下移,所到之处就象点燃起无数小火花,很快热力连成一片将我团团包围,我快被滔天的热浪淹没了,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感觉又来了,头阵阵发晕。   眼前的视线益发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我知道此时他的眼底泛着浅浅的红色,快被情欲激得失去控制了。耳畔响着他粗重的喘息,嗓音因情欲而变得粗嘎:“木兰,可能会有点痛……”他的话刚落,我立刻感觉到一股撕裂般的痛感传来,我忍不住轻呼出声,他以唇堵住了我的口,让叫痛声淹没于口中。   怎么会这样?我紧紧抱着他,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他说,“是我的错,没事了……过去了……”   我拭着泪,缓缓的笑,“没事,现在好多了。”他叹息一声,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当看见蕃王抱着你,心里就如刀割一般,恨不得马上把你从他身边扯开。”   “常安应该快回来了吧?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月了,再多等一个月也无妨啊。”我温温柔柔的劝着他。他把头埋入我颈项前不再说话了,很留恋这一刻的感觉。脑海中想起他刚碰我的时候,手指颤抖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原本我们是夫妻,如今却搞得我们象地下偷情似的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的。我们相依的睡了一会儿,忽听见外面响起支桌的声音,虽然声音刻意放的很低,但仍把我们从睡梦中扯回,我动了一下,睁开眼,看见廷璐在穿衣服。   “二哥回来了?”我小声问。他点点头,扶我坐起来,仍象开始那样细心的帮我把衣裙套回,最后整理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然后这才重新将我抱住。感受着他的拥抱,心里连连叹息,从浑身骨头节泛痛的情形来看,我的身子肯定是不能看了,定是处处青痕遍布,没准颈项间也留下了或青或紫的吻痕,这要是被蕃王看到可就惨了。   等他放开,我从衣袖里抽出丝巾围在颈项间,廷璐使坏的往下扯了扯,“就算二哥看到也没关系,都是一家人么。”“别倒乱!”我嗔怨的瞪了他一眼,重新将丝巾系紧。他笑嘻嘻的吻上我的额头,拥着我走到门口,敲敲门,“二哥,该放我们出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廷玉出现在门口,他唇角带笑的看着我们,目光不断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看得我一脸赧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廷璐倒是神采奕奕的嘿嘿笑,“二哥,我们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廷玉回到外面的桌几旁,桌上摆了好几盘小菜,都是京城里常见的样式。在异国它乡生活的我们能吃到这样的饭菜着实不易,也不知廷玉从哪里弄来的。廷璐一屁股坐了下来,惊喜的叫:“嘿嘿,我最喜欢吃红烧狮子头了!木兰喜欢的菜也有,二哥,你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吧?”   想到廷玉的细心,我心里顿涌起一波暖意,要是没有廷玉在这里,我和廷璐的日子不定多无聊呢。“二哥准备这桌饭很费心吧。”   廷玉勾起一抹浅笑,随和的笑道:“只要你们喜欢就行了,吃吧。”我和廷璐点点头,拿起饭筷大口大口吃起来。廷玉给我们倒了茶,自己端起茶杯一边小口抿着,一边眼底带笑的看着我们,“以后,你们若是‘想’二哥了……”他刻意顿了一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自己都快笑起来了,“……随时可以过来,我会跟外面的人打声招呼的。”   若有所指的话外音不用点透,我和廷璐都明白了,我脸色唰的红透了,呐呐的说不出话。廷璐笑的象偷腥的猫美美的有些不可一世。“谢了,二哥。真不知这里要没了你,我们过得会有多无聊。”   这是我们来到新疆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天,廷玉给我们讲了他去和硕特部落的事,那家原本是支持噶尔丹一边的,听说大清的使者在雅尔逗留,并有意与大清交好,对持噶尔丹的口风变了,似乎想静观其变再做打算。另两家他也去过了,收获不小。最后从廷玉那里出来时,天刚刚泛黑,等赶回龙城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们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的赶回来,一进城门口,立刻发现蕃王也在,他旁边还有两名部下,象是在交待事情。   见我回来了,侧头朝这边看来。我脸红扑扑的,还在微微喘气,发丝被风吹得上下飘飞,估计样子很狼狈。我浅笑着走过去,恰好听见一个部下在说:“大人,你该有子嗣了,这件事要慎重考虑呀。”   “子嗣的事我自有打算,就按我说的去做。”蕃王的声音听上去透着点无情的冷意,我不解的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事。我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两位部下行礼退了下去,蕃王则拥着我的肩朝后院走去。   事后我才得知他们谈论的是缨宁的事,蕃王得知缨宁怀了他的孩子,派人通知她打掉这个孩子,不许任何女人留有他的骨肉。缨宁当然也不想,接到汤婆婆送过去的打胎药一口气喝了下去,由于药力过猛,缨宁一下子晕了过去。魏征吓坏了,整日里陪在她身边照顾,我和廷璐也过去看了她好几次,缨宁脸色很苍白,气息很微弱。看到魏征抱着她流泪的样子,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廷璐这才知道以前骗我喝下打胎药有多危险,想来不禁有心后怕。其实打胎不怕,有的打胎药是很安全的,但是我怀疑送药的汤婆婆药里有问题,才导致缨宁元气大伤。尽管如何,缨宁还是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摆脱掉蕃王的控制,说是以后要生魏征的孩子。   不久,廷璐从廷玉那里得到消息,常安已带兵回来了,正驻扎在附近的某山下。这个消息让我们看到了希望,终于可以实施第二个计划,逃离雅尔。时间过得好快,等到常安返回的消息,我们已经雅尔住了近两个月时间了。   “听说噶尔丹回他本部了,这家伙在寺院里静修了大半年,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晚膳时,蕃王随口说起来。听到噶尔丹这个名字,抬头看向他,“你听说过没有,几年前他在京郊的木兰围场看上了一个姑娘,还许了誓婚盟,结果到头来人家跟别人成亲了。这家伙平日里不可一世,说我养了一群胸大无脑的蠢货,现在好了,他依然独身一人,看看我,身边从不缺少女人,这才是帝王生活,他对我恐怕只剩下羡慕的份了。”   蕃王拉起我的手,满足的拍着。“我是天生福将,喜欢的女人不用天南海北的去追,到头来还是会出现在我面前。”他倒了杯酒凑到我唇边,“尝尝,酒是好东西,这些天看你气色好多了,喝一点酒应该没事吧?”   我递过酒杯小小的尝了一口,他见我能喝酒了,欣喜的直看着我,兴奋的一口喝尽杯中酒,扳起我下巴俯头喂过来。“不可以!”我想推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然以唇堵住了我的口,厚实的手掌在我后脑扣着,很快,一股辛辣的烈酒涌进口中,并顺着食道一路灌了下去。喂完酒他依然不肯放开,趁势与我纠缠着大逞口舌之欲,那股烈酒烧得胃火烧火燎,酒意上来的很快,整个大脑晕沉沉的,胸口涨热的难受。   “唔……放开……”我用力去推蕃王,手臂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感觉胸腹间的热力越来越涨,有种呼之欲出的冲动。仅存的一点意识也快被这感觉瓦解了。   不对,这酒不可能上来得这么快!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越发让我不安起来。蕃王终于放开了我,擦着我的唇瓣喘息道:“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定下大婚的日子了,七天后我要与你完婚。”   七天?我猛地一惊,这么算来没有几天了。   “觉得头有点晕吧,酒里面掺了可以让人放松精神舒展身心的药,你会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感受。”他低哑的声音充满诱惑的在我耳畔念道。我大惊,他深蛰的眼中闪烁着令人害怕的东西,身子象是越来越热了,很想让人亲近,这种感觉……莫非是……一道闪电自脑际划过,震得大脑轰轰作响,这件事惊得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嘴唇动了一动,费劲的挤出几个字:“……合欢药……”   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清了我的话,脸上现出丝丝宠爱的笑,“你很聪明,这是我龙城秘制的情药,我已经给你两个月时间适应这里的生活,现在你应该对我不陌生了吧?反正我们就快大婚了,偶而亲近一下也无妨。”说着,欺身过来,将我压倒在地毯上,低头吻上我的唇肆意捻转。   我们一向在内室用餐,想不到蕃王用膳期间突然产生亲近的念头。左右服侍的女人似乎习以为常了,丝毫不觉得意外,她们静静的退下,将隔绝内外室的幕帘放了下来,在外间候着。   药效随着酒劲开始发挥作用,大脑涨得的有些昏沉,浑身也渐渐失去抵抗的力气。我用力喘息着,觉得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他放开我的唇,在面庞上流连的吻着,暗哑的声音低道:“现在觉得舒服么?”我睁开迷蒙发红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虚弱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药会刺激心疾,我会死的……”声音很轻,很无力,一句话出口蕃王突然静止动作,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变了,他抬起头细细的看着我。我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而紊乱,额头不断倒着冷汗,所有的症状看在眼中,蕃王突然意识我的身子可能承受不了合欢药的效力,听信了我的话,兴许怕我真的会死。他吓了一跳,抱起我高喊:“来人,快叫大夫!”   一半是佯装,一半确实是药力的作用,我只觉得头晕的难受,并没有蕃王所说的飘飘欲仙的美妙感觉。   一会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很快,廷璐拨开帘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大人。”   室内的情形被他看在眼中,很快想到发生了什么事,见我倒在蕃王怀里气息微弱的样子,急步上前,一把将我从蕃王怀里夺过来,拍着我的脸,急道:“木兰,感觉怎么样?怎么会这样?”我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他真的吓坏了,忙凑到我唇边细听,“酒里下药了……”   一瞬间,廷璐的额头暴起青筋,握紧双拳,喷火的眸子直瞪向蕃王,“木兰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还下药,你会害死她的!”蕃王眸底渗出丝丝不安,似乎还可以见一抹惊慌从他眼中一掠而过,大概是平生第一次被人指责,颜面有些挂不住,他粗声粗气的吼道:“少罗嗦,冶不好她,你休想活命!”说罢,蕃王气呼呼的大步走了出去。   总算我又一次摆脱了蕃王,我心里着实轻松不少,廷璐低头朝我看来,我漾起浅浅的笑花,冲他调皮的一笑,他方才知道我之前全是做戏,手不舍的抚上我面庞,低声问:“你还好吧?”   我指指外面,蕃王正在外面不耐烦的走来走去,我们说话要极小心。蕃王停下脚步,愤愤的叫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冶好她!我要她平安无事,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我要研究你们药方的成份,对症下药,夫人情形不太好,需要静养,这时候最好不要有人打扰她。”廷璐微恼的回道。蕃王的呼吸声很重,好象很生气的样子,少顷低吼:“明天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你们还傻站着,都滚出去!”终于听见蕃王的脚步离去,女人们退出屋外并关上了门。   没想到蕃王真的上当了!室内变得安静下来,我和廷璐不约而同的呼了口气,相互对视,同样又是相互一笑。   笑着笑着,廷璐笑的不那么轻松了,一把将我抱住怀中紧紧抱住。“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不行了,刚刚手都是哆嗦的。”他的声音在我耳畔轻声,我抚上他面庞心疼的摸着,轻道:“不要担心。那是装给蕃王看的,没那么严重。”话是这么说,但脸颊的燥热和额头的冷汗却是抹不掉的事实,体内的燥热也益加高涨。   “你现在感觉怎样?”他抬起头捧着我脸柔道。   “你这个冒牌大夫做不出解药的,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急……”我温柔一笑,圈住他的脖子拉下来,温存的吻上他的唇。廷璐低笑,一把将我抱起,放到床铺上,“光明正大的偷情,要是被蕃王发现我们都死定了。”   我调皮的笑,“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不,还是这个办法最管用……”   这一晚,夜凉如水,垂地的幕帘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给我们围出一方天地。次日蕃王一大早就急匆匆来看我,经过一夜的静心安眠气色有了点红润,他这才放下心来。为了佯装大病初愈的样子,我在床上躺了三天哪里也没去,廷璐自从得知蕃王几日大婚,急于去外界跟常安取得联系,于是第四天的时候,我们又一次出了城。   我在廷玉那里小坐,廷璐则趁机驾马出去了。廷玉该办的差事差不多清了,随时可以离开雅尔,我们需要跟常安商量策划逃走的事,廷玉为了不拖我们的后腿,决定提前离开。而我和廷璐商议的逃走时间定在蕃王大婚之日前一天。   在廷玉住所消磨了一整天,廷璐还没有回来,我们来到街道上等在他的必经之地。我一边看街边卖货的小商品,一边不时的抬头看看前方,廷玉陪在旁边等着。“蕃王大婚,都会邀请哪些人?周边几位蕃王会不会来?”他问。   我摇摇头,“应该不会吧,蕃王之间好象联系不多,听说蕃王只邀请了属地内一些有头脸的领主们。这几天龙城上下都在操办这件事呢。”   廷玉点点头,“蕃王没准也会邀请我和魏征,不过那时我可能已经走了。”   “还是早点回去的好,我们出来有些时日了,有点想孩子们了。”我叹气。廷玉拍拍我的肩,“你们两口子受过的磨难比别人一辈子吃的苦都多,但愿这件事过去,一切能顺心如意,不要再有麻烦了。”   我点点头。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这边,回头扫了一眼,恰好看见距离几步远的地方,有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刚刚低头在货摊前挑捡。我留意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又转回头来。廷玉问:“怎么了?”   “没事。”我笑了笑。这时,那名中年女人绕过我们朝前走去,看看天色不早了,我让廷玉先回去,自己往前迎着廷璐走。廷玉看看这是条主干道,应该不会有事,便放心回去了。廷玉走后,我继续浏览着街边的货物,走着走着,忽而听见前方传来嘈杂声,扭头看去,意外的看见了蕃王的身影,几个士兵正喝呼驱赶道路上的杂闲人员。   我暗叫不妙,要是被蕃王看到我在这里,身边却没有廷璐陪同,岂不要坏事!趁没有被发现,我忙闪向货摊后面的小路,谁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朝旁边仰去,正撞上一堵肉墙。“啊!”我惊呼出声,无意中攀住一双胖胖的手臂。刚要直起身,那双手臂却死死锁住我,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哟,好标准的姑娘呀,自已送上门了,来了就不要走嘛!”   抓住我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一副客商打扮,难怪会说汉语。   “放开我!”我挣扎着要起身,他哈哈狞笑,“别急呀,找个好地方,我们好好玩玩?最近汉女好象多了不少,总算让我摸到一个!”   糟了!躲开蕃王不想又撞上一个宵小之徒!我心一下子慌了,刚喊出一声救命,很快被那人捂住了嘴,同时一把抱起我往小路奔去。离开主干道的一瞬间,蕃王的脸好象朝这边转来,我拼命挥舞双臂,可惜前方被人挡住无法让蕃王看到。那人怕我高喊,宽厚的手掌捂住了我大半张脸,害我有些喘不过气,只好拼命挣扎。情急之时,耳边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向这边驰来。   没等我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觉眼前一花,伴着马蹄声一道身影卷着风从面前直冲过去,转瞬间,抱着我的那人突然停了下来,马蹄声也静止了。“哈拉汗大人?您、您有何贵干哪?”   “放开她!”蕃王的声音冷冷的,眼睛锐利无情。抱着我的那个人手臂不由自主的松了,我一下子瘫跪下来手拄着地大口大口的呼吸,再迟一妙,我恐怕就窒息而死了。蕃王跳下马,缓缓朝这边走来,身边的中年人吓得连连后退,只听金属的拨刀声响过,同一时间中年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恐怖的叫声吓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心扑嗵扑嗵的狂跳,扭头看去,只一眼,我惊叫一声忙避过头来,随即体内一阵气血翻腾,胃里象有东西要吐出来似的,我俯在地上不住的干呕。   我看见蕃王的刀尖插进那人眼中,那人手捂着眼睛血水不断的从指缝间流出,流得满手满脸全是吓人的鲜血。蕃王铁青着脸,咬牙道:“你抢的是我夫人,想知道你的死期是哪一天吗?”   中年人一边叫痛一边求饶,“大人,我错了,我错了!啊!”我不忍再看,从地面晃动的身影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蕃王并不想轻饶过那人,挥动着手中的刀朝那人另只眼戳去。那一声声惨叫声吓得我快窒息了,额头布满密集集细汗,动也不敢动一下,手紧紧捂着耳朵不忍再听,恐怖的惨事就发生我身边,我拼命大叫:“住手,不要杀了!”   地上的影子还在晃动,想不到盛怒之下的蕃王手段如此残忍,一直挥刀砍杀,直到那人无声息的倒在地上。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了。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风吹过,浑身透凉透凉的,冷得我不住发抖。蕃王扔下手中的弯刀,摘下手套抛在地上,然后来到我身边,看到他沾满血水的手掌伸来,我心又是一哆嗦,缓缓抬起头,蕃王眼中的盛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释然与心疼。刚刚惨烈的一幕对他来说仿佛是家常便饭,那一瞬间我看见蕃王的眼睛变成了令人寒意丛生的青白色,那简直不是人类的眼神。   不由的,我身子抖了一眼,见我没有动,他弯下腰,将我从地上抱起。我们身上都溅上了很多血点,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未抹去的血痕。被这样一个人爱着宠着简直是件很恐惧的事,我生怕这样的恶运哪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从始至终番王都没有说话,他好象看出来把我吓坏了。   他抱着我上了马背,用斗篷将我包裹起来拥入怀中。直到走出小巷,他开口问道:“你的大夫哪儿去了?”   “他、他去……”我瑟瑟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   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他竟然扔下你不管不顾,我看他活得不耐烦了!”蕃王紧紧抱住我,轻轻柔柔的哄道:“没事了,有我在,没人敢碰你一根指头。”蕃王的士兵正等在路口,见我们出来,齐行礼让出通道。蕃王冷道:“全城搜捕,把那个混帐大夫给我押来!”   “等下,这不关他的事,他去帮我找药去了,这只是个意外!”我急急分辩道。蕃王看了我一眼,手扶着我的脸,用衣袖在上面细心的抹了几下,象是在擦血迹,然后才重新把我拥入怀中,说道:“如果他在你身边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我的人成百上千,哪个都可以去找药,难道药比你的安全更重要吗?”   他突然带着我纵马狂奔起来。他的怒气还没有消,也许会把所有怒气统统发泄在廷璐身上!我紧紧抱着他,心神不宁的盼着廷璐不要出现,最好永远不要回来。跑着跑着蕃王意外的拉停坐骑停了下来,我睁开眼一看,原来我们已经驶到龙城通道的入口了,让蕃王骤然停驶的原因却是因为对面骑马的一个人。   “廷璐!”我脱口而出。廷璐象是刚刚从城外返回,气还没有喘匀,他万万没有想到回来会撞上蕃王,而且我还跟蕃王在一起,当他看到我们身上的血迹时,脸色骤变,整个人惊呆住了。   蕃王冷冷的瞪着他,手一挥,马上有两个士兵朝廷璐走去。我吓坏了,摇着蕃王的手,慌忙求情:“不要,这件事到底为止,不要再处罚任何人了。”蕃王知道大夫与我交情菲浅,伸手蒙上我的眼,冷冷的说了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载着我驾马朝城门口飞城而去。   廷璐的迟归惹得蕃王大怒,追问他去哪里了,还好他的回答跟我一模一样,并且带回了珍稀草药。蕃王确是相信了他的话,但无法忍受他撇下我独自离去的事。他在院里走来走去,最后停下脚步,朝被绑在木桩上的廷璐看去,咬牙厉道:“来人,鞭刑三十!”   我大惊,忙求情,“哈拉汗,三十鞭刑会死人的!”我曾亲眼见过宫里的太监被鞭刑致死,所以一听蕃王的话,吓得心都快停跳了。蕃王无动于衷,悠悠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等着看行刑。眼见士兵拿着长鞭走过去,我骇然大惊,正要冲过去,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不要过去,会伤到你的。”蕃王一拖力,就把我扯回身边锁入怀里。廷璐从外面赶回已经累得浑身透汗,如今又要受此大刑,就是不死也能要人半条命。听到鞭声响起,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廷璐怕我心痛强忍着不发出半点声音,有时会有一两声闷哼发出。看着他额头爆起的青筋,我鼻腔迅速泛起酸意,眼前的视线顿时模糊了。   本想求蕃王放过他,但是刚才廷璐望过来的眼神,分明告诉我不要向蕃王求情,他宁愿忍受鞭刑也不想让蕃王查觉我们之间的关系。   听着空中叭叭作响的鞭声,廷璐身上的衣衫被打烂了,能看得到里面泛血丝的肌肤,他一再强忍着,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看上去象是快挺不住了。看到这一幕,我泪如泉涌,再也控制不住了,这样下去,不用策划逃跑他就跑不动了。我喘息着,猛的转向蕃王,蕃王奇怪的看着我,眉头微皱,“区区一个大夫,也值得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便以唇堵住了他的唇,他吃惊了片刻,伸手捧起我的头,我抬起迷蒙的泪眼,颤抖的低语:“放过他,求求你。”蕃王静静的看着我,眼神变得柔情似水,撩起一绺垂在我耳旁的秀发放唇边亲吻。然后视线移到我唇间,眼中的情欲渐浓。“你可以试着取悦我,或许我可以放过他。”说罢,抬了下手,那边的鞭刑停止下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垂头的廷璐,心如刀割,缓缓转回头迎上目光灼灼的蕃王,身子开始轻微的颤悸。从我的眼神中蕃王读出了什么,静静的等着,一时间庭院变得寂静无声,时间也似乎停止了。   当着全场人的面取悦蕃王这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事,廷璐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抬起头朝我看来,见蕃王揽着我,仿佛猜到了什么,不安的大叫:“木兰!不要!”   没有退路的我心中不住的颤悸,缓缓将头贴过去,抱住了他,眼泪随之涌下面庞。   廷璐嘶哑得大喊,身体使劲扭动,恨不得挣断绳索上前杀了蕃王。此刻我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了意识,没有了思想,驻留心中的灵魂也似乎在被一点点挖空,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听不到廷璐嘶哑得吼喊。不知道我是不是正在通往地狱的黄泉路上呢?   终于我从一片混沌虚无的世界中扯回失散的意识,想撤身离开,但却被蕃王紧紧拥在怀里,一手扣住后脑不予放行,他不断索取着,沉浸其中,全然忘记了身在何处。看到蕃王侵犯的一幕,廷璐痛苦不堪的紧闭双眼,垂下头去。   胸口憋闷的难受,被蕃王吻得唇瓣生疼,我禁不住呻吟了一声,他抬起头,我喘息的低语:“我头晕……”   蕃王站起身打横将我抱起,往屋里走去。围在廷璐身边的士兵们陆续散去,因为他们知道蕃王已经放过廷璐了。夜里,所有人都熟睡后,我悄悄潜出寝室象影子似的溜入廷璐房间。他房间里亮着灯,他已经睡过去了,我轻轻掀开被子看见他身上满是一条条的鞭痕,有的地方已经泛青了。看到这儿,一口气直堵上胸口心痛得我无法呼吸,视线很快模糊了,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   我转身在旁边的桌子上的各种药瓶中搜寻,终于找到了要用的止伤药,我在床边上坐下来,用指尖沾着药水一点点在他身上涂抹,抹着抹着,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将我的手握住,廷璐的声音低柔的响起,“哭什么,我年轻力壮的这点伤还受得住,快回去,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妙了。”他脸上漾着沉稳的笑,好象对身上的全然不在意似的。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抹,眼泪也一直掉。   我执固起来他也拿我没办法,便不再说什么,温温柔柔的看着我。他身上的伤太多了,整整用掉了一瓶药膏,最后抹完了,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怜爱的抱着。我知道他有话想说,连他想说什么也猜得出来,眼泪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他叹息一声,低声道:“木兰,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我宁肯受再大的苦也不想让你去取悦蕃王,那比杀了我还痛苦。”   我泪如泉涌,抬头堵住他的唇,热烈的吻了一番,“……看着鞭子打在你身上我会好受?廷璐,我不要你受伤,我要你完好无损的带我走,我们一起离开。”   “当然,我们会平安离开这里的,一定会的。”廷璐在我耳畔肯定的说道。他给我讲起白天跟常安联络的事,这次碰头很关键,他们已经商议好如何这里逃脱,并所有的细节都一一敲定下来,只等行动的那一天了。听了他的讲述,想到过几天就能离开这里了,我心里塌实不少。在他的哄慰下,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最后廷璐亲了亲我,劝道:“去吧,别让人发现你。”   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直起身来。从他房间里出来,刚要走,一抬头正跟某个女人打一照面,“啊!”我吓了好大一跳,手捂着胸口一下子靠上门板,惊呆呆的看着她。想不到这么晚了竟然有人悄无声息的站在廷璐门口,跟游魂似的。这个女人的样子很面熟,好象是白天在农贸市场见过的那名胖胖的中年妇女。   惊吓之余,我狐疑的看着她,“有事吗?”   看情形这个人好象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了,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冷道:“我家大人请夫人回去。”   我整了整衣裙,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转身朝正屋走去,胖女人便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原本黑着灯的正屋此刻灯光大亮,还有个女人站在门口候着。糟了,莫非蕃王来了,发现我不在了。见此情形,我的心倏地提了起来,嗵嗵的直打鼓。往常蕃王从不半夜到这里来,今儿这是怎么了……   想到站在廷璐门口的那个胖女人,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妙。走进门口,屋内的气氛异乎寻常,只见蕃王正仰卧在类似春秋椅的位置上静静的看着地面,两个女人在为他锤肩锤腿,旁边两侧还有十来个女人各自端茶端水果的伺候着,诺大的屋内寂静无声。见我进门,蕃王抬起眼朝我看来,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显得那样深沉,掺杂着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去哪儿了?”他低沉的问。   我吸了口气,平静的答道:“睡不着,出去走走。”他没有多问,朝我伸出手臂,我走过去被他拥入怀中,“刚刚,我听人说你已经成过亲了?可是真的?”他轻描淡写的问道。   我心一惊,他怎么知道的?眼睛下意识的朝门外那名胖女人望去,难道被她听去了什么?见我没有回话,蕃王伸手扳过我的脸,让我正视他的眼睛。“说,我要听实情。”蕃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旁边侍酒的女人正得意的看着我,一脸兴灾乐祸的神情。   糟糕,蕃王知道怎么的,是说还是不说呢?蕃王那双阴霾的黑眸正紧盯着我,也许是心虚的缘故,我心跳得好快,快从喉咙跳出来似的,胸膛起伏剧烈。旁边侍酒的女人不怀好意的娇嗔道:“大人,看她说不上来就知道了。我可是听说她早在两三年前就成了亲了,是不是真的,你一查问就知道了。”   “是不是真的?你嫁过人了?”蕃王的声音很沙哑,很低沉。   我想否队,但蕃王已经从我刚才的反应中读出了什么,再否认就有欺瞒的嫌疑了。我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承认:“是,我是嫁过人了。”蕃王的眼眸瞬间变得阴森起来,揽着我腰的手臂不自觉收紧,我被迫伏在他身上起不来。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如果我不问,你想瞒到几时?”蕃王厉声道。   我紧张的咽下口水,迎上他的黑眸,一想到他挥刀杀人的残忍情形心里就不住的打哆嗦,嘴唇颤抖的说道:“我不能说,我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的,要用自己换回两位皇子的性命。如果说了,你就不会放过他们了。”蕃王死死瞪着我,手象铁钳般用力捏着我手臂,几乎快被他捏碎了。见他没有说话,我继续哆哆嗦嗦的往下说,“是,我不仅成亲了,还生有一对双胞胎。你可以怪我隐瞒真相,但是,我是大清子民,皇上的命令不能不从,明知这一趟十分凶险,我也只能舍家舍业的走一趟……就算丧命于此,我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怪不得别人……”说着说着,鼻腔一酸眼底泛起了泪花。   蕃王听着听着,眼中的阴霾渐渐淡去,手劲也渐渐放松下来。   “你以为我愿意来吗?对我来说,这是九死一生的事可又有什么法子……”我抬起泪眼看着他,“如今,我的命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你才是决定我生死的人。”   旁边的女人解气道:“大人,听见了吧,这女人从头到尾一直在欺骗我们,简直是不知死活!”这时,蕃王眼中飞快闪过一抹阴狠的眸光,那女人话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随即响起,说话的女人哎哟一声身子飞了出去跌倒在地上,手捂着脸颊痛得说不出话来。其它女人吓得惶惶不安,屏息的忙垂下头。   我也吓了一跳,正要离开他,却发现他的手臂依然很紧的揽在我腰间。抬头一看,蕃王正定睛的看着我,温温热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沉默了片刻,低语:“如果你肯放我回去,我会对你感激不尽。”   “你不愿意?”他的语气明显不满了,眼神变得份外清冷。我不由抖动了一下,在他逼人的视线中仍硬着头皮回道:“我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相同的生活圈子,思想,生活习惯都格格不入,况且我爱我的丈夫,而您需要选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当夫人,所以,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合不合适由我说了算!在我们这里从不看重这种事,不管你嫁过百次也好千次也好,只要我愿意,你还是我们土尔扈特部落的夫人!我认定的事,没有人敢提出异议!”蕃王的语气果敢又坚决,不容半点置啄。“所以,你最好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专心留在雅尔,我还是会象过去一样宠你。听清楚了吗?”   我没有拒绝的权力,只好点点头。他清冷的面庞渐渐缓和了少许,以唇擦着我的唇瓣,低低的说道:“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大婚了,等你成了土尔扈特部的夫人,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保证,这里的生活绝对不比大清京城差。”他半哄劝的说完,搂着我不再说话了,陪我静静的享受周围的安静氛围。   我在心里长长吁了口气,暗道:暴风雨终于过去了。不知是谁把我的事捅出去的,这种机密的事怎么会传到后宫?不由的我想起那个胖女人,她好象在暗中监视着我似的。我开始暗暗留心,决意不再让她抓住我的把柄,再惹出什么麻烦。次日一早,听说蕃王要召见廷玉去了前院议事厅。我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一定在跟廷玉核实我的事,好确定我有没有说谎。一个小小的龙城后宫都这么烦乱,我猜想那些试图争宠的女人们一定有看我不顺眼的,不想让我一人净得蕃王的宠爱,所以处处在寻找我的不是,好制造些麻烦。   事情再怎么乱,我也不怕了。现在常安的人马正在山脚下驻扎,随时准备接应我们。按廷玉事先说的,估计这次跟蕃王见过面后,他也该启程了。   女人正要收帘子,将内外屋贯通成一间。我离开床铺走下来,几位女人围上来伺候我洗漱更衣。自打昨夜发生了那件事,所有女人都看出蕃王是真的喜欢我,成为土尔扈特部的夫人已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了。有几位有地位的女人见状,虽心有不满却也无能为力,只会暗暗朝我投来不满的一瞥。我洗完手坐到桌几前用膳,端茶过来的女人把盘子一放,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等一下。”我出声道。这位红衣女子似乎在蕃王面前很受宠,生得一双勾魂的媚眼。我和蕃王一起用膳时经常注意到她有意无意的勾搭蕃王,看来,蕃王之所以色欲熏心也不完全在他本人,也有周围的因素。刚刚洗手时这个女人好象跟胖女人递了个眼色,莫非她们之间暗中有什么联系?   听我在叫,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大大咧咧在桌几前坐下,“什么事?”   “你派人监视我?”我直截了当的说道。她意外的看了我一眼,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惊奇,她不以为意的意倒是坦然的承认了,“没错,我是找人监视你。一个成了亲的女人凭什么跟我们争宠,我只是想让哈拉汗看清楚一些,不要上了你的当。”   “可惜让你失望了,对吧?如果你还想住在这里,就不要管我的事,你知道只要我一句话就可以把你从龙城赶出去。”我故意端出一脸刻薄的面孔鄙夷的看着她,好让她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平时我太过谦和低调,很少跟她们打交道,也从没有说过什么话。如今,我决定不再对她们好颜色。果然,听了我的话,红衣女人的表情变了,怀疑中透着几分不安,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冷笑:“我不喜欢背后被人监视,你最好管住你的人,如果再让我发现有人在背后捣鬼,我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红衣女子和其它人平时见惯了我和颜悦色的一面,乍一摆出冷若冰霜的面孔,真的让她们收敛了许多,个个交换眼神不敢言语。我扫了眼周围,声音轻轻的却透着十足的不容忽视的意味。“我的话包括这里的所有人,麻烦你们相互知会其它姐妹。我这人的脾气你们不惹我,我也不惹你们,你们大可以跟蕃王讨巧亲热,没关系,但是谁要在我背后使坏,防碍到我的生活,我一定会让她死得很难看,不信就试试看!”   屋内寂静无声,她们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我,当看回到红衣女子身上,她的眼神中似乎仍有点不服气,我扯出一丝不示弱的微笑,“如果你不服气,或者可以把我的原话学给哈拉汗,试想一下,只要我不承认,蕃王大人会不会认为你们在胡乱编排我的不是,然后把你们一脚踢出去?”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一件事,蕃王都没有怪罪,这件事足以看出蕃王对我是十分看重的。听了我一番话,红衣女子很快将眼底的锐利掩藏下来,恭顺的垂下眼帘。一席话终于有了效果,我满意的笑了。“好了,希望以后我们各自相安无事,现在,我要出去了,你们随意吧。”   “夫人,您还没有用膳呢。”有人小声说道。我摆摆手,“赏给你们了。”说罢,迈步出了门口。经过门口的一瞬间仿佛看见有人站在那儿,走出几步我转身看去,只见廷璐双手抱胸正斜依着门口旁冲我微笑,沉稳的面庞漾着赞赏与佩服,还冲我伸出大姆指示意。原来他听见了我刚才那番话。我调皮的一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廷璐小心的看了身后一眼,“你这招用的好,这下她们老实多了。”   “没办法,昨夜有人告密,蕃王知道我成过亲了,肯定是她们中的一个说出去的。”我淡淡的说道。廷璐吃了一惊,“什么?知道了?那蕃王……”没等他问出后面的话,我轻笑:“没有怪罪我,还是要如期举办婚事,他大概走火入魔了吧。”廷璐轻轻松了口气,自失的一笑:“又一个……”   “什么又一个?”   廷璐笑了笑没有解释,我想了想廷璐八成在说又一个竞争者吧。我淡笑,抄着手继续前行。经过议事厅时窗子是打开的两个人的谈话从里面飘了出来,“他们不是把人接走了吗?为什么又把队伍开回来驻扎在山脚下,他们什么意思?”蕃王的声音在说。   “这就不清楚了,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很令人费解呀。”萨比尔说。   “去查,他们绝对不会没有原因,我要知道他们的目的……”   蕃王好象在跟部下谈论常安的人马,他们的决定关乎着我们逃跑能否成功,我和廷璐不由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只听蕃王在说:“大婚在即,最好不要跟他们起什么冲突,这几天派人封锁东面边界,禁止任何人出入。我要确保婚事顺利进行。另外,派人去京城查一下夫人的底细,听说她有一对双胞胎,把他们都带来。”   “大人,这是为什么?”   “没听说过母子连心吗?只要把孩子接过来她就不会想着回京城。如果方便的话,最好把她的男人处理掉,以绝后患。”蕃王无情的说道。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土蕃,听得我浑身发寒,为了让我安心留在这里,他竟然动起千里之外的念头。廷璐手抚着额头无奈的低下头,一脸颇为头疼的样子。   “是。我马上安排人手。另外,各部头领的礼单都送上来了,您要过目吗?”萨比尔把几页纸递了过去,口中说道:“还有,几位头领先到了雅尔,他们带来的礼物已经搬到后面去了,其它头领这几天也会陆陆续续过来。”听他们谈起别的事,我和廷璐离开窗口,继续朝前行去。   “要是他们封锁边界就糟糕了,万一常安不知道,会无法接应我们,要另想接头办法才行。”廷璐担心的皱起眉头。   “找二哥呀,趁二哥没走赶紧跟他说一声。”我提醒道。他恍然拍了下额头,连连点头,“对对,一时着急忘记了。”   我和廷璐正要出城时,门口的守卫突然上前拦住,“夫人,大人交待过了,大婚期间您不能出去。”   什么?蕃王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要是我不出去,廷璐岂不没有机会出去联络?我马上扳起脸,“我怎么不知道?”“这是大人亲自交待下来的。” 第89章异域蛮荒   这时,身后响起蕃王的声音,“木兰,这几天会有很多头领来龙城拜访,你也要露面的。要是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出去了。”   “我想出去走走。离大婚还有好几天呢,不必现在就禁足吧。”我不开心的说道。   蕃王伸手揽上我的肩,“这是为了夫人好,这几天外来的人比较多,外面很不安全,要是想出去等大婚过后随你随便走动。一会儿我们还有位远客到访……”他不由分说,强拥着我走回来。我不出去可以,但要想办法让廷璐出去才行呀,我停下脚步,转身对廷璐说,“那你自己去吧,需要什么药自已看着办,药材我要最好的。”   廷璐点头称是。蕃王奇怪的看着他,“什么药?”   “是沐浴用的药材。在我们京城女子出嫁前都要用一种带香味的药材沐浴,香味经久不息可以持续好几天。”   蕃王一听,马上惊喜的朝我看来,笑道:“还有这种药,我倒要见识一下。”然后冲廷璐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去办吧。”我跟廷璐相互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跟着蕃王回了议事厅。蕃王显得很开心,揽着我在桌几前坐下,桌上摆着早膳,原来蕃王是一边用膳一边处理政务的。他拿起刀子为我切肉块,看他满手油滑我不禁想起昨日那个被杀死的人,总觉得他手上仍沾有血腥味,想着想着,头皮一阵发麻。   就在这时,门外守卫报告:“大人,各部头领前来拜访。”   蕃王爽快的笑着,站了起来:“快请!”五六位身胖腰圆的中年头领们陆续走了进来,他们笑着向蕃王行礼,“大人,恭喜觅得美人呀。”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头领们齐向我行礼,并各自捧上献礼,蕃王很是开心和他们聊起来,我对他们谈的话题很没兴趣,便捧着礼物回到里屋。想不到蛮荒的地界也能见到一些奇珍异宝,我坐下来一件件拿在手中逐个把玩。看了一会儿,忽而想起另一件事,也不知廷璐去找廷玉这会儿谈得怎么样了,但愿事情顺利吧。   我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听见守卫报:“大人,准噶尔部的首领噶尔丹前来拜访。”   噶尔丹!这个名字犹如一道闪电从脑际划过,我心一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刚刚说的是噶尔丹吗?他怎么会来?难不成也来参加哈拉汗的婚礼?心扑嗵扑嗵狂跳起来。噶尔丹的到来让我着实紧张,也不知为什么,这时候很怕见到他。   外间很是热闹,一听噶尔丹来了,先到的那几位头领纷纷起身告辞,又是一番送往迎来的客套话。刚刚消停片刻,忽听门外响起一个爽朗的笑声,“恭喜哈拉汗,听说你要成亲了,我特意远道而来送上一份薄礼。”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不是噶尔丹又是谁?我头疼的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作痛,这可怎么好,这几天正是我们策划逃跑的关键时候,想不到噶尔丹会来这里,被他知道蕃王的夫人就是我,不定会气得什么样子。没准还以为我变心跟了蕃王,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   “噶尔丹,你可是稀客呀,不在寺庙里修行,跟我这回讨喜酒来了?”   “土尔扈特部族办喜事,我岂能不来?我们两人交情素来不错,这时候就更要来了。”噶尔丹朗笑。“听说夫人来自京城?可是你当初一眼瞧中的那位姑娘?”   噶尔丹来得好突然啊!原本以为他远在西藏不会回来,就算回来安心待在伊犁就是,断不会理睬这里的事。谁知他们各部头领之间也有私交往来,这样的大事自然也会惊动噶尔丹。   听了噶尔丹的话,蕃王得意的说道:“当然。得到她可费了不少周折,还好大清皇帝总算把人给我送来了。她叫木兰,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蕃王扭头吩咐下人,“去,请夫人出来见见远道而来的贵客。”这时,我正在屋里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心想着怎么才能避开这个尴尬的局面。当听见蕃王在叫我出去,心里咯噔一下,全然没了主意。   “夫人,大人请您出来见客。”仆人掀开帘子禀道。   自从听蕃王念出木兰的名字,我注意到噶尔丹没了声响,隔了好久听他疑惑的问:“你夫人叫木兰?”   “是啊,怎么?”蕃王恍然想起什么,哈哈大笑,“噢,对了对了,莫非你们准噶尔的夫人也叫木兰是不是?真是巧啊,木兰在京城是个常见的名字吧?”   噶尔丹勉强的笑道:“也许吧。”   “这说明我们有缘哪,两个部族的夫人都叫木兰哈哈。”蕃王纵声大笑。“咦,木兰怎么还不出来?”   事到如今,没办法再躲了,在仆人不解的眼神中我怀着纷乱不定的情绪硬着头皮慢慢走出内室。步入外厅我缓缓抬起眼帘不安又紧张的看向噶尔丹,心里很怕被他识穿说出我是准噶尔夫人这件事,要是被蕃王知道,我就死定了。估计对蕃王来说是件极羞辱的打击吧。   我的心直提到嗓子眼,每一步都迈的份外沉重,好象要迈入鬼门关似的。噶尔丹刚进来时原是爽朗的笑,听说蕃王念出木兰的名字,又见我迟迟没有露面,已然有了怀疑,目光紧紧盯着门口。当我从内室走出进入他的视线时,他的表情骤然变色,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了,脸色苍白的吓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不甘,愤恼等等众多的情绪齐涌上面庞。   我知道自己的现身会带给他多大的震惊,只见他眼睛瞪得滚圆,额头爆起青筋,怀疑又愤恼的直瞪向我,拳头紧紧握了起来。乍一对上他黑眸,我的心倏的窒息了,连呼吸都不会了,脚步一下子顿在原地。   噶尔丹依然穿着他们特有的民族服饰,半年不见,他的胡茬长了蓄起了络腮胡,给原本霸气的他更添了一抹浑然天成的气势。也许由于长久思念的缘故,他的黑眸看上去显得更深沉了,里面蕴藏着不轻易被人发觉的厚重情感。   相信我的脸色也是极苍白,这么大的变化换作平常一定会引起蕃王的注意,偏巧蕃王正处于欢喜中,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异样。他笑呵呵的一把将我拉过去揽入怀中,带到桌前落座。“来,给你们引荐一下,他就是我们牧民的神话英雄,准噶尔的首领噶尔丹!”   我勉强的笑着看了蕃王一眼,将头转向噶尔丹。千万别捅破我的身份啊!我紧张的看着他,暗暗祈祷。   相信噶尔丹从我眸中读出了什么,渐渐的额头的青筋消弱下去,除了眸底还漾着怀疑与愤恼外,其它举止已回复了正常。他也许知道如果这时说出我的身份,以蕃王的性情一定不会放过我,恐怕连他也会受及连累。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低着头,似是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朝我看来。   “久仰您的大名。”我看着他,微微欠了欠身。   他直直的看着我,声音沉沉的,略微暗哑地说道:“天下虽大,却总有见面的一天……”我的心猛然间一窒,呼吸都停止了,一下子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他自顾自的倒酒又灌了一杯,仰头喝尽,蕃王奇怪的看着噶尔丹。噶尔丹深深呼了口气,舒而长笑,“好呀,这个面见得好,以后我们可就常常见面了。是不是,夫人?”   噶尔丹总算给我留了余地,没有道破真相。我长长吁了口气,心里却很不滋味,觉得很对不住他似的。我拿起酒壶走过去,在他面前敛裙跪地,为其倒酒。这是身为蕃王夫人该有的招待贵客的礼仪,蕃王见我这般识趣,很是欢喜低头喝起酒来。噶尔丹那双深沉蛰猛的眸子默默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中读出答案,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我。可惜我们没有机会交谈,为了感谢他的容宽,我特意双手捧起酒杯敬给他。噶尔丹递过酒杯时触到了我的手,他习惯性的想去握,我忙避开,不安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回了原位。   “哈哈,噶尔丹,我这夫人不错吧!知书达礼,温婉迷人,比我后宫那些女人强多了吧?”   蕃王抱着我的肩得意大笑。噶尔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守卫报告和硕特部族和杜尔伯特部族的使者到,蕃王一听开心的站起来,“好了,噶尔丹,在我这里只管随意吧。我去见见其它远道来的人。”   噶尔丹点头,蕃王一走,随从也都跟了去,屋里除了我和噶尔丹再没别人。当他们的身影消失于门外,噶尔丹唰的起身大步朝我冲过来,我刚站起来没等说话,就被他一把扣住手腕,猛的跌入他怀中被他牢牢锁住。他的动作之快把我吓了一跳,看他额头青筋隐现,呼吸粗重就知道火气上来了,没等他咬牙质问,我马上急急说道:“等下,你听我解释,我是被迫的!”   “被迫的?”他唬人的黑眸眯起,粗重的气息直喷在我脸上,“要是被迫的,我这就把你带走,他若敢拦,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要!噶尔丹,很多事你不了解。除非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我急道。他紧紧搂着我,与我挨得很近,近到再低一点就可以触到我的唇,在蕃王的眼皮底下跟噶尔丹处于这种亲密姿势,若被蕃王看见麻烦可就大了。我不安的想推开他,噶尔丹却收紧手臂将我锁得更紧,“给我一个解释。”   我好怕这时候进来人看到这种情形,于是,急急说道:“皇上听说你要联合土尔扈特部族合力抵抗大清,他想阻止你,也在试图拉笼哈拉汗。几个月前哈拉汗给了皇上一副画像点名要这个人,皇上派了与画像酷似的一个人过来,不想被哈拉汗识破,当时太子和皇子正在新疆一带拜访各族部的头领,他们一到雅尔就被哈拉汗扣押了,逼皇上交人。皇上没有办法,只好让我过来平息这件事,确保两位皇子平安返回。整件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噶尔丹静静的看着我正在消化这段话,少顷,怀疑的问:“画像上的人是你?”   “是,三年前哈拉汗曾去过一次京城,我们在皇宫见过一面。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交谈。直到了雅尔我才认出他就是土尔扈特部的蕃王。”外面传来蕃王跟别人的谈笑声,象是朝这边走来了。我急急的推他,“快放开我,要是被人看到就坏了!”   噶尔丹怒极,气得直咬牙:“那个皇帝佬儿简直太可恶了,哈拉汗是个色欲熏人的魔鬼,没有哪个女子能平安从他手里逃脱!到了他手里就等于进了地狱!他有没有碰你,告诉我实话?”他生怕我被哈拉汗欺负了,睁圆了眼睛直瞪着我。我忙连连摇头,“没有,至今为止他还没有碰过我。是真的!”   噶尔丹闻言,总算渐渐消气了,锁住我的手臂也逐渐松了力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半点谎言。”   他点点头,伸手抚上我的脸,怜惜的看着,继而将我重新拥入怀中,万分怜爱的搂着。听着蕃王在外哈哈大笑,笑得我心头直发麻,要是他此时踏进门来,见此情景还不要我们两人的命!我急得额头直冒汗,低声道:“噶尔丹,求求你,快放开我,他快回来了!”   “你以为我会怕他?”他松开我低头看着,嘴唇轻轻擦过我面颊,最后来到唇瓣间,声音极低的吐出一句话。他不急我可急死了,我见识过蕃王的手段,实在没有勇气领教第二次。“你不怕我怕,拜托你……”查哈巴特尔见我真的有点慌神,更加心疼的将我搂紧,同时在我唇间浅吻了一记,“两位皇子已经走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要我带你走吗?”   “不用,廷璐在这里,常安的人马也到了山脚下。我们已经盘算好等着大婚前一天就逃出这里……”噶尔丹一听我们已经有了计划,略略放了心,手臂的力道缓缓放松有了松开的意思。蕃王的对话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快要进门了,急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就在我们分开的下一秒,蕃王领着几位陌生男人走了进来,看见我和噶尔丹面对面站立着。   “你们怎么都站着?快坐下,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今晚我们喝个一醉方休如何?”蕃王哈哈大笑。今天的他显得份外有精神,心气好的很。噶尔丹深深的看着我,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我却不敢再跟他有过多眼神交流,怕引起蕃王的注意。蕃王走过来拥我入怀,一起在桌前坐了下来,噶尔丹和另两个远道使者在对面的桌几旁盘脚而坐。蕃王拿起酒杯递给我,我会意的持壶为其倒酒,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噶尔丹的胸膛起伏不平,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大概见我伺候别人喝酒对他说来是件难以容忍的事。   “恭喜哈拉汗,这马上就要大婚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一下子人也年轻了许多啊。”和硕特部族的使者打趣道。   另一位使者也咐和道:“是啊,其它几位蕃王都已成家,唯独哈拉汗大人迟迟没有寻到意中人,如今总算抱得美人归了。这不止是哈拉汗的喜事,也是土尔扈特部族一大喜事啊。”   “你们说巧不巧,噶尔丹的夫人跟我夫人同名同姓,也叫木兰!”哈拉汗笑着对噶尔丹说:“噶尔丹,几时把你那位夫人也带来瞧瞧呀,让她们认识认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你说呢?”   经哈拉汗一提,和硕特部族的使者恍然道:“哎呀,是呀,噶尔丹大人,您追求夫人的事可是闻名天下呀,谁不说你够执着够霸气,谁知,到头来还是便宜了别人。这可不成呀,该下手就下手,女人呀要狠下心来抢才行,别理会别的。换成我是你,管它三七二十一,把她从别人手中抢回来,把门一关,看谁敢来抢。”   “就是,噶尔丹大人,瞧瞧哈拉汗,轻而易举就把夫人搞到手了,连皇帝佬儿都拿他没撤,这才是本事!”   哈拉汗被他们吹捧的开怀大笑,噶尔丹低垂着眼皮,唇角始终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看似心不在焉的听着,其实眼底已然满是冰霜,温度降到了极地冰窑。任凭他们谈笑风生随意打趣,他只管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很少参与他们的话题。和硕特部族的使者还在说笑:“哈拉汗大人,您的龙城的女人可不少了,虽不比皇帝佬儿佳丽三千,也称得上小龙宫了。这回夫人娶进了门,后宫那些个女人是不是也该消减消减,多留点精力陪陪夫人?”   哈拉汗眉眼带笑的轻抬,一眼就看出和硕特部族使者的心思,“怎么,瞄上我这里哪个女人了?趁我心情好,赏你几个就是。”   和硕特部族的使者笑得象偷腥的猫,“谁不知道龙城美人无数,整个雅尔所有罗到龙城了,您看着随意赏几个就是,反正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我们有什么可挑的呀。”   一句话说的哈拉汗甚是得意,“好,回头一人赏你们五个美人,噶尔丹,你呢,知道你眼光高,一般女子入不了你法眼,晚上我让女人们都出来陪酒,你也挑个中意的如何?除了夫人,这里的女人你随意挑!”我抬眼朝噶尔丹看去,谁知他也在看我,那执着的眼神让我心突的一跳,忙垂下眼帘。   这时,外面传来守卫和廷璐的对话声,蕃王喊了一声,“叫廷璐进来!”   一会儿,廷璐大踏步走进来,冲蕃王行礼:“大人。”然后抬眼朝在坐的各位扫去,当视线落到噶尔丹身上时不由生生定住,神情微变,廷璐着实吃惊不小,显然想不到噶尔丹会出现在这儿。他迅速调转视线朝我看来,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询问。我回了个淡定的眼神,并微微一笑,见我气定神闲的样子廷璐方才放了心,收回目光回到蕃王身上。噶尔丹早已从我口中得知廷璐的存在,所以没有多大意外,他好象更想知道我和廷璐是如何在这里生存的。蕃王呵呵大笑:“采购的药材可买回来了?”   廷璐行礼称是。蕃王得意的跟大家炫耀,“这个人是夫人的随身大夫,有点本事。木兰打京城来,所以要按京城的规矩出嫁,大婚前一晚要用特制的药水沐浴,浸后香气环身几日不散。”   另两位使者听说很是惊奇,纷纷询问细节,廷璐一一作答,回的滴水不漏。噶尔丹悠闲的靠向后面的软垫,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廷璐的真正身份,兴许听了蕃王的话心里正在暗暗嘲弄蕃王吧。   “行了,你回去吧。”   廷璐行礼欲走,我忙趁机对蕃王小声道:“我在这里有点不方便,这里的客人……”没等我把话说完,蕃王便欣然应允,握着我的手抚摸了一把,“去吧,你要忙的事也不少呢。”我点点头正要起身离去,噶尔丹突然说道,“啊,等一下,忘记把随来的贺礼献给夫人了。”   闻言,我等在原地,只见噶尔丹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走上前来递给我。   “这是我们准噶尔部族很神奇的许愿石,一共有五枚,这是其中一枚,敬送给夫人。”我接过礼盒却没有当众打开,虽然旁人都好奇的看着,想一睹宝贝的真颜。我想噶尔丹一定希望我自己收着。噶尔丹暗含深意地说道:“这个东西要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点燃,到时,你会看到奇迹出现。”   噶尔丹是什么意思?我抬眼迎上他的视线,他的表情很认真,一脸专注的看着我,那句话似乎在暗示什么。我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了句谢谢,转身离去。我感觉噶尔丹的视线一直在后面跟随,走出议事厅拐向一旁,被人注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廷璐一出门口马上小声问道:“噶尔丹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摇头:“看到旁边那两个人了吗?那是和硕特和杜尔伯特头领派来的人。看来他们都听说了蕃王大婚的事。我觉得噶尔丹过来不单单贺喜那么简单,没准想借着这次的事跟蕃王拉拉关系,好有助于日后结盟吧。”   我们没有回后院,而是来到城墙边眺望远景,在这里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关注着议事厅那边的动静。城墙刚刚及胸高,站在这里可以看清整个雅尔城的全貌,交错纵横的路沟街巷,密集的民宅区,往远看,民舍就逐渐变得稀稀落落的。平坦的地势也随之变得复杂多变,由于风蚀作用造就出很多形状奇异的土阜和土丘,拔地而起的干硬土丘栉次鳞比,看上去各个奇形怪状,什么形状都有。在那些土丘林的沟壑中,鹅潢色的沙堆,蜿蜒起伏犹如匹匹锦缎,当风吹过,浮在地面上的轻沙便会游动,感觉象是土阜土丘在缓缓漂移,简直如梦如幻。   再往远外看去,就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了。“其实这里也很美,京城里很多人一生都看不到这样的风景。”我深深感叹。这里的风势明显的比下面大许多,吹得发丝上下飘飞,衣裙也翻飞不止。   廷璐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这是大自然的杰作,非人力所能做到的。”眺望了一会儿,廷璐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对了,噶尔丹看到你在这里没有奇怪么?”   我看了左右一眼,守卫离这里很远,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奇怪才怪呢,刚一见面他的眼睛瞪得象铜铃,只差没冲上来质问我了。后来蕃王出去迎接客人,噶尔丹劈头就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讲给他听,也把我们要逃跑的事告诉了他。”   “跟他说了?”   我点点头。“有他在,我心里多少会塌实一些。噶尔丹人不坏,到时他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帮我们逃出去的。”廷璐知道我很信任噶尔丹,听了我的话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见他突然安静下来,半晌不作声,我侧头朝他看去,过了一会儿只听他轻声的说了一句:“我们还没有为上回的事好好谢谢他呢。”   廷璐原是亲清一派,后来数次跟噶尔丹打交道,渐渐的被噶尔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在他心中康熙帝和噶尔丹之间的敌对矛盾已经不再重要,他的宽容和理解如今已超越了一般人的境界。看到廷璐肯接受噶尔丹,着实令我高兴,转头眺望着茫茫大地,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廷璐,到了那天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里?要摆脱守卫的监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廷璐点点头,“我想过了,大婚前一天,附近的头领都会前来贺喜,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那天仆人们也要经常外出采购物品,龙城门口的戒备一定有所松懈。到时,我们改扮一下很容易混出去,常安的人会在城边负责接应。”   “可是那一天,万一蕃王也让我陪他一起接见那些头领们怎么办?我不可能一天不露面呀。”我担心的说道。他不以为然的笑:“傻瓜,想办法呀,没事装装头痛头晕的,蕃王心一软就放过你了。”廷璐斜睨了我一眼,又坏笑的补了一句:“他那么心疼你,骗他上当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我怕到时心虚,他不信。”廷璐咧嘴笑了笑,调头朝远方望去,神情渐渐收敛起来,不知在想什么。我心里清楚的很,他之所以说的那么轻松,只是在安慰我不让我紧张罢了,其实在他心里一定也在为那天的事担心。听说常安把皇子等人一送至兰州,立即一刻不停的回返,一点也不敢耽误行程。如今刚到这儿不久,就赶上蕃王大婚,从这里逃脱成了当前最紧迫的事。后天就是我们计划跑路的时间,此时龙城附近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整车整车的贺礼被陆续运进龙城。城门口的侍卫好象监察的并不严密,只是冲压押货物的人淡淡扫了一眼便抬手放行了。看到守卫如此松懈,这给了我们很大信心。   我从衣袖里取出刚刚噶尔丹给我的礼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枚外形光滑带纹路的圆形物体,一端露着一小截绳头,这哪里是许愿石啊,不过到底是什么个什么物件还不清楚。我把它递给廷璐,“喂,你觉得这是什么?”   廷璐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还凑头闻了闻,“有淡淡的硝石味,这是什么?”   “噶尔丹送我的贺礼呀,他说里面装着准噶尔部族最珍贵的许愿石,怎么看怎么不像呀。”   廷璐闻言,细细研究绳头,疑惑地说:“看上去有点象烟花弹,这个绳头不是捻儿吗?点着它应该会象爆竹似的飞上天爆炸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盒子看了看,底下还压着火摺子,“一般送人礼物都用锦锻盒子包装,这个好象是木制的,多半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专门设计成这样子的。虽然不是许愿石,但绝对是个很贵重的东西。噶尔丹把这个送给你也许有什么用意吧。”   脑海中突然想起噶尔丹说过的话,恍然叫道:“啊,我明白了!你说的对,它就是用来点燃的!也许是个类似于信号弹样的东西!”噶尔丹出门在外要随时跟部队保持联系,所以才有必要随身带着这东西,紧急时燃放它好让主力部队看到。一定是这样!想不到噶尔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我了。   廷璐也明白了,会意的笑:“看来他想让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放出信号,他好赶来救你。真是个有心人啊!”   “这回我们不愁逃不出去了。”我眯眯笑。廷璐笑着将头转向城外,突然间,不知他看到了什么,脸色骤变,身子迅速靠向城墙向外望去。廷璐很少让我看到他惊慌的一面,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他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轻易不被人查觉的慌乱神色。顺着他视线向下望去,只见城门下方刚刚赶到一队骑兵,他们聚集在一起半推半搡着将几个人押入通往城中的坡道下面的屋子里。被抓的那几个人有的穿着清兵装束,有的穿着当地人的装束,隔着老远有点看不清,似乎抓的都是汉人。我有点奇怪,身穿清兵装束的人好象是常安手底下的人,怎么会落到骑兵手中?想到刚才廷璐的表情,似乎有些吃惊,莫非事情有了什么新变化?   “那几个人?”我扭头看向廷璐。   廷璐脸上的吃惊已经被掩饰起来,他默默的低头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淡淡低道:“他们是常安在城中布的哨打尽。”常安在城中布署了几个人扮成当地人负责接应我和廷璐,一经接头马上按计划路线跑路,沿途也设有暗哨保护。想不到如此精密的安排竟然被蕃王的人马发现了……   那我们的计划岂不要漏馅?我不安的看着廷璐,他似乎也很头痛,趴在城墙上闭目苦思着事情,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默默的望着天外出神,依然一言不发。一般能让他头痛的想对策往往是事情到了棘手的时候,比如这会儿。我没有打扰他,他一定正在担心两天后逃跑的事是否还能顺利进行。   我担心的覆盖在他的手上,他长长呼了口气,低低的说道:“但愿他们口风紧,不要坏了我们的计划。”   不过事情好象并不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老天似乎在跟我们开玩笑,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没过多久,一位骑兵头目从斜坡上飞马而来,冲过城门口匆匆朝议事厅赶去。那人身上沾有血迹,衣服都顾不上换便赶来见蕃王。一会儿蕃王从屋内走出,那名骑兵行了个礼然后跟蕃王附耳说起什么。   我装作眺望风景的样子,不时伸手指指外面的某处,跟廷璐低声谈笑。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蕃王听了一会儿抬头吃惊的看了部下一眼,继而扭头朝这边望来,脸上满是怀疑的神色。我觉得自己笑的好勉强,不知是不是够自然。“事情有点不太好,蕃王好象在怀疑们了。”我提心的叹道。   为了装得更象真的,我索性光明正大的扭头朝蕃王看了一眼,蕃王见我神色无异,略略放下心来,很快将视线调开,然后跟骑兵头目说了起来。不久,那名骑兵头目离去,蕃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黑衣人的头领来了,又作了一番交待。我越来越不安了,显然蕃王的人从被俘的人口中套出了什么,引起蕃王的警觉,看上去象是在做一番布置。   果然,黑衣人领命离去。蕃王进屋前曾转身朝我们投来一眼,在原地想了会儿事情这才进入屋内。而黑衣人才是我们注意的目标,一刻钟过后,城防守卫开始例行公事,轮换下一班守卫执行任务。不料,被换上来的不再是普通守卫,而是蕃王底下那群实力很强亲卫队。   这个变化让我和廷璐吃了一惊,蕃王把他的亲卫队放出来负责城防保安,显然在加强这里的安全警戒。   那离去的骑兵头目也没闲着,又带着一大队人马快马加鞭的奔出雅尔,朝远方驰去。“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被派往驻守边界,加强那边的兵力。”廷璐声音低低的说道。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事情发生转折性的变化,雅尔和龙城的城防同时提高了警戒等级,大量兵力被调往各处负责保安。附近有几个各地来的头领注意到这里的变化,小声谈论着什么。“哈拉汗大人怎么突然加强防卫了?大婚期间莫非怕出什么乱子?”   “那当然了,你得学会琢磨哈拉汗的心思,好容易搞来了夫人正十分宝贝的时候,这儿进进出出多少人呀,不紧慎点怎么行?”说话的人戏谑的笑,抬眼朝这边扫来,另几个也跟着望过来,齐笑出声。我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看着别处。廷璐从始至终眼睛一直眺望着外界,这时小声说了一句:“木兰,蕃王多半知道我们的事了,常安不知道这边的情形,肯定要按原计划行事。就算城里没人接应,我们也要想办法赶到常安的大部队。只有跟他们会合,我们才有可能摆脱蕃王。”   “可是边界加强防卫了,我们只有两个人怎么通过封锁线?”我急道。廷璐深深的看着我,缓缓扯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哎?我大大愣住了。他的意思莫非是……廷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轻声说道:“有必要请那位朋友帮忙了。”   噶尔丹?他是想借助噶尔丹的帮助离开雅尔?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呀,事到如今不靠噶尔丹是不行了。我心里有数了,只得点了下头,我们齐朝城门口那边看去,恰好那位黑衣人头领扭头朝这边望来,正好迎上我们的目光,那双阴暗的黑眸透着几分洞悉内幕的精明劲,看来,要想从他眼皮底平安通过城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时,议事厅那边爆起一阵笑声,蕃王送噶尔丹和两位使者从里面走出,旁边负责接待他们的女仆正等在旁边,蕃王说完话,女仆便引他们往后院休息地行去。噶尔丹走在最后,他抬头扫了眼周围,对上我们的目光后只看了一眼便不着痕迹的扫了过去,当看到城门方向时,他的表情不由一怔,狐疑的多看了几眼,似乎注意到亲卫队接手了城防事物。他静静的看了一眼,缓缓将目光收回再次投到我们身上。   我和廷璐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不便说什么。噶尔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扭头问蕃王,“哈拉汗,大喜之事有什么不让你放心的?还把亲卫队调来守城?”   “哈哈,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嘛,各地的头领都来龙城坐客,身为东道主岂能调以轻心,为了大家安全着想,还是紧慎点好。”蕃王哈哈大笑。噶尔丹虚应的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见噶尔丹离去,蕃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调转视线朝我们望来,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变得深沉又复杂,里面透着看不懂的讯息。   我借故转过身,避开了蕃王的视线。这时,廷璐突然压低声音说道:“蕃王若知道我们两人的事肯定会想办法分开我们,一旦分开,你不要管我,明天记得想办法赶到城东那间酒馆,接应的人会在那儿等着我们。我来负责调开蕃王的注意力,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我们最好分开行动。如果我没有赶到那里,你就继续前行赶到山脚下跟常安的人马汇合。我会想办法追上你们的。”   “知道了。”我点点头,正要对他说话,突然发现蕃王已经走到我们面前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廷璐,一副探究的眼神,好象很想从中获悉什么似的。蕃王舒而一笑,“两天后要就成亲了,别在外面吹风了,早点回去。”   我听话的点点头,转身准备要走。刚走了几步,忽听蕃王的声音又说了一句:“等下,你就不要跟去了。”我停下脚步转身回望,蕃王伸臂拦住了廷璐。我疑惑的等着,蕃王侧头看了我一眼,语气温柔的哄道:“我要跟大夫说几句话,你先回去。”我没有动步,想到刚刚廷璐的那番话似乎知道会是这种情形,心里倏地不安起来。难不成真被廷璐猜着了,蕃王会借机分开我们,好破坏我们逃走。   廷璐唇角边隐隐扯出一丝心知肚明的笑,他抬起眼皮,平静的朝我看来,并微微一笑:“去吧。”   我有点心神不宁,犹豫着慢慢转身朝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们。蕃王万万想不到廷璐开口比他说话还管用,下意识的朝廷璐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怀疑。我走到了转角处,有几位女人正等在这儿,一过去,她们一起陪着我朝后院后院。不知蕃王拦住廷璐会说些什么,再过一天,我们就可以从这里离开了,希望一切顺利啊!我在心中暗暗祈祷。   “刚刚过来的噶尔丹和那两位远客被安排在哪里了?”我随口问了一句。   其中一个女人指了指刚刚经过的一处院落。“就在这个院子。”   闻言,我不由停下脚步,透过打开的大门望进去,原来这座院落是个三面环屋的格局,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厢房有扇门刚刚被人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身影很熟悉,偏偏那么巧就是噶尔丹。兴许注意到有人在注视他,噶尔丹抬头往这边望来,很快跟我打了个照面,身形顿时刹住。   我缓缓绽起一抹微笑,为了不引人注意,脚步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这天晚上,廷璐一直没有回来,我在屋里走来走去,满满一大桌子的精美膳食就在眼皮底下,旁边还候着一大屋子女人,可我一点用膳的心情也没有。廷璐的迟归让我塌不下心来。   打发人去前院看看蕃王和廷璐在做什么,一会儿被派去的人回复:“哈拉汗大人在陪客人喝酒,说让夫人先吃。廷璐被大人派去办别的差事了,要三四天才能回来。这会儿人已经出城了?”   出城了?我顿时疑窦顿起,好端端的蕃王没理由突然派廷璐出城呀,尤其又是大婚期间更是不可能。我不放心,正要出门,几名女人齐拦在门口,“夫人,大人交待这期间,您不能外出。”   “什么?我可没有听哈拉汗下过这样的指示。让开!”我拨开她们就要走,几个女人死死拦着我,“夫人,大人可交待了,放你跑了,我们一屋子女人都要受你连累。”   一听,我愣住了,听话里的意思怎么象把我软禁了?连我都被软禁,那廷璐自然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不知他是真的被软禁了还是做了别的安排。心突然砰砰的狂跳起来,我缓缓回到桌几前用膳,轻描淡写地说:“备膳吧。”一群女人马上围过来伺候。见她们松了戒备,我唰的起身,朝门口冲去,她们一惊想拦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疾风般的冲了出去。一群女人们吵嚷着夫人跑了一窝蜂的追上来。我拎着裙子气喘吁吁的朝前院冲去,经过噶尔丹休息的院落时,突然想起即便找到蕃王也无济于事,不如找噶尔丹更有效。   想罢,我转而跑进噶尔丹所在的院落,正对着门口的那扇门是开着的,我想也不想一头冲了进去。正要叫噶尔丹的名字时,突然眼前的情形令我吃惊的刹住脚步。“哈拉汗……”我睁大眼睛脱口而出。本想找噶尔丹的万万没有想到蕃王也在这里。   蕃王和噶尔丹面对面坐在床榻上正热络的喝酒,乍一见我冲进去,两人都意外的朝我看来。   蕃王误以为我是来找他的,下榻走过来,“你怎么出来了?有事吗?”随后追来的女人们都聚集在院门口处没有进来,噶尔丹看了她们一眼,又看回到我身上,我喘息未定的瞪着蕃王,质问:“廷璐呢?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他的事我回头再跟你说,你先回去。”蕃王推我往外走,似乎不想当着噶尔丹的面谈论这件事。而我就是要让噶尔丹知道这件事,好帮我的忙去寻人。我急道:“他们说你让他出城了,要三四天才回来,什么事这么急非赶这时候办?还有,你把我软禁起来是什么意思,当我是你的犯人吗?”   蕃王一把扣住我下巴,不耐烦的低道:“一个大夫也值得你这么关心他?除了他,你心里就没有别人?回去,别在这里逗留,我说过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哎,哈拉汗,有话好好说嘛,对新婚妻子怎么能这样?好好劝劝可别吓坏了她。”噶尔丹下榻走过来,笑呵呵的将蕃王劝去一旁,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来意,看了蕃王一眼,貌似随便的说道:“那个大夫丢不了,我保证蕃王不会动他的。放心吧。”来找他的目的就是为此,有他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深深的看着噶尔丹一眼,眼底被泛起的泪意打湿,迅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花。我努力平息住翻腾的情绪,冲他感激的微微点了下头,这才转身离去。临出院门时,隐隐约约听见噶尔丹的声音在劝:“哈拉汗,回去劝劝夫人吧,二日后就要大婚了,让她带着情绪怎么肯安心嫁给你。汉家姑娘要好好哄劝才行……”   我走了没多远,忽听背后脚步声追来,没等看清是谁,两脚顿时离了地面,随即被人一把抱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忙揽住那人肩头,原来是哈拉汗。   “我陪你用膳,总行了吧?”哈拉汗不满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妥协的意味。兴许他从未对哪个女人这样哄劝过,觉得身为一个大男人很没面子吧。我抬眼看向身后,噶尔丹站在院门口正朝这边静静遥望。他们之前喝酒正喝到尽兴的时候,我一去,一会儿功夫就把哈拉汗劝了出来,酒也不喝了。莫非他要……想到这儿,我心一动,只见噶尔丹大步朝前院走去。还是噶尔丹靠得住,一听廷璐失去踪迹,马上把哈拉汗打发走行动起来,交给噶尔丹我就放心了,他一定会不负重托全力保护廷璐的。   我暗暗吁了口气,放心下来。回到寝室,哈拉汗把我放下来带往桌几前坐下,“好了,有什么话在这里说,说完之后,你要开开心心的嫁给我,心里不许再有别的念头。”   “廷璐在哪儿?”我第一句话就是问廷璐的下落。哈拉汗用刀子撕扯着烤肉,口中若无其事的说道:“你以后不再需要他了,后宫禁地原本就不是男人该待的地方,早该让他走了。再说……他是清兵的内应,以为我不知道吗?”他扭头朝我看来,心知肚明的淡笑。   难道他都知道了?闻言,我脸色倏的变白了。蕃王把剔好的肉放到我盘中,放下刀叉握住我发凉的手,“很幸运,我的人抓到了几名改扮的清兵,从他们口中获悉,原来他们合谋打算把你带走,这怎么行?即然到了我这里,岂能说走就走,大清皇帝也不会这样出尔反尔吧。”   他咧嘴轻笑,很得意及时控制了局势。“那个叫常安的仅凭两百来人就想把人带走,他也太小看我了,当我的人是吃白饭的吗?这是哪里,我的地盘呀,这里的地形地势只有当地人才熟悉,你们一个外来人想在这么短的时间把这里摸清简直是妄想!如今我已经派兵把边界一带全部封锁了,大清的人休想从我这里带走任何人。如果他们敢踏进这里一步,我定叫他们全军覆没死无全尸!”   “廷璐现在哪里?”我又问。   “我让人把他关起来了,等大婚后再做处置,如果你跑了,他就是你的替罪羊,明白吗?看你好象比较关心他,不会是你丈夫吧?”他好奇的猜测,我则紧张又不悦的注视着他,他开怀浅笑:“啊,想想很有意思嘛,一个男人亲自把自己的妻子送给另一个男人,那会是什么心情,嗯?”蕃王说着,缓缓倾身朝我靠来,我则连连后退很快被他的手掌制止,他伸手兜在我后脑处,笑得跟醉猫似的。   “他真的在乎你吗?我很怀疑……”他渐渐逼近,最后近到嘴唇擦过我唇瓣,他一边在附近迷恋的嗅着,一边低低的说道。我生气的瞪着他,想避免跟他过于亲热,他的手掌却把我控制的牢牢的,纹丝不动。“想让他无事就乖乖嫁给我,好好取悦我,或许他还可以留下一条性命。”他一副半商量半诱劝的口吻。   “我要你保证廷璐平安无事……唔!”没等我把话说完,他突然覆盖上我的唇用力辗转起来。我大惊,用力去推他,蕃王顺势将我压倒下来,肆意的索取着甜美。被他用这种方式碰触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一急,奋力朝他咬去,他闷声一声猛然间松开了我,想必咬得他生痛,唇角边流出一行血迹。喘息之余,我也被吓了一跳,生怕此举激怒了他。   谁知,蕃王只是手捂着嘴倒吸冷气,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旁边的女人们见状忙围上来,递手帕的递手帕,端水的端水,有的冲我投来埋怨的目光,好象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我紧张的咽下口水,迟迟不敢起身。不知谁凑过来时不小心踩到了我的手指,我疼的叫了一声。蕃王突然不耐烦的挥臂挡开众人,低喝:“滚,没你们的事!”女人们胆颤心惊的低头退了下去,并殷勤的将垂帘放下来,内室一下子变得安静许多。蕃王用手帕抹了抹唇边的血迹,不以为然的将手帕丢向一旁,抬眼朝我看来。   “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有耐性过。”他不开心的低道,将手递给我。我试探的接住他的手,被他一带,自己坐了起来。他无奈又没好气的瞪着我,“今天就算了,大婚之后可不许这样做了。吃饭吧。”他规规矩矩的吃起饭来,不再对我动手动脚,我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蕃王生气归生气,但还是会细心的帮我剔肉,只是闷闷的话很少。知道自己的女人喜欢着别人,还一心逃跑,换谁头上都不会高兴吧。我小心翼翼的吃着饭,他的好心我只有照单全收,把盘里的肉都吃了下去。蕃王的息事宁人让我觉得有些意外,这完全不象他的作风啊,好象换了个人似的。   噶尔丹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回来,我照旧被蕃王禁足了。第二日,后宫的女人通通集中到这里,开始收拾新房。百十来人各有各的分工,红绸红灯笼挂了起来,室内的家俱摆设全部换了新的,处处透着几分喜气,很有一股子新人新气象的氛围。今晚是预定逃走的时候,但是廷璐一出事我没有心思考虑逃走的事,一直在担心他的下落。   我敢肯定蕃王一定是怕他从中破坏婚礼,特意把我们两人分开,将他隔离。从早上等到晌午,迟迟没有收到噶尔丹的消息,后宫噶尔丹进不来,而我又出不去,真是急死人了。后宫的女人们屋子里忙碌个不停,有的在布置新房,有的围着我修指甲,伺候我沐浴等等,把我浑身上下弄得香喷喷的。   更衣的时候,我心里仍在琢磨怎么从这里溜出去跟噶尔丹会面。当看到有人举衣服等候我更衣时,一个点子猛然间跳了出来。等她们捧来衣服伺候我穿好,我淡淡的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我想躺一会儿,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她们齐行礼退下。等内室没了人,我马上打开衣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很多新衣裙,这是蕃王在我到来的当天专门派人置办的。结果我始终穿自己的汉裙,这些衣裙便一直没动。我从中抽出一套迅速套在身上,并将面纱覆在脸上,这样谁也认不出是我了。   这里有个风俗习惯是未婚女子或是有地位的女儿出门时都要面覆纱巾,虽说这是后宫,但龙城内也有很多男子,这些后宫女子在院落里可以无须戴面巾,如果要出去招待客人就要遵守规矩了,于是也就给了我混出去的机会。我换上跟她们一样的民族装束,端起托盘神情自若的走出纱幔,扫了一眼周围,外室有很多女子各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谁也无暇顾及别人,我暗暗提着心,低着头匆匆走出门去。   一出别院,我脚步不停的朝噶尔丹那间别院赶去,来到院门口时小心的左右看看,附近时有女人出没,倒也没有人注意这里,我马上走了进去。   噶尔丹好象还没有回来,我径自进了屋,把托盘放下在里面坐等。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生怕后宫女人发现我不在里面跑出来寻人,再找到这里就不妙了。我忐忑不安的在屋里来回走动。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近,象是朝这边过来了,我连忙躲到门后,屏息的贴墙而立。   门开到一半突然停止,有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更没有声响。要是噶尔丹他早就进来了,这人会是谁呢?若被人发现我在噶尔丹房中藏着,引起蕃王的怀疑就不妙了,没准也会把噶尔丹牵扯进来……我暗暗提着心,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正想着,突然间,房门骤然大开,一道身影迅速出现在我面前,动作快的惊人,没等我看清来人是谁,一把青光闪闪的弯刀已然抵在我颈项间,伴着丝丝微痛,自它发出的森森寒气正透过皮肤渗入身体。“谁?”噶尔丹低喝。   这一瞬间的事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我来不及反应。“木兰?”   横在颈项间的弯刀收起,噶尔丹忙关上门,抬起我下巴查看伤势。我刚刚从惊心动魄中回神,见是噶尔丹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不过仍被他刚刚的举动吓得心有余悸,心脏扑嗵扑嗵狂跳不止。   “噶尔丹,可有廷璐的消息?”我迫不及待的追问。   噶尔丹正帮我用丝巾擦拭颈项的血迹,闻言,顿了一下,点头道:“听说哈拉汗把廷璐关进了塔林。究竟是哪一间就不知道了,我的人需要一座座搜寻,很花时间。不过月落之前相信可以找到他……”他把带血的水帕收起,用手指按了下伤口,“还痛吗?”   我忙摇摇头,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事。“那里戒备严吗?你要让自己人小心点,不要被哈拉汗的人发现。”   “那里只有少数几个守卫,很容易对付。”   啊?我不敢置信,关押廷璐的地方怎么可能只有几名守卫把守?我不解的看着他。噶尔丹似乎有所顾虑,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一带塔林可不是佛塔,而是蕃王关押犯人的地方。塔林的地下是一片很深的坑道,坑道横七竖八纵模交错,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有多深……那一座座塔林其实是坑道的每一个出口处,蕃王处置犯人从来都是把人往里面一推就随他自生自灭了。据我所知,所有被扔进去的人没有一个生还的……因为……”   噶尔丹的表情很沉重,每句话都说的非常缓慢,听得我渐渐提起了心,紧张的直看着他。“因为?”   “蛇是土尔扈特部族的信仰之物,不知是从哈拉汗以前的第几位蕃王起他们开始在坑道里放养蟒蛇,年年逢年过节时就往塔楼里扔些肉祭祀,被处决的犯人也常常被扔进去,几十年时间,坑道里的蛇已经多到不计其数,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好恐怖的地方……   闻言,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空白一片,眼睛怔怔看着他,突然不知要说什么了。   “什、什么?”我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他,说话都不连贯了。“你、你是说那里其实是蛇窟?”话出口的瞬间,无数寒气自脚底板透了进来,并向全身漫延扩展开去。如果噶尔丹的话是真的,那廷璐岂不没有生还的机会了?我脸色煞白,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头开始阵阵昏眩,腿软的有些站不住,一下子靠到背后的墙上。   想不到蕃王心狠手辣,竟然把廷璐关到那里,显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廷璐活下来。他想害死廷璐,好断了我以后的念头……真是好狠的蕃王啊……想着想着,浑身象打摆子似的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眼底被迅速泛上来的泪水盈满。   噶尔丹的黑眸漾起无限心痛,伸手将我拥入怀里,“有我在,不要担心,我会派人逐间搜寻,直到把廷璐找出来!”   可是我也知道,塔林本身就是土尔扈特部族的圣地,噶尔丹不仅要避开守卫的监视,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溜进塔楼里面寻找廷璐,这实在是一件极冒风险的事,稍不留心就会掉进蛇窟,丧命于此。噶尔丹肯出人出力做这种极有危险的事,实在令我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难能这样帮我的天下也只有噶尔丹一人了。   我不禁泪如泉涌,紧紧揪着他的衣服,无力的恳求:“求求你,一定帮我救出他,求求你……帮我把他活着带出去……”此时我只有依靠噶尔丹的力量了,常安远在数里之外,廷璐又身处在那么凶险的境地,多等一秒就有一秒的危险,心急火燎的我没了主意,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噶尔丹身上,盼着他尽快把廷璐救出去。我满心满脑担忧着廷璐的安危,却忽略了别人的安危。   噶尔丹一直没有作声,我倒在他怀里低声哽咽,过了好久,终于等我情绪平复,他缓缓将我抱紧,沉沉的声音在我耳畔低语:“……我答应你,一定带回廷璐。”我连连点头,感激得无以复加,只剩下低低的哭泣。噶尔丹为我所付出的努力可谓是天大恩情,我就是穷极一生也无以为报,岂是说一两句谢谢就能了清?   他轻抚着我的秀发,低头亲吻我额头,顺势将眼角的泪珠一并吻去。“你们不是计划好今夜逃走吗?按照土尔扈特部族的习俗,大婚的前一天新娘新郎是不能见面的,你刚好可以趁此时机逃走……”   “不,不确定廷璐平安无事,我不走。我不能把廷璐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噙着泪水连连摇头。噶尔丹手下一紧,为我的话感到吃惊,“什么?你想拖到什么时候?明日就要大婚了,你更没有机会逃走了。我也只能耽搁到大婚后第二日。你必须在我离开雅尔前先走!”   “不,你别劝我,我和廷璐说好要一起走的,如果他没逃出来我一个人走又有什么意思?他是生是死,我都要确定一下,否则,我不走。”我的固执劲头上来了,一想到廷璐生死不明,我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痛的无法呼吸,为了廷璐我宁愿放弃这最后的逃亡机会。   噶尔丹动怒了,低斥:“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固执的让我想打你!”他一向用这样的话威胁,但是哪次都下不去手……我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噶尔丹,拜托你多花点心思找找廷璐,我拜托你!他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了。”   “廷璐的事交给我,你必须今夜离开这里!听我的话!”噶尔丹捧着我的脸,深深的看着,好确认我是否听进去了。我的脑子已经乱了,乱得没空担心自己,去想逃跑的事。噶尔丹意识到这点,生气的低咒:“真该死,不该跟你提这个。早知道告诉你真相,你就会满脑子担心别人!” 第90章噶尔丹来访   “噶尔丹,有没有办法快点救出廷璐,耽搁久了,他会死的,会死的!”我又担心又焦急,连连催他。噶尔丹生气的瞪了我半晌,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开始埋头苦想,半晌,他突然有了主意,“对了,土尔扈特部族举办大婚之前都要去塔林那里祈求祖先的庇佑,你要想办法从蕃王口中套出廷璐被关在哪座塔楼里。确定了方位,我们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我恍然明白了,止不住哆嗦的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想办法。”   噶尔丹紧紧搂住我,“答应我,不管今晚廷璐是否救出,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如果你不走,我会帮你走。”他的话说的果断又坚决,不容我半点置啄的余地。我抬起泪眼看着他,知道他说到做到,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他的话里已经带着无望的讯息了,难道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廷璐没有生还的可能了?想到这儿,我的心猛的一抽,痛得无法呼吸了。是啊,廷璐被进去一天一夜了,生还的希望太渺茫了……   廷璐,你千万千万不要死啊!坚持到我去救你!我在心里一遍遍的祈祷,心里怕的要死!   闭上眼,泪水源源不断的流淌而下,实在不敢去想最坏的情形,我想……我也会死的!噶尔丹心疼的抱着我,似乎不知该如何劝说才能让我心情放松下来。他粗实的手指帮我拭着眼泪,不料,泪水越流越多,总也拭不完。他低咒一声,猛地低下头覆盖上来,以唇堵住了我的口。   我第一次没有拒绝除廷璐之外别的男人的亲吻。噶尔丹用力辗转缠绵了少顷,逐渐改为轻尝浅啄,让他的气息布满我面庞。喘息之余,我缓缓睁开迷蒙的泪眼,眼圈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迎上我满是痛楚的泪眸,噶尔丹这个刚铁般的汉子竟然动容了,喘了口气,重新紧紧抱住我。所有的语言所有的信任都在这一刻化解在拥抱中,我知道。噶尔丹决意要帮我这个忙了。   这个时候,院内传来另两个使者的笑声,听着象是往这边来了。“噶尔丹大人,你在不在?”   听见有人来了,噶尔丹马上放开了我,我迅速拭去泪水转过身去,同一时间,有人推开了门。使者见屋里除了噶尔丹还有一个女人,惊讶的目光直朝我看来。我忙把情绪平复下去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再次转过身来,面纱已经覆上了。   两位使者看看我,又看看噶尔丹,不约而同的相互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脸上笑得份外狡黠。看情形,他们大概误以为噶尔丹看上了蕃王的哪个女人。我没有说话,装模作样的冲噶尔丹行礼,然后端着托盘出去了。走出院门的时候,后面响起使者的取笑声,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什么喜欢就跟蕃王要嘛,干嘛要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偷着玩才过瘾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噶尔丹小声说了句什么,惹得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笑不禁声。   刚走出院门,忽见一群女人稀稀拉拉的朝前跑去,好象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快点找吧,只要没出龙城肯定能找到她!”   “这可怎么好,夫人明明在后面休息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别说了,要是找不到夫人我们都没命了!”   ……   原来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正在满城的寻人,我小心的扶了扶面纱,端着托盘往回走去。途中,不时的看见有女人进出各个庭院寻人的身影。相比之下,我的院落倒显得清静许多。一踏进屋,我就摘了面纱颓然的跌坐在桌几前。一想到廷璐此刻正置身于那么恐怖凶险的地方,心口就象有刀子在剜。置人死地的办法有很多,蕃王用什么办法不好,一刀捅起都比扔进蛇窟要好,让一个大活人活活被蛇吞食……实在残无人道到了极点!   安静的室内响起轻微的动静,我兀自出神没有注意,这时,一双手臂悄然环上腰际,那种感觉就象一条蛇从身边擦身滑过,让我浑身一抖猛然惊觉,身子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被某人搂入怀中。   “你回来就好。”哈拉汗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他叹了口气,低头埋进我颈项间吻了一下。想不到哈拉汗在这儿,还以为这屋里没有人呢。我从惊呆中回神,喘息着缓缓放松下来,哈拉汗低声道:“刚才回来见你不在,还以为你走了。看见你回来就好……”他庆幸的叹息着。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找我有事?”   “明日大婚,现在我要带你去我们祖先的祭祀圣地朝拜上香,祈求先人们的祝福。”   去祭祀圣地……果然被噶尔丹猜着了!我心一动,情绪立即起了波动。他扳过我的脸,试图亲吻我的唇,我侧了下脸让他的吻落空,然后推开他拉开一段距离,“要去的话现在就动身吧,我累了,想早点休息。”我只想快点看到廷璐,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哈拉汗没有在意我的排斥,只当我还没有习惯和他亲热。“马车已经停在前院了,我们走吧。”他伸手揽上我的腰,这次我没有推拒,陪他一起朝前院走去。“祭祀圣地向来不许女人踏入,不过部族的夫人除外。等我们大婚之后,你就是经过祖先承认的正式夫人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财富,人民,土地也都是夫人的了。”他心情变得十分愉悦,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我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坐马车从龙城到塔林没有花多久时间,约摸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站在龙城上方俯视塔林时只觉得密集集的塔尖林立。到了这里,才发现塔林比想象中的还多。这里被守卫戒严了,也许是圣地的缘故,塔林周边虽然被很多民宅包围,但是看不到一个闲人在塔林中跑动,整个塔林显得寂静又肃穆。   马车在塔林中穿行,看着一座座尖塔从窗口飞快掠过,我的心紧紧揪成一团,牵挂廷璐的同时,心也在阵阵战栗。一想到脚下是纵横交错的巨大坑道,周围一座座塔楼又是无数的出口,浑身就觉得阵阵发寒。冬季难得少见的晴日阳光柔柔的照射在身上仍不觉得半点暖意,感觉不断有寒气从骨头里透出。   “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土尔扈特部族的圣地。”马车停驶,哈拉汗翻身下马,亲自赶过来扶我下车。一落地我环视四周,马车进入了塔林的腹地,四周布满了数不清的塔林,平均不足百米就建有一座,塔楼有大有小,小的有两座普通民宅叠起来那么高,大的如同皇家寺庙十几层的高度。每一座塔楼的外墙都镀有一层金漆,即便没有阳光的照耀个个塔楼照样金光耀眼,放眼望去,仿佛走进了黄金筑就的神话世界。   参加这次祭祀活动的人员除了我和蕃王,随同而来的还有蕃王的亲卫队和塔林的守卫,另外还邀请了各部头领,噶尔丹等人也有幸参与了这次祭祀。除此之外,还有一队身穿特殊服饰的女子。她们象是负责祭祀事宜的专司人员,个个不苟言笑,从她们眼中看不到任何感情成分。   扫过所有随行人员,最后视线扫过噶尔丹时刻意停了一下,直到接收到他肯定的眼神,我这才放心的收回目光。从进入塔林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提了起来,不断猜想着廷璐会被关在哪里,一直担心着他的安危。   我们一下车,那群负责祭祀的专司人员立刻迎了上来,引我们走向前方最大的一间塔楼。在那里,负责祭祀的人员早已到齐,正俯地行叩头大礼。面前的供桌上摆满了食物,都是清一色的肉食,这哪里是敬祖先的,分明是喂养塔里的活物的。我们走过去,祭祀活动便开始了。   祭祀的专司人员手持一把香凑到烛火旁点燃,蕃王在旁人的簇拥下准备对祖先行跪拜礼,我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默默的眺望眼前这片密集集的塔林,满心的担忧象重石般压在心口中,沉重的无法呼吸。我知道廷璐就在这里,仿佛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也许……他就在附近其中一座塔楼里。   我的眼底渐渐湿润了,心里暗暗呼唤,你在哪里?快让我知道你的消息……   心底强捺的情绪象汹涌的波涛翻腾澎湃起来,越来越多的空气堵塞在胸口,痛得无法呼吸。渐渐的,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了,变成一片金潢色。   “夫人,该您上香了。”一位祭祀专司走过来轻唤。   我看了她一眼,努力将翻腾的情绪强忍下去,缓和了一下表情,才款款走过去。蕃王已经进完香了,正扭头等着我。我接过祭祀专司的香,学着蕃王的样子行礼,叩头,然后由祭祀专司接过去插入香炉。之后,蕃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一只卷轴,上面记载着我的生辰八字,祭祀专司捧过大印递给蕃王。只要蕃王在上面落了印,我就正式成为整个部族的夫人了。正当蕃王拿着大印准备盖的时候,我突然出声唤道:“等一下。”   蕃王抬头疑惑的朝我看来,见我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将大印搁于一旁。   “说吧,不管你提什么样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尽量满足你。希望在此之后,你能安心成为我们土尔扈特部族的夫人。”蕃王抬眼注视着我。我低垂着眼帘,眼底正闪烁着浅浅水花,语气低沉而迟缓的说道:“我要见廷璐一面。见过他,我才能嫁给你。”   蕃王低头摆弄着那只卷轴,想了好一会儿,才沉沉的开口道:“你最好换一个别的要求。”   “不,我就要见他。你不是把他关押起来了么?这个要求应该不过份吧?”蕃王没有说话,犹豫了片刻,沉道:“你只想见他一面?无论生死?”   闻言,我的心倏的一紧猛然提了起来,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认定廷璐已经死了!我脸色煞白的紧盯着他,鼻翼因呼吸急促粗重不停轻颤着,眼底的泪越积越多,整个人已经震惊得说不话来了。浑身颤栗了好久,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是,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见到他。”   我说的十分坚决,没有一点回旋余地。蕃王见我如此固执,再无别的劝慰,祭祀活动只等我点头同意才能进行下去,外来的宾客们也都在等着。蕃王思虑片刻,扭头叫来一位黑衣人,小声耳语了几句,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钥匙。只见那位黑衣人接过钥匙朝供桌后面的塔楼走去。所有宾客们都相互交换着眼色,不晓得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噶尔丹不自觉的上前迈了一步,好看清里面是否有人。   我的心也是一紧,想不到廷璐就被关在这座主楼内,离我近到只有几米的距离。很快黑衣人打开锁,哗啦一声打开了漆金铁门。几乎是同一时间,里面一下子倒出一个人翻滚着跌下台阶倒在地上。周围的人齐倒吸了口冷气,我一眼看清就是廷璐,他的手被反绑着,浑身上下沾满了绿色果浆,散发着一股子难闻刺鼻的味道。他挣扎着试图想站起来。我鼻腔一酸,不顾一切的想冲上前去扶。蕃王一把拉住我,同时听见有人惊叫:“小心,蛇!”   廷璐倒出来的时候,一条碗口粗的蟒蛇顺着门框在滑动游移。祭祀专司们吓得尖叫着逃开,有的连叫声未发出就昏了过去。宾客人惊呼一声,齐向后退去,蕃王拉着我也要后退,黑衣护卫们迅速挡在我们身前在塔楼口布下弧形包围圈,各自将弓拉满,淬了毒的弓箭上弦,严势以待。   看到蛇的瞬间,我的头嗡的一声涨得老大,呼吸瞬间窒息,眼睛睁得滚圆,整个人忘记了反应。神啊,这、这是蛇吗?从没见过这么粗这么长的蟒蛇!简直太恐怖了!因为距离不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蛇身的花纹,是一种对称排列成云豹状的大片花斑,斑边周围有黑色或白色斑点,它移动的很慢,光滑的体鳞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可怕的光泽。我听说蟒蛇具有很强的缠绕性和攻击性,能把一头壮年的牛活活缠死。   而体型如此庞大的蛇刚刚就在廷璐的身边!我的心口痛得无以复加,不知是被蛇吓的,还是被廷璐的处境所心疼。蕃王正环着我的腰不断拉着往后退,廷璐挣扎的抬起头朝我望来,迎上他的视线,我的眼底顿时盈满泪水,好想冲过去抱住他。我挣扎着想摆脱蕃王的控制,廷璐看出了我的意图,眼圈红了,伸着脖子叫喊:“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他的声音沙哑得有点走音,听起来象是一夜未睡喉咙里发了炎,相信他这会儿连发音都变得十分困难。   看到此情形,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没有什么比廷璐的生命更重要!我心一急,低头咬向蕃王的手臂,他惊叫了一声,趁他松手的瞬间,我奋力朝廷璐冲去。   “木兰!”噶尔丹惊叫。   蕃王也惊叫:“木兰,回来!”廷璐见我真的跑过来了,又气又急的用力挣扎,眼底泛起红血丝,悲愤的大叫:“滚回去!不许过来!”我一跑动,洞口处的蛇加快了游动,后面的宾客们纷纷向后退,黑衣人正是将弓拉满。蕃王在大声命令,“来人,把木兰拉回来!”但已经迟了,我已经冲到了廷璐身边,跪在地上一把托起他的头紧紧抱住。   我喘息着,用力在他唇间吻了一记,“我带你走,这就带你走!”说罢,用力扯着他往安全的地方拖。廷璐的腿踝象是受伤了,鲜血浸透了附近一大片,我好害怕是蛇咬的伤,那样的话廷璐就死定了。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我死死拽着他拖了两米,突然一下子泄了力气,再也拉不动了,被惯性一带我一下子跪倒在地。   廷璐抓住着我的手,喘气的道:“别管我,离开这里!”   “不要,说好要在一起的,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独活!”我坚决的咬牙道,紧紧抱着他死也不离开。廷璐的火气瞬间爆发了,愤怒的眼神带着一抹凌厉直直朝我射来,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益加粗重。他挣扎着要起,却因脚受伤,手被绑在身后无法站起。我知道他真的生气了,可这时候我怎么能撇下他独自离开?于是,不甘示弱的瞪着他,泪水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   他的手在颤抖,缓缓离地而起象是要打人,但他始终挥不去手。我看了他的手一眼,噙着泪固执的说:“你打吧,说什么我也不走!你休想让我撇下你不管!”说着说着,身子抖了起来,泪水如洪水般泛滥成灾。廷璐死死瞪着我,渐渐的微颤的手掌失去了力量,怜惜的揽上我脖子,抱得紧紧的。   那条恐怖的蛇游移了一阵子,可能不喜欢阳光,缓缓潜进深处不见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亲卫队们垂下了弓箭,但手依然把着箭身不动,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乍一见危险解除,紧张万分的心终于释然下来,廷璐抬起颤抖的手抚向我面庞,轻声道:“好木兰,今晚无论如何你都要走,别管我。错过这个机会就很难离开了。”   “我会走的,你也会走的!”我坚定的说道。廷璐的目光飘向我身后,突然,他的手一紧,我的脸一下子贴了过去,被他猛的吻上唇瓣。他大力啄了一记,松开手,深深的看着我,红红的眼中泛起水意。我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突然背后被人拦腰抱住,硬是将我和廷璐扯离。另有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架起廷璐押向塔楼,他们还要把他关起来!我急了,奋力挣扎着要冲上去,“放开我,你不可以把他关起来,他会死的!”   黑衣人的动作很快,似乎怕蛇从里面爬出,把廷璐往里面一推迅速关上了铁门。等我冲上去,铁门已经上紧再也打不开了。我拍着铁门不断叫着廷璐的名字,蕃王上前把我拉开,我还在叫着他,感觉自己快疯了,大脑昏昏涨涨的听不听别人在说什么。一直动恸的哭着,直到哭得没有力气了,蕃王把我带到祭坛桌前,将鲜红的大印盖上了卷轴。祭祀女官把卷轴卷起锁进盒中。接下来的仪式我已经记不清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只记得有张文书上需要我签字按手印,我不签,蕃王不耐烦的问祭祀女官不签行不行,祭祀女官摇头,说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最后蕃王强行拿着我的手按上手印。   轮到签字时,蕃王失去了耐心,冲我低吼:“人已经见了,你还要怎样?是不是让我现在就处死他好断了你的念头?”   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握起我的手,平稳的声音显得那样冷静从容,“哈拉汗,哪有这样逼人成亲的,至少你该有点容人气量。”被噶尔丹一说,蕃王不耐烦的叉腰在一旁兀自生气。噶尔丹的手掌很热,给浑身发寒的我带来一点点暖意,我缓缓抬起泪眸朝他看去,从噶尔丹的眸中看到了几许安慰,他冲我点了点头,放柔的声音劝道:“明日就要大婚了,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早点结束这里的事,回去休息才是正理。”   他在提醒我不要在这里空耗时间,那只会让廷璐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拯救的工作也会变得艰难。   他把手笔塞入我手中,然后握着我的手,在文书上签下了木兰两个字。蕃王终于松了口气,挥挥手,所有祭祀女官动了起来,开始收拾祭祀桌上的物品,身后的宾客们则纷纷向蕃王道贺恭喜,口中说着什么虽有意外却是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巨蟒,这是祖先在庇护着我们云云。   最后,我们各自乘上马车,沿着来时路返回了龙城。临走前我没有哭闹,噶尔丹的话提醒了我,早点让这里清场才能给噶尔丹带来有利的机会。话虽如此,但是离开前仍是心痛的不行,不知两条腿是怎么上车的。蕃王倒是心情很好,误以为我顺从了,愉悦的搂着我长笑不止。   回到后宫,我呆呆的坐在床铺上象走了魂似的出神,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一次短暂的见面让我的经历了人生中最惊险最动魄的一幕,也经历了最悲恸的分离。我只有暗暗祈祷廷璐都坚持到噶尔丹去救他的那一刻,一夜都坚持过来了,一个时辰应该也不会有事吧?我也知道,被关在塔楼里光是忍受那股子潮湿刺鼻的霉味就够难受的了,还要随时听着寂静中的洞穴中的任何轻微响动,让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大概是廷璐一生中遇到的最凶险最可怕的一件事了。   蕃王把我送回来之后,吩咐左右细心照顾我,不许我离开她们的视线。为了防止发现白天的事,无论我走到哪里,在做什么,屋内总有不少于六人盯着,以防发生意外。   好容易,我把悲痛的心情收敛起来,开始期待着噶尔丹能平安救出廷璐。我时而在屋内走动,时而走到院子里跷头张望,如今在她们的严密监视下我真的一步也迈不出别院。   要是廷璐被救出来,噶尔丹会怎样通知我呢?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有点沉不住气了。从天亮等到傍黑,再到天完全变黑,一点消息也没有。一个女人走进来,点燃了香炉,我正坐在床铺上抱着膝盖怔怔的出神,屋里忙活的几个女人陆续软软的倒在地上,没一会儿功夫,她们全莫名其妙的倒了。我愣愣的看了她们,隐隐觉得有事发生,脑海中突然跳出噶尔丹的话:如果你不走,我会帮你走……   我下意识的朝门口望去,益渐模糊的视线中果然出现几道晃动的黑色人影,趁我没有失去意识之前,其中一个蒙面男子快步上前扶住我,从衣袖中取出嗅瓶置于我鼻下,渐渐的,意识好象清晰了少许,但是视线依然模糊不清。“你、你是……”   抱着我的黑衣人拉下蒙面,露面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粗犷面庞,正是噶尔丹!   “我送你出去。”   噶尔丹!他终于来了,可算等到他了!我心里激动的好想说点什么,可是发现四肢软绵绵的,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更别说抬手了,此刻整个人完全瘫软在他怀里了。我嘴唇微微颤动着,期待又焦急的看着他,无须开口噶尔丹也能从我的眼神中读出我的心思,他低头吻上我的唇,说了句让我放心的话:“廷璐没事了。”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背后却充满了凶险,噶尔丹终于没有让我失望,把廷璐救出来了!太好了!   一时间,我感动的心潮顿如波涛般翻腾起来,热泪盈满眼眶,睫毛沾满泪花,鼻翼也不停的轻颤,此刻好想抱住他痛哭一场。噶尔丹不舍的紧紧抱住我,在我耳畔低语:“看到你在塔林不顾一切的扑向廷璐,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上廷璐在你心中的位置,知道吗?如果当时是你,我也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的……”听到这里,我的心倏地一窒,突然痛得无法呼吸,抬起沾满泪花的睫毛,噶尔丹也缓缓松开手低头看向我,“好好爱他吧。”   我的泪水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如果能说话,我很想告诉他一句话,眼下却只能动动嘴唇无法发出声音,他似乎从我的口型中猜到了什么,惊喜的看着我,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能在说一遍吗?”   “我……爱你……”我用力全身的力气,终于念出那句心里话,泪水更多的涌了出来。   噶尔丹一下子惊呆了,瞬间的闪神过去,突然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力气大的快要将我揉碎了。在他为了做了那么多事后,我不得不承认,其实噶尔丹在我心里是有一定位置的,只是我不能负了廷璐,只能把对他的这份爱深深藏于心底,永远不去碰触。就象……就象……常安那日对我所说的话,此刻我也终于尝到了要把一份爱雪藏起来的深切感受。   噶尔丹紧紧抱了我一刻,随即松手,起身将我抱起。门外备着一口空箱子,我疑惑的看着他,噶尔丹将我放置进去,才说道:“我要把你藏在箱子里带出去,别出声。”说罢,将箱盖合拢。很快,有人把箱子抬了起来。随着箱子的晃动,渐渐困意袭上心头,我终于可以放心的闭眼休息会儿了。有噶尔丹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睡一觉所有麻烦都会烟消云散……   迷迷糊糊中,我想着噶尔丹是如何救我的,现在想来,一定是他买通了后宫的哪个女人,把香炉里的熏香调换了,迷倒那些女人的一定是类似迷幻散之类的迷药。噶尔丹知道我离不开廷璐,为了让我好好的活下去,他冒险带人去营救本是他情敌的人,这份心胸这种大爱怎么会不让人感动。   噶尔丹先让人用马车装箱,将我混在一堆箱子中蒙混过关,噶尔丹是一方霸主,又是这里的贵客,他的东西守卫自然不会查验,很快马车就放行了。马车在主干道上奔驰的时候,躺在箱子里面的我从颠簸中醒来,浑身被咯得生痛,感觉过了好久,终于感觉马车停了。有人跳下马车解绳开箱,很快我看到了满天繁星,也看到了噶尔丹那张轻松带笑的面庞。他伸手将我从里面抱出,我舒了口气问道:“我们逃出来了吗?”   话一出口,我意外的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软绵绵的四肢也有了点知觉。   “还不算完全自由,前面还有一道封锁线,我们快走吧。”噶尔丹翻身上马,将我置于身前抱住,“你们约定好的酒馆就在前面,不过我怀疑那里可能已经被哈拉汗的人监视了,我们最好绕路出城。”随他同来的几名黑衣人我都认识,都是噶尔丹身边的忠耿铁卫。   “廷璐呢?”我迫不及待的问。   “我已经派人把他先送走了,等过了封锁线,你就可以见到他了。”他扯过披风把我裹住,一夹马肚,纵马驰骋起来。铁卫们在后面一路紧紧跟随。快到封锁线时,噶尔丹马不停蹄的大喊一声:“萨比尔,我要出关,回后有期。”   “噶尔丹?怎么这就要走?不讨喜酒喝了?”萨比尔奇怪的喊道。   “今日有事,先告辞了。”见萨比尔的手下闪出一道通道,噶尔丹率部下快马穿了过去。萨比尔注意到噶尔丹怀里抱着姑娘,深夜出关原本就让人有些蹊跷,眼见噶尔丹行色匆匆,很快引起萨比尔的注意。我听见他在后面喊了一声马上带的是谁?噶尔丹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跑。不多时,后面又传来一股马蹄声,拨开披风探身向后张望,只见夜色下,萨比尔正领着一队人马紧追而来,他们一边追一边喊道:“噶尔丹,请留步。”   “是不是被发现了?”我问道。噶尔丹笑道:“带着这么一个大活人,他们不发现才怪,不过只要过了他们的封锁线,他们不会追太远的。”   萨比尔的人马开始还在呼喊,后来干脆便奋起直追。噶尔丹见追来的人手不多,索性拉住马缰绳停了下来,铁卫们刹住脚步在我们周围打转。一会儿萨比尔随后追来,叫喊道:“噶尔丹大人,我要查验一下你怀里那位姑娘,没别的意思。”很快赶到近前。噶尔丹哈哈大笑,大方的扯开披风,“但看无妨。”   披风一撤,我被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萨比尔一见,脸色骤变,想不到噶尔丹会公然抢走哈拉汗的夫人,而且还摆出如此大方的姿态,分明没把哈拉汗放在眼里。他吃惊的愤叫:“噶尔丹!我家大人与你交情不错,为何抢我们夫人!”   “抢?笑话,我只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把夫人留下,让我们带回去交差!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以后见面还是朋友。”萨比尔手一挥,手下迅速将我们团团包围。噶尔丹泰然自若的笑,“如若不然呢?”   “那么只好抱歉了,夫人必须留下!”萨比尔坚决的说道。噶尔丹眉眼微挑,不以为然的轻笑:“好啊,那就试试你能不能过了我这关。”他的话一落,包围在我们四周的铁卫们齐抽刀相向,摆出防御阵形。谈话破裂,萨比尔也不再费话了,带着兄弟们一齐挥刀砍杀过来。黑衣铁卫们个个是能征善战的精锐老将,如果对方是蕃王身边的亲卫队也许可以抵挡一阵子,但是萨比尔的部下身手就差远了,在铁卫们的刀光剑影中,那些部下纷纷落马,铁卫们下手十分凌厉且无情,几乎刀刀毙命从不留活口,很快萨比尔身边没了人,变成了光杆司令。   萨比尔非但没有胆怯的逃走,而且决意要抢回夫人,噶尔丹的铁卫们念及他是一员老将,护主忠心不忍杀他,只是将他团团包围起来。噶尔丹翻身下马,从马背的行囊中抽出弯刀朝浑身是伤的萨比尔走去,萨比尔连连后退,愤然道:“噶尔丹,如果不留下夫人,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整个土尔扈特部族的公敌!”   “公敌?你觉得哈拉汗舍得放弃我这个盟友吗?萨比尔,别以为你很忠心,你脑子在想什么我噶尔丹再清楚不过,你分明把哈拉汗往死路上推!”噶尔丹持刀指向萨比尔,他每上前走一步,萨比尔就会向后退一步,眼中的恐怖俱增,萨比尔似乎知道噶尔丹指的是什么。“你想跟大清结盟?告诉你们,哈拉汗才没你那么短见,我们四盟唯有相互依存才能长久的生活下去,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懂吗?我早就想替哈拉汗除掉你了,这回你休想活着回去!”   “你抢了我们夫人,哈拉汗定然对你怀恨在心,绝对不会跟你结盟的。”萨比尔脸色苍白起来。   “谁说的?你只凭自己的想像算不了数。告诉你,哈拉汗不跟我结盟,他就死定了!”噶尔丹将刀举了起来,看着惊恐万状的萨比尔,轻描谈写的问了一句:“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走她吗?”萨比尔喘息的向后退,噶尔丹自问自答的接下去:“因为她是我噶尔丹发誓效忠的女人!”话落即刀落,弯刀无情的插入萨比尔的胸膛,萨比尔临到死期才明白真相,他一脸震惊的动了动嘴唇,口中流出一行血迹,头一歪,整个人没了气息。   看到周围满地的尸体,我的心一阵气血翻腾,胃也跟着翻腾起来,伏在马背上不住的干呕。噶尔丹翻身上马,帮我拍了拍后背,等我情绪稳定下来,这才拉上缰绳将我收入怀中。“走吧,我们还要赶路。”   我们策马跑了起来。我知道萨比尔为什么会露出那种无比震惊的表情,噶尔丹在木兰围场许下誓婚盟的事天下皆知,他万万想不到哈拉汗看上的人竟然是噶尔丹的夫人,实在太巧合了。我抬头细细的打量着噶尔丹,刚毅粗犷的面庞透着十足的男人味,眼神专注而有神,嘴唇棱角分明显得十分有形,这样一个好男人,为什么上天却没有为他牵一段好姻缘呢,真是太可惜了。   “在想什么?”驾马奔跑的他突然低头看了我一眼,我微微笑,“我在想,什么样的好姑娘才能配得上你。”噶尔丹唇角轻扯,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这辈子遇到你已经知足了,哪儿还有别的奢望,除非老天再赐我一个木兰。”   我轻笑却无话无说。跑了好久,山势变得复杂起来,路上不时可以看到清兵和蕃王手下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路边,而且每隔一会儿就会看到死人,看上去象是被人一路追杀,发生了什么事?莫非常安的人马受到了袭击?   噶尔丹的表情也很凝重,一言不发的赶路。过了好久仍看不到廷璐,更不见常安的人马。我忍不住问:“廷璐会在哪里等我们?”   “不知道,往前走走再说。”噶尔丹也不确定。又跑了一段,我再次问了相同的话,他还是同样的回答。渐渐的,我沉不住气了,总觉得噶尔丹会不会在骗我,只为了让我安心出逃,其实廷璐根本没有救出来?跑着跑着,我突然夺过马缰绳用力扯动,试图让马停下来。噶尔丹被我冒然夺缰绳的举动吓了一跳,好容易才把受惊的马稳住,有点生气的瞪向我,“这很危险知不知道?”   “廷璐在哪儿?”我顾不得别的,不安的追问。噶尔丹眯起眼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的心一沉,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急急的叫道:“你答应救他出来的,你不许骗我?他人在哪里?”   噶尔丹的眼神很复杂,有失望,有心痛,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他声音低沉的问:“你以为我在骗你?”我鼻腔泛起酸意,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气,“你做得出来,我知道,为了骗我出逃你绝对做得出来……”   噶尔丹身后的一位黑衣铁卫忍不住说道:“夫人,廷璐确实救出去了,我们还分给他一匹马,由几位铁卫兄弟一起护送他出去的。只是,之前说好在这一带碰头,至于为什么看不到他,我们就不清楚了。”   “你没有看到沿途的尸体?很显然,哈拉汗的人曾扫荡过这一带,常安的人马如果还有活着的,他们肯定也已经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了,不可能还在原定地点接应你。”   什么?我吃惊的睁的大眼睛,难道蕃王在我们之前已跟常安的人马交过火了?那、那我如何找到他们?廷璐又在哪里?我不敢相信的喘息。噶尔丹应该没有骗我,第一次看到路边的尸体时,他还下马到路边查看,摸他们的体温,说是刚死不久……   不知常安他们的伤亡情况,廷璐是不是有事呢?“廷璐身上有伤,不可能走得太远,噶尔丹,他会不会有什么意外?通往山下的路是不是只有这一条?”   “不是,还有其它的路,我猜哈拉汗的那支人马应该还在附近兜转,四处追击常安他们。刚刚看到的清兵刚死不久,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噶尔丹说着,抬头朝四周张望。听了他的话我更紧张了,廷璐单人单骑万一要是不小心遇到了哈拉汗的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再往前看看!”噶尔丹领着黑衣铁卫们继续往前飞奔,不久,前方路口出现一条岔路,噶尔丹等人重新停了下来。“往东走,是去往京城的路;往南去,就通往另一支部族的属地了。”噶尔丹派了两名铁卫去南边的路上打探一下,两匹快骑疾风般窜了出去很快消失于山野之中。等了约摸一刻钟左右,两骑快马驰回,“大人,前方发现哈拉汗和清兵的人,都已经死了。”   “奇怪,常安的人马完全可以往东走甩开哈拉汗的人,为什么却一直在附近兜圈子呢?”噶尔丹有些不解。   我心一动,立即猜到了常安的意图,眼圈跟着红了,“我知道……”噶尔丹低头朝我看来,我忍着鼻腔里的酸意,低声道:“常安怕我们错过联络地点,找不到他们,所以宁愿领着人马在附近兜转,也不肯撤离这一带。他要一直等到接到我们才会离开……”   噶尔丹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那么,我们就不能跟着他们兜圈子了,我们冲过封锁线的消息会很快传到哈拉汗那里,他一定会带领大部队人马追来的。此地不能久留,我们要赶快撤离才行。”说罢,他调转马头准备往东走。可是,我们若是走了,常安他们不知道我的消息会一直在这里兜转,一旦遇到哈拉汗的大部队,岂不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况且还没有廷璐的消息,不见到他我怎么能放心离开!于是,我慌忙叫道:“等下,我们不能走!常安还不知道我逃出来的消息,廷璐也下落不明,我怎么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先把你送走,廷璐我自会派人接应。”噶尔丹不由分说,准备强行带我走。   “不要,噶尔丹,廷璐看不到我,他绝不对离开这里的,常安也是!”我含泪的看着他,喘息道:“我悄悄一走,就等于连累了他们,我不能这样做!”   噶尔丹迟疑了一下,“你想怎么做?”   “我们要往南走,追常安的队伍。”我急切的央求道。噶尔丹听了我的话,犹豫起来,身后的铁卫情急道:“大人,不可以,这样做太冒险了!这里是哈拉汗的地盘,一旦被他们纠缠上,我们就会处于被动局面,处境就糟糕了!”噶尔丹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是看到我含泪的期待眸光,心又软了。我扯着他衣服,急切的等着他的决定,噶尔丹思索良久,突然果断的说道:“扎答兰,巴林,你们两人带一小队护送木兰往东走,我带人往南走。两日后我们在古托斯镇会合。”   什么?噶尔丹要亲自带人去寻找廷璐和常安他们!听了噶尔丹的决定,不仅我吃了一惊,所有铁卫都意外极了,扎答兰头一个反对:“不行!大人,您还是带着夫人先走,寻找廷璐的事交给属下们办。”   铁卫中有大半人都反对噶尔丹去寻人,噶尔丹不耐烦的叫道:“够了,按我说的去做!扎答兰,用你的生命起誓,确保夫人万无一失的抵达古托斯!不许有任何闪失!”   扎答兰和巴林见劝不住噶尔丹,焦急又愤然,无奈之下只好领着一小队人马跪地起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大人!”另一半部下也动容了,齐跪地恳请:“请三思啊!”噶尔丹见部下都反对,气愤的低吼:“按我的命令行事,谁也不许有异议!”当他抬眼看向我时,神情不由一怔,因为他发现我正一脸动容的看着他,眼中含满了泪水。他缓缓走过来,将我拥入怀中,抱了好一会儿。   我也舍不得他深入险地,想到他为了我和廷璐多次涉险,我怎么能为了自己把他再次推入危险境地。但是,我实在放不下廷璐,只有噶尔丹能帮我把他安全无虞的带回来。此刻,我的心里矛盾极了,眼泪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噶尔丹捧起我的脸在额头上吻了一记,我的眼圈更红了,伤心的无以复加。   “噶尔丹……我总是给你添麻烦……”我嘴唇微微颤抖,断断续续的哽咽道。噶尔丹轻轻淡淡的笑,仿佛眼下要做的事根本不值一提似的。“傻瓜,哭什么,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去,是我愿意为你做点事,不要放在心上。”   听了他的话,我泪如泉涌,心里愧疚到了极点。他用衣袖帮我拭泪,“放心,我一定把廷璐给你带回来。”他捧着我的脸深深的看着,好象想把我牢牢记在心里一般。看了片刻,象狠下心似的突然毅然决然的抽身离去,转眼间跃上了马背。其它铁卫们见状,也跟着翻身上马。   “噶尔丹!”我冲上前抓住他的手,突然间不想松开了,“千万小心……”噶尔丹冲我绽起一抹自信的笑,“放心吧,我福大命大,比廷璐那小子的命硬着呢。”噶尔丹故意说的很轻松,不想让我担心罢了。他正准备离开,意外的发现手被我紧紧抓住,无法抽回。   见我泪水扑簌簌直掉,噶尔丹望向我的眸光顿时变得柔情万丈。就在这时,旁边的树林里响起细微的响动,没等我和噶尔丹反应过来,附近几名铁卫最先警觉的朝发声处看去,同时做拨刀准备。只听一个声音加入进来,竟是我们盼了又盼的熟悉声音,“谁说你比我命硬?没到最后一刻,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听到这个声音,我整个人竟然惊呆住了,瞬间的愣神后,猛地说话的人望去。只见十几米开外的树林中,廷璐穿着跟铁卫一模一样的黑色游牧劲装,正站在那儿冲我们揶揄的笑,满是倦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血痕,但表情却是那样的轻松。一看到他,我的眼泪象泄洪般接连不断的流下来,视线迅速变得模糊起来。   廷璐的目光朝我投来,冲我做了个拥抱的手势。   真的是他!他真的还活着!我情绪一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两条腿象着了魔似的朝他狂奔过去,颠簸陡斜的山坡害我跑得跌跌撞撞,但还是冲过去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廷璐被我撞得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低笑着抱住了我,我圈住他脖子死死搂着不撒手,头更是深深埋在他肩窝处,本想笑,眼泪却哗哗的直流。“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在塔林都没死,如今出来了哪能那么轻易死去,我的命硬着呢。”他沉稳的笑着。   我捧着他的头,含泪的上下打量他,那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你当然不能死!没我的同意,你不许有任何闪失,不许有意外,说什么也不许!为了我,你无论如何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这一次,我真的快吓死了,一口气竟然说了好些个不许。   廷璐看着我,脸上的轻松笑意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疼惜与不舍,他不再说话,上前将我拥入怀中,久久的抱着。我感觉到他的心在抖,呼吸也逐渐变得粗重,好象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似的,相拥过了久,他终于轻轻放开我,替我拭去眼角的泪,脸上依然是轻轻淡淡的沉稳浅笑,再认真不过的低道:“为了你,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活着。”   我重重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和幸福的笑花,再次将他紧紧抱住。   “亲爱的,我不介意被你抱着,不过周围还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呢。”他小声在我耳畔说道。经他提醒,我恍然想起噶尔丹他们还在,不好意思的抹抹眼泪直起身来。陪廷璐走过去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走路一拐一拐的,方才记起在塔林时他的右脚就有伤,低头一看,他右脚的裤腿有血渗出。原来他拖着这只伤脚一直坚持到了这里!我心一痛,忙上前扶着他走出树林,一步步来到噶尔丹面前。   面对噶尔丹的救命大恩,廷璐知道说什么也无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朝噶尔丹伸出手掌,浅浅一笑,真诚的道了一声:“谢谢。”这句简单的话里,包含了太多情感和意义。噶尔丹伸手跟他对拍了一下。   “现在有什么打算?”噶尔丹从马上翻身落地。   “先带木兰跟常安他们汇合,我们的命都是系在一起,自然要一起离开。”廷璐冲我笑了笑。“你呢?”   “跟你们分手以后,就直接回准噶尔了。”   两个男人在一起似乎不象女人那样多话,廷璐点了点头,轻语:“那你保重。”然后朝我看来,“我们走吧。”他把手指放入口中发出哨声,很快,一匹马从树林里小跑而来,到了廷璐身边。廷璐满意的拍了拍,“噶尔丹,你这匹很听话,帮了我大忙。”原来噶尔丹把自己的坐骑送给了廷璐。   廷璐翻身上马扭头看过来。这就要走了?我心里倏的升起浓浓的别离之情,鼻腔酸意顿起。来时的一路上一直担心着廷璐,从未有时间想过噶尔丹,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从头至尾是噶尔丹成全了我们。我依依不舍的转向噶尔丹,抬起一双沾满泪花的眸子,脸上写满了不舍与伤心。我知道,自已不应该对除廷璐以外的人动情,不知为什么,心里已然有了他的位置,根本无法割舍。   “噶尔丹,你也要保重……”我动容了,泪水夺眶而出。他伸手将我抱住,搂了一下,习惯性的低头正要想吻上额头,快要触及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让唇落下,最后只是用手指帮我把泪水拭去。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说道:“好好保重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了。别忘了,我们还有五年之约,现在只剩四年了,我天天都在期待那一天呢……”对他而言,期待也是一种幸福。   我点点头,哽咽的无法呼吸。廷璐还在马上等着,噶尔丹揽着我走过去,亲自送我上马坐回到廷璐身边。噶尔丹为我所做的种种事情处处透着他的关心与爱意,每一件事都是救我于水火之中,正是如他所说在用生命悍卫着我。这怎么不叫我感动?我嘴唇颤动的说不出话,只是泪水一直劲的直流。噶尔丹知道我心里承载了太多了的感动和感激,他忍不住伸手摸向我面庞,眼中流露出疼惜的神情,这一分手又不知几时才能见面。末了,他轻轻淡淡的笑:“保重,木兰。”   “多谢了,你也保重!”廷璐真诚的道谢。噶尔丹收回视线扭向廷璐,从腰间取出一只小瓶抛给他,“你的脚早点上药,不然就废了。”廷璐笑了笑,将瓶子收起。“后会有期!”说罢,我的腰突的一紧,身下的坐骑猛然间窜了出去,沿着前面的大路急驰而去。   离开的时候,曾听见铁卫请示噶尔丹:“大人,我们也走吗?”   “不,还不能走,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噶尔丹飞身跃上马背,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看了半晌,“我们先帮他们除去隐患再说。”他指的是哈拉汗派来追击常安的那种人马,我们在这一带逃路,难免会跟那伙人撞上,噶尔丹要帮我们扫清障碍才会放心离开。   等我回头望向他们时,噶尔丹领着他的黑衣铁卫们走上了另一条路,一行数骑象流星般急速奔跑,很快隐没于山道中。“廷璐,常安他们知道怎么跟我们会合吗?”   “我已经留下记号了,常安一看便知。他会赶来跟我们汇合的。”廷璐马不停蹄的飞奔。   不久,眼前的树林中出现了清兵的身影,继而看见了朝这边张望的常安。我惊喜的大叫:“是他们!看到他们了!”廷璐也露出胜利的笑,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常安小跑着迎上来,廷璐忙拉住缰绳,“你们可来迟了,我们等了你们好一会儿。”常安微笑的看向我,伸手将我从马上抱了下来,   在这么大的山林中能碰到一起实在太不容易了,总算跟他如愿碰头了!廷璐拉着我的手朝营地走去,清兵们或坐或站分散于四周,他们各个都是一脸风尘仆仆的倦容,环视四周,跟来时相比,少了近三分之一的人马。   “先休息会儿吧,再往前走一点就出了蕃王的势力范围,他们应该不会追到这么远。”常安欣慰的笑道。这里是低缓延绵的山岭,山林间少土所以树林也分布得较为稀疏,这里的草树比别处稍稍多一点,便于隐蔽。我们在地上坐下来,我看见廷璐那只裤腿的血迹更多了,忙卷起裤腿查看伤势,只见脚踝处象是受到很重的撞击,皮肤开裂,最严重的裂缝处的皮肤血肉模糊,周围则是淤青的伤痕。   我从衣裙底部撕出一个长长的布条,准备帮他包扎。常安见了,惊问:“怎么搞的?”   廷璐轻描淡写的笑:“没事,我运气不太好,被人关进了塔林,里面乌漆抹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被他们扔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石头就成这样了。”   常安蹲在旁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塔林?那不是土尔扈特部族的圣地吗?你怎么会被关进那里?”常安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那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地方,而廷璐一个人被关在那里,要用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坚持下来,如果换成我,估计早点吓昏过去了。我默默的帮他清理伤口,上药,再用布条包扎起来,从始至终廷璐的目光一直柔柔的看着我,我的泪水扑簌簌掉落下来。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廷璐站起来走了几步,频频赞我包扎的好,然后一拐拐的走向那边跟其它清兵兄弟们打招呼去了。常安带领的这批清兵都跟廷璐比较熟了,大伙围上来,嘻嘻哈哈的跟他打趣。常安双手抱胸看了一会儿,又侧头看了看含泪带笑的我,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天已是深夜,借着依稀的月光,大伙挤在一起取暖聊天,有干粮的拿出跟兄弟们分食,一起打发这寒冷的冬夜。大家再冷也不敢点篝火怕火亮引来蕃王的人马。我和常安坐在离群十几米远的地方,缓缓把廷璐的经历跟常安讲了,当常安听说那片塔林的地下其实是座巨大的蛇窟,愣愣的看着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从蛇窟一路讲到不久前与噶尔丹的分手,我的心一直处于翻腾状态久久不能平息,话落好久,常安愣神了好半天才开口喘道:“想不到你们过得如此凶险……要不是噶尔丹帮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真该好好谢谢噶尔丹,他才是真英雄真汉子!”   我点点头,抱着膝盖轻声说道:“是啊,幸好遇到了他……”不然我和廷璐现在不定怎么样呢,也许我被迫困在龙城做了蕃王夫人,廷璐也会葬命塔林。   常安会心的笑:“从你们口中听说了噶尔丹太多的事,越来越觉得噶尔丹是个真性情的男人,虽然他是我们大清的死对头,但我个人还是很欣赏他的。如果有一天让我遇到他,我一定当面赞他一句。”   我缓缓的笑了,抱紧自己抬头望向满天繁星,轻声的自言自语:“如果没有遇到廷璐,我想我一定会被噶尔丹打动……这是心里话。”这种话是不能跟廷璐说的,只有跟常安在一起我才敢把压在心里的话倒出来,因为常安从不说长道短,从我这里听去的话绝对不会传到廷璐那里,这才是让我放心的地方。   常安晶亮的眼睛静静的望着我,突然视线朝我身后飘去,渐渐的脸上漾起好笑的意味,将头转向一旁偷笑。我不由有些纳闷,我的话有那么好笑么?刚刚他的眼神……我下意识的朝身后看去,不料一扭头,正对上廷璐那张耸眉搭拉眼的灰秋秋人的脸,距离近到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啊!”我被鬼魅般骤然出现的廷璐吓了一跳,手抚着胸口直喘长气,“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半蹲在我身后,手托着下巴,一副听得很入神的模样。“刚来,刚好听见你说最后一句话。”我愣愣的看着他,廷璐舒而一笑,在我身边坐下来,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放心吧,我才不会被打击到,我若是女人也会被他打动的,幸好,我是男人,只要牢牢守住自己的幸福就行了。”   我扑哧笑了,安心的将头枕向他肩窝。“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让将士们休息一下吧,我们在这一带已经奔波了一天一夜,好容易才甩掉蕃王的人马。这会儿天也黑了,估计蕃王的人也要休息了,等天一亮,我们再出发。”   我点点头,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夜宿山野,而且还是冬夜,寒风嗖嗖的袭来,我缩成一团窝在廷璐怀里取暖。之前心里急于寻人也没觉得冷,现在心里一放松,浑身冻得直打哆嗦。廷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我抱在怀里,“坚持一下吧,再过几个时辰我们就可以走了。”   常安见状,把他身上的披风盖在我们身上,“你们睡吧,我负责值夜。”说罢,起身离去。   惊吓,恐惧,担心和不安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消失无踪,我象猫似的懒懒的蜷缩在廷璐怀中,感觉着他的体温和由他带来的贴心与抚慰,很快安静的沉沉睡去。廷璐好象全无睡意,轻轻的亲吻着我额头耳际和颈项,然后把脸贴在我脸上久久的相依相偎,直到过了很久,他才靠着树干合上眼睛。这一夜,将士们都在疲倦中沉沉睡去,常安在东倒西歪的部下之间走来走去,不时俯身照看部下。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唯有常安是清醒的。他抱胸望着夜空中的繁星,脸上泛着清辉,悠悠的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我动弹了一下睁开眼睛,周围依然静悄悄的,廷璐还在睡着,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没了睡意,扭头再看四周所有人都沉沉睡着。我重新调整了一下姿态,将披风围住我和廷璐,手臂环上他的腰正准备接着休息。突然,有只手臂悄然滑上腰际一紧,我猛的睁眼看向廷璐,正迎上一双清亮的黑眸,廷璐就象从未睡过一般正冲我微笑。“醒了?”   我无声的笑了笑,把头埋入他脖子,很留恋的抱着。“被你抱着的感觉真好。”我轻声道。 第91章死亡蛇窖   他的下巴抵在我面庞上,低头吻了一记,“等回了家,我哪里也不去了,天天陪着你。”   “也不知现在二哥到哪里了。”“他会在兰州一带等我们,跟我们碰头后,随部队一起回京。”   我点点头,慵懒的窝在他怀里闭目小睡。这时,廷璐的身子明显僵硬起来。我抬头一看,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远方某处,我奇怪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借着淡淡的月色,只见不远处有重重人影在移动,正是沿着我和廷璐来时的路线行进中。从服装上分辨,看到的情形让我吃了一惊,竟然是……   “蕃王的亲卫队……”我受惊吓的脱口而出。那群人的本事可不小,不仅单兵做战能力强,而且个个擅长潜伏追踪,能从山路间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我们逃亡的路线,并且一路追击而来。   “该叫兄弟们起来撤退了。”廷璐扶我起来,马上快步过去招呼那些睡觉的清兵们。我们发现动静的时候,常安也经注意到了,正在另一边招呼兄弟们。很快大家集合到一起。常安细心观察了一会儿,“怎么不是原来那批人,难道有两批人马在追击我们?”那群黑衣亲卫队只有四五十人,清兵人数有百余人,大家在是战是撤的问题上产生分岐,大部分清兵主张干掉他们。常安不了解对方的实力,扭头看向廷璐。廷璐考虑了片刻,“最好是撤离,万一被他们拖住,引来大部队,我们就不好脱身了。别看他们人数少,个个实力都很强,一对一,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常安闻言,马上做出撤退的命令。廷璐神情凝重的说:“常安,我们甩不到他们的,你带木兰先走,我带你的人先引开他们。”亲卫队的移动速度很快,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缩短了一半距离。   “不,你和木兰走,我带人引开他们。”常安说。廷璐看了他半晌,上前低声说了几句,我隐隐约约好象听见廷璐好象在说:“……他们的目标是木兰……有我在他们才会相信,跟着我们走,这样木兰才有可以安全逃脱……木兰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她……”   最后廷璐拍了拍他的肩,两人这才分开,常安扭头朝我看了一眼,郑重了跟廷璐点了下头。我知道廷璐为什么这样做了,他打算用自己引开亲卫队的注意力。这样做很冒险但是却是唯一可行的方案。常安跟兄弟们说了几句,大伙纷纷上马准备跟廷璐上路。   才刚刚相聚就又要分开,我担心的望着廷璐,廷璐走过来,把我扶上马背,“木兰,你跟常安先走,我们在后面的古托斯镇汇合。”   “你一定要赶过来。”说着说着,我眼圈又红了。廷璐握着我的手笑了笑,开玩笑的说道:“打仗我不是一流的,逃跑的功夫可是天下无敌,放心吧。”他转向常安,常安走过来翻身上马,揽上我的腰,“那我们先走了。”廷璐点点头。常安一抖缰绳,坐骑风似的跑了起来,后面仅跟着十几骑快马,大部分人马要跟着廷璐走那招险棋了。   从这一刻起我的心又提了起来。我们以为廷璐那招走的很妙,跑了一个多时辰,天都快亮了仍不见背后有人马追上来,误以为甩掉了追兵。正当我们打算走一条捷径的时候,前方树林中缓缓走出七八名黑衣骑兵出现在我们面前——   “糟糕!”当常安注意到前方的敌人猛然将缰绳拉住,停了下来。   老天,他们怎么追上来的?我吓了一跳,紧张的靠向常安。他们驱动坐骑慢慢包围上来,看他们神情安然的样子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而我们跑得人马俱疲,还未交手就已然败于下风。“我们不如他们了解地形,他们一定走了哪条捷径追上我们的。”常安喘息道。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蒙面,正是亲卫队的头目桑!“夫人,不要顽抗了,你们走不掉的。过来,大人还在等你。”   我有些惶恐的向后靠去,常安收紧手臂,低道:“不要怕。”   我们采用分兵策略逃亡,想不到亲卫队不放过任何线索,也分出一小队人马沿着我们逃亡路线一路追击,结果他们比我们更熟悉地形,从小路轻而易举的截住了我们。现在,我们已然没有退路了。常安是用兵的高手,面对这种情形也该没辙了吧?我的心缓缓向谷底荡去,那么多人协助都没能逃脱……兴许我的命运就该如此吧?   要是硬拼,他们都会陪上性命,如果我跟他们回去,兴许桑会放过常安他们……这个时候,我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了……就在我做这些打算的时候,常安开口说话了,认真的问道:“我们若交出夫人,你们是不是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桑误以为常安想投降,唇边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当然可以,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夫人带回,不会耗费力气做无关的事。”   常安故作放心的点点头,“如果不呢?”   “那就刀下见真章!我家大人说了,要么把夫人带回,要么就地处死夫人。绝不让他的女人踏出属地一步!”桑缓缓抽刀腰间的弯刀指向我。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常安故作犹豫起来,“请容我们考虑一下。”说着,抬手示意部下靠拢,然后小声布置作战方案,几句话过后,清兵纷纷点头调转马头跑开,黑衣人见清兵拔腿开溜,很意外的看着我们,常安安然自若的仍留在原地,等部下们全部跑远,才冲桑扯出一个十分有风度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们意见不合,不过我个人意思是……不交。想要夫人就先过了我这关。”   说完,常安迅速调转马头返身回跑。桑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无赖的将军,先是一怔,马上率众追了上来。常安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一会儿有好戏看了!”   我们来时曾经过一路狭长山路,那里仅能供两匹马并排通过,如果是快马行进必须逐个通过才行。常安擅长战术应用,想出的计策十分绝妙,让部下在那儿附近两侧埋伏,等黑衣人经过齐放箭攻击。果然,黑衣人上当了,一追击到过儿,两侧箭雨大作,转眼间大部分黑衣人摔下马背,最后只剩下五六人还在穷追不舍,包括那位叫桑的头目。   常安见他们追上来,突然拉住马停止不前,并拔刀相向,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了。埋伏在周围的清兵一涌而上跟几名黑衣人展开激烈博杀。桑没有跟清兵纠缠,径直朝我们冲过来,常安提刀迎了上去,两人拼杀成一团。但是我们小看了黑衣人的身手,他们跟噶尔丹的铁卫一样勇猛顽强,每人被两三名清兵包围依然面无惧色奋力拼杀,常安跟桑顶多打成平手。然而看到那些清兵陆续倒下,我紧张的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们完全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时间不长,就仅剩下五六名清兵跟黑衣人周旋,再看常安以一对三完全被黑衣人困住了。桑缓缓朝我走来,他的手臂受伤了,表情平静的好象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将手伸给我,说道:“跟我走。”   我紧张的咽下口气,一步步向后退去,与常安拼杀的一名黑衣人发出惨叫,倒在地上,常安猛然间逼退另两人朝我赶来。桑听到身后的动静,挥刀砍去,常安挡来开势拉着我就跑,剩下的清兵所剩无几,也跟我们身后边打边退,但是没过多久,他们一一死在黑衣人手下。   常安领着我在这一片高高低低的岩石间逃亡,时而被他们围住,时而逃脱。按当初的计划我们早该抵达古托斯镇了,不料却被黑衣人困在这里苦于无法脱身。现在只剩下两个对手了,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木兰,你先走,不要管我了!我想办法拖住他们,你骑上马一直往东,迟早会跟廷璐他们汇合的。”   常安的肩头手臂,小腿都被刀砍伤,血流不止。体力透支外加伤口痛疼,使他再也跑不动了。我不听他的,连连摇头,“不,我若走了你就没有斗志了,会被他们杀死的,我要跟你在一起,说什么我们两人也要一起逃出去。”   黑衣人又追上来了,常安见劝不动我,头疼的喘了口气,拎起刀朝黑衣人砍去。我知道,只要我在,他会一直抵抗下去,如果泄了斗志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当看到桑举刀砍向常安时,我的心倏的堵到嗓子眼,惊叫出声:“不要,桑!”   桑的动作一停,常安揪过另一位黑衣人合力撞过去,桑手中的刀一下子贯穿了那名黑衣人的身体,常安倒退了几步,靠到巨石边,桑怒极,冲过去跟常安赤手空拳战了起来,两人手中都没了武器,但常安的体力严重透支,频频处于挨打的一方。桑突然推开常安,随手捡起地上的断箭朝他胸口刺去——   “不要!”我惊呼。   常安躲闪不及,那只断箭直没入他胸口,他身子一晃,无力的靠向巨石,不住的喘息。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许多,不敢置信的低头朝自己胸膛看去,正好刺在心脏的位置,他似乎气力不济身子缓缓的沿着石壁滑向地上。那一瞬间,我惊呆了,心脏都停跳一般,怔怔的看着常安软软倒在地上。   胸口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我的眼中迅速盈满泪水,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常安……常安!”我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突然发急的冲过去,中途摔了一跤也顾不上痛跌跌撞撞直扑过去。常安的身子已经倒在地上,他挣扎着要起来,胸口的血迹迅速浸透了周边的布料,并继续漫延。我扑过去一把托起他的头,刚要说话,就在这时,桑的大手一把揪住我后心往旁边搡去,我一下子被推开几米远,摔倒在地。回头再看,桑手中握着刀正要朝常安刺去,我吓得失声尖叫,疯了似的急扑过去死死拦住桑,“不要!不要杀他,我跟你走,跟你走!”   泪水接连不断的滑下面庞,经我一拦,桑的力气泄了,看看我又看看常安,手中的刀落地,喘息的冷道:“你早该如此。”说罢,扣着我手腕便要带我走。常安在地上挣扎着,泛红的眼睛直瞪着我,似乎让我不要走。可是我若不走,常安就会被杀死……怎么忍心看着常安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我用力闭了闭眼,强忍着痛楚转身离去。   桑刚走了几步,突然身躯一震不动了,他眼睛睁得老大,低头看向自己,只见胸膛被一支青光闪闪的弯刀穿胸而过,我屏住呼吸愣愣的看向后面,常安支起了半个身子,手臂刚刚从空中垂下,他口中喘着粗气,见桑中招脸上露出了满是胜利的释然笑容。下一刻,手臂一软,整个人仰倒在地。   桑身形一晃,登时倒地不动了。我吓得后退了几步,慌忙朝常安奔去,把他的头托起抱在怀中。他的脸色很苍白,气息微弱下来,不住的喘息,看情形似乎不太妙。我一下子慌了,叠声说道:“常安,你觉得怎样,坚持住,我这就去找人,你一定要坚持到等我回来!”这荒山野岭的去哪里找人啊,我急的直哭,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木兰……”常安用带血的手拉着我,不让我离开。我用力去扳他的手指,眼泪不听使唤的频频掉落下来,哭着说:“不行,耽误下去你会死的,我要带你走,我们要一起回去!廷璐还在等我们呢,你一定要陪我回去!”   常安仍死死握着我的手,虚弱的笑:“……我撑不回去了,陪我一会儿好吗?”他的声音轻轻的,有气无力的说道。听他一说,我忍不住心痛的低泣起来,“常安,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樱兰还在家里等你,你不能留在这里……”   我一味的埋头哭泣,眼泪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常安目光柔柔的望着我,也不说话,就这样痴痴的看着,脸上带着一抹轻轻淡淡的笑。等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时,他的声音如梦如幻般的响起:“……我喜欢这样守着你,还有躺在你怀里的感觉,好象只有在梦中才有的情景……想不到,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才真的拥有这一刻……”   我眼中满含着泪水,悲痛的看着他。箭头斜插在心脏的位置,应该活不了多久吧,我手指颤抖着摸着他的伤口,想动又不敢碰,真不知应该救他才好。早知如此,我在高中时代就该好好学习下急救知识,也许现在就能用上了。偏偏当时老师教那些知识的时候,我却在蛮不在乎的偷看动漫书,根本没拿它当回事。常安悠悠的自说自话的时候,我正忙着把衣裙下摆撕成长布条,然后叠成厚厚方块塞到常安流血的伤口处,把披风解下来盖在他身上。   “……木兰,还记得我过去跟你说的那些话吗?曾经爱过一个姑娘的事……”   听到这儿,我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看向他,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一瞬间,过去的记忆象潮水般蜂涌而至,冲击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当时的表情我都深深刻在脑海中,什么时候都犹如昨日般记忆犹新。“……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从一开始我就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手拉手亲密的走在一起……没错,我喜欢她,但是不想破坏她的生活,只要她过得幸福,哪怕我只能远远的望着,心里也知足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虽然没有跟任何姑娘交往过,但是我有爱过,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我不想勉强自己随便接受别人,那种没有感觉的婚姻宁可不要,这就是我拒绝惠妃的原因。”   “那又有什么办法,说出去对她百害而无一利,我不想搅乱她的生活,只有这让段感情深埋心里,雪藏一辈子……”   虽然常安没有说出那个姑娘的名字,但我一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迟迟不敢相对。如今被他当面提及这件事,心里已然有了答案,鼻腔里的酸意越来越浓,我用力咬着嘴唇才使自己抑制住过激的情绪,却忍不住泪如泉涌。常安伸手抚向我面庞,温温柔柔的笑,轻声道:“木兰,那个姑娘……就是你啊……”   我抬起泪眸,视线中的他已经模糊不清了。手指颤抖的握住他的手,哭得有些不能自禁了。   他之所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是不是也觉得生命到了尽头,才趁这个机会让我明白他的心意?我心痛得无以复加。常安的表情看上去却显得无比轻松,唇角边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回头替我劝劝樱兰,她是个好姑娘,不要让她为了我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不,这种话你要自己去跟她说。”我抽咽的说道:“你答应过要带我回去的,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下!常安,求求你,你一定要活下去,我和廷璐,还有远在京城的常笑都盼着你回去呢!”   常安长长舒了口气,缓缓摇摇头,“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就算一个人走了,也没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木兰,别哭了,别为了我在这里耽搁,后面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廷璐还在等着你呢……走吧……”   “不!我不离开你,要走就一起走!”我抬眼望向四周,希望这时候有自己的人出现,突然,我的目光定在一处不动了,只见远远的地方有一群密集的黑点在移动,那是……我擦去泪水再次分辩,看到的情形令我大为震惊,桑的另一股亲卫队朝这边搜寻而来!眼下,常安重伤不能动,我们又没有能接应的人马,他们的出现给我带来空前的压迫感。我惊惧的望着,一时间没了反应。   “你看到什么了?有人来了?”常安虚弱的问。   我慢慢的低头看着他,飘渺的声音轻道:“不,什么也没有……”愣愣的呆了片刻,缓缓从衣袖里取出噶尔丹送给我的那枚信号弹,这时候只有靠它救命了,我用火摺子点燃,它嗖的飞上天燃起彩色的烟雾。噶尔丹……快点来吧……我在心里暗暗祈祷。   常安眯起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东西好象在哪里见过?是信号弹么?”听常安的口气象是见过这东西,兴许噶尔丹跟常安率领的清兵在漠北一带交战时用过此物。我把他的头托高了一些,让他躺的更舒服一些,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心如刀绞,除了守在他身边,实在不知还能为他做什么。   如今,救命信号发出去了,剩下的就是等噶尔丹跟时间赛跑了,但愿上天能出现奇迹,让我和常安摆脱眼前的困境。“噶尔丹……”我喃喃轻道,不禁想起那个能为我创造奇迹的人。   桑的那支人马移动速度不怎么快,好象跟一段便停下来在判断方向再继续前行,等他们搜索到这里应该还有点时间,常安气息微弱的依偎在我怀里,也不说话,静静的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我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帮他擦拭上面的血迹,泪水频频掉落,他仿佛很享受与我在一起的时光,唇边微微带着笑意。   时间悄然而逝,眼看那股黑衣部队离这里越来越近,我绝望的闭了闭眼,下意识的将怀里的常安收紧,低头贴上他额头。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远朝这边而来,听声音来自另一个方向。我回头望去,只见一行黑衣铁骑在蜿蜒曲折的山路间若隐若现快马朝这边赶来,为首的正是噶尔丹。他一边狂奔一边打马,似是以最快的速度带人赶来。他终于来了!真的赶来了!   瞬间,我感觉胸膛里迅速涨满空气,惊喜的说不出话,又哭又笑的低头拍打常安脸颊,“你听见了吗?是噶尔丹!他带人赶来了!”   “……终于……来了,那我就放心了!”常安虚弱的脸上绽起一抹放心的微笑,他有些激动,想起身去看。我急忙压住他刚说了句你不要动,突然他的身体僵住,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登时软软的倒入我怀中。我惊呆呆的看着,不敢相信的捧住他的头,叠声叫道:“常安,常安,你不要吓我,快醒过来!常安你听到了吗?”   怎么拍打常安的脸颊,他依然沉沉的没有一点反应。怎么会这样,都坚持到最后了,为什么不能多坚持一秒……我手捂着嘴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接连不断的滑下面庞。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不是我在陪他,而是他在陪我,他不忍心把我一个人扔下,一直强撑着坚持到现在,当听说噶尔丹到了,他这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这是用自己的生命陪我到最后一刻……我心痛的无以复加,紧紧抱着他泣不成声。“……说好要一起回去的……我怎么跟樱兰交待……不,一定还有办法救你,我要你活过来!”我的心乱套了,迅速把他放平,用老师教过的人工呼吸为他急救。我把手放在他心脏处一次次按压着,一边数着次数,一边做人工呼吸,等于把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知是否管用。等噶尔丹等人赶过来,发现我正在抢救常安。   噶尔丹大步走过来蹲身察看常安的伤势,手指按在颈下试了一会儿缓缓收回,“他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死,上天不会让这么好的人去死,一定可以救活他的!”我边说边用力做按压动作,噶尔丹见我泪水狂泄,猜到这个人对我很重要。他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追兵,一把将我揪起来,“我们要走了,快点!”   “不要,我不能把常安留在这儿!噶尔丹,他没有死,再给我点时间!”被噶尔丹拖出几步远的我急扑过来接着施救,噶尔丹不相信我的话,一把将我抱起,朝坐骑走去。边走边果断的下令:“扎答兰,让两个人把常安处理了,别让敌人发现。”就在我被噶尔丹拖走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常安的手指动了一下,当他的意识恢复回来到时,我已被噶尔丹带上了马背。   “大人,他还活着!”噶尔丹正要带我离开时,扎答兰异常吃惊的叫道。   噶尔丹吃了一惊,意外的朝我看来。我的心一动,不敢相信奇迹真的会发生,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背奔过去证实,果然,双目紧闭的常安缓缓睁开了眼。我不可思议的捧着他的头,连哭带笑的叫:“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离开我,走,我带你离开,我们一起回去!”   噶尔丹扭头叫道:“巴林,你会医术,你跟扎答兰留下!我带人引开后面的追兵,你们负责把他送到最近的人家,一定要把人救活!”   “是!”   噶尔丹翻身上马,并把我带了上去。这时,后面的追兵已经不足千米了。扎答兰和巴林小心的将常安拖到岩石后面,用草盖上。他们躲入旁边掩藏起来。噶尔丹搂紧我的腰,高喊了一声:“兄弟们,跟我走!”两腿一夹,坐骑似风般窜了出去,几十匹快骑又如来时那样风驰电掣的沿着山路急奔。   后面的追兵已经看到我们了,大部队紧紧咬着我们的身影奋起急追。等我们甩出常安他们很远,我眼中仍存着泪水不曾减少。常安的伤势太重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要是能活下来那才是老天恩赐的奇迹!我在心里默默的祈求上天,再给常安一次生命,让他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此时此刻,我只顾一心牵挂着常安,却不知接下来,还有件更恐怖的事在后面等着我……此番西疆一行,让我经历了很多意料不到的事,也是生命中最悲痛的一段历程,我彻头彻尾感觉到了什么是钻心刺骨的痛……   “大人,后面的追兵不见了,我们好象甩掉他们!”一名黑衣人在后面说道。   噶尔丹拉住缰绳回头张望,已经看不到那股追兵的身影了。噶尔丹释然的松了口气,“我们去古托斯镇!”说罢,一行数人继续东行。就在我们为成功的甩掉追兵而庆幸时,孰不知另支人马正在跟他们激烈交战,因为他们的出现,才阻断了追兵的脚步,但同时,他们也将面临着与强劲对手残酷一战。   深夜,几十骑铁卫沿着地势低缓的乡间小路纵马狂奔,漫长的行程途中,终于一座小小的村落出现在众人面前。噶尔丹打头朝下面的村落冲去。“这是古托斯镇吗?”我一脸倦意的问。我被他们带着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从雅尔出发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进食了,精神整日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人早就累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是,古托斯镇离这里还有一天的行程,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夜,这儿是大清的范围,蕃王的人马不会追到这里来。”寂静无声的村落被噶尔丹一行铁骑的马蹄声打破,一名黑衣人来到某户民舍前敲叩房门,不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打开门,一见来人马上会意的将大门打开,噶尔丹翻身下马,又把我抱了下来,往院里的小屋走去。“她怎么不怕你?”   “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落脚休息,跟这里的人熟。看你累坏了,先找地方休息一晚再说。”   被他抱去屋里的时候,我突然胃口一阵翻腾,挣扎着下地俯身呕吐起来,两天没有进食,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可吐,干呕了一会儿,浑身瘫软的有点站不住脚。我喘息着,刚要站起身突然腿一软,身子顿时朝地面坠去。站在旁边的噶尔丹手疾眼快,从后面一把托住了我。   “怎么?你哪里不舒服?”噶尔丹担心的问,扭头对妇女说道:“帮我打碗水来。”他抱起我走进屋,这家女人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却有里外两间卧室,噶尔丹熟门熟路的径自往里走去,里面这间被打理的干干净净,象是给谁预留的。他把我放到床上,伸手按在我额头处,“有点热,想吃东西吗?我让人给你做点饭?”   我缓缓摇头,“我想快点到古托斯,廷璐一定还在等我。”   “我马上派人去那边打探消息,如果廷璐在,他会知道你在这里。”噶尔丹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专注凝神的看着。听他一说,我安心的点了点头,噶尔丹不把我安排妥当他是不会放心离去的。一会儿,民妇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姑娘,这是刚下锅煮的饺子,快点趁热吃吧。”   噶尔丹接过来挥手让民妇下去了,我听着飘来的肉香味,胃口恶心的感觉又来了,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你吃吧,你也几天没吃东西了。”噶尔丹淡笑:“我是男人,有时四五天不吃东西也扛得住,看你,脸色那么差,就算赶到了古托斯镇,你也要大病一场了。”   见我实在吃不下,噶尔丹只好作罢,帮我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躺在里面,我依稀听见噶尔丹站在屋外说起安置部下的事,一会儿,他叫了一个人名字,派他连夜赶去古托斯打听廷璐的下落。有噶尔丹,什么事都无须我操心,几天没有休息的我此刻抵不住浓浓的倦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我在熟睡的时候,那位民妇一直忙着做饭,照顾那群铁卫先填饱肚子,屋里整晚都弥漫着饭香味。   “大人,古托斯镇那边的消息回来了……”当外间响起某人的话音时,我恰好从梦中醒来,一听这话,马上支楞着耳朵细听。噶尔丹问情况如何,另一个人回道:“大人,属下问过那里的冶安官,他们都说没有看到清兵过来。后来属下返回的时候,遇到了退下来的清兵,他们大多数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但唯独没有看见廷璐。”   没有廷璐?这是为什么,他没有跟大部队在一起吗?我不放心的走下床,来到门口。只见刚回来的那名铁卫在说:“属下听他们议论,好象是廷璐带领着十几人的小分队将追兵引上另一条路,这才得以掩护大部队人马安然撤退。”   “什么?”噶尔丹意外极了。听到这里,我的心倏的提到了嗓子眼,原来廷璐还没有回来,仍在跟那支追击纠缠……连大部队都难以抵抗的追兵,他却只带着那么少的人这怎么能应付得了?那名属下正要继续说,视线意外的朝我飘来马上打住话口不说了。噶尔丹回头一看,才知我也在。“你怎么起来了?”   “廷璐是不是有危险?你告诉我?”我快步走过去,焦急的追问。   “现在情况不明,廷璐没有返回一定是还留在山里。”噶尔丹低头想了想,立刻召进一小队铁卫,“腾格尔,你辛苦一下,带人重新搜索那一带,看有没有廷璐他们的消息。”腾格尔抱拳称是,立刻带人离去。噶尔丹屏退了部下让他们下去休息,他则拥着我回到内室。   “廷璐聪明着呢,断不会有事的,你且先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自然就有廷璐的消息了。”他劝说着,扶我回床躺下,“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把心放宽,我答应你,廷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   我当然听得出来那是噶尔丹安慰我的说法,但还是点了点头,乖乖躺下休息,闭上了眼睛。噶尔丹坐在床畔,手掌轻轻抚摸着我面庞,无限怜惜的望着,听说廷璐下落不明,我的心一直提在心口处放不下,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着廷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迟迟不归?噶尔丹见我半晌没了动静,轻轻离开床走到窗前,望着夜空出神。   “落雪花了……”他轻声念道。   怪不得今晚的天特别的黑,原来下雪了。我闭着眼睛默默的想,过了一会儿,听见噶尔丹轻轻关窗的声音,没有冷风灌进来,不一会儿,屋里渐渐暖和起来。我可能有点着凉了,头昏沉沉的,浑身骨头节都在泛疼,迷迷糊糊中忽听见门板吱呀一声响,民妇小声道:“他在里面呢。”噶尔丹闻声走了出去,我猛地睁开眼,意外的发现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一定是寻找廷璐的人回来了!   “大人,情况有点不妙,属下……”一听情况有点不妙,我的心登时狂跳起来,心一急,耳朵嗡嗡作晌起来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我忙下床快步来到门口,躲到门后偷听。原来噶尔丹怕我听见,打手势示意手下降低了声音。来人轻声回报:“属下在虎头岭一带发现了一小股清兵的尸体,他们被追兵逼到悬崖边被迫一战,看清子全军覆没了……但是现场没有发现廷璐的尸体,幸好当时有个重伤员,我问他廷璐的下落,那人说廷璐受到五六人夹击,支撑不住,最后被逼……跳崖了……”   听到这里,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脑子空白一片,只觉得全身气血倒流直冲头顶,冲得我有些站不住脚。廷璐……跳崖了?不,这、这不是真的!我脸色煞白,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的怔怔发呆,脑子突然发僵的转不过弯来,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我缓缓靠向背后的墙壁,手抚着胸口用力的呼吸,感觉胸口被越来越多的空气所充斥,堵得有些喘不过气,双腿更是软得快支撑不住身子了。   “廷璐……”颤抖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我念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眼泪无声的滑下面庞。   “……这件事,暂时保密,不要让木兰知道。”噶尔丹缓缓的沉声说道,声音比往常低沉许多。铁卫们点头称是,一会儿他们全下去了。过了好久,才听见刻意放松的脚步声响起,噶尔丹轻轻推门走了进来,一关上门,他吃惊的发现我就站在门口,整个人顿时意外的怔住了。站在这里很容易听清外面的对话,再看到我脸上的凄婉悲痛的神情,他心里全明白了。   “你都听见了?”   我缓缓摇头,泪水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用力吸了吸气,颤抖的声音轻道:“廷璐不会死的,他明明答应我会活着回来,以前他说过的话从不食言,这次也不例外,我……我相信,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最后一句话我是咬牙喊出来的,喊完之后,浑身开始控制不住的抖动,抖得象打摆子一样。   噶尔丹没有说话,看着我的眸光却变得万分疼惜,他伸手想拥我入怀,我死死靠着背后的墙壁,不肯被他安慰,“……我能感觉的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就象还在我身边一样……他没有死,一定是遇到什么事被绊住才没有回来……”说着说着,鼻腔泛起浓浓的酸意,泪水迅速夺眶而出,很快,眼前的噶尔丹变成了一个模糊晃动的虚影。   “木兰,任何事都有意外……”噶尔丹欲伸手帮我拭泪,结果我侧头避开,让他的手指落空。   我怎么能相信清早还活生生的廷璐转眼间就没了,他身手好,脑子也好,就算身处困境也能想办法脱身,又怎么会被逼得跳崖?“不,你们都在骗我,我去找他,这就去找他!”我脑子一热,转身就要往外冲,没等跑出门口噶尔丹几步追上来一把抱住快要发狂的我。“木兰,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能感觉得到廷璐还活着,我要把他找回来!”我挣扎着叫道。   噶尔丹一手捧着我的面庞,试图让我听清他的话:“木兰,廷璐已经死了,你别再欺骗自己了!”他的声音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有些听不清,但是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想让我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要听!不要听!”我捂着耳朵,不想再说,脑袋嗡嗡的震得头疼痛不已,胸口憋闷的感觉又来了。老天,事情怎么会这样,常安已经这样了,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廷璐又……上天不可能这么残酷,让爱我的人逐个死去,天哪,我觉得自己快疯了!快崩溃了!   心一急,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我眼前一黑,整个人登时昏厥过去,倒在了噶尔丹怀里。   再次醒来,我正躺在床上,室内空无一人,昏沉沉的我一想起廷璐的死心便如刀割般痛得无法呼吸,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没有死,明明史书上记载着他会长寿,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大好年纪死去,他一定遇到什么麻烦了或是被困在什么地方等着人去支援呢!想罢,我顾不得身体已经很虚弱了,翻身下床穿上鞋子快步来到门口。屋里只有那个民妇在忙活着早饭,我趁机忙跑了出去。院里停着十几匹马,铁卫都不知去了哪里,我随便牵了匹马就要走,屋里的民妇赶紧追出来问:“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说话,匆匆牵马往外走,到了院外,我按廷璐教我的方法骑上马背,刚要甩缰绳,一抬头,发现噶尔丹正站在马前。“你要做什么?”   “廷璐没有死,我要去虎头岭找他!”   “要怎样你才肯相信他不在了。人不是神,谁都有应付不了的事,廷璐也一样!”噶尔丹牵着马嚼头,痛心的看着我。我固执的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一定要亲眼证实才相信你的话。看不到他的人,我就不回来!”   想不到我在这个问题变得如此固执,噶尔丹生气的眯了眯眼睛,瞪着我直瞧,看了半晌,突然走到马侧翻身跃上来揽住我的腰。“我陪你去,如果你一定要亲眼证实的话。”这时,身后传来铁卫的声音:“大人,现在在下雪,看着雪势越来越大走山路太危险了!”   “是啊,看这情形,两三个时辰后大雪就要封山了。”   噶尔丹也知道此行的危险,看了看天色,“如果抓紧点,还是能赶得回来的。你们在这里等我。”噶尔丹扬鞭打马,风般的跑起来。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为了让我死心,决定陪着冒险走一趟。我们一出村口,发现那两位铁卫也跟了上来,于是,我们一行四人直朝虎头岭打马驰去。   雪势越下越大,趁山路没有被雪完全覆盖之前,我们终于来到了铁卫们报告的虎头岭。此时已经不用担心会被蕃王的部队发现,他们早已失去踪迹,似乎撤回了雅尔,方圆百里除了飞禽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了被雪覆盖的清兵身影。没等马停稳,我急不可待的滑下马背朝他们跑去,逐个查看死去的清兵,从他们中间寻找廷璐。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没有发现廷璐。我喘息着一步步朝铁卫们所说的跳崖口,难道廷璐真的从这里跳下去了?   快走到崖边时,某人快步追上来拦腰抱住我,“危险,别过去!”   刚才探身下望的时候,发现悬崖并不高,但若一个人掉下去铁定会被摔伤,“我要下去看看。”我不死心,照噶尔丹的话讲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和铁卫又陪我绕到山下,我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块跌跌撞撞的前行,渐渐的地势平坦了一些,正好是正对跳崖口的地方,我在附近一带细细搜索,噶尔丹他们也学着我的样子搜寻,突然一名铁卫叫道:“这里有血迹!”   我心一提,迅速跑过去,血迹流了不少,附近的雪都被红色的血水融化了。他们想不到真的能找到线索,面露惊奇。我用手拨开附近的雪,寻着血迹一点点往下走去,走了一会儿,血迹消失不见了。   即然附近没有发现他的尸体,那他……这个结果让我心一荡,不可置信的笑起来,“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眼一热,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我抬头看向噶尔丹,脸上带着含泪的笑,那是充满希望的笑。   噶尔丹望着我没有出声,旁边的铁卫进言道:“附近没有人家,廷璐若是身负重伤应该走不了多远?”   “腾格尔,回去通知其它铁卫,全部过来搜山,争取在天黑之前找到廷璐。”噶尔丹沉声吩咐。腾格尔领命离去。我们和剩下的铁卫在附近一带忽转,因为雪势越下越大,盖住了所有线索,被冻得手脚麻木的我还要继续搜索,噶尔丹一把抱起来往回走,“你该回去了,后面的事让铁卫们做,如果廷璐还活着,一定能找到!”   由于雪大路滑,回去的路程比来时慢上许多,几个时辰后,我躺在了暖和的床铺上。噶尔丹的铁卫们都被调去搜山了,我焦急的等着,也吃不下任何东西,热腾腾的食物总是端上来又端下去,天渐渐黑了,铁卫们仍没有回来。我终于尝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感觉时间过得好慢,真恨不得把时间一下拨到天亮。在我怔怔发呆的时候,噶尔丹端着油灯走进来,“那个女人说你又没吃饭?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我摇摇头,“我吃不下……”   民妇换了清淡的面食进来,温和的劝道:“姑娘,是不是有油星的饭菜不合胃口,我给你做了碗素面,要不凑和着吃点?”见民妇一再相劝,我实在不好再拂了人家一番好心,便勉强凑和着吃了几口,民妇欣慰的笑了笑,扭头对噶尔丹说:“我还下了碗瘦肉面你也吃点……”一听瘦肉两个字,我突然感觉胃口一阵恶心,放下碗,伏到床边呕吐起来。   噶尔丹忙坐过来轻拍我的背,一面紧张的问:“你已经好几天不吃东西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虚弱的摇摇头,把碗推开,有气无力的说道:“没事,有点不想吃饭,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了。”噶尔丹把枕头放平,扶我躺下来。民妇在旁边看看我又看看噶尔丹,试探的问了一句:“……姑娘是不是有身孕了?”我和噶尔丹同时一怔,不可置信的朝民妇看去,噶尔丹看了我一眼,我则一脸意外和惊愕的神情,份外迷惑,他扭头问民妇:“你说什么?”   民妇欣慰的笑:“我瞧着呀,这位姑娘象是有身孕了,之前做的都是荤腥面,她闻了味都不行,素面倒是吃了几口,有身子的人就是闻不得荤腥味,我看没错的。”   噶尔丹吃惊的看向我,我面色苍白,怎么也不相信民妇的话,连连摇头,“不可能,我没有……”正要说跟廷璐没有在一起的机会,突然间,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脑海划过,我想起那次跟他曾在廷玉那里逗留了一天,并且有过一次亲近的机会……难道是那次?   ……那天廷璐有些失控,而我们也确实没有采取避孕措施,莫非……一次就中奖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手下意识的抚向腹部,难道里面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了?噶尔丹见我没了声响似是默认了,便信了民妇的话,挥手让民妇退下。民妇把地上的污物收拾出去,将门轻轻关上,很快,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民妇搞不清我跟噶尔丹的关系,曾听铁卫们称我为夫人,误以为我是噶尔丹的女人,于是,刚才在收拾污物的时候还打趣的数落噶尔丹,说什么自己的女人有身孕了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当得有点太粗心云云。我和噶尔丹相互对视,谁也没有说话,都懒得跟民妇解释其中的细节。   等民妇离去,噶尔丹端起碗坐到我床边,声音低沉的轻道:“早知你有身孕了,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出去的。”他舀起一勺面递到我唇边,我默默的咽了下去。   等他把整碗面喂我吃完时,院外响起杂乱的马蹄声,听着象是铁卫们回来了。我和噶尔丹忙走出去,铁卫回答道:“大人,我们把虎头岭以东方圆五里范围内的地区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廷璐的下落,腾格尔还在带人搜索以南那一带地区,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铁卫们分头搜索虎头岭一带,陆续有几队人马返回,先后带回来一致的消息:没有任何收获。我无力的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已经有四队铁卫返回了,只剩一队铁卫迟迟未归,如果仍没有结果,那廷璐……他会在哪里呢?我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近日一连多天一直被各种坏事所包围,常安那边没有结果,廷璐也杳无音讯,我实在接受不了新的打击了。   身体在极度疲倦时,害喜症状变得十分强烈,外加时时提心吊胆的牵挂着廷璐,在身心的多重折磨下,我的神智经常在清醒与迷糊之间游荡。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听到外面响起马蹄声和人的对话声,我的心猛的提了起来,下床时因为心神不宁,腿一软差点跌到在地上。我顾不得疼,踉跄的奔到门口,开门的时候手不停的抖动,仿佛门有千斤重一般好费劲才将门拉开。一名铁卫正在外间跟噶尔丹复命,“……我们在一个山沟里找到的,人已经带回来了……”   他、他终于回来了!无数的担心在瞬间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狂喜,我的心开始不听使唤狂跳起来,惊喜的叫道:“廷璐回来了是不是!他在哪里?”噶尔丹和那名铁卫齐朝我看来,他们的眼神中没有跟我一样的惊喜,反而多了些沉重和担心。一看到他们的表情,我愣住了,“你们怎么怪怪的?他不是带回来了吗?”我笑得越来越勉强,突然意识到事情并不是我想象那样,似乎……不象是个好消息……我的心一个劲的往谷底坠落。   铁卫低道:“大人,要不要让夫人辩认一下……还有,这是从他怀里取出来的首饰……”铁卫把一包东西递给我,我看了看他们一眼,心头突然被什么东西束得紧紧的,惶惶不安起来,甚至不敢去接那个小包。我缓缓打开帕子,里面装着一枚玉戒指和一枚腰佩,正是廷璐身上的东西。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铁卫这里?我感到一种空前可怕的感觉迎面扑来,冲击得我快窒息了,身子瞬间坠进冰窟般全身冰凉刺骨,我动了动嘴唇,一句再嘶哑不过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艰涩而无力地问:“他……在哪儿?”   “正停在院外……”   没等铁卫说完,我风似的朝门外冲去,噶尔丹想拦已经拦不住了,我已经冲出了院门口,只见两名铁卫正抬着坦架,上面躺着一个人被披风盖着,我的心一紧,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手猛地一掀下面露出半截身子,结果只看见一条脚,另条腿好象被什么生生扯断了。   我的脑袋轰的涨得老大,呆住了。颤动的手正要去掀另一头,有人一把抱住我。刚刚回事的铁卫忙把披风重新盖上,我看着担架另一头拼命要去看,无奈被噶尔丹死死抱住,离廷璐只有几步远我却触不到他,盖住脸的那一块布料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贴在上面,似乎有点凹下去的样子。   铁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我说的:“夫人,您不要看了,听一位路过的樵夫说,这山里有狼群,廷璐象是遇到了狼群袭击,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脸被咬得面目模糊,辩不清了。但是我们认得他身上的衣服……”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整个人呆若木鸡的僵在当场,胸膛里被巨大的空气堵塞住,我窒息的看着坦架,呆呆的,愣愣的,眼泪哗哗的直流,视线变得益加模糊,看不清所有人了。   “木兰,木兰!”“夫人!”   我的脸色一定煞白得怕人,感觉浑身血液都冰冰凉凉的,一股寒气自脚底板升起直袭向五脏六腑,骨头里也在往外冒寒气似的,浑身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我紧紧捂着口不敢哭出声,难道……廷璐就这样没了?最终还是离我而去,剩下我一个人……   廷璐的绵绵情话犹在耳边回响,“我没那么短命的,我人这么好,老天都看着呢,怎么会让我撇下你离去呢。我要努力活得长久些,陪你一起变老,一起看夕阳……一辈子宠你爱你……”廷璐总爱一脸戏谑的笑,说着那些能溺死人的情话,而眼前的人却已经躺在了担架上。   怎么会这样?他挺过了最为凶险的蛇窟,挺过了追兵,临到最后却遇到了这种事……   没有了他,以后叫我怎么活?我的心如刀割般绞痛的无以复加,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身后的人一直紧紧抱着我,口中说着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清,头痛得不行,手捧着头喃喃的低道:“不,这不是真的,他不会离开我的……”话没说完,肚子突然传来一阵拉锯般尖锐的痛,我眼前一黑,身子登时软软的倒入某人怀中,整个人不醒人事了。   从这一刻起,我陷入了昏迷。廷璐被铁卫们连夜埋了,噶尔丹开始没日没夜的守着我,衣不解带的在旁边照顾。昏倒之前,来自腹部的那股巨疼让我明白,体内的孩子也没了……   我象被人扔进了火炉,炙热的火焰快让人窒息的喘不过气了,我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直到喉咙里流入一股清凉的水,我才从火热的世界中回神,渐渐睁开眼睛。噶尔丹那张写满心痛与不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手持着勺子正一勺勺在喂我,我眼睛瞬间湿润了,泪水沿着眼角无声的滑落下去。   他伸手帮我拭去眼角的泪,不料,却激出我更多的泪水。他心疼的抚着我的脸,“木兰……”   “……廷璐是不是埋了?”我的嗓音沙哑的有些失真,他点了下头。我又喃喃的问:“孩子是不是……也没了?”他痛惜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拾起我的手含握在手心中。   我痛心的闭了闭眼,噶尔丹低柔的劝道:“木兰,你要坚强起来,他没了,你还要好好活下去,连同他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缓缓摇头,喃喃轻道:“没有他,我也会死的……我活不下去的……”此刻,我才知道廷璐对我有多重要,他的逝去仿佛把我的精神全都带走了,让我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副躯壳。   “木兰,爱你的不止有廷璐一个人,你还有我可以依靠……”噶尔丹托起我拥入怀中,“好好活下去,为了廷璐也要活下去。”   “我……以前也经常这样劝别人,临到自己头上才明白,什么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我的泪水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噶尔丹紧紧的抱着我,“你还有我。”   “他是无可取代的……我、我好困,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好吗?”说完,我眼前又开始渐渐发黑,噶尔丹觉得我的情形很不对头,用力摇晃着我,拍打我的脸:“木兰,不许昏过去,木兰!”噶尔丹的声音渐渐离我远去,听起来象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我知道他怕我死去,而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睡觉,一直睡下去。   耳边一直响着各种杂乱的声音,我也胡乱的说着什么,就这样昏昏迷迷的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模糊间,似乎曾隐约听见民妇的念叨,说什么我已昏迷了三天三夜了,这样下去,身子肯定会吃不消的。   三天了?我已经没有一点时间概念了,有这么久了吗?有人在喂我流质食物,我配合的张开嘴咽了下去,清粥滑下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痛。只听民妇高兴地说:“她吃下去了!”   “帮我端碗水来。”噶尔丹沙哑的声音在说。一会儿,清凉的水又流入食道,我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几天不见,噶尔丹的面庞明显的消瘦了,眼窝深陷,皮肤晦黯,下巴处冒出了很多粗胡茬。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抚上我的脸,惊喜中带着几分感动地说道“你终于醒了。想睡就睡,不过要吃点东西才行。”   他的眸底好象隐隐闪着浅浅的水花,是我眼花了么,他好象眼圈红了。   勺子递到唇边,看着噶尔丹期冀的眼神,我迟疑了一下,配合的张开嘴继续咽着,直到一小碗清粥全部吃完。噶尔丹欣慰的笑了,把碗递给民妇,握着我的手珍惜的看着,“要是觉得困就再睡一会儿,以后要按时吃饭了,流产后身子太过虚弱,不补充点营养不行。”   我点点头,一看到他泛红的眼睛,我鼻腔猛的泛起酸意,眼泪又夺眶而出。“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吗?”微颤颤的伸手摸向他长满胡茬的下巴,噶尔丹握着我的手贴在脸颊上,“我怕你长睡不起,不放心……现在好了,你终于醒了。”   “……噶尔丹,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没有办法报答你……只会让我更加愧对于你……”我眼中噙着泪,轻声说道。   “以后不许说这种话,我不求你回报什么,只要你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他俯身吻上我额头,我摸着他消瘦下去的脸庞,泪水无声的滑了下去。他低头贴着我脸,留恋的吻了又吻,“你太累了,再睡一会儿吧。”说完,帮我压好被角出去了。   廷璐的死带给我的打击是空前的,从这一刻起,我没有了任何希望,也不知活着有什么意义,整个人呆呆的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如死去一般。偶而听见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我不禁想起与廷璐相识的经过,还有他热烈追求我的情形,所有的经历如同放映电影般在脑海间依次闪过,想到开心的一幕我的唇边也会隐隐勾起一抹会心的笑,就这样一直想到我们成亲,有了一双儿女……   廷璐教我唱的那首蒙语歌美丽的姑娘犹在耳边回响,我在心里跟着轻声的唱呀唱呀,不知何时,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了,我的精神恢复了少许,喝下小碗清粥脸色稍稍有了点血色。噶尔丹把我抱到院里的卧椅上,下面垫着褥子,上面盖有厚被,我被裹得严严实实一点也不觉得寒冷。真有点冬天的样子了,整个村庄都被大雪覆盖了,足有一尺多深,其它铁卫也不知分散到哪里去了,这里只有我和噶尔丹两人,自打我们到了这里,民妇把两间宽敞的卧室让了出去,自己搬去了偏房住。   这座村庄很小,还不足百十人,平时很少看到有外人来,是个地处山沟,生活闭塞的地方。噶尔丹驻扎在这里有他的打算,他不想露了行迹,所以没有带我去古托斯镇,中途在他熟悉的一个小村庄落脚。   噶尔丹见我心情平静了,搬了个凳子坐在卧椅旁边,手中捧着一杯烧酒,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空气很冷,呼出的气不断冒着白烟,我静静的望着夜色下的远山出神,噶尔丹也不说话,安静的陪着,直到我侧头看向他才缓缓扯出一抹久违了宠爱微笑,“这样的生活是我盼望很久的,要是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算在这个小山沟生活一辈子我也愿意。” 第92章亡命天涯   他把手中的酒杯递给我,我低头抿了一小口,他继而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就这样,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很晚。我每次只略略抿一小口,几杯过去,身子倒是暖和许多,但头也多少点了醉意。“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他借着酒劲终于开了口,他似乎在心里打转了好久才问出这句话。这时,寂静的村庄被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一群村民抬着副担架匆匆从院门前经过,象是出了什么急事,只听村民们议论纷纷,“这小子命真大,能挺过来真是老天保估啊。”   “是啊,那么大的雪,又是深晚,拖着伤脚能走到这里真是不简单。看样子象是走了几天几夜的路。”   “别说了,快找大夫帮他冶伤吧!”   这里的村民都很热情好客,一家有事全村人都能赶来帮忙,象是和睦的大家庭。等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轻声叹了口气,“不知道,廷璐一走,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悠悠的想着往事,缓缓轻道:“我已经习惯了木兰府的生活,每日送廷璐上朝,再等着他下朝,做他爱吃的饭,讲些他爱听的笑话,或是跟他的朋友们一起聚会聊天,不管做什么,我们都是一起行动,从没有分开过……有时,就算看不到他,我也知道他一定会在某个角落看着我。几年了,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生活,从未想过如果把我们分开会是什么情形……现在,我知道了……”   噶尔丹没有说话,默默的听着。   “没有他,我会象疯子似的一刻不停的想他,心一直是痛的,痛得让人无法呼吸,就象……有东西梗在胸口憋的很难受很难受……”泪水悄然划下面庞,我哽咽的说不下去了,闭上眼不敢再想廷璐,一想心就痛得不行。   “跟我走吧,木兰,我带你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噶尔丹心疼的握住我的手,低头吻上我的眼,低声道:“你需要换个环境能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缓缓抬起眼帘,迎上他的视线,发现他在深深的凝视着我,看得出来是认真的。我静默的看着他,心里却想起了廷璐,廷璐的眼眸也象噶尔丹这样执着而专情。我没有说话,怔怔的出起神来。噶尔丹低头吻上我的唇,轻轻的缠绵辗转,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象往象一样有昏眩的感觉,唇瓣凉凉的,没有温度。噶尔丹以为廷璐不在了,他就可以取替廷璐的位置了,事实上,我的脑子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但想的念的依然都是廷璐,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我的心已经关上大门,除了廷璐,不想再容纳任何人。   “为什么?”他似乎感觉到我没有回应,低问。   我抬起头,留恋的目光在他面庞上细细逡巡,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眼,从鼻梁缓缓移到嘴唇,到下巴,泪水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我嘴唇颤动的轻道:“噶尔丹,你知道爱人死去心是一种怎样的痛吗?那是一种经历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痛苦……”噶尔丹频频亲吻着我的额头,低声说道:“我知道,我曾经经历过,所以才特别珍惜。”   我轻轻摇头,“不,如果你真的经历过,就不会这么说了。噶尔丹,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不要有更近一步的要求,我怕爱上你,象爱的廷璐那么深……将来面对分离的痛苦,我一定会痛苦的死掉……一定会的……”   噶尔丹动容的将我抱入怀中,“不,我不会让你尝到相同的痛苦,也不会象廷璐那样甩下你一个人。”他轻抚着我的背,“有我在,永远不会让你有泪水,木兰,你要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找个未来。”在他的安慰下,我倒入他怀里低泣起来,哭的很厉害,肩头不住的抖动着。   噶尔丹抱着我,不再相劝,静静的等我情绪平复。后来,我在他怀里哭晕过去被他抱了回去。那一夜,噶尔丹合衣睡在我身侧一直陪着,痴迷得看着我的睡容,不时用手指轻轻抚摸我面庞,好象总也看不够似的。   两三天之后,我已经可以强打着精神独自出院走动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几个孩子正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快活的打闹着。走到村中央一棵大树旁,我在水井沿坐了下来。不远处有两个村妇端着盆朝这边走来,边走边说着什么,“听说了吗?昨天在王大娘家受伤的那个年轻人,伤还没好就急着要走,怎么拦都拦不住。今儿天刚亮,王大娘出来一看,人早走了!”   “这个小伙子,有什么急事非赶这雪天赶去古托斯镇呀,王大娘也没问问清楚,他是干什么的,去古托斯镇做什么?”   “没顾上问呢,看样子一准有什么急事吧。”   见她们来到井边要打水,我忙让出地方,她们看了看我,惊喜的问:“姑娘,你病好了?瞧着气色可好多了。”   我点头称是,“前几天你们救了一个年轻人是吗?我也看到了。”蹲在旁边看她们洗衣服。一听我提起这事,其中一个似乎来劲了,把手擦干拉着我在井边说起来,“跟你说,那个小伙子长得可俊了,听话音象是京城里来的,啊对了,跟你说话的口音一模一样,姑娘,你也是打京城里来的吧?”我点点头,“瞧瞧说一口京片子就是好听。哦对对,说那个小伙子,他的右脚受伤不说,又被冻肿了一大片,看着这个可怜呀。听猎户张大哥说,这小子走了四五天的路才赶到这里,要不是昏过去了,他没准还要一口气走到古托斯镇呢。唉,别提了,看他着急的样子,兴许真有什么急事。”   右脚受伤?京城来的?我心一动,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他叫什么名字?”   “好象是叫张廷什么的,也没记清楚。”说话的女人想了想摇头道。张廷……我的心一紧,呼吸突然变得紊乱起来,明知廷璐已经死了,却鬼始神差似的追问了一句:“是叫张廷璐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那位妇人惊喜的叫道。“咦?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这下,轮到我大大的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瞪着她们直瞧。一个跟张廷璐同名同姓的人,一个同样伤在右脚的人……而且要去的目的地都是古托斯镇……这会不会是同一人呢!一个古怪的念头从脑海间冒了出来。我被这个想法惊得有些喘不过气,怔呆呆的愣在原地出神。   她们面面相觑,不晓得我在愣神什么。突然我转身拨脚跑了起来,她们在后面叫喊:“喂,姑娘!”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恰合的事,死了的那个人穿着的是廷璐的衣服,也有廷璐的佩饰;而受伤的这个人也叫张廷璐,偏偏又是伤在右脚,到底哪个才是廷璐?我的脑子突然乱了,隐隐中多了丝丝期待多希望受伤的那个就是廷璐,可是,会有那么幸运吗?   当时死人被抬回来的时候只顾伤心也没有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本人,如果廷璐还活着,那死了的那个人又是谁?为什么身上会有廷璐的佩饰?太多的疑团在脑中兜转,我急于想知道答案。   脚下跑得飞快,我一口气跑回了和噶尔丹住的小院,一冲进院子,噶尔丹正坐在卧椅上静静的想事情,见我狂奔进来,忙站起身迎上来扶住我,“出了什么事,怎么跑这么急?”我一把抓住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追问:“上次埋的那个人他的脚有没有受伤?你们有没有注意他是不是伤在右脚上?”   “没有,当然匆忙也没有注意这些。”噶尔丹拉我坐下,想谈点事情,我迫不及待的说:“噶尔丹,那个人被埋在哪里?我想去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廷璐!”   噶尔丹显得很冷静,“你不要急,我已经派人去坟地上去确认了,另外,也托了这里一位老汉去古托斯镇那边打听廷璐的下落,如果证实受伤的年轻人就是廷璐,他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一席话说的我给愣住了,呐呐的,怔怔地问:“你、你知道?”   他点点头,“也是刚刚获悉的。”他拉我在卧椅上坐下来,又从屋里取出被子盖在我身上,“现在需要担心的人是你,身子没恢复好,不许这样剧烈活动。”我刚要起身想说点什么,就被他压了回去,命令道:“躺好。”我只好乖乖躺下来。就在这里,一名铁卫走进来行礼。   “事情怎么样?”噶尔丹问。   “证实过了,被埋的那个人脚没有受伤。”铁卫刚回答完,我狂喜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坐起来,笑得嘴巴快咧出脸庞了。“真的么,你确定?那个人脚上没有伤?”   “是,夫人。两只脚属下都仔仔细细查看过了,确实没有伤!”   我的心开始微微颤悸,刚刚接受了廷璐的死讯,这么快就又听到这样一件天大的喜欢,我的心情也从悲伤的谷底一路飈升到惊喜的峰顶,脆弱的心脏快有点承受不住这样大悲大喜之间迅速转换的情绪波动。我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不住的喘息,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噶尔丹挥手让铁卫退下,返身回到我旁边,他的脸上多了一些释然的淡淡笑容,但是笑容的背后却仿佛藏着几许失望与离愁。我满心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中,完全忽略了噶尔丹的感受。“真不敢相信,廷璐曾经离我那么近,近到只隔着一道墙的距离,我却没有认出他!他一定是去古托斯镇找我的,一定是的!”我激动的哭中带笑,泪珠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   噶尔丹缓缓在我身边蹲下,手放在我头顶轻轻摩挲,继而将我拥入怀中。“噶尔丹,你不为我高……”我的话说到这儿,突然硬生生打住,感觉噶尔丹的情绪有点不对头。“你怎么了?”   噶尔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抱着。“噶尔丹?”我轻声问,他的情绪有点低落,我隐隐猜到了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原本打算趁机会把我带走,想不到惊闻到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廷璐居然还活着,刚刚可以看到希望的时候突然就这样凭空失去了机会,一下子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吧。   想到几天来噶尔丹为我和廷璐所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奔走于凶险之中,若不是他,我和廷璐的命运早就改变了,还能象现在这样安然无事。噶尔丹之所以毫无保留的默默付出,正是在履行当年他对我许下的承诺,用他的生命在守护着我。想到这儿,我鼻腔酸酸的,伸手抱住他,“谢谢你,噶尔丹,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的好。真的。”   “廷璐没事就好。”他故作自然的淡笑。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冷吗?抱你回去吧?”他柔声道,一把将我抱起来朝屋里走去。此时的他显得份外温柔,哪里象征战沙场的那个勇猛战狮,他好象……更加留恋眼前的时光了。难道廷璐的出现,意味着他将要离开了吗?我默默的依在他怀里,心里突然徒增了几分伤感。   这天晚上,我们一起用膳,噶尔丹照例不断往我盘中夹肉,劝我多吃。虽然表情看上去一却如常,话却少了很多,每当我埋头吃饭的时候,他总是静默又专注的看着我,宠爱的眼神中隐隐透着丝丝伤感与落莫。我一抬头看他,他便微微一笑,很快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云淡风清。我太了解他了,又岂会看不懂他的心情,我夹了块肉轻轻放在他碗中,他意外的怔住,我柔和的淡笑:“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他笑的好勉强,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低头看了好久,才动筷夹起来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末了,抬头冲我一笑。我突然记起,从前习惯了受他照顾,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给他夹菜。怪不得他刚才迟迟舍不得吃,好半天才动筷。   见此情形,我的心微微痛起来,自己好象忽略了太多的东西。当鼻腔里传来浓浓酸意时,我迅速低下头,泪珠滴落到碗中,我用手指点了点眼角,掩饰的笑:“真是的,都天黑了,廷璐还没有消息回来。”   “他人已经到了古托斯镇,一来一回也要好几个时辰呢。”噶尔丹头也不抬的说道。吃完饭,他早早劝我上床睡觉,自己斜依着床畔陪着我,噶尔丹的反常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与我在一起。他握着我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悠悠的不知在想什么。我闭着眼睛在想明天廷璐会以什么方式见面,想着想着渐渐的心头有了少许困意,就在我意识模糊起来的时候,忽听噶尔丹低低的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在木兰围场,我发下的誓言吗?”他的手来到我额头,轻轻理顺着我的秀发。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提起了这个。我睁开眼,抬头看向他。他冲我宠爱的一笑,缓缓念道:“我噶尔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权力,钱财,甚至生命全部献给你,任你驱使,噶尔丹愿做你忠实的奴仆……从此,不离不弃,念念永不忘。”最后一句是他新加上去的,听他说完,我的心倏地一动,再次抬眼看向他时,眼眶里已盈满泪花。   噶尔丹依然淡淡的笑着,专注的望着我,“睡吧。”   他的手掌盖上我的眼,我顺势闭上了眼睛,泪水却沿着我的面庞悄然滑下。我极力忍着难舍的情绪,鼻翼却一直微微颤动,呼吸明显的不稳。噶尔丹轻声的唱起歌来,这是他第一次唱歌给我听,也是最后一次,听着他低低的,类似催眠曲的低沉曲调,不知不觉,我沉入了梦乡——   这一夜,我睡得份外香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缓缓睁开眼睛,身边已空无一人,屋里静悄悄的。我悠悠的出神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迅速翻身下床来到外间,民妇正在烧水做饭,她冲我笑道:“姑娘,你醒了?”   “噶尔丹呢?”   “他们已经走了,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走了?”我微惊,噶尔丹为什么会突然不告而别?他以前从不会撇下我一个人不管的……这次是为什么?我正愣愣的还没有从这件事回过神,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朝这边而来,最后陆续在院门口静止下来。这是谁来了?难道是噶尔丹?   我快步奔到院门口拨掉门闩,正要打开门时突然感觉外面安静得有些异常,我心一抖,手下顿时停了下来。不对,噶尔丹不会去而复返,谁会知道我在这里?   想到这儿,我的心莫名其妙的狂跳起来,手指也微微颤抖,突然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了。我心神不宁甚至有些惶恐不安的缓缓将门推开,只见门前围聚着几十匹清军骑兵,打头的一个人正好停在门口,一股久违了的熟悉感觉扑面而来,还没有看到他的时候,直觉已经告诉我,奇迹就在自己眼前,它真的发生了!   我抬眼朝他看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千思万想再盼望不过的廷璐。他穿上了清兵服饰,疲惫的面容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渴望,他的眼底有些泛红,额头的青筋正突突跳动,显然,内心正处于情绪渲泻的前一刻。乍一对上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眼眸,我的心猛地一窒,呼吸也跟着停止了,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嗵扑嗵跳得飞快,震得鼓膜生疼。紧接着,鼻腔一酸,眼睛瞬间被泪水蒙蔽,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真的还活着,终于看到他了!我睁大眼睛,紧紧的注视着面前晃动的身影,生怕一错珠他会从眼前消失。心悸的胸口象被什么东西堵塞住梗得呼吸不畅,所有的情绪都越来越多的积蓄在胸口急等着宣泄。“廷璐……”   我身子不听使唤的颤抖,嘴唇也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廷璐迅速翻身下马快步朝我奔来,我注意到他的脚伤未好,走路仍是一拐拐,没等我反应,他已然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大口大口喘息着,有些不敢相信幸福会这么快降临,抬起头,伸手抚上他面庞,反复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眼泪扑簌簌直掉。   “我没死……我还活着,”他低头吻上我额头,在我耳畔低哑的说道:“我说过不离开你的,不是吗?”   我的嘴唇微微颤动,说不出话来,于是一头扑进他怀里,任凭泪水狂泄。我们相互紧紧拥抱着,完全淹没在重逢的潮涌中。   原来廷璐摔下山崖后并没有死,坚持着走下山朝古托斯镇走去,途中实在太冷了,脚伤又疼,他就用身上所有的饰物跟一位猎户换了人家一身兽皮外套,自己继续前行。因为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赶路,实在太累了结果在路边昏倒了。后来被人抬去一座小山村休息了两天,缓了口气,继续踏上东去的路。后来到了古托斯镇不久,有位老汉找到他,说有位叫木兰的姑娘正在他们村里……接着就发生了今天的一幕情形。   这次,廷璐带来了官府准备的马车,登上马车的时候,我猛然间明白噶尔丹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了,他一定知道廷璐会隔天赶来接我,为了不与清兵碰面,特意避开了这个场面。   除了我和廷璐,还有生死未卜的常安外,没人知道噶尔丹也曾参与其中,并且从始至终一直保护着我们,还挽救了我们三人的生命。最后,当我们平安的踏上回家的路时,他却悄无声息的离去,象空气般从我们中间消失了。   坐在马车上,我依偎在廷璐怀里,享受着久违了的怀抱,廷璐则频频亲吻我的脸,“我们能重新团聚真的很做梦一样,多亏了噶尔丹。”   噶尔丹?我突然从他怀里坐直了身,掀帘朝外望去,马车正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前后都有清兵保护,离这里不远的荒野上,我看见一支黑衣骑兵队伍正朝着马车相同的方向飞奔,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打头的正是噶尔丹。看来他是想送我们一程。   廷璐凑头过来,望了一眼,“噶尔丹是条好汉子,找机会我们去他那里坐客,相信常安也一定乐意。”   “常安?他不是……”我正要说常安生死未卜,廷璐庆幸的笑了笑,“他没死,他被噶尔丹的铁卫送去农家养伤了,虽然伤势很重,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我们要几个月后才能见到他了。”   “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狐疑的问。廷璐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你:“噶尔丹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你流产的事,木兰,我很抱歉……”我伸手捂住他的唇,欣慰的依向他怀中,“不要跟我说道歉的话,你能活下来,我们能重逢,都是托噶尔丹的福,托老天的福,我对你没有任何怨言。”   廷璐伸手搂住我,紧紧的抱着。等我们再次朝窗外望去,噶尔丹他们立在原地止步不前了,一行几十骑黑衣铁卫站在远远的地方遥望着我们这边——   看着他们的身影,我心底突然浮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感,我和廷璐相亲相爱是一种幸福,我们与噶尔丹远隔千里,能这样彼此牵挂着对方,不也是一种幸福吗?一种相守相望,时时刻刻将对方系在心间的幸福,它永远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四年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廷璐笑了笑,冲我说道。他放下车帘,不再让冷风灌进来,然后抖开披风将我们两人一起盖住。   “二哥呢?”   “他在古托斯镇等我们呢,本来要跟着我一起来,不过皇上派来接应我们的人快到了,二哥要留下负责接待。”廷璐笑道:“猜猜,来接我们的人是谁?”   “还用猜,属大阿哥最喜欢凑热闹,又是会带兵的阿哥,除了他还能有别人?”我抱着他的腰,猜都懒得猜,随口说道。廷璐扬了扬眉,低头吻了我唇一记,赞道:“聪明。”   燃烧正旺的火盆就在脚底下,小小的马车内烘得暖暖的。我象只懒懒的猫蜷伏在他怀里,有点昏昏欲睡,廷璐抬起那只伤脚搁在小板凳上垫起来,舒舒服服的抱着我。   我圈上他的脖子,美美的贴着他胸膛闭目假寐,廷璐不安份的频频偷香,害我扑哧笑出声,笑声未绝,他的唇便密密实实的捕捉上来吻上了我的唇,让笑声淹没于两人的口中——   一记饱含思念的热吻过后,他终于放开我,在嫣红肿涨的唇间又补了一记,低声道:“你知道我面临死亡时脑子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他倍加珍惜的拥紧我,低低的说了句:“我好怕自己不在了,再也不能爱你了……”我浅浅的笑,泪水不听使唤的滑落下来,好想一辈子就这样依偎在他怀里,直到老去。“你累了么?”他低问。   我点点头,他说了句那就睡吧,用披风将我裹紧,象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我的背,我笑了一下,乖乖闭上了眼睛,疲倦的身子乍一放松下来很快便有了困意,随着马车的轻晃,我渐渐的沉入了梦乡。   天又飘起了雪花,小小的马车内却暖意融融,我在廷璐营造的一方天地里沉沉的熟睡着,如今,所有的危机与麻烦都已过去,相信等我再次睁开眼,迎接我们的一定是个晴空万里洒落幸福的崭新一天。   长城外,燕山北麓,滦河汇聚无数支流向东南奔涌流淌,河的源头闪电河却在水草肥美的塞北草原弯成一个漂亮的圆圈,环抱着一座美丽的小镇多伦诺尔。在这个景色优美的牧场,无数群驼马牛羊漫散于草原上,喀尔喀蒙古各部贵族在暮春的阳光下,马蹄踏着碧绿如毡的草地,先后汇聚而来。   “这里好美啊,能在这里溜溜马,也不虚此行了!”我端坐在马上,笑眯眯的冲廷璐笑道。廷璐牵着缰绳在前边走着,他停下脚步朝四周望去,一手插腰啧啧感叹:“偷得浮生半日闲,等那些蒙古王公们到齐了,我就有的忙了,怕没时间陪你了。”   一望无际的草场鲜花四野,我不止一次的感叹着大自然的美好,能有幸伴随皇驾出游实在多亏了廷璐。当初皇上打算在这里组织蒙古各部会盟,命廷玉廷璐兄弟伴驾随行,廷璐闻言,马上不失时机的向皇上请求可否准允他带家眷。旁边几位大臣纷纷拿眼斜睨着他,似乎嫌他提了一个很厚脸皮的请求,谁都知道廷璐无论去哪里都喜欢带上我。   就连胤禔也忍不住拿眼斜愣他,埋怨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也差不多点。估计当时廷玉都为廷璐有点汗颜吧。偏偏廷璐不管这些,顶着一副厚颜无耻的笑巴巴的看着皇上,皇上低头忍笑,末了,给了一句:“准了,朕看你呀,木兰不在,就算人过去了心思也未必过去!”就这样,廷璐请了恩旨,喜滋滋的把我也拉入伴驾的行列中。   自从乌兰布通一役,清兵打得噶尔丹元气大伤,皇上趁他西逃又无力回军的时机马上组织蒙古各部会盟,一来调解各部间的矛盾,二来共同商议对敌策略。此时,各个蒙古头领正率部陆续朝这里集结,而皇上早在五天前就已经抵达这里。我举目四望,只见明潢色的御营周围军威整肃,旌旗猎猎,而那些蒙古各王公的营帐则在距御营五十里处,环绕屯列。   明天皇上就要在这里举办盛大的会盟了,这也是蒙古草原最重大一次事件。几日来御帐内天天都有人进出,皇上更是没日没夜的处理着大小事务,有时深夜里仍可见帐内灯火通明,每每看到这里我不由暗暗钦佩康熙帝的务实与勤政,难怪他能把大清冶理成一派盛世景象。   “看,四阿哥在那边呢。”廷璐朝不远处指了一下。我看见胤禛在那边,少有轻闲的跟着侍卫在练习跑马,皇上以前北上常常带着太子或大阿哥胤禔,胤禛这还是第一次离京,第一次来到塞北草原。从皇上带他出行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皇上似乎有意开始培养他学习接触政务了。   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李德全从御帐中走出,正朝这边张望,扭头看过去,李德全忙朝我们招招手,我招呼了廷璐一声:“李公公好象在叫我们过去呢!”廷璐马上扶我下马,一起快步走过去。   “木兰,万岁爷要喝凉茶,您也别光顾着玩呀。”李德全上前说道。我扑哧笑了一下,“我当什么事呢,李公公,这泡茶的艺您不早会了?”   “也邪门了,皇上就是喝不惯别人泡的茶,是不是出自你的手一品就知。得咧,你也别为难咱家了,赶紧着吧。”   我笑了笑,让廷璐稍等便掀帘入内,皇上正伏案批折,已批和待批的折子在桌几上摞了好几墩,他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朕在这里忙得四脚朝天,就听你们在外面咯咯笑个不停,着实羡慕啊!”听他的口气似乎在为自己叫屈。待批完一份折子,合拢搁于旁边,这才抬起头朝我看来。我在旁边的桌几上精心配茶,遂笑道:“皇上,您应该劳逸结合,身子是自己的,累坏了谁也代不了您。再这样下去,您可就变成工作的奴隶了。”   “是啊,朕是该放松放松了。”皇上拍拍面前的奏折,感叹道。“看你们玩得开心,朕却在这里处理一堆的奏折,有时朕觉得还不如你们活得洒脱自在。”   待茶配好往茶壶中注进热水,然后将茶杯用热水烫了,重新倒上茶双手端到皇上面前。皇上接过去的时候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满意的点点头,“瞅着你今儿气色不错,看来廷璐带你来是来对了。喜欢这里吗?”   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这里连着好几座天然牧场,平川广野,正是跑马的好去处。”我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四周还分布着清朝上驷院、太仆寺、礼部、内务府庆丰司几个广大的牧场,处处都跟这里一样景色优美。   “哦?是么?”皇上眸底漾笑的看了我一眼,唇边泛起一抹好笑的意味:“可是,朕怎么听李德全说,你一直坐在马上,马蹄都未曾离开过地面呀。”   皇上人在帐中坐,忙得无暇分身,闲事倒不少听。我悻悻的摸了摸鼻头,讪笑:“这要怪廷璐太,总说不放心,连马缰绳都不让我碰。”皇上淡笑的看着我,平静漾笑的黑眸中透着丝丝不轻易被人查觉的落莫情怀,也许是年纪大了,情绪也控制得极好,不再象过去那样锐意毕露。而我也修练的能在皇上面前谈笑自如,过去的一幕幕往事彷佛不曾发生过一般,谁也不去触及。   这时,李德全掀帘而入,小声报道:“万岁爷,喀而喀三汗在外候见。”   “宣。”皇上收起玩笑之心,抬手一晃,冲我做了个退下的手势,我恭身行礼走出帐篷。只见外面正等着三位蒙古头领,个个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神情,以前我在木兰围场时也曾见过他们,跟那时相比,现在的他们显得更自信更积级了。此次皇上召集蒙古各个头领会盟是为了调解各部族之间的嫌隙与矛盾,整合力量共同对抗噶尔丹大军,视噶尔丹为死对头的喀尔喀头领们当然拍手欢迎。再往远处看,目及之处蒙古各王公的营帐一顶挨着一顶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草场上,应邀的各部差不多都到齐了。明儿皇上就要主持喀尔喀三汗、部长、四十九旗扎萨克会盟了,不知遥远的噶尔丹闻听这里的动静,有何打算。   史书记载皇上第四次御驾亲征将一举大败噶尔丹,算算时间,只剩四五个年头了,有时,我真的不敢去想几年之后的事,不想面对噶尔丹死去的消息,更希望有朝一日皇上大获全胜的时候能给他保全性命的机会。   唉,我居然开始为噶尔丹担心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历史无法改变,我的希望也只是个念头罢了。   有只手臂搭上我的肩头,回头一看,我仿佛从廷璐眼中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想法。我淡淡笑了一下,挽着他手臂离开营帐。“有时心里承载的感情太多,也未必就是好事,总有面临割舍的一天。”   “别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心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上天给每个人都做了安排,也许他的结局比我们预想的要好。”   我淡然的一笑摇了摇头,“依皇上的个性看,他不会给叛逆之人留有一线生机的……”这里人多眼杂,廷璐不想让人听到我们的对话,马上转移开话题。“傍黑我和二哥要陪皇上用膳,你自己用膳行吗?”   “行,怎么不行,你不在我就去惠妃娘娘那儿蹭饭去,女人在一起吃饭也热闹。”我笑道。说到这儿,忽见一位侍卫朝这边跑过来,象是冲我们来的,便停下话头等着。侍卫奔到近前行礼,“张大人,内阁几位大人正等你过去呢。”   廷璐是忙里偷闲跑出来陪我散心的,见这么快就被人召回,遗憾的挠挠头,“应该给那帮老头子上堂课,教教他们什么叫劳逸结合,可怜我大好时间就这样耗在没完没了的政务上,一点也见不得轻闲呀。”   近来天气很热,大部分官员依然全身正装的办公,怕热的廷璐可受不了,经常找机会出来透透气,帽子搁一旁。朝服也搭在马背上,一副蛮清凉的装束。一听侍卫在叫回去,我忙伺候他穿朝服,拿过凉帽正要帮他摘上,他接过凉帽说了句:“进去再戴不迟。”说着,用凉帽当扇子忽答忽答的扇着,就这样匆匆过去了。这家伙,朝中上下有哪个跟他似的这么随性,哪里象当父母官的人,我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此次皇驾是四月中旬从京城启程的,护驾队伍由三旗骑兵组成,会合古北口的绿营兵,沿湾河河谷北上,与后来的下五旗骑兵在月底时分抵达多伦诺尔。皇上知我身子弱,特意分给我一辆马车,允许廷璐陪同在侧,一路有廷璐照顾着,虽然行程时间紧凑,却没有让我感到半分疲惫,相反,一到地方我就兴致浓浓的拉着惠妃德妃两位娘娘到附近走走。   惠妃德妃他们久居宫中很少骑马,碍于身份也不能无拘无束的象小时候般骑马玩耍,偏偏我又是个半调子,她们不放心让我去跑,每每一看到我磨掌豁豁的上马,就忙叫侍卫把我拉下来,说什么也不同意我骑马,说什么要帮廷璐看住我,少做危险的事云云。这两位娘娘可谓是合格的保姆啊。眼下趁她们不在,廷璐也走了,我刚好可以自由自在的溜马。   好久不曾这么轻松的郊游散心了,终于找回了第一次出发木兰围场时的大好心情。   最近半年时间里好象有一半时间奔波在路上,过去我很喜欢外出旅游,这样可以趁机饱赏各地的不同风光。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去木兰围场时的经历都给我留下了美好回忆。直到上次奉旨前往新疆,那一路上的奔波劳顿可把我折腾坏了,从此再也不愿出远门,除非有廷璐作陪,否则绝不走远途。   看着眼前阳光明媚的草场,鲜花遍布,绿草油油,不久前经历的种种磨难恍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一般。我和廷璐,还有常安的人马在哈拉汗的追击下被打得四零五散,常安面临重伤差点死去,就在哈拉汗的大宗追兵压来的危急时刻,幸亏噶尔丹及时带人出现,帮助我们摆脱了困境。   常安被送往最近的村子医冶养伤,我则被噶尔丹带到另一隐密的乡村安顿下来。那段时间简直象一场恶梦,什么时候想起心里都痛痛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一辈子都难以忘记。当时我误以为廷璐不在了,整个人一点活下去的心思也没了,日日夜夜满脑子想的都是廷璐,在得知肚里的孩子流产时,甚至一度生出轻生的念头。   好在人生中最悲观的那个阶段过去了。当廷璐活生生的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抱紧他,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了……正因为经历了那些波折与痛苦,才知道能够厮守相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我们也因此而倍加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是谁成就了我们的团圆,若没有噶尔丹,我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更不会象今日这样悠闲的散步于草原。   除了我和廷璐外,还有一个人也转变了看法,对噶尔丹抱着感激之情,那就是——   “木兰,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呢?”常安象股风般骑马而至,停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看着我。现在,常安的身体已经痊愈了,想不到当初受到重的伤,奄奄一息的他经过一段时间的冶疗和修养,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廷璐有事要忙,只好自己随便走走了。”我拍了拍马头,冲他笑了笑。“四阿哥的骑术练得不错,看来你这个师傅教得不错,名师出高徒嘛。”   常安哈哈长笑:“是啊,四阿哥学习起来上手很快,哪象你,跟廷璐学了几年骑术,到现在还停留在新手水平上。究竟是你的问题还是廷璐的问题啊?”最后不忘眼底含笑的揶揄了一句。言下之意分明在说不是我笨就是廷璐不是个好师傅的意思,我脸微红,嘴硬地说:“廷璐的骑术那么好,怎么会是他的问题,是我心善见不得马累,练习得机会少点罢了。”   “心善?”常安忍不住再次喷笑,“你还真会强词夺理啊!廷璐的骑术是不错,可惜他心太软不会成为一个好师傅,跟着他,你永远也学不会跑马。”   “我这人很随性的,学不会也无妨啊,看你们跑得那么过瘾,我一样可以养养眼,自己嘛就不一定非要做到那一步了。”我侃侃而谈地说道:“知道吗?世间每个姑娘都是天上下凡的公主,而她的另一半是保护她的骑士,如果有一天公主不得不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化身成骑士,那是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常安笑着摇头,“罢了罢了,论嘴皮子我可不是你的对手。”我抓紧马鞍,一施力,一个很漂亮的利落姿态过去,自己稳稳坐在了马背上。我颇为得意的斜了一眼常安,常安唇角边绽起一抹好笑:“上马姿态倒挺耐看的……”话刚落,恰逢四阿哥风般的从我身边打马经过,一下子惊了我的马,坐骑不安的颠了几步,常安疾手扯住马嚼子安抚,我抬头一看,冲到前边的胤禛已刹住坐骑回头在看我们,,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怎么瞧怎么象是故意的……   “行了,我过去了,自己玩吧。”常安一夹马肚,朝胤禛的方向追去。胤禛抿唇淡笑,驱动坐骑又跑了起来。等他们离去,我又陷入往事的回忆跟噶尔丹他们分手后,我和廷璐在清兵的护卫下抵达古托斯镇,与等在那里的地方官和廷玉碰了头,这才踏上回京的路。流产原本令我元气大伤,后来持续赶路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我一直流血不止,身子变得十分虚弱。廷玉瞧出我脸上没有血色私下里问廷璐是不是我身体有什么不适,廷璐这才把我流产的事告诉了二哥,廷玉听后马上从当地买来红糖,又找大夫配了几幅中药,天天让廷璐督促我喝下,就这样一路坚持到了京城。   在木兰府养病期间,廷璐父母和雪莲樱兰齐围在床边照顾我,大阿哥家的福晋们也来看望过,就连交情不深的和硕郡主也打发人过来问候了一下,并送来营养品。   皇上曾作出承诺,如果我们换回皇子回京,就封廷璐为定疆候子孙世袭罔替。当时事出紧急,只有我能完成这项任务,个别大臣有异议的也不敢提出反应,等我们这次回京皇上旧事重提,打算颁旨覆行承诺。张英第一个站出来恳求皇上收回成命,廷璐也表示这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事,不愿受此重恩。张英之前曾召集廷玉廷璐商议过此事,一旦接下这个定疆候的铁帽子,其它大臣定有眼红的,保不准日后成为一群臣子众夭之的,给自己惹来麻烦。经过慎重考虑,张英劝廷璐拼死也要推掉这个铁帽子。在别人眼中巴不得想要的恩泽在张家人眼中却是烫手的山芋,能推干净最好。   以廷璐的性子对这些功名的事要不要两可,听了父亲的话,欣然赞成。于是,当皇上提及此事时,一家三口极力婉辞,加上其它大臣也有咐和的,皇上方收回成命。他原想升廷璐的职,但年纪轻轻的廷璐已经做到从四品的官这在朝廷里已是少有的恩典了,实在不能再升了,不然恐引起其它臣工的议论。最后,无奈的皇上只好赐了大量财物以示表彰。   在我养病期间,皇上派了太医来给我瞧病,内务府隔三差五就派人送来各种名贵药材,能得到皇上这样的宠护这在大清已是独一份了。经过近两个月时间的休养和调理,我的身子渐渐好转,已然恢复到离京前的体质了。看现在常安身体壮如牛,两个月前他的事让我们着实棘手,当我们一行人刚抵京城时,常笑便风风火火的跑来找人,一见队伍中没有常安的身影连声问大哥的下落。廷璐说常安另有差事要等些天才能回来,不料,常安的亲卫队早有传言,大都认为常安已经死在哈拉汗的追兵手下了。   常笑一听,情绪过度激动登时昏了过去。廷璐忙派人把常笑送回府中休息。待我们回到木兰府,屁股还没坐稳,裕亲王福全突然光临,大概闻听队伍中传言常安牺牲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来询问缘由。常安是裕亲王的长子,也是五子中最受器重的一个,如今突然闻听常安没了,打击颇大。裕亲王初次登门,我和廷璐忙将他迎入前厅,好茶伺候。   我强打着精神将常安救我的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福全听的很仔细,一听常安胸口中刀,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眼底泛起迷蒙的水气,下巴的胡须一直微微颤动,看得出来情绪一直处于激动之中。我不时的用手帕点点眼角的泪,缓慢的往下讲述。后面被噶尔丹救走的事当然不能说,我只说幸好遇到一位当地人,是个乡野大夫,他把常安背下山送到最近的村子医冶,而我则在乡亲的帮助下暂时在一个不具名的小山村安顿下来,等待缓兵。   从我们逃出雅尔开始,只有常安知道噶尔丹曾经来过,手底下的清兵们甚至没人知道噶尔丹的存在。   “大人,您不要担心,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常安性命已无忧,只是伤势必过重,不宜搬动,恐怕要在当地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劝慰道:“虽然当地的设施条件简陋了点,但那位大夫医术不错,有他照顾常安不会有事的。”   福全一听这才彻底塌实下来,连连道好险,长长吁了口气。他问常安现在被安置在哪里,廷璐从噶尔丹留下的信中了解到一些事情,说道:“那里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小村,山势复杂很不好找,不过请裕亲王放心,过一个月我会亲自带人去把常安接回来。”   后来,不出一个月,廷璐就带着福全派给他的亲随部将又跑了趟新疆,把伤势转轻的常安接了回来。廷璐不在的那段时间,廷玉为方便照顾我,把我接回了张相府。直到看到常安平安抵京,福全一家对我们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特地在裕亲王府设宴款待我们一家人,以答谢廷璐的救命之恩。   事后我从廷璐口中得知,他们赶去那个乡村找到常安,常安的伤势已经明显好转,噶尔丹留下的巴林是个医术很高明的人,最擅长处理各种外伤,常安那么得的伤都被他奇迹般的救活了。撇开这些不说,巴林对常安的照顾也做到了极至,由于当地生活的现状实在贫穷之极,为了妥善救助常安,巴林用重金把全村人都调动起来,征用各家最好的家用。甚至雇人从附近的村子买来很多生活用品,把常安住的小屋布置的十分舒适,吃的食物也十分丰富可口,就这样,常安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彻底远离了死亡阴影。   福全的亲随见常安受到如此优渥的待遇,便替主子向巴林表示感激。巴林似乎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只淡淡说了一句:要谢就谢廷璐吧,我是看在他的面子才救常安的。   见常安有家人来接,次日巴林就不告而别,从山村里消失了。常安知道噶尔丹的名字会给我们带来很大麻烦,所以很聪明的将他的事抹杀一空,没跟任何人提起。但是私底下却跟廷璐苦笑,如今被噶尔丹所获就等于欠下一个人情,它日战场相见,他的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向救命恩人砍下去。身为武将,手下留情是战场一大忌,所以他颇为难。   “夫人,主子回来了!”那天,小史得到消息惊喜的跑回来告诉我。等了两个来月终于盼着廷璐他们回来了!我高兴极了,叫上小桃迫不及待的拔腿冲出张相府。由于一时急切,忘记叫上樱兰了,直到马车要走的时候忽见她也挤了上来,我拉她坐到身边,一起朝城门方向驰去。京城门口聚集着回来的人们,廷璐正跟前来接应的福全一家人寒喧,福晋则抱着常安喜及而泣。一看到他们,我立即从马车上跳下站在原地,一边喘息一边手抚着胸口激动的看着,脸上漾满了感动的笑。   看到廷璐平安回来,还有久违了的常安,多日来悬在心头的挂念终于放了下来。廷璐的脸上不乏倦意,但是气色不错,人也显得很精神,他见我来了,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稍等。我笑着点了点头,这时,正跟母亲谈话的常安扭头朝这边望来,漆黑深沉的眸子一下子跟我对个正着。他面色苍白,多半是旅程劳顿休息不好的缘故,脸上依然漾着一贯熟悉的沉静微笑。   看到我的一刻,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知为什么,一对上他的目光,我的心忽悠一紧,呼吸紧跟着屏息住了。瞬间,脑海里跳出他受重伤时倒在我怀里的画面,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情形,还有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那时,我们都以为局面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隐藏在深处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滚滚而出。常安把他那个原想在心底雪藏一辈子的秘密也在那一刻缓缓说了出来。“……木兰,还记得我过去跟你说的那些话吗?曾经爱过一个姑娘的事……那个姑娘……就是你啊……”眼看常安快要死了,我心痛的说不出话,抱着虚弱的他眼泪扑簌簌直掉,只觉得最好的一个朋友快要离我而去了,心里慌得不行。   虽然后来事情有了转机,最可怕的一幕过去了,但当时的情形时至今日仍在眼前晃动,那番表白的话更是时时萦绕心头,如今知道了他的心事,我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常安眼神依然沉静,只是似乎比以前显得深邃了。我轻轻吁了口气,缓缓浅笑相对,眼底氲氤起的雾气使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真的能活下来,此刻相见心里一定感慨万千,有种重生的感觉吧。他专注的看着我,没有注意到樱兰已奔至近前,福全夫妇知道常安和樱兰交往的事,相互看了一眼,齐退到旁边把时间给了他们。   樱兰小声唤了一句,常安这才集中心神将视线投到娇小玲珑的姑娘身上。他微微一笑,低声问了几句什么,樱兰脸颊嫣红,半羞半怯的点点头。我迈步款款走过去来到廷璐身旁,被他伸手揽住腰。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常安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朝这边扫来,很快又收了回去。   如今,所有事情都过去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常安在裕亲王府休养了一段时间,托多年习武的福,身体恢复的很快,不久就回到任上开始办差了。时隔不久,赶上皇上组织蒙古各族会盟,身为骁旗营统领的常安临时受命担负起会盟期间的冶安工作。偶而闲暇的时候,他也会教教四阿哥骑射功夫。看常安一切恢复如常,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远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打断我的出神,那是蒙古各族在集合部下。看看时间不早了,我抖了抖缰绳,拍拍马脖子,谁知坐骑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老兄,该动一动了,给点面子嘛!”我拿脚点了点马腹,它还是一动不动。奇怪,怎么不听我号令了?低头看了看身下前后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这坐骑莫非傻了?   我正纳闷时,忽听背后传来一阵雨点般的马蹄声,没等回头看,就见十几名骑兵快马从坐骑左右急驰掠过,这下可把坐骑惊了一跳,两只前肢猛的弹起老高,马身直立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我吓懵了,一颗心倏的抵到嗓子眼,没等惊呼出声,身子一下子从马背上掀了下来,朝地面坠去。   老天,这马一定有问题,不然为什么廷璐会不放心让我单独驾它?不听号令就罢了,偏偏动不动就上演惊险动作,完蛋了,这下我可惨了!!刹那间脑子里飞转着这个念头,隐约中好象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就在这紧急时刻,身后一阵风扑面,有道人影倏的从眼前闪过,我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捞住,接着身子腾空拎起,转眼间自己落到某人怀中。   令人惊心目眩的一刻过去,惊魂未定的我却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中回神,眼睛睁得老大,手抚着胸口喘息未定。直到感觉到那人的手臂仍揽在我腰间,这才想起向救起自己的人道谢。回头一看,我不由愣住了,来人不是侍卫,不是当地的老百姓,身上的服饰象是哪个少数民族的人,但绝不是蒙族人。   这人……是谁?我愣愣的看着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长得很有点藏族人的特点,正值五月热天,他穿着一个及腰马甲,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光滑而结实,皮肤长年暴晒在阳光下呈现着好看的小麦色,这是一个爱运动的男人,所以浑身透着一股子很男人的阳刚感觉。   就在我愣愣的看着他的时候,耳边传来常安的叫喊:“木兰!”   闻声看去,常安正领着胤禛朝这边急驰而来,之前听到的那声呼喊原来是常安发出来的,刚刚惊险的一幕想必也被他们看到了。我终于定下心神恢复了常态,刚一动,那人便知道我要做什么,弯腰将我放了下去。   “谢谢你,不知勇士怎么称呼?”我感激的道谢。那个年轻人豁然一笑,露出一张很明朗很健康的笑容,话也没说,一夹马腹窜了出去,披在肩头的弯曲长发随风飘扬,竟然有几分噶尔丹的豪迈味道。我正望着那人的背影发怔,常安他们已赶到近前拉住缰绳,“木兰,你没事吧?”   我收回视线看向常安,常安眉宇间的担心之色尚未退去,胤禛喘息未定,眼中满是焦急。我遂笑着释了口气:“虚惊一场,幸好那人救了我一把。咦?马呢?”放眼一瞧,受惊的马早优哉游哉的溜嗒到一旁吃草去了。常安奇怪的望向那人背影,“那人是谁?”   “好象随喀尔喀三汗来的,听说是新疆哪个蕃王的儿子。”胤禛眯起眼说道。两人正说着话,目光不约而同齐朝一处望去,我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惠妃德妃她们正跷首站在营帐前望着这边,她们一边交谈一边朝这边张望,脸上满是不安与惊忧,看她们的表情似乎看到了刚刚惊险一幕的全过程。有个侍卫朝这边跑来,象是被娘娘们打发来了,很快赶至近前行礼。   “张夫人,娘娘请您过去呢。”   胤禛驱马过去把我那匹受惊吓的马牵了过来,我口中不满的说道:“廷璐还夸它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呢,我看倒象别人不要的淘汰品,体格是一流,马品却是下下流,实在有待调教。常安,你原来答应送我匹马的,好象一直没有兑现呢吧?”   常安好笑的说:“别怨我啊,我是想送,是你家廷璐不让。”“这家伙,自己骑马净捡着好马用,分给我的都是马品不好的……”我小声嘟囔着随来人过去了,身后传来常安的笑声,好象还听见他在跟胤禛小声说:“木兰有怨气了,等着瞧,廷璐回来准有排头吃……”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回头望去,胤禛正唇角带笑一脸认同的点头,两人一起纵马离去。   人还没走到营帐,惠妃已经迫不及待的迎上来,拉着我数落,“木兰,怎么说你就不听呢,瞧瞧,刚刚好险不是,要是摔下来,骨头还不散架了?”惠妃随即吩咐侍卫将马牵走。   德妃捏着手绢等在帐口,等我们走过来,也咐和的说道:“你呀,性情温婉怎么就喜欢玩些危险的游戏,刚刚看得我的心差点跳出来。”我笑眯眯地行礼,随笑道:“这不能怪我,我马术还是不错的,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坐骑。”   “姑娘家骑什么马呀,万一摔个鼻青脸肿的怎么见人?”宫女掀开帘子,惠妃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德妃随后跟进来。我被拉扯到桌几旁坐下,口中不忘争辩:“娘娘,那些皇子福晋们可是个个都会骑射,姑娘家骑马的有的是,我怎么就不能骑。再说了,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就算脸伤了,也不至于愁嫁,廷璐好坏都要留着不是?”   德妃被我的话逗笑,用帕子捂着嘴吃吃的笑了一阵子,才道:“你再野下去,人家廷璐不休你都难。”   宫女给我倒了杯茶,然后又给娘娘喝了一半的茶续满,退至一旁。我捧着茶杯小口的啜着,“对了,娘娘,明儿皇上会盟,你们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别处转转?”   “去哪里呀?”惠妃含笑的看着我。我马上提议:“我们去上驷院那边瞧瞧如何?听说那里养的马个个是马中极品,一色的红里透黑,膘肥体壮,毛梢亮得出油,像缎子一样……”我口沫横飞的夸着,惠妃跟德妃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似乎猜到我打了什么主意,两人齐低头喝茶谁也没应声。旁边的宫女也是个个低头忍笑。“……上驷院牧马场专为皇室养马,那品质自然与普通民马大不相同,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第93章幸福重逢   “然后呢?”惠妃挑着眉问道。我嘿嘿一笑,“先挑挑么,万一赶哪天皇上高兴赏咱一匹……”   惠妃板起脸,轻嗔,“敢情你是打油水去的,我替万岁爷回你,不准!”德妃在旁边咯咯笑,我贱兮兮的陪笑:“娘娘,又不花您一针一线的,慷他人之慨的机会你得学会利用一下,你想想呀,送匹马给我那是什么难事呀,我呢,自然会好好回报您老人家……”惠妃眉头轻挑,细细听着我打算如何回报,“没事我常进宫讲讲笑话,多逗您开开心,俗话说笑一笑青春不老,这关系到娘娘容颜大事啊。娘娘青春常在,皇上自然喜欢得不得了,这是不是好事啊?”我记得有次皇上去谭拓寺进香,大轿前的顶马一排四骑,前后四排别提有多威武了,用的都是骏马良驹。它们昂着头,无论是跨大步还是往回蜷腿都整齐的不差分毫,马的蹄子往回蜷时,那种妩媚的样子简直像绣女在做针线。尤其马蹄子落地时齐唰唰的,掷地有声,走在长长的柳荫御路上,就像军队演操似的整齐肃穆。我巴不得自己也有一匹那样的良驹,所以极力蛊惑惠妃。   孰不知,惠妃不上当,轻哼一声端起茶来喝:“这听起来倒象是好事。”   这时,帐外传来皇上的朗笑:“好么,木兰跑惠妃这儿来打秋风来了?”话音刚落,帘子被人挑起,身着一袭明潢色衣袍的皇上阔步走了进来。惠妃德妃忙起身迎上去,我也跟着站起,向皇上行礼。“木兰见过皇上。”皇上平伸着手臂,正让两位妃子宽衣,惠妃一边伺候皇上,一边笑道:“万岁爷,木兰已经在这儿磨了好半天了,看样子盯上那儿的马了。”   “朕听见了,你得学学什么叫慷他人之慨是不是啊?”皇上眉眼带笑的朝我看来。哪句不听这句倒听得清楚,我心里嘀咕着一脸讪笑。德妃帮皇上洗净手,擦干,然后陪着皇上走过来在桌几旁坐下。   “木兰,想要什么跟朕说,朕不用慷他人之慨也送得出呀。”皇上愉悦的笑道。惠妃扯了下皇上的衣袖,劝道:“万岁爷,您别净随着木兰的性子来,她想要马,也得有过硬的骑术才行,她那点子能耐万一摔个好歹的,廷璐还不朝您要人?”   “万岁爷没瞧见,之前木兰的马给惊了,差点从上面摔下来,万幸的是被人救了,您说多险呀。”德妃又提及刚才的事。皇上闻言很是意外,详细问起经过,惠妃她们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学了。皇上频频点头,“木兰,你的聪明劲应该多往这上面使使,几年了,骑马还这水平,说出去让人笑话。三阿哥福晋比你还小一岁,人家的骑术不在骁旗营将士之下。”   这话倒听说过,三阿哥的嫡福晋董鄂氏,督统勇勤公鹏春之女,是在半年前与阿哥成的亲,刚过两个月时曾陪同太子和皇子们去皇家跑马场消遣,结果一展露手脚在场的所有阿哥都震了,想不到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家竟练得一身出神入化般的骑术,连同去的皇子福晋们都看呆了。当时胤禔嫡福晋也在,找我拉家常时学起那天的事,说三阿哥见福晋很为他长脸,整个人别提多得意了,时时拉着她的手,对这个新过门的福晋甚是宠爱云云。此刻见皇上提及三福晋的事,我汗颜的频频点头,卖乖的说道:“是,木兰对三福晋的事也有所耳闻,对她的景仰有如涛涛之江水……”正要说连绵不绝时,忽见皇上抬头朝我看来,他眉头高挑,眼底多了丝丝疑惑,大概听我的口气过于献媚,想确定我是否真有诚意。也许是心虚的缘故,一见皇上看过来,舌头突然打了个磕儿,收到玩笑之心,低下头飞快说了一句:“有机会一定向三福晋讨教。”   旁边的惠妃早就捂嘴咯咯的笑出声了,德妃也抿嘴轻笑,拿手指点了点我。皇上深深看了我一眼,唇边的笑意渐次的扩大,戏谑的轻哼:“如今让木兰佩服的人可不多见了。你要想学骑术,朕可以让她教教你。”   “谢皇上!”我眼前一亮,抓住话头笑眯眯的追上一句:“对了,都说好马配好鞍,良将配良驹,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要是有匹好马对学习骑术还是大有助益的,是不是皇上?”   惠妃见我不死心,忍不住拍了我肩头一下,让我适可而止,一边劝说皇上:“万岁爷,您别听木兰的,我看她想马想痴了!”说着,冲我递了个卫生眼过来。皇上捏着茶杯轻抿了一口,旦笑不语,就在这时,李德全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启禀万岁爷,廷璐求见。”   “这下好了,管你的人来了!”惠妃释了口气。皇上放下茶杯,随口道:“进。”   廷璐掀帘而入,扫了室内一眼,很快看见我在陪着皇上惠妃他们喝茶,他大步进来向皇上行礼。“臣见过皇上。”皇上抬了抬手,笑道:“你来得正好,木兰想学骑术,正磨着朕要马呢,你说给还是不给呀?”   廷璐一怔,意外的看了我一眼,想也不想的嘿嘿笑:“皇上,木兰那半调子水平,赐给她好马浪费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皇上点点头,抬眼看向我,“听见没有木兰,不是朕不给,是廷璐不同意。”皇上随口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到了廷璐身上,眼看快要到手的好马要飞了,我忍不住斜睨了廷璐一眼,小声提醒他:“那可是上驷院的好马!”廷璐也是好马之人,尤其喜欢上驷院的上等良驹,一听这话,眼前顿时大亮,他恍然明白过来,表情就象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话头迅速一转赶忙更正:“皇上,木兰有好学之心这是好事,您若想成全她,我绝对双手赞成!”   皇上岂会听不出廷璐的心思,他眉头高挑,唇角带笑的轻哼:“你们小两口这时候的立场倒蛮一致啊。”   “那是,不能拂了皇上一番好意啊。”廷璐笑得份外殷勤。我也频频点头咐和,一脸贱笑的巴巴看着皇上。原本大方的皇上这时候倒迟疑起来,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缓缓放下茶杯,见茶杯空了,没等宫女上前,我抢先一步抢过茶壶笑眯眯的续茶。惠妃用手绢掩口跟德妃咬耳朵,两人低低的笑起来,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仍被我听得一清二楚:“头回见着木兰这么大献殷勤……也学会拍皇上的马屁了……”   皇上想笑突然又忍住了,不着痕迹的扫了惠妃一眼,故意板着脸随意的淡道:“等会盟的事情过了,朕有了闲空,再带你们去上驷院挑马如何?”我和廷璐面露喜色,齐谢恩。我们陪皇上聊了会儿天就找了个借口退了出来。廷璐奇怪的说道:“你注意到没有,皇上的表情好怪,好象舍不得赐马似的。”   “嗯,我也瞧出来,按说我们要一两匹马对皇上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不会舍不得不给吧?”我颇为疑惑。廷璐耸了耸肩,朝前走去,我看了看帐子突然兴起听壁角的念头,于是,点起脚尖蹑手蹑脚的贴到帐边倾听。惠妃她们果然在谈论赐马的事,惠妃还在埋怨皇上不该应下这件事,说我骑马没深没浅,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皇上呵呵低笑:“你们真以为朕会给他们?木兰这两年经营农场,家底日益丰厚,在京城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了,有了银子,他们想要什么没有,但,唯独良驹是花钱也买不到的。上驷院里的马都是朕派人从各地牧场里挑选出来的数一数二的名驹,个个可谓百里挑一,这样的好马岂能轻易给人,若让他们得到容易,也就显不出它的金贵来了。”   “那万岁爷的意思?”   “先吊吊他们的胃口,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显得金贵……”   原来如此……正因为这个,所以皇上才不想给得那么痛快!算了,反正皇上早晚都要给的,也不急于一时。我挠挠额头暗暗的思忖,旁边的侍卫见我猫着腰磨磨蹭蹭的贴着帐子迟迟不走,故意咳了一声,我冲侍卫大哥眯眯一笑,起身欲走。这时,帐里的皇上似是有所查觉,突然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我惊了一跳,被皇上知道有人偷听壁角那还了得,等于探皇家隐私要触犯大罪的。皇上这一声就象点燃了炸药包,吓得我兔子似的弹起来一溜烟朝廷璐追去。我早没了胆量回头确认皇上到底出来的了没有,是不是在问侍卫刚才的事,只感觉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久久都不曾消去。   次日,会盟正式开始。地点定在大清驻地与蒙古各族的营帐之间的那片空地上,代表大清皇室一方的八旗部队整齐排列在御驾两侧,对面的蒙古各部族也将各自的人马按方阵排列,以半弧状呈列有御驾之前,各色旌旗在风中猎猎抖动,军威整肃,参与人数不下千人,场面十分壮观。   我坐在离御营不远的草坡上,手中举着单筒望远镜冲会盟现场观望。隆隆的鼓声响过,只见蒙古各部头领从队伍里走出,齐朝皇上这边汇聚而来,皇驾对面不足百米的地方铺着数十张地毯,他们走到皇驾面前恭身行礼口声万岁,行过三拜九叩大礼,之后各归各位,在地毯上坐了下来。哗!这就是史书中记载的多伦诺尔会盟,向征着大清与蒙古各族化解干戈空前团结的一个历史性转折点,想不到自己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一重要历史时刻。   “这个望远镜效果还不错,看得蛮清楚的……”我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清早的时候,廷璐和廷玉他们要陪同皇上前往会盟场地,我也想去,便磨着廷璐想办法把我带过去,好话说尽,这个死脑筋的廷璐就是不肯同意,“拜托你行行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出一点差错要这样的。”他在脖间做了个杀头的手势,然后继续整理衣冠,我捧着凉帽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试探的问:“我可以扮成侍卫混在队伍里,只要我不动,谁也看不出来的。”   “你别害人了,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时间不会太久,有两个时辰就结束了。等我回来陪你跑马!”廷璐哄劝道。我正要帮他戴帽,他忙把我推到一臂距离之外,接过帽子自己摘,口中不放心的说:“得,我自已整理,你别跟我献殷勤,我可不吃这一套。”说罢,掀帘走了出去。   我追出去正要说点什么,他象长了后眼似的,突然转过身来,再认真不过的看着我:“再说一次:不许去!”廷璐认真起来越来越有大男人的气势了,目光灼灼,眼神也份外锐利有神,一下子挫败我大半底气。我不禁缩了缩脖子,认命的嘀咕:“好吧好吧,不去就不去。”廷璐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欲走。一转身正跟廷玉打一照面,“二哥?”   “怎么了?木兰要去哪儿?”廷玉关心的问。   “她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为了凑热闹非要跟我一起走,说远了看不清楚。”廷璐斜了我一眼,一脸埋怨又无奈的神情。“你行行好吧,玩心这么重,要是被人发现是要掉脑袋的,看来我得把你系在腰带上才放心。”说话间,皇上领着一班朝臣在侍卫们的护送朝这边行来,想必是听见了廷璐的话,经过这边时停下脚步。   “廷璐,一大清早,你的嗓门不小啊,半里之外都听见你的声音了。”皇上双手背后,昂首看着我们。他身后跟着胤禔胤祉和胤禛一班皇子,再后面则是一班重臣权贵及上百人的御前侍卫。廷玉和廷璐见状忙迎上前打千行礼,我在后面跟着福了福身。皇上似是头一次看见我们两口子吵架,瞧着很是新鲜,“廷璐,你们可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模范夫妇,你可不许欺负木兰啊!”   廷璐抱拳行礼,“皇上,冤枉啊,是木兰一心想去瞧热闹,这哪能由得她性子来?所以我正想办法拦她呢。”   “哦?会盟有什么可看呢?”皇上扭头朝我看来,不解的问。我悻悻的摸了摸鼻头,低头道:“木兰觉得这次会盟无论是对于大清还是蒙古草原都是重要历史事件,就连清史也要记载上这次事件不是,这么重要的时刻,错过岂不可惜?要是能置身其中,近距离感受一下当时的气氛,那多有意义!”遥想当年,香港回归和澳门回归的时候我可以坐在电视机前一个镜头不差的从头观摩到尾,如今回到古代,对一些重大历史事件仍保持着亲身经历亲身观摩的习惯。皇上闻言,看着我的眼神意外的变得灼灼生光,对我的话也份外感兴趣。   “你觉得怎么个有意义法?”皇上轻笑。   我心里大乐,皇上这回可问到点上了,想当初在历史课上,就多伦诺尔会盟这个事件我还跟历史老师理论过一番呢。我屏息凝神的说道:“皇上,木兰个人认为,现在的喀尔喀各部面临着很多内部矛盾和争斗,而大清也有强敌外患,皇上之所以召集各族会盟定是为了团结蒙古各部,应付共同的敌人噶尔丹。一来可以解决他们内部长期以来的内部纠纷,二来也可以加强蒙古族与朝廷的关系,重新在喀尔喀蒙古建立起新的秩序,同时,也可以加强保卫边疆的重要力量……所以,木兰觉得此次会盟犹为重要,可以看成抵御外敌巩固北疆一个重要转折点。”我侃侃而谈,大有卖弄知识的意思。廷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那表情象在看外星人似的,仿佛不认识我了。廷玉也份外吃惊,想不到我有如此见识。   皇上刚开始还能静默的听着,到后来,深沉漆黑的眸底渐渐透出几分惊才的眸光,面容越来越震惊,显然我的回答完全切中了他的设想。皇上并没有把这次会盟的用心解释给任何人听,就连商议此事的大臣们也不一定能完全领略皇上的用心良苦,如今却被我一一道破,这怎么不叫他称奇。   皇上眯起眼睛深深的看着我,似是想看透我怎么能分析的如此透彻,末了,他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对旁边几位皇子说道:“木兰的见识在你们之上,她的回答你们可听清了?”   胤禔恭身点头,“是,皇阿玛。儿臣听清了。”胤禛也点头称是,他抬眼朝我看来,闪烁的眸光充满了疑惑惊奇与佩服。   “木兰,朕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简直就象朕肚里的蛔虫,分析的一分不差,句句都被你说对了。”皇上拿手点了点我,长长呼了口气,甚是惊喜的赞道。皇上一句褒奖的话令在场的臣子们个个面露惊异之色,想不到我一介女流之辈竟能揣测出皇上的想法。立刻,无数道视线齐唰唰朝我投来,一时间,我成了众多目光的焦点。   同样的问题若放在其它阿哥身上未必能答得象我这般详细,难怪皇上会露出那种惊才绝艳的表情。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人前卖弄这点子见识的小小举动竟然给自己存下祸根,也给日后埋下了极大隐患,然而当时却全然不知此举所引来的危害。   “李德全!”皇上高声叫道。李德全从队伍最后一溜烟赶过来,喊了声喳立定在面前。“把朕的单筒望远镜给了木兰。”李德全意外之余,忙从衣袖里掏出一支小物品双手捧给我。“这是大英帝国送给朕的礼物,你拿去用吧,虽然不能近距离观看,至少也可以看清整个过程。”   “木兰谢过皇上。”我从李德全手中接过单筒望远镜,爱不释手的玩着,想不到皇上手中还有这玩意,真真派上了用场。于是,我就近找了个地势略高一点的草坡,坐在那儿对着会盟现场看了起来。现在,我用单筒望远镜一边观看会盟的盛大现况,一边在人群中搜索廷璐和廷玉的身影。   “这要是用照相机就好了,可以切下珍贵的历史瞬间,给廷璐他们留个念想,可惜……”可惜照相机还要若干年之后才能发明出来,廷璐他们是赶不上了。我遗憾的叹了口气。不久,我对会盟失去了兴趣,玩心兴起,手中开始移动望远镜往会盟周边搜索起来。从蒙族王公看到御前侍卫,又看到外围的八旗,再有就是一段距离后的蒙古营帐,那边应该是大阿哥胤禔的营帐吧。这时,镜头内映出一康明朗的笑脸,占锯了整个镜头。哎?这不是那个昨天救了我的年轻人吗?   他正冲我微笑,分明注意到了我在偷看他。突然,他动作一闪不见了,我马上调整镜头搜寻,看着看着,突然,镜头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见鬼,是不是坏掉了?”我移开单筒望远正要检查镜头,谁知那个失踪的人象凭空跳出来似的就站在面前,冲我手中的望远镜好奇的看着。   “哗!”我不禁被他的突然现身吓了一跳,手抚着胸口,喘息道:“你、你怎么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   我晃了晃它,得意地说:“这叫望远镜,坐在这里可以瞧见数百米开外的地方,你要不要试试?”他新奇的点点头,我示意他坐过来,然后教他如何使用望远镜,他往里一瞧,顿时着迷的看起来。“真的看得好清楚!这东西好神奇!”等他看了一会儿,我拿回手中继续观望,这回轮到他羡慕的看着我了。   “你叫木兰?”他问。   我一边用望远镜关注着会盟,一边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哈拉汗册封的那个夫人就是你吗?”   一听此人提及哈拉汗,我心头突然咯登一下顿时警觉过来,一脸戒备的上下打量他。差点忘了,胤禛曾说过这人好象是新疆某个蕃王的儿子,莫非是真的?“你是谁?”我的气息变了,目光紧紧盯着他。   他豁然一笑,“我是乌鲁木齐和硕特部蕃王的长子阿吉。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不过是以前听说过你的名字,对你有些好奇罢了。”为了打消我的戒心,他继续笑道:“我本人也不喜欢那个哈拉汗,当时听说他找了个汉族姑娘要成亲,我还想,不知是哪位汉族姑娘被哈拉汗看上了真是可怜。”听他这样一说,我渐渐放松了戒心,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我只当出了趟危险的远差,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深深的看着我,耐心寻味的问了一句:“你当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不然怎样?”我反问。   他耸了耸肩,“据我对他的了解,哈拉汗对女人的控制欲上胜过任何人,他看上的,死活都要得到手。而你又是他册封过的夫人,那更是不能放过了。如果你现在以为事情过去了,那才危险呢。”   我不以为然的轻笑:“我人在京城,他还能离开属地大老远追过来?天子脚下我不信他能把我带走。”我漫不经心的轻哼了一声,哈拉汗虽然强势,那也只是地方的土皇帝罢了,应该没有噶尔丹那点子走南闯北的雄才,他若真的到了京城,那就是我的天下了,不信他能胡来!乌尔克见我完全不把此事放在眼中,也没再提醒,微微一笑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个朋友在雅尔?”   “魏征?他现在怎么样?”我突然想起了这个久无音讯的朋友,上次回京不久,我还写信给他问问近况,后来信件一去便石沉大海了。阿吉遗憾的摇头,“他的事闹得整个雅尔沸沸扬扬,连我们乌鲁木齐的人都听说了。”莫非出了什么事?我缓缓放下望远镜,扭头看着他。听着他的讲述,我才知道魏征在那里过得并不好,自从我和廷璐一走,他们的幸福时光也因此到头,哈拉汗把对我们的怨气通通发泄到了他们身上,在雅尔他们竟一直过着地狱般生活……   “哈拉汗是个对女人的控制欲极强的人,只要有过一夜肌肤之亲的女人都视为他的财产,他绝不容许自已的女人有背叛他的行为。虽然那个叫缨宁的姑娘赏给了魏征,不过仍是哈拉汗的女人,要随传随到。如果她爱上了别人,那就更惨了,下场只有终身圈禁或是被杀。知道吗?自从你们逃走以后,哈拉汗象变了个人似的,凶残暴虐,动不动就殴打女人,哪个女人犯一点小错就会面临鞭刑的处罚,所以吓得龙城的女人们没人敢服伺他。哈拉汗下令召回赏给魏征的那个姑娘,魏征上门讨要,哈拉汗便把他们关到小屋里,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栏杆。哈拉汗为了泄私愤,故意当着魏征的面夜夜蹂躏那位姑娘,魏征被气得抓狂,听说牙齿都被咬碎了……”   我听着听着,心里一阵发寒,想不到自己的事竟然连累得他们生不如死,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哈拉汗欺负,这让魏征怎么受得了?我手中紧紧握着望远镜,指尖泛起了青白色。“后来呢?”   “那位可怜的姑娘想轻生,几次被魏征劝下来,兴许他想报仇吧,受着再大的委屈也强忍住,后来,那个姑娘好象有了身孕,哈拉汗把她移至后宫去了,从此不让他们见面了。见过魏征的人说,他的头发全白了,眼睛红红的,象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见人出现就警惕的大叫,不让任何人靠近……我出来有两个月了,也不知那人是不是还活着。”   我被这件事惊得说不出话,只觉得全身气血直往头顶涌,浑身寒意四起,“……是我连累了他们……没想到……给他们带去这么大的痛苦……天哪,我应该把他们也带回来,不该把他们扔在那儿……”   我手捂着口,心止不住的哆嗦。   “木兰,我如果是你就时刻提防着哈拉汗寻来,我猜他绝不会放过你的。”阿吉善意的劝道。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我面色顿失,呼吸都停窒了。“听说他六月份要来京城,你可要小心了,你们有句古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猜能让他离开雅尔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眼睛睁得老大,怔怔的看着他,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僵住了。阿吉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望远镜上,遗憾的摇头道:“你不该给魏征写信,现在那封信还在哈拉汗手中……对了,这个东西可以给我吗?”   我震惊的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回话,甚至不知道阿吉何时拿走了望远镜。等我发现东西不见了,阿吉已经骑马走出一里开外了,他手中正把玩着那只望远镜。糟了,那可是皇上的东西!我拎着裙子风风火火追上去。   “阿吉!”我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拉住马嚼子,喘息的说道:“那个东西是皇上的,你不能拿走。”阿吉朗朗一笑,笑容竟带着几分孩子气,“那就借我玩一会儿吧,一会儿还你!”说罢,纵马跑远了。   “喂!”我正要叫住他已经迟了,他早一溜烟跑没了影。天哪,这家伙玩心比我还重,我累得双手叉腰不住的喘息,刚才一跑岔了气,不得不按着腹部站原地缓缓气。这时,脑海中又想起阿吉的话:听说他六月份要来京城,你可要小心了,你们有句古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猜能让他离开雅尔的目的只有一个……   没想到他真的会来……这下麻烦大了。我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都无法拂去心中的寒意。   我站在原地呆呆发怔,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低沉悠长的号角声响起,神游的意识才缓缓回神,抬眼朝远处望去,只见会盟那边的人马开始各自散去,象是活动结束了。当看见皇上在群臣的簇拥下朝清营这边行来,我猛然间想起被阿吉拿走的望远镜,放眼四周,哪儿还有阿吉的身影。   “这家伙,溜哪里去了,他不会不想还了吧?”万一皇上朝我要就坏了,我忙跑起来,风风火火的去寻人。此刻已近晌午时分,御膳营那边正在忙着张络膳食,炊烟四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饭香味。我顾不得腹中饥肠辘辘,四处寻找着那位叫阿吉的年轻人。正跑着,忽听背后传来廷璐的声音:“木兰,你在做什么?象没头苍绳似的乱跑?”   “找人!”恰好此时,我终于捕捉到不远处的某帐旁闪出阿吉的身影,心一喜,马上朝他跑过去。“他在那儿!”阿吉听见我在叫,抬头朝这边望来,脸上露出明朗的笑,有几分开心又有几分捉狭,“喂,你还真宝贝这东西啊,就不能送给我?”   “不行,又不是我的东西。”见他没有给的意思,我索性不客气的伸手去夺,他突然把手背到身后,摆出捉弄我的意思,开心笑道:“嗨,如果你能抢到我就还给你!”   嗬,这小子还想捉弄人啊!看他玩心蛮重的,象他这个年纪在大清早该领差事做了,跟他比,廷璐都比他显得稳重和懂事。我不满的瞪着他,“喂,这一点也不好玩,快还给我!”   “不要吗?那就算了,别说我不给你哟!”阿吉笑嘻嘻的晃晃手中的望远镜,这时,正要转身离开的他视线越过我,朝我身后飘去,脸上的灿烂笑意似是收敛起少许,他意外的看看我,又看看后面的人,一时之间有点迟疑。我回头一看,廷璐正站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阿吉,脸上浮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廷璐身后,跟着常安和廷玉,还有四阿哥,再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皇上和一班重臣也停下脚步朝这边看着,看情形象是刚刚经过这边,恰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通通停下来观望。皇上一脸平静,旁边的臣子们却相互间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先前皇上借我望远镜的时候他们个个有目共睹,此刻东西在外人手中,怎么不让他们奇怪?一见这阵势,我脑子嗡的涨得老大,突然不听使唤了。   阿吉不晓得怎么这么多人围观,且个个都是朝廷要员,甚至皇上也在关注着,他有点发懵。   “他们怎么都……”   我脸微红,大庭广众之下追着一个陌生人要东西,是不是有点失身份啊!我正要开口,廷璐的声音意外的在耳畔响起,淡淡的带着几分客气,“望远镜。”他伸手朝阿吉索要。   阿吉完全不知怎么回事,更不晓得望远镜怎么就这么重要,愣愣的把望远镜还给廷璐。廷璐牵着我的手往回走,一边低声数落:“你怎么把皇上的东西随便给人?”   “我没给,是没溜神被他夺走的。”我想分辩也没了底气,皇上正在那边看着呢。我乖乖得跟着廷璐来到皇上面前,低头道歉,皇上接过望远镜倒没说什么,目光仍看着那边的阿吉,“那人是谁?”   没等旁边的礼部官员回答,阿吉快步走过来给皇上行礼,“新疆和硕特部族蕃王之子阿吉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皇上眯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终于知道他是谁了,点头道:“你父亲乌克卓近来好吗?”   “托皇上的福,家父身体健壮如斯,一直想进京亲自向皇上请安呢。”阿吉恢复了常态,恭恭敬敬的回答着皇上的问话。皇上点了点头,“朕的确也想见见你父亲了,跟你父亲说,朕也想他,朕在京城等着他来。”“是。皇上,阿吉一定转达您的话。”阿吉恭身行礼。皇上调转视线看了我一眼,迈步朝前行去。李德全最会揣摩皇上的心思,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猜到皇上的意图,他冲我递了个眼神,示意我跟上去。   我只好跟着廷璐亦步亦随的跟在皇上身后。到了御营,臣子们各回各位,只有我和廷璐跟着皇上进入帐内。这里是皇上每日办公面见群臣时的议事厅,休息另有寝帐,但李德全差人把午膳搬了进来,在旁边的桌子上布置起来,看样子皇上要在这里用膳了。皇上走到书桌后面的座位上落座,把手中的望远镜搁在桌上,随口道:“你们也坐吧,累了大半天,都随便点,一会儿陪朕用膳。”说罢,皇上拿起桌上的折了看了起来。剩下我和廷璐面面相觑,不晓得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让我们两个陪膳。   陪皇上用膳是件表面风光,实则需要时时小心的苦差事,我和廷璐随意惯了,谁也不想在皇上这里受拘束。即然被皇上点了名,也只好耐着性子静静等候。午膳备好了,李德全走过来小声说了句:“万岁爷,膳食备好了。”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把手中的折子放于一旁。旁边的宫女走过来,服侍他净手。我和廷璐在另一个盆中洗了手,陪皇上在桌前围坐下来。“李德全,找人给惠妃那边说一声,说朕在这里用膳,让她们不要等了。”   李德全轻声道了声喳,出去安排人传话去了。我正担心皇上是不是还在意着刚才的事,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皇上,那个望远镜的事其实是……”皇上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随意道:“吃饭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话是这么说,可是看皇上一副有话要说的事,如果不是为这事,还能为什么事把我们留在这里?   皇上一边吃着一边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迟迟没有说话。看他一脸凝重认真的表情,我心里一个劲的打鼓,总有点不塌实。不止我这样想,连廷璐也瞧出皇上有点不劲头,私底下碰了碰我,小声问:“你是不是又惹什么祸了?”   我不满又无辜的斜眼着他,回了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廷璐对我还真是不放心啊!廷璐见我否认,轻轻吁了口气,似乎塌实下来。但是我就没那么轻松了,经他一问,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皇上被单独拎来问罪?眼前一桌子美味佳肴,吃得我忐忑不安心神不宁。我和廷璐谁也没说话,默默的埋头吃着,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末了,皇上终于注意到气氛过于安静了,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忽而一笑,“怎么,陪朕用膳就这么拘束?都随意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还不祸从口出啊!我看了皇上一眼,忍不住陪笑道:“皇上,您想听什么,我们才好说什么呀。”   “就当朕不在,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唠唠家常也行啊。”皇上鼓励道:“朕知道,你们平时用膳一向热闹的很,不要因为朕在这里,就拘束得不敢说话了啊!朕就喜欢听你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事。”   我虚笑着埋头吃饭,还是找不到话题,廷璐在桌下踢了我一下,笑呵呵地说道:“是,皇上不介意,那我们就放肆了,憋着话不说还蛮难受的。”这家伙踢我做什么?我给他一眼,又踢了回去。廷璐象没事人似的净挑着好吃的菜夹到我碗中,哄着我吃:“尝尝,这是张御厨做的,扬州人,这可是他拿手绝活,平时吃不到的!快吃快吃!”   廷璐没话找话似的,努力活跃着气氛。我只好咐和的尝了尝,频频点头,捡着点好听的话大赞一番。廷璐呵呵一笑,讲起扬州那边名菜的典故,我很快明白过来,廷璐的话题只围绕着吃大谈特谈,旁的事一字不提。我笑眯眯的看着廷璐装作听得很认真,皇上边吃边听,眼见廷璐把好吃的菜频频夹到我盘中,有点看不过去了,眉眼含笑的问:“廷璐啊,你在家也这样照顾木兰么?”   见皇上的视线扫桌上扫了一眼,廷璐会意的笑:“皇上,您不知道,木兰挑食,太挑食了!不盯着她吃饭不行。”   皇上眉头高挑,轻哼:“朕看你也挺会挑么,捡的净是张御厨的菜。”   李德全禀事回来了,立在皇上身侧扫了眼桌台,再看我碗中小山般高的菜,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们也差不多点……李德全抄手斜愣了我一眼,不满的撇撇嘴。廷璐嘿嘿笑,“皇上,您用膳都是宫女在旁伺候,哪里能享受到象我们这样的乐趣,给人夹菜可以增进夫妻感情嘛。”   皇上随便挑捡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用帕子抹了抹嘴搁在桌上,然后看我们吃饭。皇上吃惯了御膳自然没了什么兴趣,我和廷璐就不同了,大快朵颐的享用美味膳食。皇上看了一会儿,端茶抿了一口,看似无意的问道:“朕平日里没有瞧出来,木兰对当今形势还蛮了解的啊。”   我正吃着饭,突然听皇上冷不丁问了一句,忙用力猛嚼了几口把满口的食物咽下,心里也顿时清明起来:这才是皇上真正要问的事!我随即答道:“回皇上,木兰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哪里了解那么多朝廷上的事,不过是常听廷璐常跟廷玉议论一些时事,多少知道一点罢了。”   “可是朕这次会盟的意义你可了解的很透彻,分析得也很透彻呀。”皇上低头吹着茶叶沫子,一边小口抿着铁观音。皇上突然提起这事,莫非有什么想法?是不是我卖弄的有点过了……   我有点迟疑,不敢冒然回话。“皇上,木兰哪有什么能耐,其实大部分都是听廷璐说的,我不过是鹦鹉学舌人前卖弄卖弄而已。”我想把风光推到廷璐身上,让皇上多多培养他,谁知,廷璐闻言,眼睛顿时睁得老大,颇为诧异的朝我瞪来,那神情活象吞了一头象。廷璐完全不知情,突然见我把问题推到他身上,不吓一跳才怪,兴许是怕皇上问起他,而他一问三不知岂不露馅?   见他反应过激,好象有话要说的样子,我赶忙在桌上踢了他一脚,提醒他配合着点。廷璐头痛又无奈的斜了我一眼,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没有吱声。站在皇上旁边的李德全可是个机灵鬼,有什么细微的小动作都难逃他的耳目,我的小动作刚过,立刻就被他注意到,疑惑又不解的直朝桌下瞄。看看埋头吃饭的廷璐,又看看神情自若的我,脸上满是诧异的神情。   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李德全一直瞄着我们好象在琢磨什么,于是笑眯眯的给廷璐夹菜趁机掩饰刚才的行为,一边软言劝道:“别光给我夹菜,你也多吃点呀。”   李德全定是瞄出我和廷璐之间有什么小秘密,咳了一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直起身将头转向别处。皇上见我们跟过家家似的,你夹我一口,我夹你一筷的,眉头高高挑起,不动声色的静静观察。末了,不满的轻哼一声,“行了,别在朕面前演戏了!”   我和廷璐面面相觑,我几乎能感觉到虚汗正从头皮往外冒,还有流动起来的麻麻痒痒的感觉。廷璐耸拉着眼皮斜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害我也被你连累……”   “可是,皇上怎么知道的?”我回了他一眼,我们两人就象地下工作室,用眼神说着悄悄话。皇上站起身,回到旁边的书桌前继续看奏折,手中的拿着奏折,漫不经心的看着,视线却越过折子上方朝我们望来。   “你们吃完就搁那儿吧,一会儿会有人收走。”皇上眼皮看着折子,淡淡说道。他在下逐客令,我和廷璐马上起身,准备告辞。我试探的问了一句:“皇上,您答应我的马……”   “哦,马呀……”皇上随口应了一声,后面的话便没影了,看似在考虑的样子,没一会儿就捻起笔在折子上写起字来,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话题。见皇上要处理政务了,我和廷璐各自行礼倒退着悄然退出帐外。我叹了口气,皇上八成也是装的,故意不理会我们。果然,里面传出李德全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说:“万岁爷,奴才瞧着他们好象有猫腻呀。”   皇上低低的嗯了一声,“是有猫腻,木兰那小伎俩……”说到这儿后面没了声,象是打住了话头。   不会吧,皇上怎么瞧出来的?我不安的给了廷璐一肘,拉着他快步离开御帐,“快走快走。”   “怕什么,做都做了,这时候跑什么?”廷璐双手抱胸,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   “真见鬼,皇上怎么知道的?”我不解的琢磨。廷璐今儿是怎么了,整个人懒洋洋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慢吞吞的,“啊,本来想提醒你的,之前你前脚刚走,皇上就问过我和二哥,问我们是不是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谈谈时局什么的……我和二哥都否认了,所以皇上才奇怪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啊?我一怔,怪不得皇上的表情怪怪的,合着早就背地里调查过了……那、那我刚才的举动岂不象耍猴子早被皇上看透了……   我窘的直叹气,想不明白,皇上干嘛这么在意这件小事呢?   “哎,我说,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有这长才呢?平日里也没听过你议论时局呀,好么,把那些老臣们都给震了!知道大阿哥说什么吗,说你不鸣则已,一言即出必定语惊四座啊!”廷璐唇角带笑的说道,伸手揽住我的肩,拉到他怀里拍了拍。“经他们一夸,我也觉得自己娶了个很了不起的媳妇。你说,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经他一夸,我的心情立马好转,调皮的眨眨眼,故意卖关子的口吻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包袱要一点点抖才有意思,一下子让你全知道了还有什么乐趣?”说到这儿,突然觉得肚子空空的,手抚了抚腹部叹道:“每次陪皇上用膳都感觉不是肚子在吃,这么一会儿又饿了,喂,我们去二哥那儿打牙祭吧!”不由分说,我拉着他跑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呢,那个阿吉是怎么回事?”廷璐拉住我追问。   “什么意思?你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我催促着他快点。廷璐便陪着我朝廷玉的帐子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不满的哼道:“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问题!”“别开玩笑了,净胡扯些什么呀,快点!”   历来随皇驾外出,那些陪同人员都要经过内务府的事先审核统计,人员各有定数,不是想带几人就来几人。这样做的目的一来便于管理统筹事务,二来也防着陌生人混进来对皇上的安全构成威胁。所以五品以上的官员只允许带一名随从打理生活起居。廷玉带的和霄,我则把小桃带了来。自从小青跟小史成亲后,为了照顾他们,但凡留院看家的事情都交给他们,而小桃喜欢外出走动,只要出京的好差事我就带上她,有小桃陪着我叽叽喳喳的谈话,廷璐倒也乐得自在。   我们前后脚一头冲进廷玉的帐子,发现小桃竟然在这里,正帮着和霄布置午膳。我奇怪的咦了一声,“小桃,你怎么在这儿?”廷玉在俯案写东西,见我们来了随笑道:“你们不是陪皇上用膳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讪讪的笑:“陪皇上用膳那是有吃饭的胃口,没吃饭的心情,不如在二哥这里随意。”我晃到廷玉桌几前一屁股坐下,看他写字。廷玉从我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唇角带笑的抬眼看了我一下,又扫向廷璐,廷璐口中说着已经吃饱了的话,但还是接过小桃递过来的碗放在面前,连招呼都不打就先吃起来。   在廷玉面前我们都很随性,象在自己家里一样。廷玉喜欢看到我们围绕在他身边寻趣打闹的样子,轻笑的站起身,“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象吃过饭的,倒象饿了几天的。”我很好奇廷玉整日里都在写什么,顺手拿起他刚刚在写的小册子看起来,满篇漂亮的小字刚映入眼帘,突然册子凭空不见了,廷玉把它从我手中抽走放回原处,同时拍了我头一下,“不要乱翻我的东西,过来吃饭。”   “二哥,又不是什么隐私的内容,为什么不能看?廷璐上次还翻了呢。”   “这不是姑娘家该知道的。”他来到饭桌旁坐下,这里板凳有限,我们只能或跪或盘腿的坐在地毯上,借着低低的小矮桌吃饭。小桃跟和霄则在旁边另一个小矮桌旁吃着。就刚才的话题,我还在喋喋不休的抗议,“为什么姑娘家不该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人人都可以为国效力的嘛,还分什么男人能看女人不能看的?这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女人!往小里说,这是男人的自尊心作崇,往大里说,这是整个民族的劣性根,还有大清制度也该改改传统……”   廷玉手拿筷子忘记了夹菜,怔怔的看着我,人都傻眼了。旁边的廷璐也着实意外,不可思议的瞪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逆不道的言论,他拿起馒头飞快堵住我的口,生怕我说出更多吓人的话。   “唔……廷璐!干嘛堵我的嘴!”我狠狠咬了一口,瞪向廷璐。廷璐没好气的瞄了我一眼,“你话太多了!想吓死我们啊!”   “说错了吗?我这是在跟你们理论……”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见廷玉的脸朝门口方向转去,同时朝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和廷璐面面相觑,也朝门口看去。刚刚好象是听见门口有动静,不过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进来,廷玉摆摆手,“吃饭吧。”   廷璐低声数落道:“你怎么话这么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引发你这么多怨气。”   “我这是在校正你们错误的观念,瞧不起女人也就算了,还不兴我说道说道啊。”我小声嘀咕。“书中都有写木兰从军的故事,你们就没从中吸收点有用的东西?这说明女人能做跟男人一样的事情。”   廷璐用力闭眼,作了个深长呼吸的举动,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末了他抬头看向我,极其有耐心的说道:“好吧,我陪你说说木兰从军的故事,首先它出于乐府诗集木兰辞,里面的故事完全是杜撰出来的,不可信。再来说说历史,你看哪朝哪代有女子当官执政的,女人的作用就是在家相夫教子,这是女人的本份!”   “谁说没有女子当官的?我要指出来呢?”我嘴硬道。   “谁?”   “武则天呀,这可不是书本里杜撰出来的吧,史书中都有她的记载。”我的反驳把廷璐气个半死,生生瞪了我半晌,眼睛一眯眼皮跟着耸拉下来,“武则天是夺权上位的,没有可取之处。别跟我说木兰从军和武则天,就说你,连马都不会骑还说什么女人能做男人的事,我们上阵能杀敌,你能做到吗?所以你就安份点吧,别发什么惊人之语了,我的心脏不够你吓的!拜托!”   唉,在封建社会别想跟男人提什么男女平等,那简直是对牛弹琴,以他们的思想到老也未必能接受这个新观念……我手托着下巴,暗暗叹气,“还是自己的时代比较好,穿回古代一点主权都没有,没意思……”我低低的嘀咕着。廷玉在劝廷璐少说话,别跟我较真。帐内刚刚消停下来,突然,帐帘被人挑开,廷玉的座位正好面对门口,他抬头一看,立刻长身而起躬身行礼:“皇上!”   皇上?我和廷璐闻言,忙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连人都没看清就低头行礼。皇上双手负后,静静的站在门口,黑漆漆的眸子朝屋内看来,和霄和小桃均跪在一旁,最后视线落到我和廷璐身上。   “朕无意中听到了一段精彩的对话啊,这在平时可是听不着的。”皇上慢悠悠的说道,迈步走进来,道了句:“平身吧。”我们齐直起身,这才看清来的不止有皇上,还有大阿哥胤禔和四阿哥胤禛,他们象是陪皇上出来散步无意中经过这里,就这样进来了。自打到了这里,皇上很少午睡,习惯午膳后出来走走,再回帐接见蒙古各个王公大臣或是批阅京城转来的折子。   廷璐陪笑的问:“皇上是刚到的么?”皇上走到桌旁,随手拿起一份廷玉写的东西在看,口中淡淡地说道:“啊,不是,朕见你们聊得正欢,就在门外多等了一会儿。”   啊?我突然想起之前好象是听见外面有动静,但谁也没在意,原来皇上早就到了,那岂不是把我们的谈话都听去了?我惊讶的朝胤禔看去,胤禔想笑给忍住了。廷璐有点汗颜,小心翼翼的探问:“皇上是什么时候到的?”   皇上眼睛看着小册子,唇角边泛起了隐隐笑意,口气却依然淡淡地说道:“啊,朕到的时候刚好听见某人说陪皇上用膳那是有吃饭的胃口,没吃饭的心情。”我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合着皇上从一开始就听到我们谈话了。果然俗话说的好:隔墙有耳,看来以后说话要小心了,万一哪天说错了什么话被别人听到,要掉脑袋的。   “听人壁角是不好的行为……”我不满意的小声嘟囔了一句。胤禔笑得肩头耸动起来,皇上唇角边的笑意渐次的扩大,忍笑道:“朕原本没有这个坏习惯,好象是受了某人的传染吧。不过这样也不错,可以听听别人都说些什么,有益无害啊。”   廷玉走过去,整理书桌,好给皇上腾出地方,皇上随手把册子还给他,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我瞄了瞄皇上的表情,心里纳闷的想:皇上怎么突然有闲心到这里来?我们躲还躲不及,他还真有点阴魂不散啊……我扭头看向廷璐,恰好他也在看我,我们彼此之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信廷璐能从我眼中读出其中的情绪。   廷玉冲小桃摆摆手,示意他们把饭菜撤下。   “朕没打扰你用午膳吧?”皇上侧头问廷玉。廷玉点头道:“臣饭量一向很小,是廷璐他们在用,刚刚也都用过了。”   皇上眉头高挑,抬眼朝我们看来,“你们的饭量真叫人羡慕啊,把朕的膳食席卷一空不说,又跑到廷玉这里打饥荒,朕可有好多年没有你们这样的好胃口了。即然都用过膳了,就随朕四处走走吧。”皇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见皇上要走,我心大乐,马上殷勤的示意小桃打帘子,自己亲自到门边送行,等皇上领着阿哥们还有廷玉和廷璐先后走出门,我笑眯眯的冲走在最后的廷璐挥帕再见,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下可轻松了。廷璐早看出我的心思,斜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就兴灾乐祸吧。我欣欣然回以得意的一笑,孰不知,走在前面的皇上象长了后眼,居然知道我没跟上去,他头也不回的说道:“木兰也来,一个也不许少。”   我哑然失笑,这下轮到廷璐扑哧笑出声,廷玉也低头浅笑。等我一脸悻悻的跟上去,廷璐使坏似的顺手拖了我一把,把我推到皇上身边,差点跟胤禛撞上。也不知怎么,他们就象约好了似的份外心齐,胤禛居然往旁边闪了闪,看似很有风度似的将位置让出来,好让我紧挨在皇上身边。完蛋了,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就算有心偷溜都不成了。   我唬着脸,偷偷瞪了胤禛一眼,胤禛故意视若不见,抬头看向它处。胤禔在旁边吃吃的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的笑话。皇上一味的朝前走着,唇角带笑的问:“木兰,朕是老虎呀还是什么,就把你吓成这样?陪朕吃饭吧,没心情,陪朕聊天吧,闪得远远的,朕是不是很不招人待见呀?”   果然……皇上表面上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心里还是很介意这件事的。我心虚的嘿嘿干笑,“哪里,皇上爱民如子,对我们这样的小辈更是爱护有加,怎么会不待见皇上呢。”本想说点富丽堂皇的话好好拍拍皇上的马屁,无奈,被皇上侧头瞄了一眼,那些准备吹捧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那你为何要离朕那么远?”   “呃?”经皇上一提醒,我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落到皇上身后,两人之间拉开有两三米的距离。皇上等我赶了两步,这才继续负手前行,“木兰,大家都说你称得上聪明,你猜得出朕现在心情如何,在想什么吗?”   皇上的心情……我下意识的瞄了瞄皇上的表情,看他神情自若的样子实在拿不准,心里直犯嘀咕,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们都可以猜猜,猜对的有赏。”皇上发话了。胤禔笑道:“皇阿玛神情舒缓,有散步聊天的心情,儿臣觉得皇上的心情自是愉悦之极。”皇上点点头,“那,朕的愉悦所为何来呀?”   “这个……”胤禔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皇上似乎早就猜到胤禔答不出来,抬头眺望远方叹了口气,稍后点名道:“木兰,你来答。”   “啊?”我一怔,看看左右皇上身边有的是人为何偏偏让我回答,我细细思考起来一时没有出声,皇上不由停下脚步朝我看来,摆明了等着听答案。我想了又想硬着头皮说道:“皇上的心情应该是有喜有忧吧。喜的是困扰蒙古各部族多年的纠纷恩怨已解决,将分散的各部团结起来,巩固了北疆。可是大清还有没有解决的外患,还不能让皇上彻底放心,这就是皇上忧心的地方。”皇上深深呼了口气,继续望着远方不置可否,“说下去。”   “任何一任君王都希望自己的国家一统天下四海升平,而皇上从即位起就面临着很多困难,斗鳌拜,除三蕃,收台湾,每一件事都让皇上呕心沥血花费了无数日夜去苦熬去解决,等到耳边净是无数褒扬皇上英明的话时,其中的苦处只有皇上自已知道。”我一心设身处地的去想皇上的心境,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已是一片寂静,廷玉廷璐还有胤禔胤禛个个认真的听着,体会着。“……想想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取得的成就,皇上,您应该感到很自豪才是,当初清兵入关多少百姓漫骂,而如今老百姓们个个安居乐业,视自己为大清子民而荣耀,天下满汉一家,这都是皇上努力付出得到的回报,在木兰心里,您比任何一任君王都伟大,称得上盛世明君。”   皇上久久的望着远方出神,黑漆漆的眼底隐约有泪花闪现,我仿佛感觉得到皇上的情绪正在翻腾,似是被我的话给打动了。听到最后那句话,他唇边绽起一抹嘲弄的笑,“盛世明君……木兰越来越会拍朕的马屁了!”明知我是拍马屁,皇上依然心情大好,很喜欢我的吹捧。   看着远方一顶顶的蒙古包和各色彩旗,我继续说道:“如今,蒙古各族在皇上的努力下重新团结起来,并且愿意臣服于大清,皇上终于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噶尔丹了……”说到这儿,我的心倏地一紧,缓了缓情绪才继续说下去,“……等扫平噶尔丹的势力之后,那北疆的世代安宁便指日可待了。此时此刻,皇上应该是高兴的。” 第94章蒙古会盟   皇上缓缓点了下头,欣慰之余不由感慨道:“木兰的话说到朕到的心坎里去了……”皇上的心情变得畅快起来,但是声音里却又隐隐埋藏着丝丝失落与感伤,我心一动,突然觉得有点摸不准他的心事了。廷玉和胤禛想不到我会分析得如此贴切,惊讶又不可思议的朝我看来。   “走,去前边看看。”皇上抬手指了指前边,意气风发的迈步走起来,其它人忙紧跟上去。我步子小走的慢,有点跟不上皇上的步速,所以落后了几步,被廷璐赶上来牵住了手。看他那副得意的笑,就知道我刚才的表现给他挣了不少面子和风光。走在前面的皇上心情变得极好,回头冲我笑呵呵地问道:“木兰,朕的开心被你说对了,可朕也有不开心的事,你可猜得到?”   我微怔,皇上的面庞写满愉悦,哪有半点不开心的影子?迟疑了一下,猜测的说道:“皇上不开心的事……大概是听了不喜欢听的话吧?”我指的是午膳时被皇上听去的那句话,如果一定有原因的话,应该就是那点子事。皇上在前面又是一阵长笑,“木兰的伶俐,朕今儿是见识到了!那朕也告诉你,你也要有不开心的事和开心的事了,你来猜猜看,会是什么事呢?”   皇上的问题问的越来越刁了,神人也未必能答上来呀!廷璐同情的看了我一眼。终于轮到我苦笑了,“皇上指的事木兰是猜不出来,不过木兰的确有开心与不开心的事……皇上听了不喜欢的话而没有打算责怪木兰,木兰自然小小的开心了一下。至于不开心的事……”心里想起阿吉说的那番话来,顿时没了心气,自失的苦笑:“等下月哈拉汗抵京,估计木兰的恶运就该来了。”   皇上的脚步一顿,转身朝我看来,脸上写满吃惊与意外,狐疑的目光不断朝我上下打量,好象听我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胤禔和胤禛见皇上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有些疑惑不解,看看皇上又看看我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廷玉吃惊的冲我发怔,眉头微蹙的不知在想什么;廷璐反应最大,两眼睁得滚圆吃惊的瞪着我直瞧,“什么什么?哈拉汗要来京城?”   皇上缓缓开口道:“你的消息好灵通啊,朕昨儿个才收到奏报哈拉汗将要来京的折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皇上眯起眼睛紧紧注视着我,想不通我的消息从何而来。皇上一向爱揣摩臣子的心理,却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披着保护色,猜不透的事情会让他生出不塌实的感觉,渐渐的,我注意到他黑漆漆的眸底隐隐浮出几分疑心和猜忌。廷玉和胤禔他们闻言,越发吃惊了,纷纷扭头朝我看来。   “皇上,这个消息在新疆一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就是从阿吉口中得知的。”我忙解释道。   “阿吉?”皇上细想片刻,眉宇间的疑惑顿时疏展开,恍然点了点头:“就是方才朕见过的那个年轻人,和硕特部族蕃王之子阿吉?”我点头称是。“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们谈了很多,都是关于哈拉汗的:自从我们逃走以后,哈拉汗的性情大变,暴戾无常。阿吉还提到了魏征。”说到这儿,廷璐突然插了一句:“魏征怎么样了?”我遗憾的摇头:“情形很不好。听说哈拉汗把他关起来了,缨宁也被抓回龙城,象是怀了哈拉汗的孩子……”接着,我把阿吉的话原封不动的学给皇上,大家听了均默默不语,谁也想不到魏征会那么痴情,竟为了缨宁甘愿在雅尔受到如此不堪的耻辱与折磨。大阿哥气得低声咒骂:“该死,堂堂大清的臣子竟被欺压到这地步,那个蕃王简直不是人!”   胤禛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花,廷玉也是满心愤懑,不悦的皱起眉头。廷璐咬牙道:“见鬼,我们当初要是把魏征也带回来就好了,如今放他一个人在那边过着奴隶都不如的生活,这个蕃王的作法简直在打我们耳光!”   皇上负手望着远方,微眯的黑眸中同样漾着几分可惜与同情,语气低沉的说道:“这不怪你们,这是魏征自己的选择。一个女人可以成就一个男人,同样也可以毁掉一个男人,魏征爱上缨宁是他最大的错误!怪不得别人啊。”   “皇上,这次哈拉汗来京,能不能让他放人,这是救回魏征的机会啊。”我试探的问。皇上微微点了下头,不置可否。“除了这些,阿吉还说什么了?”   “阿吉还说,哈拉汗是个有仇必报,从不轻易放弃的人,他想要的东西宁可毁掉也绝不会放它落到别人手里,象我们从雅尔逃回哈拉汗就一直念念不忘,据阿吉讲,以哈拉汗的为人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另外,他还说……”我语气一顿,突然没了底气,声音更轻的低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能让哈拉汗离开雅尔的目的只有一个……”言下之意,哈拉汗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别的,而且为了寻人。   唔?皇上从中听出了什么,眉头轻挑的朝我看来,我把头低了一低,垂下眼帘。胤禔听罢,神情甚是愤激,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皇阿玛,我们不能让哈拉汗这种人进京,他根本无意跟大清合作,只为寻仇而来,这种人我们不能相信!”   “是啊,皇上,您可要慎重考虑哈拉汗这件事啊,他是个危险人物,又不讲任何信义,就算一时跟我们大清合作难保将来不反毁!”廷璐也道。皇上侧头转向廷玉,廷玉略一沉吟,稳稳的说道:“哈拉汗是以共同对抗噶尔丹的名目前来,我们没理由把他拒之门外,万一他确实有诚意与大清合作呢,我们也要给他一个和谈的机会才是。眼下噶尔丹正不断扩张势力,我们多结交一个朋友就等于少一个敌人。臣主张以大局着眼,尽量将他稳在大清这边。至于他个人,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行为,我们暂且视他是朋友。如果他另存居心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再处置他不迟!”   “胤禛,你怎么看?”皇上朝唯一没有表态的胤禛看去,皇上习惯听取众人的意见集思广益而后自己再做打算。胤禛行礼:“儿臣赞同廷玉的主张。我们不能阻止哈拉汗来京,他想合作我们就给他对话的机会,但我们可以明确告诉他,大清不容背叛者。有朝一日他若出有违于大清意愿的事或是投靠噶尔丹,我们不但会灭了噶尔丹,也能灭了哈拉汗,以我们大清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到这一步!从小里说,不管他是冲谁而来,在京城就要守京城的规矩,如果不顾大清律法我们一样可以拿他问罪,他要做大清座上宾还是牢下囚,让他惦量着办!儿臣想,如果他敢京城招惹木兰,什么话也不用说,我们就以这个借口扣下他,让他有去无回!谈合作更不可能!”   想不到小小年纪的胤禛能说出这番话,他态度坚决言辞果敢很有一股子君临天下的皇子风范,这不由让我想起史书中评价雍正皇帝时的一个词:一代雄主。这时候的他就已经隐现出未来天子的铁腕气势了。听着胤禛掷地有声的言辞,我注意到皇上眼前一亮,眸内顿时有了几分光彩,平静的面容现出份外惊讶的神情,显然没有想到胤禛是个有主见的人,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胤禛,听的很认真,唇角边渐渐勾起一抹淡笑,似乎胤禛的表现让他有了新发现。   皇上轮番听取了每个人的看法,借着这件事,也趁机考察每人的处事能力,最后视线落到我身上。“你怕吗?”   我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回答:“怕。”   “真的怕?朕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一个小小蕃王自然也不会放在眼中呢。”皇上轻轻淡淡的笑,末了,气定神闲的说道:“朕告诉你,就算他来了也不用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作你的后盾,尽管把心放下来!”字字句句说的即肯定又清楚,完全为了安抚我,好让我打消惧意。   “是。”我点头称是。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意味深长的说:“京城是大清的脸面,蕃王敢在这里为难你,就等于往大清脸上打耳光,朕不会见视不理,到时候朕自有安排!”说完,皇上继续负手前行,阿哥们和廷玉亦步亦随的陪同着。廷璐拉着我渐渐落在队伍最后,跟前面拉开一段距离。他小声问:“你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本想等晚上在跟你提的,谁知被皇上问到就刚好说了。”我耸了耸肩。他对我没有及时知会很有意见,唬着脸问:“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了。”“真的?”他有些不确定。   “千真万确,走啦!”我拉了他一把,快步朝前面追去。   皇上心气很高,在胤禔胤禛和廷玉的陪同下朝周边地带走去,渐渐的离御营越来越远。李德全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一路累得气喘吁吁,走几步休息一会儿,但还要咬牙紧跟。跟李德全比,我和廷璐就显得轻松许多,边玩边走的跟在队伍最后,没有皇上在身边反倒乐得自在。我手中拿着从李德全那里借来的单筒望远镜,朝远方眺望,只见上驷院那座天然草场上,一群俊美健马正在牧马人的驱使下奋力奔跑,那身形,那速度,简直美极了!   “廷璐,快看,在这里可以望见那边的马场!”我把望远镜递给他,让他快看。廷璐一看大乐,“真的,看得好清楚,这玩意真不错!”“喜欢吗?回头我问问罗斯他那里有没有,这好象是英国产的,没准他那里有。”   “罗斯?”廷璐看了我一眼,顿时变得兴趣缺缺,“算了,我不喜欢那个黄毛小子,更不想欠他人情,以后你离他远点,也少跟他来往。”廷璐看马看得渐渐入了迷,恨不得整个人飞过去,我则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老古董……”脑海里突然想起小时看的一部电影,十三姨领着黄飞鸿去看洋人造的蒸气机,黄飞鸿对洋人很反感,也不愿接受蒸汽机那样的新事物,最后责备了十三姨几句,甩手离去。眼下看廷璐面对罗斯时的态度跟黄飞鸿的口气真叫一模一样,实在让人很没脾气。   见他看得上瘾,我也吵着要看,不过看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慢慢移动镜头朝周围景物扫去,直到……镜头变成一片黑影,我睁眼一看,皇上领着阿哥他们回来了,堵住镜头的正是皇上的衣服。皇上把望远镜从我手中抽走,装进自己衣袖,戏谑地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在偷偷踅摸朕的马呀?不用看了,朕怕你们长针眼,还是收收心吧。”   胤禔哈哈笑:“皇阿玛怕你们再踅摸上望远镜,连镜子都不给了。”   廷玉和胤禛陪着皇上走去了前面,我们和胤禔在后面有说有笑的谈论着,忽而我想起了吴雅氏,记得她是上年五月怀的身孕,算了算应该是二月的预产期,那时我和廷璐刚刚从雅尔回京,他事情多,我身子又不方便,也没顾上问这件事,一转眼都过去两三个月了,怎么也没听胤禔提起生产的事啊。   “大阿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忘记跟我们说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笑眯眯的问道。   闻言,胤禔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又淡笑了一下:“哦,瞧我,最近事多也忘了跟你们说,回头我去你们府上再细说吧。”他笑的有点尴尬和勉强,似是不愿意多提此事,因为走在前面的皇上在回头看我们,他草草虚应了一声就快步赶过去了。看大阿哥的神情我不免有些纳闷,生姑娘生小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还用遮遮掩掩的回头到木兰府再说?大阿哥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兴许吴雅氏生了个千金让他很不中意吧,对我来说生男生女一个样,等回去以后买点营养品去看看她。   回到御营,皇上临分手的时候,吩咐胤禔,“那个叫阿吉的年轻人,给朕叫来,朕有话要问他。”说完,掀帘进帐了。胤禔招过旁边一个侍卫打发他去蒙古营那边找人,我和廷璐跟大伙打过招呼便回了自己休息帐。胤禔脸上的勉强和吱吱唔唔的话语,一直让我心存疑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这个疑惑直到第二天去了惠妃那里才解开其中缘由——   这天,会盟仍继续进行,皇上解决了喀尔喀各部之间的团结问题后开始颁赏封爵。赐给几位头领王汗银两,彩锻及银器、袍帽、茶布等物,接下来便是皇家赐宴,皇上跟那些蒙古王公们畅饮谈笑,气氛好不热闹。我坐在草坡上观望到用膳就失去了兴趣,恰好看见惠妃跟前的大丫春儿朝这边小跑而来,惠妃打发她过来找我来了。   “那边都开始用膳了,你还巴巴的看着,就不知道回来用膳,要不是叫春儿去叫你还不回来呢。”惠妃从我一进来开始嘴巴就一直喋喋不休的数落着我,直到丫头们伺候着净了手,在桌几旁坐下都没消停。“昨儿个万岁爷还说你呢,都成亲两三年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玩心重,该收收心,好好做个贤妻良母了。”   “娘娘,你这话说错了,人家百岁老人还讲究个童心不老呢,爱玩不是坏事,这样的人心情好,活到多大都心气足着呢。再说了,人活在世就图一乐呵,要是不爱玩,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笑眯眯地辩解,递过春儿递过来的筷子,照着最爱吃的酥炸凤尾虾夹过去。惠妃见了,拿手拍打我手背,“我说一句你就顶十句,不许吃,这道菜给德妃留着!”旁边的丫头们笑成一团,我们正说着,门帘被人挑开,德妃在丫头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什么好菜不让吃呀,这还不把馋嘴的木兰急坏了。”   帐内又是一片轰笑声。德妃净了手围坐过来,我们一起开动起来。   “昨儿个皇上都说我什么了?”我好奇的问。德妃随笑道:“说你玩心重,我和姐姐可听得真真的。还说你时而聪明得不象你,时而糊涂的象个孩子,反正呀就跟谜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我嘿嘿笑:“那当然了,人心隔肚皮嘛,谁能把自己的心剖开让人瞧得真真的。”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跟他们的思想自然不同,所以时时说出一些在他们看来所谓的惊人之语,皇上生出这样的想法,想必是听了我对蒙古形势的分析后才有的。大概是突然发现我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对当今局势了解的如此透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哪里知道,那些历史知识早在几百年后就当作教材灌输到学生脑中,我能说到点上全拜老师所赐,并不是真的有什么长才。   这时,惠妃笑着插了一句:“是啊,万岁爷还说你跟廷璐是天生一对,都爱玩不说,他又能管着你,你又可以不时的提点建议,两个人倒可以优缺互补。”   “这话我赞成。我觉得世间每个人相当于一个半圆,只有找到另一半才能合成为完整的圆。夫妻间为什么要吵嘴打架,那是双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合点,所以要不断磨合,直到双方没了棱角才能紧密贴合成一个真正的圆。只有夫妻真正走到了一起,那才是打都散不开的鸳鸯,铁了心都要在一起的。”   德妃放下筷子,用帕子点了点嘴角,笑道:“这话听着好象有点道理,木兰真的长见识了。”   “你再夸她,木兰的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就不是她了!”惠妃道。“万岁爷不是说了,木兰得多管着点,不然她的心就野了!”   “廷璐就知道宠着,能管多少?”德妃低笑。   惠妃无奈的叹气,那表情就象长辈操心孩子似的,“四阿哥比木兰还小两三岁呢。不过你看四阿哥几时贪玩过,功课学得比其它阿哥都用心,万岁爷不是说么,四阿哥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定有大出息。瞧瞧四阿哥再看看木兰,同样的年纪,木兰可没四阿哥那份沉稳。说起来廷璐玩起来也跟木兰一样的孩子气,这两个凑在一起还真是投缘。”   我笑眯眯的说:“这才应了那句古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德妃点点头,赞许的说道:“虽然木兰心性贪玩,不过还有是点本事的,不然能一手操持着管理大榆村那么大的产业?原本是男人的差事,木兰一点也不比男人差,把产业经营的越来越大,放眼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女人象她这么能折腾的了。这一点,我倒很佩服木兰呢。”   “那块庄稼地早期是我经营,现在都交给管事和他儿子在操持着了,有他们盯着,我基本上也没什么事,按月查查帐本看看收益也就这点子事。”我淡笑。德妃跟皇上一样胃口小,我刚开始张罗着吃,德妃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搁下筷子抹抹嘴喝起茶来。啜了一口,又说起来,“对了,昨儿个万岁爷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说了你很多事情,我听着他的口风好象也蛮佩服你的,直夸你了不起呢。”   “这几天皇上心气不错,换到平时,能从他口中听到夸奖的话还真不容易。”我厚脸皮的嘿嘿笑。惠妃见我有几分得意,斜愣了一眼,嗔道:“再夸你几句你就不知姓什么了吧?”   德妃微微笑,劝道:“别这么说木兰,木兰也是有能耐有主见的,人前也要给她留点面子才是。”   “妹妹,你别护着木兰,我这是为她好,万岁爷也说了,木兰是块好料子但要看怎么使,反正不能宠着!”   看来昨天晚上皇上真的说了我不少的事,倒不知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有感而发,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呀?这么会儿功夫,听惠妃和德妃左一句皇上说右一句皇上说,听得我心里直犯嘀咕。德妃笑道:“木兰,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吧,听说你在京城附近买了好几处庄子了,可是真的?”   我置地购庄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们八成从胤禔口中听说的。这两年大榆村的收成不错,积攒下了不少闲钱,本想搞点别的副业做一做,偏偏廷璐这个死脑袋不肯,一来怕做大了被人说闲话,毕竟他们张府是京城有名的书香世家且张英任当朝大学士,地位不同一般。二来他对生意不感兴趣,又怕我上起心来不顾家,没日没夜的折腾再累坏了身子,再说生意场上都是男人的天下,哪有一个女人出头露面谈生意的。所以廷璐坚持反对我搞别的副业,可是让钱这样闲置着又不是办法,不做做投资怎么行?于是,我接受了张英土地永远是最有价值的财富这一主张,把闲钱拿出来买地购庄。这些事情都是福伯经手的,每次他选好了地段,告诉我谁谁家要出售庄子,我若感兴趣,便挑个时间拉上廷璐去看看,对地段风水不错的庄子二话不说就买下来,接下来再由福伯办理交接手续。就这样,手头先后有了四处庄子的产权。   买庄子的事原本是件很隐蔽的事,怕对张家的仕途产生什么坏的影响,一直没有跟张英提过。后来,有一次张英夫妇去附近某山游玩,回来的途中赶上天降大雨,附近没处休息,就让马夫折去最近一处庄子寻个歇息地儿。偏巧那是我购置的第一个庄子,守院的家丁是福伯的侄子,一听对方自报家门,他马上殷勤的请他们入内,并让一个伶俐的丫头在旁好茶好水的伺候。张英很奇怪,跟丫头聊起来,一问才知,原来是我的庄子。   事后张英跟廷璐说,置地是光明正大的事,只要手段正当没什么可隐瞒的。从那时起,张英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放心的操办起来,后来又陆续购置了几处庄子。但是买了庄子就要安排人手照料,一时间人手上显得有些紧张,福伯身为木兰府的管家,不但要操持府内大小事务,又要经营大榆村那边的事务,同还又要管理各庄的人手事务,整日里忙得不行。   见此情形,我怕累坏福伯这个得力的人才,便放弃了购庄的打算,并让福伯从现有的家丁中培养新人,筛选一些有能务的人提拨上来从旁协助。于是,福伯把他两个儿子,一个远房亲戚的侄子,还有两位塌实务实的低层管事提拔上来,共同打理事务。我把木兰府一处闲置了好久的后殿拨给他们办公用,有四间大房,地处后院与前厅之间的位置。并让人把通往后院的入口封住,使之成为独立的办公区。为了让新任管事们塌实办事,我给他们每个人提了双薪,他们在这里领到的薪水相当于一个五品官年俸禄,福伯的薪水比四品官的年俸禄还多,所以他们对我这个大方的主子的忠诚度可以用死心塌地来形容。当时,曾有人对福伯任用的多是自己的亲戚而议论纷纷,怀疑福伯居心不纯,也有人颇不服气,当时为了平息传言我说了下面一番话:“福伯的品性我很了解,也信得过他,所谓举贤不避亲,只要有能力谁都可以做管事,你们若有谁不服就站出来,做得了管事的差事我同样提双薪!另外,福伯的忠心有目共睹,我不喜欢听到再有人议论福伯,如果有人对福伯进行言论上的攻击,无论这人在府上有多大的贡献,我一概扫地出门。”   一席话说的福伯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哽咽地说他愿意一辈子为主子效力,直到老死在木兰府。他的儿子侄子们也跪下了。周围的下人们个个默不作声,没人再敢提什么反对意见了。此后所有的流言蜚语也随之消失了,府中这才消停下来。   现在,府中的事务终于步上了正常轨道,我也可以松口气了,恰好赶上皇驾出京便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散散心。眼下跟德妃谈天,突然听她提起置庄的事,我便轻描淡写的笑:“是买了几处庄子,京郊一带比较便宜,风水也不错,将来生意不成了也可以靠它们养养老嘛。趁着年轻,多为以后的事打算打算,不是坏事。”   惠妃挑着眉看着我,“这时候说话倒象个大人样了。万岁爷说你有头脑,这会儿我才瞧出点苗头。话说回来,前阵子听说胤禔也在东郊那边买了处庄子,以前他从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猜呀,多半受了你的启发,也上赶着购地呢。”   “这我知道,我有处庄子刚好跟大阿哥为邻,相隔不远。”   “上次皇上赐给廷璐的那块宅院可是好地方,听说是前朝哪个尚书的府地,把胤禔羡慕得不得了。皇上刚把那处宅院赐给你们,后脚就听胤禔叫可惜,说他原本想立个大功要了那块地儿呢。”惠妃笑道。我听了心一动,脸上依然微微笑,心里却琢磨开了,惠妃可是个玲珑透顶的人物,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我把宅地让给胤禔?还是胤禔有心要那块地儿,想借惠妃的口当家常话说给我听,好探探我的口风?   我随即浅笑:“那还真是可惜了,大阿哥待我们一向不薄,要是我自己的宅院送给大阿哥都无妨啊,谁知道皇上偏偏把那座宅院赐给我们,要是阿哥喜欢,回头我请示了皇上,把那座宅院……”   德妃听到这儿突然抬起眼帘看了我们一眼,端起茶杯,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惠妃忙摆摆手,急于撇清什么似的赶忙解释起来,“哎呀,木兰妹子,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怎么就当真了,怪我怪我,让你听左了。我的意思是胤禔羡慕着你们呢,可没有别的意思。”兴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惠妃就算有心想要也不可能当着德妃的面这样说,多半是我想多了。本是随便拉家常的闲话却被我这样一说搞得气氛走了调,惠妃忙转移开话题,说起别的:“对了,你听说了没,等这次回了京城,皇上打算把四阿哥的喜事给办了。”   “四阿哥?喜事?”我颇为意外,怎么没听廷璐提过?   记得去年藏头师们来的时候听说皇上把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指给了四阿哥,想不到这么快就要为四阿哥举办婚礼了。我惊讶的转向德妃,“四阿哥还不大呢嘛,我还以为至少等年底才办呢。”德妃浅笑道:“也该办了,上月大定内务府已经把聘礼送去了女方家,皇上说定在五月里办,这不快到了么。”   “费大人的千金好象是乌喇那拉氏吧,也不知她是什么性情,跟四阿哥是不是合得来?”我好想知道四阿哥那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样子怎么跟年轻女孩子相处,他铁定说不出什么柔情蜜意的话来哄姑娘,要是姑娘家再内向羞赧一点不晓得主动,那这两个人过家家可就有意思了。想到这儿,我心里直暗暗发笑,回头见了胤禛我得好好教教他怎么讨姑娘家喜欢才是。   “这就不知道了,听说那位姑娘性情温婉知书达礼,附近八方的人家没有说她不好的,名声在外想也差不到哪儿去。”惠妃说道。德妃微微笑:“不久前,四阿哥给我请客的时候也问过他,喜不喜欢那家的姑娘,他说,他没有成亲的心思,也不喜欢哪家姑娘,除非有象木兰这个脾气的,好玩又好逗的,好坏他也就认了。瞧瞧,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主意,看来他喜欢活泼爱笑的姑娘。”   惠妃在一旁咯咯的笑,“就是,四阿哥长年在宫里生活,除了几个侍候他的丫头外再没接触过别的姑娘,木兰经常来宫里,又是好逗的人,不光我们喜欢她,估摸着四阿哥也喜欢着呢……”   什么?喜欢我?一听到这儿,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勺子当啷掉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那一瞬间我真真被吓了一跳。正说话的惠妃和德妃被打断谈话齐齐朝我看来,奇怪又疑惑的看着我。我的脸唰的红了,忙以手扇风,低叫:“好烫啊!”   惠妃伸手过来摸了摸碗边,那是旁边的丫头刚刚盛上来的,还有点烫手,惠妃一甩帕子,冲旁边伺候我的丫头数落道:“怎么办事的,这么烫的汤也不晓得晾一晾就端上来?”   春儿走过来端起我的碗,一边用勺搅动一边用嘴吹着,旁边的丫头要接过来,春儿道:“算了,我来吧。”德妃静静的坐在那儿,视线在我脸上细细逡巡,唇角边缓缓泛起隐隐的浅笑,她低下头借喝茶的动作掩饰住。德妃平日里话不多,也不怎么会说讨人喜欢的人,但毕竟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地位一直稳居不动,她察颜观色的能力不在惠妃之下。瞧德妃的眼神好象从我眼中读出了什么,心下一想,脸色更红了。训完话的惠妃眼风一扫,随即注意到德妃好象在偷笑,她疑惑的坐下来,很是纳闷的看了德妃几眼,心里也在不住的琢磨。   “德妃妹子在笑什么?莫非我说错什么了?”   德妃好笑的看了我一眼,语气平和的淡笑:“兴许吧,你那说了半句的话怪吓人的,难怪木兰会被烫到。”   惠妃细心一想,再看我脸更红了,恍然明白过来,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笑起来,断断续续的说:“我就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烫到了……”咯咯笑了一阵子,这才顺着气。“木兰,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四阿哥喜欢你这样的性情,可不是你这个人呀,要不然闲话传出去岂不要出事?”说着,又是一阵吃吃笑。   我脸色大窘,嗔道:“娘娘,这怪我么,您拖拖拉拉后半句不紧着说出来,我当然会误会,真把我吓一跳。”   这下连德妃也笑了起来,扬手佯装去打惠妃,“这个嘴巧的,到了关键时候就卡壳了!”我们差不多用完膳了,丫头们开始收拾膳桌,我们几人移到旁边的软垫上休息。我给惠妃倒了杯热茶,捧给她的时候随口问道:“对了,娘娘,大阿哥家的侧福晋生了个什么呀,是公子呀还是千金呀?昨儿个问大阿哥他也没说。”   惠妃闻言表情跟胤禔同出一辙,都是一怔,然后象是掩饰着什么似的随即笑道:“最近侧福晋也没来请安,大阿哥的差事有他忙的,我忙里忙外的一时也忘记问了,回头再说吧。”回头再说?惠妃这个急性子什么事情都想第一时间知道,怎么这时候到拖拉起来了?我从惠妃闪烁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避讳,似乎她刻意避着这个话题,并不想多谈。难道这件事情里有什么事不成?惠妃坐到德妃那边了,我便搁下此事,跟着坐了过去。   “木兰,好久不曾听你讲笑话了,最近有点心烦也睡不好,兴许听听你的笑话心情就好多了。”惠妃怕我旧话重提似的,挑头问起别的。我点点头,“好呀,刚刚您一说我恰好想到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我想到马三立老师说的一个单口相声:“有这么一对邻居,老人住楼下,年轻人住楼上。老人身子骨不太好,有失眠的毛病,每每晚上很晚才能迷糊着,但是听到一点动静就会醒来,就再也醒不着了。偏偏楼上的年轻人说话走动总是发出很大声响。年轻人好玩呀,每天很晚才回来,他一回来就吹着口哨把楼梯踩得嗵嗵响,接着门哐当一声响,然后就是丢鞋子的声音,这杂七杂八的声音吵的老人睡不着,要等着年轻人睡着了,老人才能睡去。后来老人受不了了,就找年轻人说了说这事,让他下次回来把脚步放轻,声音小一点。年轻人答应了。这天晚上,老人睁着眼睛听着口哨声响起,楼梯还是嗵嗵响,门哐当关上,一只鞋当的丢在地板上,老人就想了:好了,等另只鞋掉下来就消停了,他就支着耳朵听着。谁知后来呀什么声音都没了,静悄悄的,他就寻思了,他在做什么呢,那只鞋子怎么还不脱呢?”   德妃和惠妃听得入迷了,连手中的茶水都忘了喝,旁边几个丫头也听得入神。我讲的正在认真头上,隐隐感觉头顶有风在流动,也未曾在意,继续讲道:“老人哪里知道,这时候楼上的年轻人突然想起了白天的事,他把那只鞋子轻轻放在了地上,可老人不知道呀,他就睁得眼等呀等呀,好想上去敲敲门问问:你那只鞋子怎么还不脱呀?可瞧着天已深夜了,又不好意思去问,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夜未睡。第二天年轻人高高兴兴的来敲门,大爷,昨天您睡得好吗?我可是把鞋子轻轻放在地上的,没吵到您吧?”   惠妃她们听完,齐喷笑出声,周围的丫头也笑,声音中竟然加杂着男音。我正对着门口方向,抬头一看,竟外的发现皇上回来了,身后立着胤禛和李德全,皇上和李德全正跟着大家一起发笑。见此情形,我忙站起来行礼,惠妃德妃见了纷纷起身迎上去,丫头四散开,拿座的拿座,递茶的递茶,皇上的笑眼朝我扫过,“朕一回来就听见你在讲故事,还讲了什么笑话呀?”   德妃笑道:“别的笑话没讲,木兰倒闹了出笑话。”   皇上好奇的扭头过去,惠妃接过话茬笑道:“刚才用膳的时候才好笑呢。我们说起四阿哥的事,我说阿哥一定喜欢木兰这种性情的姑娘,谁知木兰听了前半句,没等后半句出来就给吓住了,还把嘴给烫了。”皇上哈哈长笑,“木兰讲笑话精彩,闹笑话也精彩呀!”胤禛在旁边静静听着,眼睛频频朝我看来,盈满笑意的黑眸里除了好笑似乎还闪烁着别的东西,胤禛一向心思深沉,从不让人看出他的心事,我也没有费心去研究他眸中的意味。此刻被惠妃提起刚才的事,我脸又是一红,嗔道:“这要怪娘娘说话大喘气,话断的不是地方,不让人误会才怪!”   德妃捧茶递给皇上,“万岁爷,那边的事忙完了?”   “嗯。”皇上轻啜了一口,“过几天会盟的事就清了,可以放心回京了。”说着,扭头看向胤禛,“对了,回头你跟廷玉要几页字临摹,你的字不错有风骨,但欠火候还需多练,以后每天交朕一篇你的习作。”   “儿臣记下了。”胤禛点头。皇上挥挥让他下去了,待胤禛一走,我也起身告辞。皇上刚来我就要走,不免有些扫兴,皇上一定也想听我多讲些笑话吧,德妃看了皇上一眼,正要开口婉留,皇上点头挥了挥手,“去吧,刚刚见廷璐在找你,这会儿兴许在廷玉那儿。”我行礼欲走,惠妃娘娘说了一声:“我送你出去。”便也跟着走了出来。   惠妃象是有话要说,拉着我的手走出一段路后,长长叹了口气,“之前听你提起吴雅氏的事,有德妃在我不好说,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的,不妨现在就告诉你。真是家门不幸啊……”   “怎么?侧福晋出了什么事不成?”我紧着问道。惠妃摇摇头,神情凝重起来,“要怪侧福晋不当心,腊月里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起了肚子痛,谁知几天后下身就见血了,太医瞧过说胎儿保不住了,我赶忙打发稳婆过去帮助催产,结果诞下了一个死胎……可怜孩子都没长成,就这样没了。”   “没了?”我惊心的低呼。吴雅氏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了,相信胤禔也对这个孩子抱了极大期望吧,眼瞧着再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个时候出了大问题……“那侧福晋怎样了?”   “当然是极度伤心了,胤禔就更别提了,自打侧福晋有了身子他那喜欢劲就别提了,天天围在她身边好生照料,巴巴盼着这个儿子,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成泡影了。侧福晋失去了孩子伤心得脑子都糊涂了,硬说是福晋赐的菜有问题害她没了孩子,人家福晋也刚刚有了身孕,哪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胤禔听信了侧福晋的话,又审下人又质问福晋,就这么被侧福晋一闹,福晋气坏了身子,刚刚两个月的身孕也……”惠妃没再说下去,我已经听明白了,福晋的孩子也流产了。惠妃头疼的摇了摇头,“可怜见的,一下子没了两个孩子,现在阿哥府还死气沉沉的,还没从那件事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呢。”   我听得着实心惊,心也缓缓的跳动起来,想不到阿哥府出了这宗惊心动魂的事。“那大阿哥可曾查出是谁干的么?”我觉得那个害吴雅氏没了孩子的人是罪魁祸首,从而引发了这一系列的麻烦。   “孩子都没了还查什么,是我让胤禔把这事压下来的。”   我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以惠妃的性子这事一准要查到底的,何以不让胤禔查下去呢?惠妃拍了拍我的手,叹着气解释道:“你不知那段时间阿哥府闹得是鸡飞狗跳,现在想来我都愀心呀。侧福晋得了产后病,虚弱的不能起床,她娘家人找上门,吵着让大阿哥给个交待;嫡福晋是个性情刚烈的人,如今被人冤枉哪咽得下这口气,气得寻死觅活的,要不是下人拦着,福晋早就撞墙轻生了。胤禔本想要查个结果出来,我跟他说,这件事不能查了,再查下去事情越闹越大,被万岁爷知道那事情还怎么收场。再说查出结果又能怎样,孩子不是照样没了?心里再难过再生气,这气呀也得强忍下去。好在万岁爷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然过问起来,大阿哥脸面往哪儿放?他是大阿哥,下面多少小阿哥们都看着呢,一举一动都得立着表率不是,所以这件事不能外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深深长长的呼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惠妃考虑事情一向从大局出发,想得也比较周到,她不让胤禔再查也是怕事情传开影响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惠妃最后那句话也有提醒我不要外传的意思。惠妃拉着我的手,继续前行,“侧福晋是个福薄的女人,也许她就是这个命啊。她原本知礼伶俐爱说爱笑的,我也蛮喜欢她的,不过人无完人,她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记得上次我过生辰,福晋们过来给我请安时,侧福晋仗着阿哥的宠护恃宠生娇,竟然跪在了福晋的前头,这礼呀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该居后就就要居后,人家福晋还在呢,能轮得到她在第一位。我当时没有点破,但是看得出来福晋心里头不痛快……”   惠妃喋喋不休的挑着吴雅氏的不是,听她的口气似乎对吴雅氏很有意见。   廷璐的帐子就在前面了,我停下脚步拉住惠妃的手,“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忘了吧,人要往前奔,不能总想着过去的伤心事。等回了京城我就去阿哥府看望福晋,也劝着她点。”   “你的话或许阿哥福晋他们能听进去,你就帮我多劝着点,家庭和睦才能过日子。好了,我就不送你了。”   “有劳娘娘送我到这儿,快回去吧,皇上见不着你心里一准不塌实。”末了,我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惠妃嗔怪的拧了我一把,淡笑的回去了。听了惠妃的描述,看来现在的阿哥府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愁云惨淡,想不到他们府中竟然发现这种事。脑海中突然想起吴雅氏刚刚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时那份惊喜的神情,她还摸着肚子,喜滋滋地说什么我要为爷生个儿子,从此改变我的命运。谁知道恶运当头落下……   这回倒跟史书对上号了,记得胤禔的第一个儿子是嫡福晋生的,如果吴雅氏真的生了儿子,那就跟史书有出入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隐隐觉得吴雅氏这件事不牢靠,生怕出点什么意外,如今果不其然。记得当时小桃曾说过一句话,此刻想起来越细想越觉得里面大有问题:“我在佟贵妃身边那会儿,听说嫡福晋对她很有意见,当初大阿哥想娶进门的时候福晋且闹了几回呢。惠妃娘娘亲近嫡福晋,就劝嫡福晋不要拦这事,阿哥想娶谁由着他去,只要不让别的女人先生下儿子就行。   这回她有了身孕,而且太医又断出是男娃,嫡福晋心里不定多难受呢,等着看吧,我敢打赌阿哥府里绝对太平不了。”   ……也许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吧?我暗暗思忖。后宫争宠的事我听多了,难不成吴雅氏的背后也有人暗中使黑手?会是谁呢?吴雅氏没了孩子对其它妾室来说是件好事,嫡福晋就更别提了,会不会是嫡福晋做的呢?可是嫡福晋的孩子也没了,总不致于为了害别人自己也丢了孩子吧。   惠妃的话也在耳边回响:“胤禔本想要查个结果出来,我跟他说,这件事不能查了,再查下去事情越闹越大,被万岁爷知道那事情还怎么收场?”如果我是惠妃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这件事不能不明不白的过去,惠妃向来眼中不藏沙子,她压下这件事不让查莫非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可她说的那番话也有道理……   我一门心思的想着事情,从自家帐子前走过都浑然不知,前面就是廷玉的帐子了,正走着,忽听背后传来廷璐的声音:“木兰,你要找二哥吗?”我左右一看,发现自己走过了,恍然回神折了回来。廷璐伸手揽上我的腰,在我额头吻了一记,“想什么这么入神,要不叫住你,是不是就走远了?”   我眯眯一笑,跟着他进了帐,“人家在专心思考问题,当然不能一心二用了。”自廷璐身上传来浓浓的酒味,我拉住他,凑近他身上细细闻了闻,眉头蹙了起来:“老实交待,你喝了多少酒?这么浓的酒味?”   廷璐嘿嘿笑,伸出一根指头。我不满的哼道:“一杯没那么大酒味,我看三杯也不止!”他仍竖着一根手指,我倒吸了口气,眉头直竖了起来:“一壶?你喝那么多!”廷璐哈哈大笑,一把将我用力抱住,他的脚步有点不稳,力道瞬间压了过来,害得我一下子失去平衡朝后退去,一屁股跌在后面的软垫上。   “我跟那个汗王比酒量,我喝掉了一坛……”他怕我数落似的,揽着我一起躺下来,并扯过被子盖住。“困了,陪我睡一会儿。”一躺下来,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倦意,身子也沉了许多,他搂着我,脸贴着我的脸,合起眼来,没一会儿功夫细微的鼾声渐起。这家伙,看来真是醉了,刚刚还好好的,一会儿就睡沉了。我起身打来热水,用帕子渗湿拧干帮他擦试手和脸,正擦的时候廷玉在帐外咳了一声,“廷璐在吗?”   “二哥,进来吧。”我应了一声,帐帘随即被掀开,廷玉走了进来,“他睡了?我还说让人给他做醒酒汤呢,他睡得倒快。”   “怎么回事,他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说是有一坛呢。”我边说边细细擦着廷璐的睡脸,他竟然睡一点知觉也没有。我把被子盖好,轻手将盆端去一旁,然后给廷玉沏杯热茶过来。廷玉手握着茶杯,盘腿坐在床铺旁,看着我忙前忙后,脸上一直漾着温和的笑。“木兰,你变了,这时候看你有点贤妻的模样了。”   “我原本就是贤妻!没瞧出来吗?”我大言不惭的说道,末了,微微一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廷玉低头看着廷璐美美的睡容,宠爱的轻笑:“臭小子,睡觉都是美的。”我不由的笑了,也朝廷璐看去,廷璐大概还以为在搂着我吧,唇角边正噙着幸福的笑花。廷玉抬起头,视线落回到我身上,细细的打量着。我抬眼与他的视线交织,微微笑道:“二哥,现在你和二嫂相处得怎么样了?”   “跟过去一样,一成不变。不象你和廷璐把小日子过得有生有色。”他笑得极淡,口气也淡淡的,端起手中的茶杯啜了一口。雪莲的孩子比我的双胞胎大一岁,会说不少话了,我时常看见他抱着孩子逗弄着玩,那细心呵护的样子分明喜欢孩子,但他对雪莲却始终客客气气的,就算脸上有笑,笑容里也少了几分热情。我常常想廷玉不会跟雪莲一直这样相敬如冰下去吧。“二哥,你该跟二搜考虑一下再要个孩子了,一个孩子太孤单,给他找个伴吧。”   “这种事顺其自然吧,强求不得。”他拿过茶壶为自己彻水,“倒是你,身子骨不好,以后提醒点廷璐,流产很伤身这种事能避着点就避着点。”一句话说得我脸微红。以前每次都很小心的,只有那次在新疆时廷璐一时失控才不小心让我有了身孕的,那一次也让我吃劲苦头,原本就有点贫血的我一番折腾体质更差了,一剧烈活动就会有气血不畅的感觉,这也是廷璐反对我骑马的原因之一。   我脸红红的低声道:“是。”   “跟你说也没用,廷璐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万一要是再有了,就留下来吧。”廷玉轻轻的说道。我意外的抬头看向他,廷玉好象有话要说的样子,但话到嘴边似有顾虑又咽了回去,他把茶杯放在一旁,起身欲走。“你歇着吧,我回去。”   送走廷玉后,我反复琢磨他的话,还有说话的神情,心里暗暗纳闷,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廷璐睡得份外香甜,一睡就睡到了傍黑时分。小桃把饭端进帐子,见廷璐还在睡着,小声笑道:“他可真能睡,这晚上是睡还是不睡呀?”我招呼着小桃在桌旁坐下来,准备吃饭,忽听廷璐在那边懒懒的说道:“要是不用办差,我能睡上三天三夜。有志者事竟成嘛!”   “瞧你这点出息,把有志者事竟成用在这里,让二哥听见准笑话你!”我笑道。廷璐醒是醒了,人却仍懒懒的窝在被子里不想起。小桃在这里,他也不顾及着点还象孩子似的赖床。我忙走过去,给他使了个眼色,“快起了!”伸手去叠被子,他嘿嘿一笑,突然伸手搂上我脖子,送上一记热吻。这一拨拉,害我失去平衡一下子跪在床铺上差点压到他,我又好气又好笑的直起身,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小桃就在旁边,他真是不管不顾一点也不晓得避讳。小桃在旁边扑哧轻笑,走去一旁给廷璐打来洗脸水,廷璐在我的瞪视下乖乖下床洗手。   廷璐笑呵呵的对小桃说:“第一次出京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中意的人呀?”   “出来感觉挺好玩的,至少别的,你问得太多了。”小桃在宫里原本就爱说爱笑,如今到了木兰府,见廷璐和我都是比较随和的人,不讲那么多规矩,她也没了拘束,有时也跟廷璐开个玩笑什么的。廷璐闻言,弹了她脑门一个爆栗,“不懂规矩,主子问话要老实回答!木兰可说了,早点寻个人把你给嫁出去,要是再拖拖拉拉不上心,我就给你随便找个人扔出去,省得你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妨碍我们办事。”   小桃把眼一翻,才不吃他那一套,“人家现在过得挺好的,才不想嫁人呢,您要是觉得我妨碍了你们,那以后我避着点不就得了,省得您老觉得我碍眼。”   廷璐啧啧道:“你们还真象一对姐妹,说一句顶十句,吃不得一点亏呀。”我把被子叠好回到饭桌前,笑着劝道:“行了,都别说了,快过来吃饭,听说晚上会有场篝火晚会呢,肯定热闹。”听廷璐说,等明天举行完大阅兵,皇上还要亲临喀尔喀营寨察视生计,等会阅完之后,皇驾就要起程回京了。对我来说在这里的生活就跟度假般轻松自在,可惜才来了没几天就要回去,心头不免有些沮丧。吃完饭,等廷璐换了便服,我和小桃拉着他迫不及待的跑出帐外,准备去看热闹。天刚刚黑下来,距离整个营区两里开外的地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中央燃起几堆篝火,火苗窜得老高,把周围一方天地映得通亮,也映上一张张笑脸和攒动的人群。   因为蒙古包离这里较远,不少蒙族人是骑马或乘车过来的,此刻还有很多人正陆续朝这里聚集。围在篝火四周的人多,停在周边的马匹和马车更多。一眼望过去,稀稀落落的竟也占去了好大一片地方。   没等走到近前,我就已经看见廷玉正陪着胤禔胤禛他们在旁边聊天,他们比我们到的还早。   “二哥和大阿哥他们在那边呢,我过去说话,你呢?”   “我跟小桃去别处找乐子,别管我们了,回头给我留个地儿就行了。”我挥挥手,拉着小桃要跑。谁知没步几步,忽然眼前一黑自己跟某人撞一满怀,小桃忙扶住我。她秀眉竖起,眼一瞪,劈头盖脸的冲来人数落过去:“喂,你怎么走路的,也不看着……”突然小桃后面没了音,象是话头被生生打住咽了回去。   “抱歉,你还好吧?”   这声音……好熟啊!抬头一看,原来是阿吉,一张明朗俊颜正冲我微微笑。再看小桃脸微红,低垂着眼帘不敢直视阿吉的样子。我笑道:“原来是你呀,这儿人多,被撞在所难免嘛。”阿吉放心的点头,看了一眼小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就好,你身旁这位姑娘真是好厉害啊,是你的护卫吗?”一句话说得小桃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地方钻进去。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小桃脸红,莫非她对这个异族小伙有点意思不成?   我牵着小桃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在冒汗,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砰砰的心跳。我大乐,坏笑的说:“是啊,我这个朋友人很厉害,一般坏人不敢靠近我的。你要想摆脱姑娘们的纠缠,我不介意把她借给你呀。”没等阿吉说话,小桃用力捏了我一把,“快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我被她拉得走的跌跌撞撞,仍不忘回头对阿吉说:“喂,一会儿别忘了请我们跳舞!”小桃看不过去的数落道:“木兰,你是有夫之妇,怎么能让人家男人邀请你跳舞呢,多丢人啊。”   “我是不能跳,难道你也不跳?我看他好象很乐意请你跳呢。”我笑眯眯地说道,“他人长得不错,性情也好,你不妨跟他接触接触,也许是个靠得住的好青年呢。”   小桃脸窘得说不出话,“木兰,你再说我可就要打人了,你怎么能见着男子就忙着把我往外推呀,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小桃一副不想跟外人打交道的口气,眼睛却不由自主朝后面飘去,脸颊更是一红。阿吉正笑吟吟的冲我们摆手,这下,小桃拉着我往人群里钻去,几下便避开了阿吉的视线。我被拉扯得有些跟不上步子,不得不甩开她的手,辩道:“好了,我可跑不动了,人家阿吉挺不错的小伙子,你怎么跟见了鬼似的为恐避之不及?”   这时,鼓声响起,站着聊天的人们开始各找各位入席。皇上举办篝火晚会主要是招待蒙古各部族的客人,所以这里有半数之多都是身穿蒙古袍的异族人,加上人多,我们四处寻来跑去竟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廷璐他们去哪儿了?”我跑得气喘吁吁,鼻尖有点冒汗。这时,周围拥挤的人群开始晃动起来,推得我们也跟着人墙向后退去,耳边有人在说:“皇上来了!”   “哎哟!”不知谁踩到了我的脚,痛得我忍不住叫出声,一下子蹲了下去。小桃忙上来扶:“木兰!”周围的人群从两侧闪去,我和小桃被暴露在人前,恰好停在人群闪出的道路中央。小桃刚扶我站起,一见身后的来人,立即恭敬的屈膝福身,“小桃向皇上请安。”   我正要跟着行礼,有人及时扶住我手肘,没有让我福身下去,只见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还没看到皇上,就已经一道晃动的龙袍下摆在眼前晃动,抬起头,皇上的眼睛正朝着我左脚在看,惠妃德妃一左一右伴着皇上,闻言,也低头朝我的脚看来。一些有头脸的蒙古王公大臣们迎过来正准备向皇上行礼参拜,眼见皇上停下脚步与我搭话,便在一旁等着,加上周围围观的人们,无数视线齐唰唰聚集过来,转眼间,我成了大家注目的焦点。   “没事,刚刚被人踩了一下,不碍事的。”我小声说道。旁边有几个蒙古大臣瞅着眼熟,好象上次在木兰围场见过,此刻他们正一脸疑惑的冲我上下打量,不知在奇怪着什么。皇上听我说完,弯腰要细看,我不由想起以前扭伤脚裸被他按摩的情形,生怕他大庭广众之下跟我过份亲近,慌忙拦住皇上,“不要紧的,皇上,小痛而已一会儿就没事了。” 第95章阿哥府阴云   皇上黑漆漆的眸子看了我半晌,没有作声,也许他并没有打算真的为我看伤,但见我急于阻拦好象急于跟他撇清什么似的,他深沉的眼神有抹不轻易被人查觉的情绪一掠而逝,他缓缓直起身,点了点头,“人多,你也当心点。”   “我晓得了。”我暗暗松了口气,拉着小桃向后退了一步。惠妃笑道:“老远就看见你们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怎么还不回席位上?小桃,快扶木兰过去呀。”小桃点头称是,扶着一拐一拐的我往西边走去,皇上咳了一声,提醒道:“走错方向了。”我和小桃相互对视一眼,齐看向皇上,皇上抬手往东北方向指了指,唇边挂着一抹好笑。我和小桃恢恢的朝另一边拐去,只听后面传来一阵低笑,皇上的声音在说:“……一对糊涂姑娘,定是找不到席位了……走,一起过去吧。”   德妃也笑:“平日里看着她们都机灵着呢,怎么这时候都犯起糊涂来了。”   “人多么,换谁都有找不到北的时候……”惠妃咯咯笑的声音走出老远仿佛都能听到似的。我们终于找到对席位了,廷璐和廷玉正跟旁边的胤禔谈笑,不经意间我意外的发现廷玉的手押着廷璐的手,只有廷玉陪着胤禔喝酒。他们见我来了,笑呵呵的朝我望来,廷玉和廷璐向两旁闪开位置间我坐于其中,小桃自动居后而坐。廷璐象寻到机会似的立刻摆脱开廷玉的手握住我。我会意的笑:“怎么,刚刚受制了?别盼着我来,我跟二哥的立场是一样的,今晚不许你喝酒。”   廷玉笑道:“你在我就放心了,刚刚廷璐还不服气呢。”   “这不是剥夺我快乐的权利吗?没酒多不尽兴呀!”廷璐悻悻地说。我打趣的笑:“没关系,你可以看着我喝呀,一样尽兴。”这下铁定更馋死他了!   我和小桃落座后,皇上领着惠妃她们也到席入位了,跟离我们不远,在这里就可以听清那边的话音。小桃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兴奋的不得了。待鼓声响起,先是由十来个蒙族姑娘跳劝酒歌,一碗碗的水酒敬向皇上和四周的重臣们,胤禔和廷玉也被献了酒。接下来就是随意的载歌载舞,蒙族姑娘不时的从场外拉小伙子进场跟着跳舞。这个场面好熟悉啊,依稀的感觉一下子将我思绪带回几年前,跟那时一样周围满是欢笑的人群,不绝于耳的激昂鼓声,然而昔日的蒙古头领们都在,却唯独少了噶尔丹,而他已成为大家联手对抗的公敌了,真有种事过境迁的感觉啊……   我端起酒杯轻啜,场中舞动的人数在不断增加,我的心也渐渐被热闹的气氛调动起来,于是鼓动小桃也进去跳,她磨不开面子死活不去,见阿吉朝这边走来,我马上拉她起身:“快点,他过来了,这时候不去以后就没机会了。”   阿吉端着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来到我们面前,我正要说话,忽被廷璐一把握住我的手,一脸戒备的神情。阿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咧嘴笑了笑,特意解释道:“我请后面那位姑娘。”然后眼睛飘向后面,小桃的脸腾的红了。我大乐,硬把她拉起来推向场中,等他们离去,廷璐握住我的手,小声在我耳边问:“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廷玉在旁边听见了,扭头笑道:“你们去玩吧。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廷璐马上跳起来喜滋滋的拉我进场,我们学着蒙族姑娘们的手势跟着一起跳起来。月光皎洁,篝火熊熊,所有人尽情的喝呀跳呀笑声不断。我玩得十分尽兴,也不知道跳了多久,总之回来后腿都累软了,廷璐被几个蒙族姑娘缠住还在跳着,我一坐下来就再也不想动了。廷玉和胤禔去了别的席位喝酒,小桃阿吉他们早回来了,正坐在后面的草地上喝酒谈笑。我端起酒碗乐呵呵的移过去。“有没有听过将进酒?今天我们也豪放一回,大碗喝酒,不醉不归。”   阿吉是个爱玩的人,马上为我们倒酒,一边问将进酒是怎么说的。   “李白被称诗仙,他的诗多与酒有关,比如这首将进酒。”我兴致所到,朗朗的背起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一边念一边碰碗喝酒,阿吉和小桃都笑着喝起来,跟着我喝一口念一句,就这样,诗还没念完,兴头上的我已经两碗酒下肚了,酒劲一涌上来,晕乎乎的感觉别提多美妙了。小桃压住我的手,劝我少喝点,我乐呵呵地说不喝酒就太对不起这良辰美景了。我象老师似的开始逐字逐句的教阿吉和小桃念这首诗,谁背错,我就用叉肉的刀背敲他们的手,很快,他们就朗朗上口了。我喝得十分痛快,手臂搂着小桃的肩,声音也不觉提高许多:“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我正醉陶陶的乐着,忽听小桃说了一句,“廷璐回来了。”   “好呀,人多热闹,我们一起喝。”我转头寻找廷璐的身影,还没看到廷璐倒望见了皇上,皇上手指着我这边在跟某人说着什么,周围人声嘈杂,隐约中好象听见皇上在说:“……一看就是喝多了,快送她回去……”惠妃她们也看着这边口中说着话,象是在咐和皇上的话。   我顺着皇上的手势眯眼寻找,很快捕捉到一个朝这边走来的熟悉身影,等看清是谁时,廷璐已到了身前。   我乐道:“来呀,一起喝酒,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该回去了,别喝了。”廷璐弯腰抱起我,我挣扎着不肯走,“现在回去太早了,二哥也没回去呢?来来来,我们一起呀。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我正要喝酒,不料凑到唇边的碗被某人取走,廷璐无奈的低劝:“你也差不多点,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我脚步有些发软,依偎在他怀里不想动,好想就这样搂着他睡去。“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久不曾这么喝酒了……真舒服……”   “我帮你送她回去。”小桃上前要帮忙,廷璐说道:“不用了,你玩吧,我送她回去就行了。”   廷璐的怀抱很温暖,让人有种很塌实的感觉,我象个树懒似的抱着他的腰,美美的念着诗。迷迷糊糊中,好象听见廷玉的声音在说话:“她还好吧,快送她回去,好好照顾着点。”我的手碰到了廷璐的手,反手抓着不放,口中发着呓语:“陪我喝酒……我还能喝呢……”那只手挣扎了一下,很快另只手上前帮着解脱出来,然后将我的手收进廷璐怀里。我有点糊涂了,木木的脑子转不弯,还在纳闷的想廷璐不是在抱着我吗,哪来的第三只手?   “那二哥,我们先回去了。”廷璐小声道。廷玉轻轻嗯了一声。被握住的温温触感犹在,我才隐隐明白原来刚才握住的是廷玉的手。不久,我被廷璐抱了起来,一晃一晃的远离人群,这一摇动头越发沉了,耳边的嘈杂声渐渐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听到廷璐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我抿了抿嘴唇,更舒服的扎进他怀里,口中犹在喝酒般的低念着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不让我喝酒,你倒喝成这副样子……”廷璐小声嘟囔。柔和的晚风拂面,很快吹得我醺醺然,美美的沉入梦乡。   …………   “等下,把这个也带上,听说福晋喜欢佛珠类的东西。”我把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小桃,该带的东西都齐了,这才坐上马车。小桃关好门招呼了一声,马车飞快跑起来。街头一如既往的热闹,熙熙攘攘的行人川流不息,我们正前往阿哥府的途中。   “木兰,你身子弱,前儿个才刚回来也不好好在家歇息上一阵子就忙着串门,看福晋能是什么急事?万一累坏自己身子岂不得不偿失?”小桃埋怨道。   “不过是串个门而已能累到哪儿去,回去再休息也是一样。再说阿哥府里的事都过去好些天了,我才知道消息,这会儿去都已经算得晚了。”我一边说,一边趴着窗口往外看。自从惠妃告诉我发生在阿哥府里的那些事后,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吴雅氏,想知道她近况。胤禔不愿意提及那些事,从他说话的口气中我感觉得出来,因为那场风波,他已对吴雅氏失去信心,没以前那么宠爱她了,兴许两人间的感情也会随之冷淡破裂也说不定。   我暗暗叹了口气,视线无意中从桥头扫过,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紧着瞅了两眼,惊喜的拉拉小桃,“快看,阿吉在那儿,他真的来京城了!”小桃脸微红,忙凑头过来瞧,我斜了她一眼,偷笑,看来小桃真的对阿吉有意思,这回小桃的终身可有着落了!记得那夜篝火晚会,小桃玩到很晚才回来,大概跟阿吉相处得不错,随后的两天里,我常看到他们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结伴前行。后来皇驾回京,阿吉因为身份特殊受到皇上的邀请,专程来京城坐客,小桃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副开心神情。虽说小桃是宫女出身,但她乖巧伶俐,长得也清秀喜人,很容易吸引年轻男子的视线。   刚才阿吉在一位京官的陪同下正浏览京城风光,估计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短期内是不会离开的了。马车在大阿府门前停驶,小桃跳下车去敲门,门房见是我来了,马上应声跑开,没一会儿功夫,大门洞开,接到信儿的福晋领着钱氏迎出来。“木兰,怎么今儿来了,你们前儿个才回,也不晓得在家缓缓神。”   小桃把我手中的物件接过去,我笑吟吟的上前行礼,然后挽上福晋手臂。“这不想你么,我还给福晋带了几串佛珠,看看您喜不喜欢。”福晋笑着说了些客气,拉着我往里走,走进前厅,仍不见吴雅氏出来,“听说侧福晋身子不太好是吗?”   福晋迟疑片刻,舒而淡笑,“她最近着了风寒,时有咳嗽,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呢。”我把带来的一些礼物一一拿给福晋看,也不是什么高级货,都是些沿途采买的土特产和一些小玩意儿。福晋很少出京,对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很感兴趣,其中有一对按照大阿哥和福晋的相貌做的一对小彩陶让福晋爱不释手的看了好半天。   “福晋喜欢这个吧?做这个还很费功夫呢。幸好那日皇驾在当地休息了一天,我请廷玉画了图,再让手艺师傅照着样子做,为了拿到烧制的成品,我差点错过皇驾起程的时辰。”看到福晋喜欢,我没白用心思。小桃在旁边咐和的说:“男主子为这个还数落了木兰一顿呢。”   “怎么,只做了我和爷两个人的?”福晋问。我点点头,“这边只赶得及做您和大阿哥的,我给皇上和惠妃他们也做了几个,后来时间紧实在没时间弄了。”福晋笑得更喜了,把一对彩陶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赞道:“你怎么有这么多好点子,我就想不起做这个,看着好有趣。”   “木兰心里只装着福晋,也没想着给我做一个,如今我只有眼巴巴瞅着别人羡慕的份了。”钱氏一边捧着福晋说话,一边羡慕的看着小玩意儿。用一些小玩意把福晋哄得乐开花,我趁机问道:“福晋,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侧福晋呀,到底来了一趟不去看看她显得多失礼啊。”   福晋略有迟疑,似乎不想让我去看她,但我都说出口了若不同意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便点了点头,“好吧,我送你过去。”她起身陪我出了房间,朝后院拐去。走去的路上,福晋少有的柔声细语跟我说着话:“你替我多劝着点她,她最近身子骨不好,心事重,这对养病不利,我们都盼着她早点好起来呢。”我频频点头,听福晋的话语对侧福晋还是蛮关心的,怎么就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奇怪的是,福晋居然没有提及吴雅氏生产的事,轻轻淡淡的语气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妹子,木兰来看你来了。”福晋走进屋,招呼了一声。   一走进去,屋里的昏暗让我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外面阳光明媚照眼,屋里却黑漆漆的透不进光,我闭了闭目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周围的暗度,只见屋内门窗紧闭,还挂着黑色幕帘,难怪外面的光线照不进来。空气中飘浮着浓浓的檀香味,大概多日没有开窗通风,味道有些发浊。再往里望去,吴雅氏正躺在里屋的床上,福晋一出声,床畔有个丫头马上将纱帐打开,病态憔悴的吴雅氏支起半个身子朝我望来,同时伴着一两声咳嗽。一看她的容貌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半年没见,她简直象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黯淡无光,满脸倦容,身子越发显得单薄了。   “姐姐,你怎么病成这样子?”我忙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   吴雅氏抬眼看了福晋一下,咳了两声没有说话。福晋便道:“好了,你们聊着,我去叫丫头倒茶。”福晋前脚一走,吴雅氏握住我的手,眼泪扑簌簌直掉,“木兰,我真恨不得死了,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我忙打断她话头劝道:“说什么呢,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丧气话。我听大阿哥说了,不就是孩子没了,没了可以再怀呀,至于寻短见么?”吴雅氏的泪水更多的涌了出来,抱着我直哭,“木兰,我没办法再怀了,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什么?我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是大夫说的?”   吴雅氏痛哭失声,把压抑多日的情绪一古脑的宣泄出来,哭得我鼻腔直发酸。女人不能生养在古代可是最大的不幸,尤其身在豪门,若不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这个女人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抱着她轻轻拍着哄着,等她心情慢慢平复。好久,吴雅氏终于平静下来,吸着鼻子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简直象做了一场恶梦。没人相信我的话,没有人真正关心我,木兰,你知道吗?自从没了孩子,爷只来看过我三次,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我感觉得到爷厌烦我了,他不想要我了……”吴雅氏的泪水又掉落下来,“孩子没了是我的错吗?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受害者呀,谁晓得老天会突然降下这个恶运,如今我真的没法活了……”   “姐姐,快别这样说,你要赶快好起来,大阿哥又没有说不喜欢你,何以这么想?”我急劝道。   “我看得出来,爷的眼神就象见了疯子,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怎么就没了呢?”我一直很想搞好清楚这件事。吴雅氏拿着帕子不停的拭泪,“那天,福晋觉得不舒服,打发人去宫里请太医,太医来了一检查说是喜脉,惠妃娘娘听说后亲自上门来看,劝她多补充营养,还让厨子做了几道清淡小菜。可是福晋闹胃口吃不下,惠妃就让人端到了我房中。谁知吃了那些饭菜当晚我就闹起了肚子,起先没有放心上,以为是着凉了。因为是娘娘赐的菜,我当然不能剩下就吃了大半盘菜。从那时起肚子一直隐隐的疼,到了第三天,肚子突然剧烈痛起来……后来大夫说孩子怕保不住了……我怀疑饭菜被人下了毒,爷查过剩下的饭菜说菜没有问题,我实在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敢以性命打赌,绝对与饭菜有关!   我好几次劝爷再查查,爷听烦了,指责我无礼取闹,还怪我没有照顾好身子。我冤枉啊,心里的苦无处诉,闷在心里又难受,现在谁能信我的话呢?”   “到底都吃了些什么,竟会闹肚子?”我问。吴雅氏无力的摇头,喃道:“我不知道,看起来都是普通的菜,猪肉冬笋南瓜芝麻花,龟肉鹿肉还是惠妃专程从宫里带来的给福晋进补用的。天爷,我若不吃那些饭菜就好了,也不会遭遇这种祸事!我知道是谁做的,木兰,是福晋,福晋一定在饭菜里动了手脚!她容不下我!她根本不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吴雅氏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抓得我的手生疼。   我吓了一跳,飞快看了一眼外头,忙捂住她的口,压低声说道:“小声点,姐姐,这种话你可以自己想,千万不要让别人听到啊。”这可是阿哥府,被人听到那了得会惹大麻烦的。吴雅氏顾不得许多,硬拨下我的手,好象不说出来心里憋得难受,激动的叫道:“不,我说的是真的!有次我从福晋门前经过,偷偷听见福晋跟贴身丫头抱怨,说她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子,她的命比不上一个侧福晋的命,当时丫头还说了句,要是侧福晋没了那个孩子,爷就会把心思放在主子身上了。你听听,她们那时就算计上我了!”   “这说明不了问题。”   “还有呢,刚没了孩子那几天,我的丫头去厨房办事,听见厨子们偷偷议论,说当时太医诊断出的结果是中毒导致胎儿死亡,是福晋塞给了太医一包银子让他不要外传,你说如果不是她作崇,为什么要给太医银子封口,还严令不让下人议论此事。我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可是跟爷说了,爷却指责我小心眼,容不下人!”吴雅氏捂脸哭泣,“我这成什么了,孩子没了,想求个说法也没人相信……倒不如死了清白……”   我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叹道:“姐姐,你别急,这件事大阿哥一定心里有数,回头我找他问问情况。眼下你先好好养身子,别想那么多。不然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多划不来啊。”我柔声劝慰着,吴雅氏先是哭了一阵子,后来似是有点累了,倚着床头发呆。我把窗帘拉开,让阳光透进来,又打开窗子通通风,昏暗的室内顿时亮堂起来。恰好窗前对着一株花树,我从外面折了几支怒放的花枝插在梳装台前的花瓶里。“姐姐,以后屋子要常通风了,别拉窗帘了,没事时看看外面的花心情也好不是?身子是自己的,再难受别人也体会不到,不如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吴雅氏幽幽的望着窗外的花树,喃喃说道:“被你一打理好象心情也好多了……”   “就是嘛,人生病的时候要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多看看美好的事物,对养病有益处。”在我一番开导下,吴雅氏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我把檀香熄灭,让外面的花香飘进来,吴雅氏闭目享受着阳光的暖意,渐渐的没了动静,我轻轻唤了几声,发现她睡着了。   轻轻为她盖好被子,走出房门,吴雅氏的丫头正在门口候着,“我先走了,等你主子醒了告诉她,我过几日再来看她。”   小丫头点点头进去了。我叹了口气,一抬头,发现福晋正淡笑的站在窗前不远处。一刻之后,我们一起坐在凉亭里静静喝茶。福晋长长呼了口气,语气低沉而轻缓,“侧福晋对我有很多怨气吧,我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她始终认为是我害的她。”她无奈的苦笑。我手捧着茶杯静静的思忖,吴雅氏这个孩子会对福晋的地位带来很大威胁,肯定有人不希望这个孩子出世,正如小桃说的那样,阿哥府不会太平的。那么,到底是谁故意制造出这起事故的呢?按吴雅氏的说法,我不由对福晋产生怀疑,“福晋,侧福晋定是对你有什么误会,何不跟她解释清楚?她整天这样寻思,被下人传出去对你也不是好事啊。”   “怎么没解释,侧福晋根本听不进去,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我的茶杯空了,福晋拿起茶壶为我续满,“她说我在饭菜里下毒,我就让爷把所有饭菜都用银针试了,哪道菜也没有问题,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还试吃了几口。就这样侧福晋还不干,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爷把伺候侧福晋的下人,我的下人都问了一个遍,什么也查不出来,我已经想不出还能怎样消除这种误会了。侧福晋刚刚没了孩子那会儿,心情不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都忍了,唯独一点不能忍!下毒,那是多大的罪名,抵毁我个人名誉也就算了,我家在京城是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我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给娘家人抹黑么?”福晋情绪起了波动,她舒了口长气,把声音放低少许陆续说道:“侧福晋没了孩子我就不难过吗?那是爷头一个儿子,阿哥府上下从下人到我这儿哪个不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如今出了意外,她不念我辛苦了几个月不说,还冤枉我从中动手脚,换到你头上,你不寒心吗?”   “福晋,听说你的孩子……”   福晋眼神一黯,低低地说:“没了。赶上出事那会儿,侧福晋闹得厉害,我情绪过于激动给昏过去了,醒来时大夫告诉我孩子没了……”   听她讲述起过去的事,我几乎可以体会到当时阿哥府是怎样的乱腾:吴雅氏惊闻没了孩子,又愤又气的冲到福晋屋指责她在饭菜里下毒,两人激烈的争执起来,福晋被气得脸色发白一口气没上来登时昏了过去。大阿哥听说儿子没了又伤心又愤恼,当时的确怀疑到福晋头上,并全府上下的严查,始终没有查出半点结果。那会儿正赶上福晋害喜得厉害,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拖着虚弱的身子陪阿哥验食物,审下人,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掩饰的迹象,阿哥渐渐打消了对她的怀疑。找不出真相的阿哥正头痛当口,偏偏吴雅氏又哭又闹自杀,烦得他数落了吴雅氏几句,吴雅氏气极,扑到福晋身上骂她是蛇蝎女人,等阿哥拉开吴雅氏,福晋已经昏过去了……   听到这会儿我明白了,福晋的流产才是导致阿哥疏远吴雅氏的原因吧。   “后来惠妃过来看望我,听说了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她狠狠骂了阿哥和吴雅氏一顿,这件事就被她压下来,不许我们再提了……唉,我一心为着别人好,可谁体谅我呢,辛苦到头为了谁,末了自己又受埋怨又没了孩子,这些都是我该受的么?我也委屈啊!”福晋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眼底已盈满浅浅水气。我伸手过去握住福晋的手,“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惠妃不让提自有她的道理,总之是为了你们好,为了阿哥府好,有点委屈就忍下吧。”   这样的话也就是劝劝福晋才这样说,换到我头上,怎么也要把这件事查个一清二楚心里才能塌实。原本认为福晋在整件事中的嫌疑最大,听了福晋的话,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最蹊跷的是吴雅氏中的毒从何而来,为何全府上下竟然找不出下毒之人?我劝了福晋几句,正要起身告辞,一转脸,突然看见胤禔大踏步的从外面进来,脚步走的风似的快,直朝前厅走去。贴身跟班柱子一溜小跑的紧跟其后。   “是爷回来了。”福晋拎着裙子准备迎上去。快走到前厅的胤禔刹住脚步指着柱子吩咐着什么,看上去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眉头紧皱,脸色阴沉的很吓人。柱子听完话,一溜烟朝厨房方向跑去。福晋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头,不由停下脚步望着。   “阿哥兴许遇到事了,你快过去问问,我就不打扰了。”   胤禔的性情率直洒脱,身为皇子他多数时候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下他象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令人生畏的愤怒。“那我不送你了,你走好。”福晋匆匆说了几句,便朝前厅方向快步过去。我站在凉亭里看见福晋在跟胤禔说话,不知胤禔说了些什么,福晋闻言色变,两人齐朝这边望来,胤禔的目光一下子对上了我的。   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吃惊猜疑与不安,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那种情绪分明是针对我的。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呢?不知怎么,我的心突然莫名其妙的砰砰跳起来。   一定有事发生!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怔怔的望着。这时,福晋扭头朝这边跑来,胤禔正要拦她已经迟了,喊着福晋的名字急追上来。福晋象是有话要问我,很快到了我跟前,没等她说话胤禔愤恼的叫道:“跟木兰没有关系,你问她做什么?”   “她又不是外人,问问又怎么啦?”福晋喘息的辩道。我愣愣的问:“怎么?”   福晋扭过脸,急切的问道:“皇上今儿突然问起我们这事了,惠妃娘娘只跟你一人提起过这事,是不是你告诉皇上了?”胤禔有点尴尬,拨拉了福晋一下,对我说道:“你别在意,福晋是直性子说话冲,这事跟你没关系,要回去的话我派车送你。”一个要问,一个要拦,见福晋这样失礼的问话,胤禔快点要发火的样子了。   我明白了,被惠妃极力掩盖的事终究被皇上知道了,他们大概认为是我走漏的消息,我定下心神,缓缓开口道:“惠妃的确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但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连廷璐都不知道。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阿哥府刚刚消停下来,原以为事情会这样静静过去,谁知皇上突然问起那件事,把刚刚恢复平静的阿哥府又推进了纷乱的是非漩涡。看胤禔的表情事情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天子的家事应该比寻常老百姓的事更麻烦更棘手吧?所有的事情就跟谜似的让大家摸不透,吴雅氏确实吃了中毒的饭菜,福晋那边又查不出任何线索,如果不是有人动过手脚,那问题一定出在饭菜本身。记得过去我曾看过一本漫画,是个侦探故事。有位富翁被年轻女秘书杀死了,但大家却寻不到半点线索,最后精明的侦探从检尸报告中嗅到蛛丝马迹,终于破解了疑案。问题不在别处,而是被谋杀的富翁临死前吃了大量的食物,就是那些食物害死了他。   从阿哥府回来,我脚步不停的朝书房走去,廷璐下朝回来了,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玩,我来到书房立刻从书架里寻找相关书籍。很快,几本医学和食物方面的书叠到书桌旁,我开始坐下来细细翻阅。一会儿廷璐走了进来,奇怪的问:“一回来就看书,在忙什么?”   “查点资料。”我头也不抬的说道。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了一句:“对了,皇上今儿有没有数落大阿哥什么?”   “不太清楚,下朝的时候皇上单独把他留下来,至于说什么就不知道了,怎么,他们有什么事吗?”   我点了点头,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哥府里也不太平啊。”廷璐把孩子递给小桃,打发她出去,然后关上门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便把从福晋那里听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廷璐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件事怪阿哥处理的不当,他不该隐瞒这件事。福晋谁受孕几时生产在内务府都有详细记载,就算他们不说,内务府的人会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消息都会走漏出去,皇上怎么会不晓得?况且天子家没有小事,有点屁事都会炒得沸沸扬扬的,况且是下毒这样的丑事。如果侧福晋只是单纯的没了孩子倒也没事,坏就坏在查出死因由中毒所致,皇上最恨投毒这种卑鄙手法,看着吧,这事完不了,一准调查到底!”   “可这事很奇怪,太医说侧福晋是中了毒,但是大阿哥把当时的饭菜都检查过,福晋也试吃过的,根本没有毒。”   “会不会是侧福晋吃了别的东西?”廷璐问。我摇头,继续翻着书,廷璐不解的凑过来,“你查书有什么用?难道书中有答案?”翻着翻着,无意中看到食物相克一页,我眼前一亮,细细看起来,终于找到了要看的内容,我得意的打了个响指,“明白了,答案就在这儿!”得意的将书推给廷璐,他瞄了几眼,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怀疑……跟这有关?”   我扬扬眉,肯定的点点头。“侧福晋跟我说过她都吃过哪些食物,喏,冬笋跟龟肉不能同食,鹿肉与南瓜也不能同食,食则中毒,这可不是我胡编的,书上有写,估计御厨也懂得这些的,一问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阿哥府里的厨子才值得被怀疑,他要么不晓得菜性,无意中把不能同食的两种菜混在了一起,要么就是蓄意谋害侧福晋,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达到害人的目的又不被人注意。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廷璐好似明白点什么了,哗了一声,冲我竖起大姆指。“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   “灵机一动。”我得意的眯眯笑,把书页折了个角插回书架,末了,忽又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容易,正琢磨究竟哪里不对劲时,廷璐咦了一声:“阿哥府里的厨子跟侧福晋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样做?被人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厨子没那份胆子。”我心一动,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背后指使?”   “指使说不上,我怀疑厨子可能不知食物相克的学识,也许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菜。你不是说大阿哥审过厨子么,即然没有问出什么,大概厨子本身并不知此事。”廷璐分折的也有道理,如果撇去这个的可能性,那剩下的一种可能则让我心头一紧,瞬间气息微变,“龟肉和鹿肉是惠妃娘娘带过去的,说是给福晋补身子用的,当时福晋没有吃,就赐给了侧福晋……”   话说到这儿,我的心头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惠妃根本不希望让吴雅氏先生下儿子,听说吴雅氏有孕,她自然要把生儿子的机会让给福晋,所以特意厨子做那几道菜。福晋在害喜中是吃不下那些东西的,所以她便大方的将膳食赏给吴雅氏,这样没人知道里面的玄机,自然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这桩麻烦……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脸色顿变,不敢相信这会是惠妃做的。廷璐眼中显出恍然明了的神色,兴许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正想着,小史匆匆来报:“主子,外面有位姑娘想见夫人,说是大阿哥府上的丫头。”   我和廷璐走出书房,在院里等到了那位姑娘,来人原来是吴雅氏的贴身丫头。一看到她,我立刻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妙了。   那名丫头匆匆向我行礼,“张夫人,不好了,皇上驾临阿哥府,我家阿哥福晋侧福晋还有厨子都被召唤过去,听说皇上要亲审投毒的事。”   什么?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侧福晋觉得事情因自己而起,怕惹怒了皇上娘娘,想请张夫人进去通容通容。”经她一说,我明白话里的意思了。吴雅氏绝没想到此事竟会惊动皇上,事情这一闹大她慌了神,无论结果如何,平民出身的她没有靠山总归对自己不利,生怕得罪了惠妃娘娘日后没个好下场,这才急匆匆的打发人来递信。   唉,吴雅氏不过是仗着怀有男胎在阿哥面前多争点宠爱罢了,孰不知赶上这起子事件……真是福不双至福不单行啊!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你先回吧。”   侧福晋的丫头走后,我为难的看向廷璐,这事可怎么帮呀,帮了吴雅氏那不就开罪了惠妃,惠妃岂是能招惹的?廷璐挠挠头,沉思了片刻,颇为头疼的说:“这件事万万不能把惠妃牵扯进来,她我们得罪不起。即然皇上亲临,那这件事一定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若想救侧福晋你得想好由谁来背这个黑锅,谁肯背这个黑锅。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我说,你就别去,免得因为这件事开罪了惠妃,搅乱了阿哥府。”   “可侧福晋是无辜的,如果此事审不出结果,那她铁定成为皇上冶罪的人!”我担心的问。小史还在旁边候着,我挥挥手,心乱的吩咐道:“备车,去阿哥府!”   “我陪你去。”廷璐转身要要回去更衣。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知道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等我回来再说吧。”廷璐只好打消念头,送我出门。坐上马车后,他仍不放心的叮嘱:“要是皇上正在气头上,你说话要多加小心,讲究点方式方法,别给他们火上浇油。”我点点头,车帘放开,马车疾驰起来。小桃探头看了看外面,小声说了句:“我觉得廷璐越来越有大家主的气势了。”   “是不是很羡慕我呀?那就早点成家,你也可以体会一下大家主的气势呀。”虽然口中跟小桃开着玩笑,心里头却如同压了块石头般沉沉的,一想到见到皇上后应该说什么,怎么为吴雅氏开脱心里一点头绪也没有。谁能想到仪态万千整天笑吟吟的惠妃会对吴雅氏的孩子下手,而且手段设计的如此高超,绝令人想象不到。平日里惠妃对我素来不错,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把她供出去,心里真是矛盾啊。   “张夫人来了。”阿哥府的门房上前招呼。我点点头,径直往里走去。府上里多了不小人,数名御林侍卫静立两侧,再往里走,我看见前厅外被很多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团团围住,府内的丫头,杂役都集合在前面的空地上,个个紧张沉默的立着。我走过去,大阿哥的跟班柱儿迎上来,低道:“张夫人,皇上正在里面调查中毒的事呢。”   我点点头,已经看见李德全了,他抄手站在门口正冲我点头示意。皇上好象在跟吴雅氏的对话,但是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太真。我从小桃手中接过被折了页的书交给李德全,“公公,劳烦你把这个交给皇上,他自然什么都明白了。”李德全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有点犹豫,“这、这行吗?万岁爷正在气头上……”   “答案就在书里面,拿给皇上谜团就全解开了。”   “得咧。”李德全重重点头,象是下定决心似的拿着书过去了。皇上动怒的时候连李德全都不禁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触霉头。李德全在门口通报了一声便推门进去了。透过虚掩的门缝,只见阿哥等人都齐齐跪在地上,吴雅氏象是吓坏了,脸色发白的深深在叩头,皇上听到动静刚刚转过身,满脸疑问的伸手接过李德全的书,很快翻到折角的那页。在皇上看书的时候,屋里寂静无声,跪地的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我再看旁边看去,不禁吓了一跳,惠妃也来了!   惠妃象是刚从座位上站起,迷惑不解的伸着脖子看皇上手中的书,当注意到那是一本食疗方面的书时,她的脸瞬间色变,捏着手帕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手指尖泛起青白色。一看这情形,我心里有数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惠妃分明知道食物相克的事。末了,皇上合上书,眼眸的颜色更深了,不动声色的将其还给旁边的李德全,深深吸了口气,侧头朝惠妃望去。惠妃佯装不知的立在原地,虚笑的说着什么,大概在问皇上可有线索之类的话。皇上没有说话,只是微眯着眼眸看着她,惠妃的脸色微变,手拄着椅子扶手借以支撑自己,如果我是她,这时候估计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吧。李德全瞄瞄惠妃又看了看皇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少顷,皇上收回视线,抬眼朝门外望来,正偷偷观望里面的我忙闪向一旁。末了,听见皇上在问吴雅氏,声音低沉又冷竣,“你可记得当时都吃了哪些食物?”   吴雅氏声音颤抖的说:“臣妾记得有猪肉拌芝麻花,冬笋龟丝……还有、还有……”   后面的话不用说,皇上也已经明白了,他点点头,闭了闭眼似乎在考虑这件事如何处理,半晌,皇上骤然提高声音冷冷冲厨子问道:“侧福晋的膳食是你准备的,你可知罪?”   厨子吓了一跳,慌忙伏地叩头,“皇上,小的不曾在饭菜里下毒啊!”李德全在皇上的示意下把书本翻给厨子看,厨子一看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舌头打了结,惶恐的说:“小、小的不知这些菜混在一起会有毒……因为是娘娘带来的,小的就按娘娘的吩咐做了……”吴雅氏吃惊的看向惠妃,没等厨子把话说完,突然被惠妃劈头打断,她手指着厨子脆声怒道:“大胆,你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得了失心疯,你在污蔑是本宫下毒害死皇孙不成?”   不知是恐惧还是紧张,她的声音有些微抖。胤禔和福晋自是不会怀疑什么,但是吴雅氏一直处于又惊又怕的状态,怔怔的看着惠妃说不出话来。惠妃一句话说的厨子不敢妄言,忙把头深深垂下去,浑身瑟瑟发抖。惠妃随即转向皇上报屈,“万岁爷,臣妾真是冤枉呀,我哪里知道鹿肉和龟肉会有毒,这还是问了御厨才要的,说是这两种肉大补啊。如今这事闹的,早知道我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要人命的东西。”   皇上抬手打断了惠妃的辩解,惠妃一席话说的泪眼迷蒙,悔得快哭了一般。皇上看也不看惠妃一眼,一双犀利的黑眸直直盯着厨子,冷道:“你是阿哥府的厨子,天天研究食谱,不晓得食物互补互克的道理吗?”厨子脸色煞白的说不出话来,不断说着奴才该死的话,听皇上的口风似乎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厨子身上。当皇上看到那本书后,我不相信他猜不出其中的缘由,或许他知道此事与惠妃脱离不了关系,但并不打算真的就此深究下去吧?廷璐说的对,以惠妃现在的位置,不是一两件事就可以扳倒她的,连皇上都有意放过惠妃一马。   我轻轻吁了口气,总算其它人都没有事了,可怜无辜的厨子就要承担所有罪过了。   “……如今,两条生命毁于你手,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来人,把他带下去,交内务府按律法处置。”皇上一句话定了厨师的死罪。两名侍卫进去把懵了的厨子拖了出来,惠妃长长舒了口气,庆幸道:“谢天谢地,可算明白真相了,要是不查个清楚,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可怎么好,还是万岁爷圣明啊。”   “你们都起来吧。”皇上发话。胤禔扶着福晋站了起来,吴雅氏却跪在地上低泣不已,皇上看了她一眼,转向阿哥,数落道:“往后多用点心把家事处理好,别闹得鸡飞狗跳让外人看笑话。福晋和侧福晋的身子都没好利索,还需细心调养,如需要什么药材跟内务府报。”胤禔恭身称是。吴雅氏泣道:“谢皇上洞察是非,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上似是有点疲倦了,淡淡地说道:“要谢就谢木兰吧。”他迈开大步走出门来,我正站在门前台阶下,见皇上出现,恭敬的福身行礼。皇上经过我身边脚步未停,丢下一句话:“随朕进宫,朕有话问你。”说着,人已走了过去。随后跟来的惠妃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匆匆紧随而去。事情不是结了吗?皇上还召我进宫做什么?正怔仲间,大阿哥和福晋出来了,我向他们行礼,顾不得说话转身去追皇上。   走出门,停在府门口的皇驾恰好起程,我吩咐车夫跟着皇驾走,不多时就来到了午门口。皇上的车驾可以一路乘车进去,我却要在午门口改步行进去。小顺子正在乾清门候着,见我到了,便陪着往里走。乾清宫的门紧闭,宫女和太监们都在殿外静立听候,走上台阶,赶上李德全探头张望,他跟里面说了一声木兰到了,然后请我入内,他则退出殿外将门合拢。大殿内除了皇上再没旁人,唉,又要独对天颜了……   我定了定心神,轻步过去,福身行礼。皇上手中捏着毛笔,悬腕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似是出神良久。他抬眼朝我看来,将笔搁于一旁。“你是怎么想到食物内的玄机?”   “回皇上,木兰也是无意中想到的,以前曾听说过有的食物同食能引发各种疾病的事,甚至中毒。今儿前响去了阿哥府,听侧福晋讲过整件事情始末,木兰想,如果侧福晋中毒是真,而又查不出下毒之人,那问题定出在食物本身。后来我回府翻阅相关书籍,这才找到问题所在。”我平心静气的答道。皇上看似无意的淡淡地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是厨子的责任吗?”   皇上已经把厨子抓起来了,为何还要过问此事?难不成他想探听我的口风,好知道我是不是跟他心中所想的那样?或者,他怀疑到惠妃而故意试探我是否知情?一瞬间许多问题齐齐涌向脑际,我的迟疑引起皇上的注意,锐利的黑眸闪烁起吓人的精光。我沉住气,平静的说道:“皇上,这件事您已经审清,厨子也拿了,难道您还在怀疑什么吗?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有追究的必要了,日后大家小心点也就是了。”   “朕只想知道,与你的推测是不是同一人。”   一听,我明白了,皇上分明知道做案者另有其人,只是他故意不追究罢了。皇上已不打算冶惠妃的罪,我何必自找霉头,我低头道:“是。木兰也认为是厨子不了解菜性,恰好把相克的两种食物放到了一起,导致孕妇滑胎的后果。”   皇上的唇角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如果真是那样,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偏偏那桌膳食盘盘相克致毒,你不觉得奇怪吗?放心,即然朕单独与你谈话,自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当然,此事已结案,朕不打算祸及任何人。现在,朕只想听你的真实想法。”   莫非皇上猜到了我有所隐瞒,非逼我说出真相?万一说出去,岂不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我犹豫再三,缓缓跪地叩头,默不作声。皇上知道我沉默的原因,见他没有让我起身,我只好低道:“皇上,这件事相信您心里有数,何必为难木兰,木兰认为皇上决断得当,只有这样才是最佳结果。”   皇上长长呼了口气,见我执意不肯说,无奈的摆了摆手,“起来吧。没有外人的时候无须拘礼。”我低声道谢。皇上出神的想着什么,迟迟没有发话,许久,他缓缓低道:“木兰,有时候朕觉得你很不同寻常,绝非一般女子。你的想法,你的作派,你永远都讲不完的笑话,都让朕觉得费思所夷……你就象从天上掉下来的奇女子,被命运推到朕的面前,替朕排忧解难来的。”   我的确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从未来穿越到这里,应该算是神乎奇神的一件事了吧?   “朕想告诉你,朕准备布重兵对付噶尔丹,也许一年,也许三年,朕一定要拿下他!所以,朕可能要借助你的头脑了。必要时……”皇上停了一下,沉声道:“还需要你助一臂之力。”   一听这话,我的心突然莫名奇妙的慌起来,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布兵打仗是男人的事,何以要借助我出力?   皇上从龙座上走下来,在我面前站定,黑漆漆的眸子闪烁着灼灼光芒,“木兰,噶尔丹喜欢你的心意从未变过,朕这回要利用他的弱点,诱捕他降清。你会帮朕对不对?”皇上的声音低沉又不失温和,里面透着对我的信任,而我心里却一个劲的狂跳,耳鼓被震得轰轰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只觉得自己的全部魂魄都被那道坚定执着的黑眸牢牢吸引住了。   “是,我会尽一已之力……”我困难的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轻轻的,飘渺得简直不象自己说出的话。皇上伸出手,象是要击掌为誓,当我缓缓伸过去击掌,意外的,皇上突然握起手掌,将我的手含握起来,并俯身在我耳畔说了一句让我心惊肉跳的话:“噶尔丹为了你不惜与哈拉汗为敌,也要对抗大清,朕岂能容他?朕也要你,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苟活于世。”   温热的鼻息喷在我脸颊,惊得我心跳如鼓,过近的距离带给我很大压力,慌忙退后了一步。   抬头再看皇上,方才那双还蛮温和的双眸此刻却变得异常犀利,那是一双面对敌人才会有的无所畏惧的战意黑眸。我已然慌了神,急急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去,跟他拉开一定距离。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得到稍稍心安。   皇上的手微张,仍停留在空中,我的刻意回避似乎让他难以接受,眸底的最深处隐隐泛起从不轻易被人查察的心伤神色。那一瞬间,我心头竟然闪现出与皇上历来交往的一幕幕情景,从意图纳我为妃,到缨宁的失宠事件,再到派我赴新疆晕倒一事……皇上对我的心意从未变过。再加上刚才那句话,无不透着要跟噶尔丹展开争夺的意味。在皇上灼灼的注视下,我的嗓子越发的干哑,都不知道该如何从这里走出去,膝盖一屈,身子低了下去,想说木兰告退的话却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万岁爷,四阿哥求见。”   太好了,四阿哥来得太及时了,我心头一阵轻松,轻轻长吁了口气。随着殿门大开,一身皇子服饰的四阿哥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殿内的气氛因他的到来缓和了许多。四阿哥似乎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遂向皇上行礼:“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皇上转身冲胤禛颔首,示意他平身。“胤禛啊,这次多伦诺尔之行,你表现得不错,朕十分欣慰,以后你不必去上书房读书了,朕另有差事给你做。”   “是,皇阿玛!”胤禛的眸中现出几许喜色。见皇上有事要交待四阿哥,我再次行礼,轻道:“皇上若没什么事,那木兰就告辞了。”没等皇上发话,我直起身逃也似的匆匆朝外走去,脚步快的活象背后有野兽在追。估计没人敢在皇上面前这样做吧,我也算天下头一号在御前开溜之人。胤禛瞪大眼睛直直的瞅着我,活象见鬼了似的,皇上微怔之后眉头高高挑起,一脸介意的斜睨着这边,我的举动兴许让他很没面子吧?一出殿门,我立刻感觉到背后多了两道视线,脚下逃得更快了。   皇上感慨的声音隐约传来:“胤禛啊,木兰这个人不可小看,别看她是女流之辈,身上却有很多连男人都不及的学识。朕告诉你,以后你多向别人讨教经验,增长学识。不提别人,就说木兰她的学识都在你之上。”   “是,儿臣记下了。”   我走出乾清宫好一段距离后,紧张的情绪这才放松下来,轻轻吁了口气,手掌麻麻的,仿佛还残留着被握过的触感。我将脚步放慢,不禁又回想起刚才令人心跳的一幕。皇上那番话象石头般压得我心头沉甸甸的,明知历史不可改变,我却希望噶尔丹能活下来,这个想法有点不太现实吧……   回到木兰府,廷璐正在前厅中走来走去,一见我进来,他快步上前迫不及待的问:“听小桃说,你被皇上召进宫了,什么事呀?”   “没什么,皇上问我如何知道饭菜里的玄机,我说以前听说过食物互克中毒的事,后来又查了书,才确定是这个结果。”我疲倦的说道。廷璐细细的端详我的面庞,关切的问:“你怎么了?一副很累的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倒杯茶。”他正要走,我一把拉住他,顺势抱住他的腰。把头贴进他胸膛。   “怎么了?”他习惯性的收紧手臂,在我额头吻了一记。还是廷璐的怀抱让我觉得塌实,就象避风港,每当我心累想逃避的时候就希望能躲到他怀里。我闭着眼睛,幽幽的低叹:“没事,只是想让你抱着,喜欢被你抱的感觉。”廷璐浅笑,把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理顺到耳后,然后拥着我的腰,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亲密的问道:“真的没有话想对我说?我觉得你眼中藏着事,你是怕我受伤害所以不想说的吧?”   我勉强的浅笑,廷璐是越来越厉害了,我一个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力。   “到底什么时候你才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都共同生活了三四年了,有什么不能共同分担的,嗯?”他温柔的低问。我被感动的眼底泛起浅浅水花,他越是对我好,我越不想带给他伤害,下午的事情实在不想学给他听。我用力抱紧他,低语:“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被阿哥府的事搅得心有点乱……”   阿哥府的中毒事件因皇上的介入终于画上一个句号,我本想好好过一段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的生活,可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总让人没个不操心的时候。常安答应从新疆回来就操办婚事,因调养身体加上忙差事,一晃过去了两三个月,最近才刚开始将此事提上日程。我原以为常安和樱兰的婚事会好办一些,谁知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常安是福全的大公子,福全又是康熙帝的兄弟,常安身上流的是皇室血脉,所以按皇室的规矩,常安的福晋必须是满人或是蒙古人,不可以娶汉人当嫡福晋。当常安把这件事告诉我时,我不禁有些恼火,难道汉人就比满人低一等?心里生气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不浓不淡地问了一句:“那就是说樱兰只能做为侧福晋嫁过去?日后他们好再给你张络一个嫡福晋,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并肩在后园子里散步,周围是一棵棵盛花正怒的花树,一团团或红或粉的花瓣如云海般盘在头顶上方。常安似乎听出我语气中的不满,略有歉意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理解,但这个规矩早在清世祖之前就定下了,谁也不能违背。不过你放心,无论将来有没有嫡福晋,我都会好好对待樱兰的。”   我没有说话,这是个一夫多妻的时代,在别人眼中应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只是我很难接受。“常安,你觉得一个人能把一颗心分成几半来用吗?想想皇上身边的妃子们,哪个不是为了争宠天天暗中你争我夺的,这个没有硝烟的战争能把一个女人的心磨碎,磨老……我不希望樱兰日后被嫡福晋排挤,过着不幸福的生活。”我们谈话的时候,廷璐正带着双胞胎在附近玩,他往这边跑来,两个孩子便笑咯咯的在后面追。常安羡慕的看了一刻,开口道:“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很向往你和廷璐这样的生活,你放心,我答应你,除了樱兰我不会娶别的女人,嫡福晋更不会有。” 第96章京城风云   我笑了一下,点点头。廷璐领着孩子跑过来,常安俯身抱起一个,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对了,木兰,听说哈拉汗近日就要到京城了,皇上好象有意让你到宫里住几日,避开哈拉汗。”   “难道只有皇宫安全吗?”我淡笑,“木兰府跟你的常府相隔不过一条街,有事的话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我打算给你们设几个暗哨,暗中保护你们。”   廷璐拍拍常安的肩,“谢了,兄弟,不过你们多虑了,别看哈拉汗这个人很野蛮,人还是有点头脑的,他若敢在天子脚下生事,除非不想活了。这点常识他会没有?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敢打赌哈拉汗不敢乱来的。”   廷璐说的话不无道理,常安这时,小史匆匆跑来通报:“夫人,宫里的小顺子来了,说是要接夫人进宫。”又要进宫?如今去皇宫快跟串门差不多了,好象我整天没事做似的光陪皇上妃子们消遣了。我有点不大乐意。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圣命难违,我只好回屋更衣,准备出发。“都快晌午了,这时候进宫吗?”廷璐问。   “没法子,我严重怀疑皇上是不是故意挑这个时间宣我进宫,算了,回来再用吧。”   常安被我埋怨的口吻逗笑了,陪廷璐一起送我出门,上马车的时候,因为廷璐怀里抱着孩子,常安便伸手扶了我一把,“如果我没猜错,没准皇上会提到我们两家联姻之事。”他起了个头,却刻意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侧头看着他,等着,“听阿玛说,皇上已经透出口风,有意把七公主指给我。”   什么?我一听,直直的注视着他。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常安淡笑,“我没有答应,所以也拜托你,如果皇上有意,就想办法帮我周旋几句,我觉得或许你能说服皇上打消念头。”   这个常安也真是的,谈话不捡着重要的事先说,在这里磨了半天最后才告诉我。临行前我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常安旦笑不语,放下车帘招呼小顺子起程。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常安的错,谁让他是裕亲王的公子呢,身为皇室宗亲,他的婚事自然由不得自己做主,但愿樱兰能顺顺利利的嫁过去,我相信常安会好好待她的。   常安武将出身,经常带兵打仗,性格中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豪迈与大气;又因他从小学习满蒙汉三种文化,举止言谈颇有修养,加上为人谦和知礼,可以说是好男人中的精品。当廷璐知道我给常安这么高的评价时,好奇的问我他算不算精品,我笑言,他有时贪玩,有时带点男孩子气,只能算优等品。他哈哈大笑,说反正后面还有纳兰揆方那种劣质品垫底,不算丢人。   “张夫人,这会儿万岁爷没准在养心殿呢,要不咱先过去瞅瞅?”小顺子说道。   我点点头,“过去吧。”平时皇上办公常在乾清宫,只有忙完公事累了,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时,才会回养心殿,那里是他修身养性的居所,所以很少召见外臣。经过隆宗门时,不远处走来的数道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扭头望去,只见数名清一色的皇子服饰的少年们正在太监的引领下鱼贯而行,打头的是四阿哥,后面跟着其它几位阿哥,他们按长幼的顺序从大到小依次排列,最小的那个男孩才五六岁模样,也走的有模有样,一副皇家贵胄的不凡气势,细细一看,我乐了,原来是十三阿哥!   真是受什么样的教育,培养出什么样的气质,这些阿哥出身帝王之家,所受的教育多来自于名家大师,培养出来的气势绝非一般人能学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所有皇子齐齐出现,蛮新鲜的打量着他们。我悄悄问小顺子哪个是八阿哥,然后从队伍中间找到了他,小家伙长得不赖,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面如冠玉,谦谦不凡。走在他身后的不用说,一定就是老九和老十了,那两个祸事精正挤眉弄眼的说着悄悄话,不时的偷偷坏笑。   我悄悄从后面跟上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刚跟了几步,忽见老十使坏的推搡十三阿哥一下,害得十三阿哥踉跄的后退几步差点跌倒,幸而我出手及时稳稳扶住了他。老九老十在前边咯咯的发笑,想想十年后他们做的那些事,原来这劣制基因也是从小培养的,他们之间的仇恨也是打小积累起来的吧?   十三阿哥忍着气瞪了他们一眼,随即朝我看来,我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别理他们,以后听四阿哥的话,保你没问题哦。”十三阿哥似乎不喜欢被人摸头顶,厌烦的样子拨开我的手,大步离去。我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很没趣的叹了口气:这个拼命十三郎好象对我不怎么待见呀……想想以前只见过他两次,每次都是友好的拍拍他的头,而他每每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我,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老九老十交头接耳的说着话,我快步走过去,经过他们的时候,拿起手中的折扇往他们头顶一人敲了一记,以示惩罚。老九老十哎哟叫了一声齐扭头朝我瞪来,我冲他们咧嘴笑,露出一张咖啡猫式的坏笑,“没人教导你们,欺负别人可是不对的吗?”我抖开扇子吃吃的笑,得意的扬长而去。老九老十红着脸,伸长脖子冲我叫:“哎,你是谁呀?”“敢敲我们的头!”“四哥,你管不管呀,那个死女人是谁?”   听到后面的动静,四阿哥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恰好我经过他身边,忙立定福身行礼,“木兰见过四阿哥!阿哥吉祥!”   这次没等他提醒,我上赶着行了礼,这大概是他印象中的少有的几次吧。四阿哥见老九老十追过来不依不饶的叫嚣着,他大概猜到了我何以这么积极行礼,嘴角边隐隐勾起一抹不易被人查察的笑。“自已的事自己处理呀,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我上前一步,小声在他耳边低道:“他们欺负十三阿哥你不管吗,哎,我可是在帮你教训他们呢,给点面子嘛。”八阿哥在后面好奇的看着我们,眼中隐隐透着几分看热闹的劲头。听完我的话,四阿哥把手背后,似笑非笑的侧头看着我,末了,突然扭头对老九老十说:“听到没有,她说她在替师傅教训你们呢,说你们白读圣贤书,竟然做宵小之辈有辱斯文的丑事,你们觉得呢?”   我吓了一跳,直直的瞪着四阿哥,“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不是故意挑事呀!不帮忙就算了,还故意制造矛盾。果然,老九老十腾的跳起来,指着我叫道:“你算老几呀,胆敢这样说我们!”“你是谁,报上名来,看我们能不能制你!”老十捋着袖子上前就要揪我衣领,没等他的咸猪爪碰到我,已有人抢先扣住他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四阿哥!?我意外的看着,胤禛的手正紧紧扣着老十的手腕,不快的说道:“十弟,不可鲁莽。她是皇阿玛请来的!”   “就算皇阿玛请来的又怎样,不过一介平民罢了,竟然敢那么说我和九哥,真是欠揍!”老十愤愤不平的咒道。四阿哥不动声色的淡道:“跟你们正式介绍一下,她叫姚木兰,内阁张廷璐之妻,木兰的名字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老九老十齐朝八阿哥看去,八阿哥则意外的上下打量我,看他们的眼神似乎认识我似的,难道我的大名已经传遍整个皇宫了?为了不招惹是非,我忙向八阿哥等人福身,“民女木兰向各位阿哥请安,阿哥们吉祥。”八阿哥侧头微笑的看着我,伸手虚扶了一下,温和的说道:“不必多礼,皇阿玛前些日子还跟我们提起过你,让我们多向你学习呢。”   我虚笑了一下,“过奖,木兰只是一介平民罢了,哪及得上诸位阿哥们的学识,啊,木兰还有事恕我先告退了。”   八阿哥笑着点点头,扭头看向胤禛,胤禛年长自然要等他发话。他转向小顺子,“你先带她去阿哥府等我,内务府的大臣已经在等了。”小顺子恭身道了声喳,转身要引我前去。我有点纳闷,疑惑的看了看四阿哥,忙拉住小顺子低问:“喂喂喂,我们干嘛要去阿哥府,不是要去见皇上的吗?”小顺子示意我先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是四阿哥请示了皇上请您过来的,说是一起商议四阿哥的婚事。”   啊?我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当即停下脚步,回头再看身后,四阿哥已经领着一班皇子们朝养心殿过去了。我大为不解,四阿哥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快拐过墙角时,走在队伍最后的十三阿哥胤祥忍不住回头望来,老十看到坏坏的一把揪住他后脖领拎了过去。“张夫人,咱先过去吧,一会儿四阿哥就来了。”小顺子试探的问道。我吁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怎么觉得今儿有点不大对劲啊……他不会又想出什么主意寻我开心吧……”   胤祥所说的阿哥府位于紫禁城的东北角,听说每位皇子长到一两岁上就要搬到阿哥府,在那里一直住到皇上允许建府才可离开。所以未来的嫡福晋嫁过来之后也将住在阿哥府,虽然我进进出出皇城多次,但还从未去过阿哥府,因为以前大多往来于养心殿和乾清宫及咸福宫等几座后妃院这一带,很少到过偏远点的地方。   小顺子领着我往东北角走去的途中,不时的为我介绍周边的宫院,所住何人及种种宫廷规矩。听了他介绍,我从中受益菲浅,以我目前掌握的这些知识若拿到现代,充当个故宫导游或是故宫讲解人完全不在话下。阿哥府的西侧与御花园相邻,小顺子知道我喜欢游园,特意从花园穿过去,正值万花盛开的夏初,我被沿途经过的一片片迷人的景致吸引住了,不时的停下脚步细细浏览。   “张夫人,快着点吧,他们正在阿哥府等你呢。”小顺子忍不住提醒道。我忙收回心思,加快了脚步。当我们赶到阿哥府,发现四阿哥都已经到了,正背手等在府门口。   小顺子没想到四阿哥动作这么快,生怕被数落,忙上前解释道:“奴才来迟,请四阿哥恕罪。”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不以为然的淡道:“平身吧,这已经比我想象中的快多了。”说完,一甩辫子负手走了进去,我在后面斜睨着他,心里直犯嘀咕:胤禛小小年纪一点活泼劲头都没有,倒把康熙帝的傲然与老成持重学了个十足十,举止言谈中总隐隐透着几分帝王气。跟着胤禛走进正殿大厅,一踏进门,我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屋内立着十几位朝廷官员他们齐恭身肃立向四阿哥行礼,“臣等向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看情形他们似乎等候多时了。四阿哥淡淡点了下头,“诸位请起,现在开始商议正事吧。”   老天,看样子,四阿哥真有要事要办!可是,让我来这儿做什么?   四阿哥朝我示意,“这位就是姚木兰,我为你们找的全福太太。”全、全福太太?我怔怔的接受着在场所有大臣们的打量,四阿哥也没提前打招呼就这样冒冒然把我领到大家面前,而我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全福太太?”   四阿哥侧头示意旁边的人来作答,那位大臣解释道:“张夫人,全福太太就是陪四阿哥前往费大人家迎亲的已婚妇人,这需要属相对,家中公婆丈夫健在且儿女双全的人等等,只有满足诸多条件的人才能选为全福太太,本来人选应在内务府家眷里寻,但因条件不符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人,恰好四阿哥举荐了你。”   我这才明白的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埋头喝茶的四阿哥,心想,这小子,要是提前说一声我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呀。我虚笑,“好说好说,能帮四阿哥的忙荣幸之至。”周围一干大臣分列两队各自禀着份内的差事,一一向四阿哥奏报。我在旁边听着,渐渐明白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了。一般皇子结婚都要由诸多臣子陪同,在场的这些人就是专门挑选出来等到大婚那日陪同四阿哥迎娶新娘的。他们有的是内大臣,有的是散佚大臣、护军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等等,我静静的侧立于一旁听着他们议事,时间一长身体真有点吃不消,腿软得发抖不说,额头也开始冒虚汗。我注意到坐在前头的四阿哥抬眼看了这边一眼,召过小顺子咐耳说了几句,其它大臣还在禀事的时候,小顺子悄悄过来低声道:“张夫人,阿哥说请你旁边稍座休息。”   “他没说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这倒没有,兴许阿哥还有事要交待吧。”小顺子示意我坐过去。我只好来到右手最末的位子上偏身坐下。事实上全福太太并没有多少差事,就是替男方迎娶新娘然后在旁陪护到天黑,差事就算办完。听着大臣们的奏报,我渐渐对流程有了大致了解,这是我回到古代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见识到皇子迎亲的盛况,巧的是偏偏那天也是廷璐的生辰。看来不能为他庆生,做个生日蛋糕什么的了……   “今儿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用膳啊。”迎亲的这天清早,廷璐直埋怨生辰日吃不到我亲手做的饭菜,大叫可惜。我听了暗暗偷笑,实际上我已经把膳食单子开列好了,交给厨子让他们照单准备。“行了,又不知几时能回来,别等我了。啊对了,你的礼物我放在书房里了,去看喜不喜欢。”几句话就把廷璐喜滋滋的打发走了。   皇上迎亲是件热闹又隆重的事,一清早,我便奉命来到皇子府静候,然后与那些帮办婚礼的官员及命妇们一起前往内大臣费扬古家。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在前,身为全福太太的我领着八名随侍女官紧跟其后,一路吹吹打打吸引了不少老百姓旁观。到了费府,赞礼大臣宣读完圣旨后迎福晋礼服出阁,我本想好好看看福晋生得如何,可惜扶她上轿的过程中始终未能如愿,因为中间隔着红盖头。不愧是皇家婚礼,整个迎亲过程呈现出来的那份气派那份尊贵简直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八名内监抬花轿,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在前引导,女官随从组成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我走在队伍中间,深切感受到嫁入皇室是何等的风光与荣耀。这位四福晋也算是有福之人,史书记载的这位四福晋出身名门,性情宽厚温良宠辱不惊,陪四阿哥一起在宦海的惊涛中熬过了许多个难挨的日日夜夜,很得四阿哥的信任。他们也算一对伉俪情深的患难夫妻了。   长龙般的花嫁队伍浩浩荡荡开进皇宫,福晋接回阿哥府之后另有命妇负责照顾她。忙了整整一天,我的差事总算办完了。从福晋屋里出来,到处是欢笑声,阿哥府此刻别提多热闹了,院子里正大摆宴席,在款待福晋父母及亲族人员。听说皇子成亲,命妇们是不能入席的,我遗憾的跟旁边的命妇道:“可怜我们忙了一天,连杯喜酒都没捞到,这忙帮得有点不值啊。”   命妇职责在身,不便议论是非,于是一笑而过。旁边一人低叫:“阿哥来了!”我跟另几位命妇齐福身向四阿哥道贺。四阿哥刚刚从宴席那边过来,一身皇子喜服的他显得成熟沉稳多了,双手背后看着我们,“今儿辛苦几位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命妇们行礼鱼贯离去,我走在最后,当从四阿哥旁边经过时,他背在身后的手突然绕到身前,拎着一只很精致的小酒瓶在我眼前晃了晃,唇角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知道你少不了要讨酒,喏,送你的。这可是皇宫内最好的酒。”   亏他有心,还记着这点小事。我嫣然笑过,“那就谢了,带回去给廷璐尝尝。”行过礼正要离去,忽听四阿哥问了一句:“你会一直帮我吗?”他立在原地,表情再认真不过的看着我。听了他的话,我没有细想,堂堂皇子应该没有能求到我的地方吧,于是笑了笑:“看在这瓶酒的份上,只要我能办到的,尽管说话。”   我摆摆手,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去。不用回头也知道四阿哥正立在原地淡笑的望着这边,我知道他此刻的感受,不相信婚姻的他突然要跟一个陌生的姑娘生活在一起,加上初次办差不久,种种压力让初入成人世界的他有点惶恐不安吧,他没有能谈得来的朋友,所以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我这个朋友也变得份外难得起来。   小顺子被李德全派过来忙差事,送我出宫的任务自然落到他头上。小顺子跟我交情不错,常跟我讲一些宫里的秘密。他告诉我四阿哥原并不想接受这桩婚事,曾找过德妃诉说不满,结果被娘娘数落了一通。娘娘说,如果四阿哥不接受新福晋以后就不许踏进承乾宫,无奈,四阿哥最后只好妥协了。听了小顺子的话,我笑道:“四阿哥反对也没用,这位福晋命中注定是他的,而且还会跟他过上大半辈子,这是打不散的姻缘呢。放心吧,他们以后就会好了。”该告辞的时候,小顺子象是有感而发似的突然说了句话:“张夫人,您知道吗?现在后宫很多宫女和公公们都私下里说,你是他们遇到的最好的主子,小桃子跟着你算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何出此言?”我奇怪的问。   “因为你跟其它娘娘不一样,娘娘对我们再好也是把我们当奴才看,你不同,从不把我们当下人看,还时不时的赏点东西给我们,我们都盼着要是张夫人是我们的主子该多好,那真是一辈子享福了。”小顺子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从衣袖里摸出点银子塞给他,“在我眼中你们都是朋友,人活在世哪有不需要朋友的时候。去吧,找几个谈得来的朋友喝喝酒,我们也沾沾阿哥的喜气,寻点乐子。”   我辞别小顺子走出午门,一抬眼。意外的发现廷璐正等在马车旁,我快步过去,“不是叫你别等我的吗?没吃饭呢吧?”   “你不在,我一个人庆生也没意思啊。”   我把酒瓶拿出来,拔掉木塞子让他闻了闻,“怎么样?一等一的上品,够意思吧!四阿哥给的!”廷璐接过尝了一口,咂巴咂巴的嘴,满意的连连点头:“不错,是好酒。走!我们回家!”廷璐跳上马夫的位子,把我也拉上去,然后一甩缰绳,马车飞快的跑了起来。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三四年过去了,如今连四阿哥都成亲了。我静静的打量着廷璐的侧脸,他认真做事的样子越来越显得成熟了,廷璐扭头一笑,伸手揽住我的腰,让我靠得更近一些。   “皇子大婚真是气派又风光,等樱兰出嫁时是不是也这样的排场啊!”我美美的畅想道。   “那当然,常安是裕亲王的大公子,将来要世袭爵位的。地位自然跟我们一般平民不同。将来等樱兰嫁过去就是福晋了!”   “……可惜汉人不能当嫡福晋,她只能封个侧福晋。”这是我唯一感到遗憾的地方。裕亲王对常安寄予很高的希望,原想为他谈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让他先娶了嫡福晋再娶樱兰过门,无奈常安坚持除樱兰不娶。几经谈判,福全夫妇终于同意了他们婚事,不久,裕亲王亲自上门跟我们谈起樱兰的婚事,表明愿意接纳樱兰过门。现在请求指婚的呈请单子已经呈报上去了,只等上头审察后由皇上指婚了,想不到嫁入候门的过程会是如此周折。   没过多久,好消息终于下来了,皇上颁旨,将樱兰赐与常安为侧福晋,择日完婚。接到这个消息,木兰府张府和裕亲王府的人都松了口气。樱兰的事情传到老家桐城,数年未出远门的爹娘欢喜不已,并奉命赶往京城参加儿女的婚礼。在我的安排下,樱兰翻身跃龙门,荣光的嫁入豪门。   大婚那日裕亲王府的婚礼办得十分热闹,没有当差的文武官员都前去道贺,把王府挤得门庭若市。父亲姚文元告老还乡后很少与京城同僚往来,这次婚礼上见到了很多老相识,久别重逢让父亲很是开心。雪莲见到母亲自然十分亲近,寸步不离的陪在身旁,别提多亲热了。而我事隔数年才与家人相见心里竟有种情怯的感觉,见雪莲一直依着母亲热络的谈话,我无从插话,便陪廷玉廷璐他们一起接待前来赴宴的宾客们,凡遇到官员女眷们,我就为端着亲和客气的笑,为她们引见母亲,然后交给王府的下人安排席位。那日我和廷璐他们没有吃多少东西,事到做了不少。婚礼结束之后,父母被我接回了木兰府。   那天晚上,母亲拉着我的手连连道谢,说我为姚家做了太多的事,她一想起过去曾逼我放弃廷玉那件事,便泪水不断,说了很多对不住我的话。我好生安慰终于将母亲劝回了屋,父亲姚文元兴致高涨,硬是拉着廷璐又喝了会儿酒才昏乎乎回房休息。自打离开家乡后,我已经几年都没回家省亲了,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没有半点怪罪我的意思。   如今姚家的儿女们都已成家,父母再无牵挂。父亲姚文元身体不好,长途奔波再加上喝了不小酒,引起旧疾,回到家乡不久便病逝。那一次我们三家人齐齐赶赴桐城,帮忙料理了后事。   那段时间一连发生了两件大事,忙得我没时间喘息,好在事情都过去了,总算可以好好缓缓神了。廷璐一回到京城就被众多繁杂的公务缠身一刻不得闲,我们都想抽个时间好好散散心,半个月后,廷璐终于寻了个机会向皇上告假,带我出京游玩。   “木兰,我们就在通州这儿玩两天,刚好这边有我一个朋友,晚上就在他们家凑和一夜吧。”   “好啊,希望不要给他们增添麻烦才好。”我们走在一条通往山间的小路,路边杂草丛生,我们沿着路一路往上行去,渐渐地势越来越高,空气也越来越好,看着漫山遍野的朵朵小花心情变得豁然开朗,人也变得活泼起来。“好久不曾出来游玩了,真是好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啊。”站在山头往下望,几乎可以俯瞰整个通州全貌,廷璐把手中的竹篮搁在地上,盘脚一坐,长长舒了口气。“出来的感觉是不错,平日里处理公事时即使从这里经过也没闲心欣赏风景,只有放下所有差事,再看这一带,整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我说,你把差事一推,那二哥不就要干两倍的活?他没数落你没良心吗?”我打趣的问。   “哈,二哥疼我,不会有意见的。昨儿个跟他说我要带你出京散散心,他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呢。”廷璐双手兜着后脑迎面朝天的躺在草地上,我挨着他身边坐了下来,望着眼前的广阔天地心头突然有种脱离喧嚣的感觉,不由我想起自己那个时代,因为功课压力大,总是羡慕那些富家太太的悠闲生活,如今自己真的当上了富家太太,却过得一点也不轻松,谁叫自己有个在朝廷当官的老公,自己不得不跟那些官太太们周旋,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谁又能想到,我在古代的经历会这样多姿多彩,都可以写一部小说了。我长长呼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念道。“为了所爱的人,就算回不了现代又何妨……”   廷璐睁开眼,起身靠到我身边,伸手搂住我,“你又在自言自语,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把头倚上他肩头,“良辰美景最幸福的事就是什么也没想,发呆。”他低笑,有力搂了我一下,低头印上我的唇瓣。“我还以为你会说满脑子想的都是我……”   “谁说的,最幸福的时候是不需要用脑子想的,用心去体会就行了。”我不想让他得逞,咯咯笑着推开他便跑,不想他动作好快,没等冲出去就被他扑倒在地,他一脸坏笑的道:“这叫羊入狼口,无处逃脱……”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他渐渐俯低的头,伸手捂住他的嘴,“别一脸贱笑好不好,简直影响你在心中的正派形象。”   廷璐捧着我的头止不住的低笑,“那你说该怎么笑?嗯?”说罢,低头印上我的唇缠绵的吻起来。许久,他放开我轻啄了一下,将我拢入怀中。我舒服的窝在他怀里美美的闭目休息,这里好安静啊,象与世隔绝的桃源,就在我全身心感受这难得的静谧和美好时,忽听某人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我嗔笑道:“你不能忍忍么,真破坏美感。”他随即将我拉起,“那只有等我不食人间五谷的那一天了。哎,午膳去哪里打饥荒呀?我可把胃寄放在你这里了。”   要是带上小桃就好了,自己就不用考虑这些小事了。我看了看下面,突然眼前一亮,“快看,那里不是我住过的民舍吗?有地方住了!”当年我怀身孕时住的那间小屋还在呢,刚好可以利用一下。我带着他往山下走,“快点,谁在后面谁生火哦!”说罢,撇下他一溜小跑起来,廷璐哈哈大笑的从后面追上来。到了民舍,这里的布局仍跟三年前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被动过,只是上面落了一层灰。我打发廷璐去挑水,自己动手收拾起来,经过一番打理,很快,小屋又可以住人了。   “我去附近的集市上买点米和菜,你在这里等着。”   “行,我先烤地瓜,等你回来一起吃。”廷璐从院里刨出几块地瓜,打算亲自动手烤来吃。我拎着篮子出了门,离这地儿不远就是一处集市,由于通州是入京的主要路线之一,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客商在这里交易,所以通州有几处大型的商品集散地,处处可见外地客商走动的身影。我买东西的时候忽而感觉背后有道视线正注视着自己,回头看看四周,什么也没发现。买好了米和菜,我有点口渴,便来到街边的茶馆喝水。   不知怎么,心头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让人有不塌实的感觉。“伙计,结帐。”我叫了一声,准备掏钱付帐。店小二马上过来,“客官,一碗茶两个铜板。”我刚要把铜板送过去,就在这时,有只手伸过来将一块碎银放到店小二手中,店小二看看我,又不解的看着我身后,正要问什么,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夫人的帐我结了。”   ……这、这个声音……好熟啊……   哈拉汗!我愣了一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知使唤的狂跳起来,真叫人太意外的,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直到这时,我恍然明白刚才被人注视还有心里不塌实的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哈拉汗已经跟了我一路了……坏了,最近事一多,几乎忘了哈拉汗要来京城的事,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他!   我的心慌乱不堪,止不住的狂跳,脚下象被定住似的,整个人竟然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哈拉汗把手放在我肩头,拍了拍,“夫人,我们又见面了,看来这趟京城之行没有白来,你说是不是?”透着寒气的无情嗓音在耳畔低响,激得我寒毛倒立,心也禁不住微颤起来。我一动也不敢动的立在原地,屏息的说不出话来,最、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哈拉汗不会放过你的,他离开雅尔的目的只有一个……你要小心啊!”阿吉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此刻,这个危险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哈拉汗慢悠悠的转到前面,阴冷的黑眸紧紧注视着我,牢牢锁住我的视线。我大口喘息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直到背后被人挡住,回头一看,哈拉汗的亲卫队都到了,正把守在茶馆各处,外面也有他的人马。而我已被他们团团包围,全无逃脱的机会。   “想不到你身边连个人都不带,京城的安定生活让你失去了戒备之心是吗?”哈拉汗慢条丝理的在我面前坐下,状似悠闲的端起我刚刚喝过的那杯茶抿了一口,“为什么不说话?我们应该不陌生吧?”   想不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按廷玉的说话他应该由地方官员一站站接送直达京城才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时时掌握他的动向,京城守军也能严密监视蕃王的部队。眼下蕃王只带着一小股亲卫队出现在这里,显然,他们摆脱了地方官员的陪同在私下里行动。这个蕃王没有按京城的规矩来,所以害我没有及时得到他的消息,以致于落到现在这个被动的局面。我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全身如坠冰窖般渗着寒气,由他带来的压迫感让我快窒息了,艰难的张了张口,一句艰涩的断句从喉咙里飘出:“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找到你,带你走。”他站起来,伸手抚摸我的面庞,亲呢的举动中总隐隐透着几分令人生畏的东西,轻轻淡淡的声音无情的说道:“你要知道,哈拉汗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不跟我,你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他举步走了出去。旁边的士兵推了我一把,压着我跟随他们一起出发。这时候不能反抗他们,这个蕃王看似已经冷了心,不会再象以前那样对我百般宠爱,兴许一件小事不如意都会对我痛下毒手,眼下廷璐不在身边,我只有暂时保全性命能拖一时算一时。这一带是个大型贸易区,身着各种服装的客商们来往不断,这让哈拉汗的人马很容易隐藏其中而不被人注意,况且他们已做了改扮,除了哈拉汗外,其它士兵都披着极普通的长袍,混迹于人群之中。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很小心行事,不想败露行迹。哈拉汗领着队伍从人流熙攘的贸易区经过,周围的人虽多,但谁也不会特别注意我们。我一直暗暗琢磨怎么给廷璐留下线索,让他知道我的去向。正思忖中,迎面走来两名维持冶安的官员,顷刻间我有了主意。   我故意放慢脚步,身后的士兵推搡了我一把,借着这个动作我朝经过的官员撞去,一同倒向旁边的摊位,只听哗啦一声,摊位上的精美瓷器通通摔到地上,化为一地碎片。小贩见状,急了,“哎哟,我的瓷器哟,都是上等好瓷呀,被你们一撞这可怎么好啊!”   官员爬起来一看,怒了,扭头冲我瞪来,“怎么搞的?你没长眼睛?”   我无辜的陪笑:“不好意思,大爷,后面的人不推我,我也撞不到您身上啊,这怎么能怪我呢!”这边一出事,附近的行人们纷纷围聚过来,走在前面的哈拉汗听到动静返身走回来,静静的看着现场。小贩拉着官员报不平,“大人,你可得为我作主啊,这些瓷器是我全部家当,如今被你们碎了,谁来赔我的损失啊!”   官员一把推开小贩,气道:“放肆!难道你想让我赔不成?”   “也不关我的事啊,后面的人推的我,我又不小心撞上这位官爷,说起来应该是他来赔。”我指了指身后的士兵。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哈拉汗抬眼朝士兵扫去,那名士兵忙抱拳行礼,低声解释道:“大人,属下只是轻轻一推,没想到夫人……”哈拉汗抬手制止了他,不悦的朝我看来,他相信士兵比相信我的成份更多一些,似乎在怀疑我是不是有意生事。反正周围人这么多,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事情闹得越大对我越有利。我趁机说道:“算了,不就是一堆瓷器吗?我来赔。我们木兰府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赔!”没等我把话说完,哈拉汗突然打断我的话,并把一袋子钱抛给小贩,小贩忙不迭的打开钱袋来看,眼睛顿时笑成了弯月。哈拉汗解决完此事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扯出人群。趁没有引起更大骚乱,他动作粗暴的推着我远离现场。“放开我!”他的手象铁钳般扣着我手腕,痛得不行,仿佛快被他捏断了。   “你若想找麻烦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看了左右一眼,冷道:“看紧她,别再让她生事!”   蕃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内不带任何感情,冷冷的眼神直令人生畏,跟以前的蕃王相比,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蕃王前后有这么大的变化?我相信蕃王之所以带走我绝不是因为喜欢,也许他想报复我,想在报复中寻找快感吧。这样一想,心头越发不安,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寒。   这个人,他想怎么对复我呢?不久,他们雇了辆马车把我关了进去,一行人继续赶路。六月天孩子的脸,之前天空还是晴空万里的,转眼云头就上来了,不多时,雨点劈哩叭啦的掉落下来。他们正在找落脚的地方,外面的雨再大对我也没什么影晌,可惜手腕被绳子牢牢捆住,实在叫人沮丧。车帘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突然,有人挑开帘子钻了上来,浑身是雨的蕃王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正擦着脸上的水。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闭目养神,暗自想着对策。   看哈拉汗行走的路线似乎是朝着京城的方向去的,他若想带我入京,那我逃跑的机会就多了许多,而且被人知道我被劫持后果对他极为不利,他一定明白这一点。所以,相信他也不会冒那么大风险,把我这个炸药包随时带在身边。   “大人,我们在附近找了几间房子,不如先在那里歇息一晚明早在赶路。”守卫在外面报告。   一刻钟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守卫举着雨伞接蕃王下车,我跟着后面下了车,抬头四望,附近多数是大庄园,偶而有几户普通农家零星的坐落四周,这一带好象什么时候来过,有点面熟……没等我看清楚,就被守卫推进屋。里面有个士兵在跟蕃王介绍情况,“……属下已经打听过了,这户人家常年没有人住,主院那边只有少量人在看守,这里虽是他们的产业,但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所以护院的下人以低价租给我们先用着……”   蕃王微微颌首,“多给他们点银子,先让兄弟们用了晚膳,天黑之后出发。”   亲卫队撤出屋子分散到其它各房休息,屋里只剩下我和蕃王两个人,气氛顷刻间变得紧张压抑起来。蕃王不说话我是绝不先开口的,兀自望着窗外出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蕃王用干布擦着随身弯刀,慢悠悠的问道:“是谁帮你们逃出雅尔的?”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常安这个人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淡淡的答道。   “我是问另一个人,凭常安的人马根本不可能带你们离开雅尔,那个人是谁?”他声音轻轻的,却透着不容轻视的意昧。他故意在我面前把弯刀擦的逞亮,莫非用来威胁我不成?我不怕他杀人,却怕与他单独相处的紧迫与窒息。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淡然道:“如果另有其人,蕃王大人会不知道?在雅尔的地界,有谁敢跟您做对呢?”   “奇怪的是,你们逃跑的那天,噶尔丹也离开了雅尔,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我知道一定是他在背后帮助你们……”蕃王把弯刀往桌上一插,抬眼静静的看着我的反应。“能让噶尔丹出手相助的人必定有其渊源,如果你们不认识他怎么可能舍命助你,我甚至想,噶尔丹那位同名的夫人是否就是你呢?”   我眼皮突的一跳,蕃王好厉害啊,居然一猜就猜到了正点上,真是小看他了!他此次前来京城是与大清谋求联盟的,如果他把这件事透露给皇上,那事情就麻烦了。不光我和廷璐遭秧,恐怕连常安也会牵连进来,以皇上那么聪明的人肯定难逃他的法眼。我一时没有回答,蕃王也不催就这样静静的等着。   糟了,原以为噶尔丹助我们逃跑的事做得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道,偏偏忽略了哈拉汗这个人……他只要跟皇上一对词,皇上立刻就会查觉我们有所隐瞒,老天,这个人的存在简直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没错,我是准噶尔部的夫人,但那只是名义上的夫人,我跟噶尔丹之间早断了联系。至于他为什么也选同一天离开,巧合而已,有什么稀奇?”我故作轻松的说道。这下轮到蕃王疑惑了,“噶尔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夫人跟别人成亲,而且他居然没有为难你?不可理解。”   “我们之间的故事没必要一一解释给你听,总之,我们救过他的命,他也救过我们的命,所有的恩怨就此抵消,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互不防碍。”我面不改色的编着借口,蕃王似乎信以为真,默不作声的细细思忖。“如果他还当我是准噶尔的夫人,早在雅尔,他就动手杀你了,还能心平气和的陪你喝酒?你实在多虑了。”   蕃王略略点了个头,“不是噶尔丹……那我还真小看那个叫常安的家伙了,居然能把你从我眼皮底下带走。”   “常安称得上我们大清第一勇士,这不足为奇。”   这时,有个下人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进来奉茶,等人离去,蕃王才又开口道:“噶尔丹真是愚蠢之极,走南闯北的男子汉竟然把夫人拱手让人,我若是他,绝不会让你这样舒舒服服的生活下去!我要让你尝尝背叛我是什么下场,就象缨宁!”   “你把缨宁怎么样了?”   “她很好,再过几个月将诞下我哈拉汗的子肆,然后,更加痛苦的活着。她想死,想解脱,没那么容易,我要让背叛我的人生不如死!”他把弯刀拔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不要同情别人,接下来就要轮到你了……”   面色苍白的我极淡的笑了一下,毫不卑怯的轻道:“我不喜欢别人为我作主,除了皇上,没有人能决定我的死活!”说话的功夫,下人将饭菜端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摆在桌上,退去。   “想试试看吗?”他不甘示弱的嘲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不是很宝贝廷璐吗?我要让你亲眼目睹廷璐是怎么痛苦死去的!”他笑得份外阴险又志在必得。我不由担心他会不会真的去对付廷璐,廷璐还不知道他在这里的事,万一真着了他的道……后果不堪设想!见我脸色微变,蕃王得意的冷笑,“现在才知道害怕,已经晚了。”说着,拿刀朝我刺来,我一惊,下意识的向后躲闪,唰的一下手腕处的绳索被刀割断。他把刀放在桌子上,命令道:“用膳吧。”   雨依旧不停的下着,凉爽的风席卷室内,吹得我的心拨凉拨凉的。晚膳过后,蕃王把亲卫队重新集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大清官员还在驿馆里等着,要尽快赶回去。”   “那夫人呢?”其中一位守卫问道。蕃王略一沉吟,“夫人暂时留在这里,伊万,你负责照顾夫人,七日后我们在通州关卡以西十里处汇合。”叫伊万的士兵抱拳称是。“记住,虽说这里人烟稀少但仍要小心戒备,不要让夫人离开房间半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的事。”“属下明白。”   蕃王抬头朝我看来,我低垂着眼皮,装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慢悠悠的喝着茶,其实耳朵早就竖得老高,正认真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蕃王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但看了半晌,什么也没说,冷漠的披上油衣说道:“出发吧。”率先走出屋,一半护卫跟了出去。另一半护卫留下一人在门口值班,其它人则各回各位休息去了。我手捧着热茶来到门口,望着漫天的雨帘发呆,方才听他们的交谈,我终于明白今日与哈拉汗的相遇纯粹出于偶然,哈拉汗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而我和廷璐事先没有接到他抵京消息的原因,则是因为地方官员失去了哈拉汗的影踪不敢如实上报,只能等哈拉汗回去,才能报奏上司。再者,通常这类接待外邦来客的事都是礼部官员的差事,没有我们的人,所以迟迟没有得到消息。   唉,在这个朝代,传递信息和获取信息的方法实在太落后了,害得我好被动。   哈拉汗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其危险的潜在隐患,他随时有可能跟皇上说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事,那事情可就麻烦大了!我要想办法逃走,把这件事及早告诉廷璐常安他们才是。但是,蕃王留下的这些守卫也不是寻常人物,他们怕我生事,用油布将几个窗口全部糊上,又用木条封住,只留门口供人进出。如此一来,他们只要留一个人在门外看守,就可以牢牢将我看住。   蕃王走后,他们没有再将我绑起来,依然按夫人的礼节以礼相待。   我一个人在屋里心急火撩的走来走去,如困兽般。外面的雨也小多了,都出来大半天了,再不回来廷璐一定会担心死的,或许这会儿已经意识到我失踪了吧?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象是什么东西栽到地上,随即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下人鬼鬼崇崇的猫进来。一看到他,我忽尔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大对劲,负责给我们烧水做饭的下人怎么敢冒然进来,外面的守卫居然没有阻拦?   外面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我警惕的看着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你是谁?”   接下来的情形让我吃了一惊,他突然双膝跪地叩起头来,“主子,我是德子。让您受惊了!”   德子?我疑惑的看着他,心里头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先起来说话。”   “是,我是福伯的侄子,负责看守这座庄子的。今儿下人告诉说外围的几间民舍被人占了,我就扮成下人的样子过来察看动静,不想,原来主子在这里……”听德子说了几句,我明白了,想不到哈拉汗寻落脚处竟然寻到我的庄子里,难怪之前总觉得有点熟悉。“主子,外面的人我已经把他们迷倒了,马车也套好了,趁他们没醒来,快跟小子离开这儿吧。”   太好了,正愁没办法逃走呢,转眼就有了出路。我马上摆摆手,迫不及待的来到外头,门口的守卫被人打昏倒在地上。德子把马车拉过来,扶我上车。此时周围漆黑一片,因为阴天没有月亮,再加上刚下了雨道路处处积水仅凭目力根本无法辨认道路,德子只能靠灯笼的微弱光线冒险前行。   “德子,我们多久能赶回京城?”我焦急的问。   “三四个时辰吧,放心吧,等他们醒了我们早脱险了。”德子大喝一声,纵马跑起来。多亏遇到德子,我终于平安到了家,后半夜廷璐也回来了,他寻我未果,连夜回京准备报官再做打算,结果一到家发现我就在家中。我把发生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更多担心的是怕哈拉汗把噶尔丹的事透露给皇上。廷璐说等天亮后找常安说一声,让他心里好有个底。为了防备哈拉汗的人上门寻事,廷璐把男丁们全部招呼起来值岗,这天晚上我和他都没睡好,天刚蒙蒙亮,便打发人给常安送信。   常安早在我们之前就接到了哈拉汗抵京的消息,他听说我们回来了,马上赶了过来。“廷璐,木兰,我已经在木兰府周围布了暗哨,安全方面你们尽管放心。”当他得知我昨晚曾被哈拉汗抓走的事,吃了一惊,“这厮也太无法无天了,他若在京城生事,我寻个理由先拿了他,再奏请皇上处置。”   我们正在府中谈话,小史匆匆赶来报告:“主子,宫里的小顺子公公来了。”我和廷璐不安的对视了一眼,走到厅外,等在院子里的小顺子忙打千行礼,“小顺子给张大人张夫人请安。皇上有旨,请两位进宫。”   “可有什么事?”   “皇上现在接见新疆蕃王,午膳时还要设宴款待那位蕃王,所以命两位也出席陪同。”   听了小顺子的话,我心里略略放了心,廷璐问道:“除了我们,还有谁去呀?”小顺子扳着指头数了数,一些主要的王公大臣,太子阿哥都到场外,廷玉也在。廷璐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得咧,那小的去通知其它人了。”小顺子行礼离去。常安开口道:“你们去吧,这时候露个面兴许是好事,让蕃王知道你们在大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准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是啊,躲不是问题,不如面对面的打擂台!咱得想法子煞煞他的威风!”廷璐拉着我回屋更衣,不久,我换了一袭崭新衣裙,廷璐也穿上了四品朝服和凉帽,一起朝皇宫出发,为保险起见,常安在后面送了我们一程。款待蕃王的宴席设在御花园,我们赶到时,园子里已聚集了不少王公大臣在陪着皇上游园聊天,笑声不断。很快,我看见了陪在皇身边的哈拉汗,他身后跟着那位副将兼护卫桑,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他们在满园朝服的人群中很是醒目。在大清皇帝面前,身为一蕃之王的哈拉汗依然保持着几分倨傲,话语不多,脸上端着客气的笑,听着左右大臣们谈笑。一看到他在,我不由的停下脚步,很不愿走过去,仿佛前方潜伏着什么令人生畏的东西。   廷璐拉了我一把,领着我从人群中间穿过,径自来到皇上跟前。我们的出现打断了正在谈话的两个人,皇上和哈拉汗齐扭头朝我们看来,皇上脸上漾笑的朝我们看来,眼神中透着几许宠爱的眸光,“廷璐,木兰,你们来了。”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哈拉汗脸色微变,吃惊又意外的灼灼目光直朝我射来,见我平安无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双深蛰的黑眸变得更加深沉了。   “臣廷璐叩见皇上。”   “木兰见过皇上。”我们一一行礼起身。皇上笑呵呵的上前,一左一右拉起我们,冲哈拉汗笑道:“这两个是朕的宝贝,逗趣又讨喜,这样的场合不能少了他们呀!”我调转视线迎上哈拉汗的目光,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平静的表情后面正酝酿着隐隐的怒气,当皇上望过去时,他硬冷的面庞缓缓勾出一抹淡笑,“久违了,两位。有皇上的庇护,你们的福气用之不尽啊。”令人费解的眸光在我身上转了几转,竟使我没有勇气与其对视。   面对哈拉汗,廷璐的口气就没那么客气了,“说的是,守在皇上身边沐浴恩泽自然有福气,就算有什么小麻烦也能化危为安。”   廷璐的话语中若有所指,皇上似乎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气氛有点不谐调,遂笑道:“好了,那边的宴席置办的差不多了,都随朕入席吧。”说罢,领着朝臣们朝前边走去。廷璐跟其它大臣们纷纷跟了上去,我看见惠妃和德妃她们也在,准备过去跟她们攀谈。谁知哈拉汗随皇上离去,他身边的桑却没有动步,扭头朝我望来,一动不动的等着什么。等人群走的七七八八了,意外的,他迈步朝我这边走来。此人对哈拉汗极其忠诚,不会想在这里对付我吧?我屏住呼吸直看着他走到面前,不甘示弱的轻笑:“怎么,你又想用什么卑劣的手段对付我吗?如果我是你,不会笨到在这里动手。”   “你最好不要说出那件事,免得自找麻烦。”他冷道。   “这种威胁的话才是我要对你说的,你才怕我找蕃王的麻烦。”我一语道破他的心思,冷笑,“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这还要谢谢你呢,找地方找到了我的庄子,现在你应该关心那些人是不是还活着。”我轻哼一声,抬步欲走。桑疾手按住我的肩,“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我停下脚步,挑眉看着他,慢条丝理的答道:“很简单,你应该能猜得到。如果换成你,你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处理掉十几人不是什么难事吧?”昨晚临走前我让德子派人把那些被迷倒的士兵们脱光衣服全部绑起来丢进菜窖,先饿上他们几天,对付人的手段有的是,杀人我是不会做的,只是要让他们吃点苦头,菜窖上方只留出一个小洞口,谁敢探头就让守在外面的下人抡一铁锹。我们说话的时候,庄子那边正处于热闹当口,一群下人围在菜窖口争当抡铁锹的人。桑对付敌人从不留活口,听了我的话,误以为我把他们全杀了,额头暴起青筋,冷冷的瞪着我,咬牙道:“他们都是跟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若不是蕃王,我一定杀了你。”   “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我就在这儿,项上人头随时等你来取。”   “木兰!”就在我们针锋相对之间,有人叫着我的名字走过来。廷玉来晚了,一到园子就看见了我们,他看了桑一眼,伸手拍拍我肩头,“怎么还在这儿呢,走,皇上已经在那边等我们了。”我点点头,冷若冰霜的脸马上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叫了声二哥,然后跟着他一起过去了。恰好另一头,廷璐见我迟迟没有出现,不放心的跑出来看,正好看见廷玉领着我过来,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就是面色阴沉的桑。   “怎么才来?”廷璐低声问。   “刚刚正跟桑打擂台呢,正热闹的时候二哥到了。”我笑眯眯地说。廷璐看了后面一眼,“你没事吧,以后不要单独跟他们在一起,就算在宫里,也难保他们不弄点事儿出来。”   我点点头,就在这时,廷璐和廷玉齐朝旁边看去,落在后面的桑赶上来,大步流星的超过我们走了过去。廷璐乐了,“你说什么了,看把他气得都拉成一张马脸了。”   我咯咯的笑:“我告诉他,那帮手下已经被我全处理掉了,一句就把他惹毛了。”廷玉奇怪的看看我,又看看廷璐,从中听出了什么,咳了一声,无奈又无笑的问道:“我又错过什么好戏了吧?”我和廷璐齐声答道:“没错!”廷玉笑着拍了我们一把,“行了,等回了家再说给我听,先过去吧。”   一进入宴席区,宫女便迎上来引我们入座,廷璐他们去了皇上那边,我则在宫女的引导下来到唯一的女客桌前。惠妃德妃她们齐招呼我入座。我给娘娘们请了安,便挨着惠妃身旁坐下。皇上那张桌上有廷玉和廷璐陪同,相邻的蕃王那桌只有两人却也摆了同样丰盛的一桌。就在我落座的时候,桑正跟蕃王小声说着什么,蕃王扭头朝这边望来。我故意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热络的跟娘娘们谈天,全然不去注意另一边。 第97章皇子大婚   在场的朝臣们都知道先前蕃王的所作所为,扣押皇子,软禁我和廷璐,对魏征和缨宁的非人待遇等等有辱于大清的举动,所以大家对蕃王很没好脸,不怎么待见贵客。此次宴席虽说是款待友邦,但朝臣们没人主动向蕃王敬酒,大多借着这个机会各自随意谈笑,说着逗趣的乐子。蕃王似乎独处惯了,并没有觉察到人们的冷遇,只有皇上示意左右皇子们频频向蕃王敬酒,试图改善双方气氛。   我环视四周,发现胤禔胤祉和胤禛等一班皇子们也来了,独坐一席与御席相邻。老九老十东张西望的寻找着什么,一会儿,一位太监领着胤祥走过来,老九老十挤眉弄眼的交换眼神,小声说了句什么,接着同桌的人轰的笑开。隐约中我好象他们在说什么尿床。胤祥红着脸有点不知所措,不肯坐他们身边。胤禛便叫胤祥坐到自己身边来。   女席这边也没闲着,我给娘娘们说了个地方话改编的打油诗,把她们逗得咯咯笑。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叫道:“喂,木兰,有什么乐子也给大伙说说啊,独独乐不如众众乐嘛!”我抬头一看,意外的发现纳兰揆方也来了!这家伙可是活络氛围的高手,有他在,没有不热闹的。我乐了,“想听是不是?”   “那是,来一段呀?”纳兰揆方特乐呵的样子。皇上那边停下谈话朝这边望来,皇子们也纷纷扭头看着。   “好,那就献丑了,一首用保定地方话改编的名诗献给诸位大人笑纳。”我清了清嗓子,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清明时节一哗啦,路上行人大爬叉,借问酒家哪呵有,牧童遥指哈不上。”我学用地道的保定府口音把诗词给改了,有的朝臣们没听出来怎么回事,一小部分人听出点意思,笑得差点岔了气。廷璐哈哈大笑,“象,象极了,二哥去过保定府就是那个味儿!”   二哥用手绢擦拭着唇边的酒渍,眉眼带笑的点了个头。纳兰揆方冲我竖了竖大姆指,他斜了一眼正襟端坐面无表情的蕃王,又看了看我,眼珠一转象是有了什么坏主意,遂笑道:“说起来,诸子百家名诗名词应有尽有,不过那都是前人成果,会背那不是本事,得自己做诗那才是。不知道哈拉汗大人才学如何,要不要给大家做首诗呀?”   皇上见纳兰揆方给蕃王出难题,正要出口制止,廷璐乐了,马上咐和道:“纳兰揆方,你不要小瞧人家,没准人家也是博古通今的才子,诗算什么,会说话就会做诗。”   廷璐看似要跟纳兰揆方联手戏弄蕃王,廷玉闻若未闻似的捡着菜吃着,皇上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没有制止的意思。这下纳兰揆方可来劲了,没等蕃王发话,摞起袖子道:“哎,哈拉汗大人,可否赏脸做首诗呀,给我们大伙也瞧瞧?”   哈拉汗岂会听不出纳兰揆方话音中的挑衅意味,嘴唇微抿的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桑豁的站起来,满脸不快一副要发火的样子。纳兰揆方马上叫道:“哦哦,莫非这位大人要献诗不成?”皇上见气氛要转僵,正要开口说话,正是上演好戏的时候岂能这样中断,我得想法子加把火才是。我忙站起来劝解道:“纳兰,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桑大人是当地一等一的勇士,俗话说不与文人论武,不与武者论文。你请勇士做诗岂不是难为人家,这样吧,木兰替桑大人做首诗如何?”   纳兰揆方见我横插一脚不晓得演得是哪出戏,愣愣的朝廷璐看去,廷璐同样一头雾水,搞不懂我要做什么,但他还是冲宫女摆摆手,很快笔墨纸砚备好,我走到桌前提笔写了起来。在现代玩这类文字游戏玩得多了,早不稀罕了,不过在这里应该是破天荒头一遭吧。我埋头写的很认真,附近的朝臣们都伸长脖子想抢先一睹诗的真颜,很快,我收笔搁于一旁,将墨迹未干的宣纸吹了吹。   我要用这篇超凡脱俗的古诗挤兑他一把,不能来硬的,咱就玩点高层次的。在场的人们跷首张望着我的一举一动,看我一本正经的将宣纸合拢,转交宫女呈给桑,“这首卧春有深意,有诗意,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句。就赠给我们远方来客吧。木兰才疏学浅,平生只此一副绝句,再做不出第二首。望哈拉汗大人和桑勇士笑纳。”   桑接过宫女转呈的宣纸,展开看。他没读过书,自然看不懂其中的意思。纳兰揆方迫不及待的叫起来,“哎哎哎,这位桑勇士别光顾着自己看呀,给大伙念念呀!”   桑把纸一合,递给他,“喜欢就自己拿去,在下喜欢论武不喜谈文。”纳兰揆方走过去,不屑的抖了抖宣纸,“只会武刀弄抢不稀罕,文武全才在这里才配称得上勇士。你不会看不懂诗吧。得了,人家木兰的心血,我替你赏收了。”说罢,展开宣纸绘声绘色的念起来:“卧春,听听这题名多好,一听就有诗意!暗梅幽聞花,卧枝傷恨底,遙聞卧似水,易透達春綠。岸似綠,岸似透綠,岸似透黛綠!”他摇头晃脑的念着,颇有一番才子的风度,谁知道才念到一半,周围已爆起笑声,等他念完,所有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了。有的人把满口的酒水喷了一地,有的笑岔了气还在笑。   纳兰揆方被大家笑懵了,再重新细看古诗,方才恍然明白过来。廷璐哈哈大笑,“纳兰揆方,这等绝句被你一念颇为古诗的神韵啊。木兰做的绝,你念的好,简直是天生绝配呀!”   皇上也禁不住长笑:“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句相信明日就会传得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   “是啊,应该让木兰在上面补个副题,敬送哈拉汗大人。从此哈拉汗大人就美名远扬了。”纳兰揆方嘿嘿笑着,把纸卷起来还给桑,“这首精彩绝伦的诗还是还给你吧!我们无福消受!”纳兰揆方回到自己座位,同桌的人还在笑个不停,一人有模有样的学着纳兰念最后那句的样子,大家再次爆笑开来。   皇上见我们闹得有点过了,忙把话题转移开聊起别的。哈拉汗面无表情的听着,从始至终一直话很少,有几次冷冷的目光朝我扫来。惠妃小声劝我不要拿蕃王寻开心,要为大局着想。我轻笑:“娘娘,您如果知道一个大活人被丢进蛇窟一天一夜是什么感觉,就不会说这句话了。哈拉汗冶人的手段阴狠着呢,跟他比,谁也比不过呢。”   惠妃忙问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说,只说那是一段痛苦的经历,若再让我回想一次,我怕自己连杀了蕃王的心都有。宴席过后,皇上和蕃王去了御书房商议国家大事,蕃王此次来京,结盟一事并不是他的目的,本打算过几日就离开,但见我从他手中逃脱,竟在京城逗留了半月之久。他想伺机报复我和廷璐,不过我们事先早有了对策,我带着孩子们搬到惠妃娘娘身边,廷璐则在府中埋伏人马,时刻防备着敌人来袭。就这样直到出发日期,哈拉汗也没能得逞。为了消除我们双方的仇怨,皇上命我把扣押的人手还给桑勇士,并承诺哈拉汗,等消灭噶尔丹的那日大清将把准噶尔的属地划分给哈拉汗使用。出发那天,常安亲自“护送”他们离京。出城途中,车队经过木兰府,哈拉汗执意要进去参观一番,常安便陪着他走走看看,这才重新启程上路。   现在,哈拉汗已同意跟大清结盟共同对抗噶尔丹,皇上为了顾大局,不去计较蕃王扣押皇子的那些旧事。但是,我和廷璐,还有太子及大阿哥等人却无法忘记那些过去。就这件事,皇上几次与皇子们解释要顾大局,不要计较过去的事,将眼光放远云云。不久,蕃王将册封我为夫人的碟子快马退回,由皇上亲手交还给我,此事才算有了终结。蕃王的事情一定下,皇上开始整合兵力布署各个沿线的战事,北方有蒙古各族,西方有哈拉汗蕃王的势力,消灭噶尔丹之心越来越盛,眼见天下形势大好,皇上的心气渐高。   哈拉汗的事情一解决,我和廷璐终于迎来安定的生活,我开始在家安心带孩子,或是处理些家族产业的事务,真正过上了居家少奶奶的生活。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成亲后第一次回乡省亲,让皇上放人还真不容易啊!”我坐在车上跟廷璐说着话,马车正一路疾驰的跑着。这次,廷璐特意跟皇上请了一个半月的长假陪我回桐城老家休息段时间。这次我们精减人手只带着三四十人陪同,孩子也带在身边好随时照顾。这是他们第一次出京,一路上活泼的不得了,总喜欢趴在窗外向外张望。   一想到跟噶尔丹的约定,我心头便象压着块石头总不愿孩子离开自己身边,算算时间,噶尔丹也快来接了。“廷璐,要是噶尔丹真的来接人,我们怎么跟家人解释?”   “到时再说,现在前线战事紧张,噶尔丹不一定能抽出时间过来。”廷璐拍了拍我的肩。离京没出一天,马车队全抵达山东德州,一路颠簸得我脚都软了,孩子们却依然活力十足的四处跑来跑去。我们挑了间好客栈落脚,整个二层全部包下供随同人员休息。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塌实,心里惶惶的,第二天睡不着觉的我早早起来,想下楼走走,谁知走进楼梯,却听见璎珞咯咯的在笑,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低笑的陪她说着话,一听这个声音我意外的停下脚步,噶尔丹来了?我的心倏的提了起来,来得好快啊!又是这样突然!只见楼梯口守着两名黑衣守卫,其中一个是救过常安命的巴林,他抬头看到我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继续走下楼梯,我看见一楼大厅坐着好几位黑衣铁卫,门外停着很多马车,外面也把守着一些铁卫。噶尔丹的铁卫们都来了,真正吸引我视线的是大厅一角,那个背对着楼梯正在陪璎珞玩的熟悉背影。“真好玩,再变一个给我看看!”   噶尔丹低笑了几声,大概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回头朝楼梯方向望来,正跟着我的视线相遇。想不到局势这么紧迫的情况下他还是来了!噶尔丹脸上带着久违了的淡笑着缓缓站起身来,我脸色有点苍白,一想到他是来接孩子的,心里就隐隐的痛,实在舍不得把孩子拱手送人。噶尔丹似乎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极有风度的冲我微微躬身,以表歉意。   我点了下头,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你总是来得这样突然。”   “为你们着想,我不能在京城露面,幸好打听到你们要回乡省亲的消息,便带人在这里等候。”   “请等一下,我去通知廷璐。”我返身回到二楼,把廷璐叫醒,不久,廷璐洗漱完毕下来跟噶尔丹叙话,我则来到客房,将奶娘们打发回去休息,自己在床边坐下望着仍在熟睡的敬丹,摸摸孩子的小脸,小手,心里十分不舍。把孩子交给噶尔丹照顾,不知以后迎接他的会是怎样的生活,无论他们过得好与不好我的心铁定要牵挂一辈子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廷璐和噶尔丹走了进来。我眼底泛着浅浅的水气,轻轻站起身让出位置。噶尔丹走过来低头打量敬丹,他睡得份外香甜,小脸红仆仆的,噶尔丹唇角边绽起满意的笑,“能睡的孩子说明身体健康,将来会长命百岁。”说着,俯身将孩子抱了起来。我鼻子酸酸的,生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先落下来。廷璐把小被子裹在孩子身上,然后扭头对我说:“噶尔丹不能在这里久留,这就要走了。”   什么?我意外的看着噶尔丹,鼻腔的酸意更多了,眼底被泪水打湿了。   噶尔丹低头吻了孩子一下,深邃的黑眸望着我,“我会象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好好照顾他的,放心吧。”我张了张口,颤抖的声音轻道:“你也要保重。”   噶尔丹重重点了下头,抱着孩子下楼而去。廷璐伸手抱了抱我,“别担心,他会照顾我们孩子的,下去送送他吧。”廷璐揽着我的腰一起下楼而去。来到客栈外为噶尔丹送行时,璎珞拉拉我衣角,奶声奶气的问:“娘,他们为什么要带走哥哥?我不要哥哥走。”   噶尔丹将孩子抱入马车安置好,扭头看了我们一眼,绽起一个信任的微笑,然后手臂横胸冲我们行了个告别礼,登车坐了上去。很快,一行人渐渐远去,驶出了我们的视线。敬丹还在熟睡中就被悄然离走,等他醒来时发现母亲不在,不知会不会哭闹。希望噶尔丹真的能按他说的那样,用生命去保护这个孩子……下次再见他们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因为孩子的离去,我心情郁闷了好一段时间,回到京城好久才渐渐从低落的心情中摆脱出来。二哥,常安还有很多朋友都奇怪我们身边怎么少了一个孩子,我们就说孩子放在老家了,过几年再接回来。不过事情并没有隐瞒多久,雪莲从收到的家信中得知敬丹并没有在老家,拉着廷玉过来问究竟,我们这才说孩子寄放在一个朋友那里,至于那个朋友是谁却没有告诉他们,总之一再保证孩子是安全的。廷玉这才不再追问,他们两夫妇见我们不肯说,便只好作罢,替我们将此事隐瞒下来。   我们将消息封锁的很严密,却忽略了璎珞,孩子天真灿漫不会说谎,想不到她会将此事说出去。“……哥哥被一群黑衣人接走了,娘不告诉我他们是谁,那个大伯的眼睛大大的,好亮好亮,他亲我的时候胡子都扎痛我了。告诉你,他的刀可漂亮了,还镶有宝石,我从没有见过那样子的刀……”   我和廷璐从纳兰府回来,还没进前厅,就听见璎珞在跟人说话。乍一听在谈黑衣人的事,我吓了一跳,快步进去一看,意外的发现四阿哥在这里,我吃惊的说不出话。“四、四阿哥!”   四阿哥正坐在座位上,璎珞则坐在他腿上,开心的玩着他的盘扣。廷璐同样吃了一惊,忙上前行礼,四阿哥摆摆手,“免了虚礼吧。我就是喜欢你们木兰府的随意劲儿,要是事事讲究虚礼那跟别的府就没什么不同了。这样挺好。”   廷璐大大咧咧的坐在四阿哥旁边,笑道:“四阿哥不是去山东了吗?几时回来的?”   “昨儿个回来的。”四阿哥疲倦的靠着椅背淡道,他话里说喜欢这里的随意气氛,但他自己却什么时候都保持衣冠整齐的样子,这大热天,他连帽子也不摘。我抬眼看了他一下,突然意识到四阿哥好象经常过来串门,每次来心情都不是很好,似乎把这里当成他的散心之所了,这次八成又遇到什么郁闷的事了吧?我跟廷璐交换了一下眼神,起身道:“我去冲凉茶。”走出厅堂时,听见廷璐在问:“怎么?遇到麻烦了?户部的差事原本就不好办,更何况是清欠的事……”   皇上把四阿哥放在户部办差,也有锻炼他的意思吧?那里的事务繁多又琐碎,可比其它部门的差事棘手的多。记得历史上康熙帝打噶尔丹之前,因为国库经费紧张,下旨让太子清查户部欠款一事,四阿哥初次办差就是协助太子清算帐务,彻查官员借款一事,偏偏那些借国库银子的人都是些老资历的官员,款项各有所用仗着皇上倚重故意赖帐不还,四阿哥一方面要对太子爷交差尽心尽力的做事,一边又要跟老江湖的官员们打擂台,遭他们奚落,所以面对那些老油条们四阿哥的压力可想而知。   兴许,这就是他来这里散心的原因吧。   等我把凉茶泡好端来厅堂时,四阿哥的脸色好看多了,正耐心的听璎珞唱歌谣。廷璐则在旁边象献宝似的让璎珞尽施所学一一表演给四阿哥看。璎珞在背我教她的那首月亮船,那是小学一年级的一篇课文,此刻,四阿哥听得津津有味,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等璎珞表演完,我拍手鼓掌,“好了,璎珞,四阿哥累了,自己去玩吧。”   璎珞上前抱着我亲了一下,又抱向四阿哥在他脸上留下一圈口水这才欢呼着跑出去。   四阿哥笑了一下,把头转向我。“璎珞很可爱。”   “当然,我教的女儿能差么?这个年纪正是开心玩乐的时候,当然可爱啦。”我得意的扬扬眉。“倒是你,过早的进入大人的世界,少了几分单纯和快乐,有压力也是正常。知道你为什么累吗?想想八阿哥身边的老九老十,你呀就是身边缺人,有朋友帮衬着点那就不会象现在这样子了。这一点你可不如璎珞哦。”我们正说着,璎珞已经跟下人的孩子们跑在一起闹腾了。四阿哥望了一会儿,深沉的黑眸泛起幽幽地眸光,他缓缓轻道:“大阿哥初次办差,身边多少老臣上赶着帮衬,太子就更不用说了,几时身旁都有很多人协助。轮到我时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四阿哥,其实这跟你的脾气禀性也有关系,你好强,什么事都喜欢亲历亲为,而且做事严厉不留情,下面的人可都怕你呢。”我曾听廷璐说过下边的人是如何议论四阿哥为人的,褒贬参半,对办差不久的四阿哥来说不是好事。廷璐怕我说出不中听的话惹四阿哥生气,忙冲我使眼色,我没有理会继续往下说。四阿哥低头喝着茶,对我的话听得很认真。“知道下边人怎么说你吗?说你是冷面王,他们本有心想帮衬着点,但不讨好不说还被数落得一鼻子灰,这样的主子他们哪还敢靠上前,能远远的避着但求平安就不错了。”   “帮衬?他们有这心才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钻点营生罢了。”四阿哥冷哼。他最反感那些阿谀献媚的人,每每遇到这样的官员四阿哥总是毫不留情的将其驱走。其中还有小时教过他的一位师傅,新近才从高位上退下来,因为库银的事前来讨个交情。四阿哥听说后先给师傅行了个师生礼,然后叫人取出帐本查师傅的条子,问其几时还款。最后那位师傅不快的拂袖离去,背地里指责四阿哥不讲情面,不懂圆滑云云。虽然事后皇上对四阿哥的做法大加赞扬,但周围官员却对这位独行阿哥敬而远之,故意排挤他。   “我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做,当初领这个差事的时候,皇阿玛跟我说这事不好办,要顶着住压力,耐得住寂莫,还说三阿哥和太子人情担子太多,做不了这个差事,只有我能挑起这个担子。怎样做,如何做都是皇阿玛一一授意的,我在前头办差,后面有皇阿玛在看着,我如何给那些官员行个方便?我在堂里做,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口风一开,后面指不定多少官员钻我的空子。我即要对皇上尽忠,又要为阿玛尽责,这个方便行不得,以后也没得行!”四阿哥语气低沉却无法坚决:“出几个这样的例子也好,我就是要做给别人看,谁也别想从我这里讨人情!”   四阿哥这里的人情不好讨,那些人必定去讨别人的人情,长期下去,四阿哥会把自己的路走绝了,这是官场大忌。   “四阿哥做得对,道理上说是应该这样做,不过你也要清楚,这条路走下去,拥护你的朋友会越来越小,恐不得人心啊。”这种话也只有我敢说得出来。四阿哥知道我这人从不被别人左右思想,说的话自然只代表我个人立场。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皇阿玛让我做这个差事,走这条独路,我只有一门心思的走到底。”四阿哥的声音很低沉,似乎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路多荆棘多黑暗。“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没错,也占理儿,现实却总是狠狠还我一个耳光……”   我柔声劝道:“四阿哥,这些经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兴许这是上天在教你懂得低头。”四阿哥淡笑,没有说话。我又道:“皇上让你先从户部做起,自有他的打算,你的难题和苦处皇上心里有数着呢。四阿哥不妨这样想,皇上不说话就是对你的支持,让你独立面对那一大揽子事也是有意在考验你,看你是不是个能独挡一面的铁阿哥。照我说,你不用烦闷,只管往下办,等到了办不下去的时候,皇上那边自然有旨意下来。”   他点点头:“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把茶杯放在桌上,抬眼睨了我一下,“皇阿玛总说你伶俐的时候比男人还强,象他肚子里的蛔虫,这时候看你是有那么点子头脑……我总算没有白来。”   我戏谑说:“怎么?难道你来木兰府是来讨主意来的?那我以后要在门上贴张纸了:谈政事者免入。”听了我的话,四阿哥眉头轻扬,唇角边泛起一抹淡笑。我解释道:“我家廷璐整天忙那些国家大事人都累扁了,回家刚好图一轻闲,你倒好,在家里也不让人松泛松泛,你不心痛,我可要心痛他呀。”   “我听着象在下逐客令呀。”四阿哥低笑着站起身来,“得了,打扰多时我也该走了。”四阿哥的贴身长随宝哥正在外面探头往里瞧,四阿哥一起立,我和廷璐一起站起来恭送。“对了,木兰,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怎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福晋最近有了身孕,太医说是男胎,搞得福晋很紧张。我想请你有空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她知道你经常进宫向娘娘请安,爱讲笑话,老早就想见你呢。”四阿哥头一次为自己之外的人说了这么多话,看来那个年轻的福晋跟他相处得不错,能让他这么上心的关照她。我遂笑道:“行啊,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回头再进宫我会顺便过去看看她。另外再恭喜你了!”   四阿哥笑了一下抬步走出客厅,微带笑意的话音飘了回来,“恭喜的话就不必说了,到时多准备个喜包就是了。”   廷璐笑:“敢情四阿哥惦记上我们了。”四阿哥背手走下台阶,宝哥冲我们行礼,正要跟四阿哥一起离去时,府外快步奔进来一个人,不是木兰府的,而是宫里的侍卫。那人匆匆来到四阿哥身前行礼,然后在四阿哥耳畔低声说着什么,四阿哥脸色瞬间煞白,气息都变了,不敢置信的看了侍卫一眼,“我们走!”   不知出了什么事,看四阿哥的脸色又惊又愤,象是有事发生,他一甩辨子匆匆随来人而去。看着四阿哥离去的背影,我越来越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与其它皇子迥然不同的威仪气势,他的沉默寡言以及雷厉风行的务实作风仿佛让我看到了未来那位雄主天子的风采。四阿哥现在办差时常感到压力的存在,这份压力不仅仅来自差事本身,也有来自其它阿哥的压力。   因为八阿哥小小年纪就显露出处理政事的天份,故此皇上提前把八阿哥和九十阿哥调离上书房,各自分给了些差事。很自然,几位阿哥共同处理政务,成了众官口中比较的对象。   八阿哥能言善道,初入官场便与那些共事的官员们打成一片,并与众多王公朝臣亦相交甚欢,官员们私下里纷纷评价这位八阿哥,说他为人非常亲切,全无阿哥的骄纵之气,日后定成大器。两相比较,埋头苦干的四阿哥就显得孤单冷清许多,谁叫他办的是容易得罪人的差事,现在除了皇上还在力挺他之外,能支持他的权贵少之又少。记得以前看史书时一直搞不明白为何四阿哥跟德妃之间的关系那么生份,如今我终于从他身上找到了答案。这也是因为德妃生他时地位较低,四阿哥从小跟着佟贵妃长大的,待佟贵妃过逝,回到德妃身边时,发现母亲宠爱全部给了十四阿哥,种种原因导致四阿哥过早的独立起来,从小没有感受到亲情的他个性也因而变得喜怒无常。思及种种,我越发觉得四阿哥好可怜,打心底里想去帮助他。   虽然我们之间经常斗嘴,但关系相处得还不赖,四阿哥每次出外差回来,必定会稍些土特产回来送给我们。   “主子,不好了,咱们西市口的店面前有人闹事,那儿的管事顶不住了,这可怎么好?”饭后,廷璐进宫去了,我正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忽见小史从外面跑回来急报。   “福伯呢?”   “他这会儿可能在大榆村呢,一时赶不回来。怎么办呀主子?”小史擦着汗急催。我把孩子交给小桃,说道:“带我去瞧瞧。”刚出门恰好见纳兰揆方悠闲的晃进门,我一把拉住他,“走,跟我瞧个热闹去。”纳兰揆方哎哎叫了几声:“什么事呀这么急,我还想在你这儿蹭饭呢。”   “完事了回来再吃!”我不由分说,拉着他上了马车。到了那里才发现事情比想像的棘手,几个锦衣男子带着一大群家丁手执棒子将门脸团团围住,其中一个还大声嚷嚷,“就是这家店,他们卖的菜里有毒!我家大姐吃了他们的菜,给中毒死了!你们说这事怎么办,杀人偿命,不能让我们家人白白死去!”   我听见他们大声在嚷嚷便没有下车,问小史:“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史愁眉道:“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管事的说,那家人昨儿后晌买了咱们的菜回去,结果今儿发现人不行了,后来他们家人查说是菜里有毒,这不纠集一帮子人过来闹事来了,非要咱们出一大笔钱平事不可。”纳兰揆方一摞袖子,忍不住叫道:“嘿,他们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店面?跑这里挑事来了!”我重重点头,推着纳兰揆方下车,这种事要男人出面才行。廷璐不在,纳兰揆方这时候显得格外有义气,一撩帘子下了车,拨开围观的众人走过去,“怎么着怎么着,谁不服呀,叫个管事的出来!”   纳兰揆方大大咧咧的走过去,抄个凳子坐在店面门口,俨然一副主子模样。店面管事的见他来了,颇摸不着头脑。   闹事的人们误以为纳兰揆方是这里的主子,马上站出来一个头子。“我是管事的,告诉你,我家大姐昨儿在你们这里买菜,回去吃完就中毒了,现在人也没了,我说,你们菜里有毒,你说怎么办吧?”   纳兰揆方叉腰站起来,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兄,这家店铺买了好几年的菜,信誉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说我们菜里有毒,可有证据?你说有毒,我还说你诽谤昵!”纳兰揆方也是一泼皮,一点也不惧这场面。对方把一捆根部略有发黑的青菜扔到地上,“看看,上面还打着你们家的标签,分明就是你家卖的毒菜!”   周围引来不少人围观,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我走下马车,走过来捡起地上那捆菜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确有大榆树的记号,这些记号只有内部人才辨别的出来,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小史在我耳边低道:“真是咱家出的?!”我点点头。纳兰揆方还在对骂:“小子,你是哪家的,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店面?皇商木兰的,要是没说听劝你打听打听去,别惹祸上身还不知自己怎么死的!”   纳兰揆方哪里是平事来的,分明是来火上浇油的。对方把眼一瞪,越发不服气了:“我管你是哪家的,出了事,就是皇亲国戚也得伏法,怎么着,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你们想抵赖呀?”   “嗬,还真遇到不怕死的了,报上名来,你是哪家的?”纳兰揆方叉腰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皇上来了,我也敢报名:西市口北巷柳家的!”说着,扭头看了看周围的兄弟们,“兄弟们,今儿他们要是不给咱们一个交待,咱们就把他们的店面给砸了!”话音一落,马上引来很多人的咐和。我走到那几个领头的人面前,慢悠悠的问:“没错,菜是我们大榆村出的,而这捆菜的确被人喂了毒……”话音一落,人群立刻轰动了,四周尽是嗡嗡的议论声。闹事的几人疑惑的打量着我,不晓得我是什么来头,我把菜丢到地上拍了拍手,“不过,你们怎么断定菜从这里买走时就已经有毒了?”   我用扇子好整以暇的扇着风,一边缓道:“我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但是即然事关我们店的声誉,你们又一心认定是我们所为,这好办,报官处理,我们依法办事。”那几人面面相觑,“若是我们的过错,我们自然会负责,如果你们寻衅滋事,扰乱我们店面生意,我们不会客气,一切事情拿到公堂上办。”   环视四周,周围瞧热闹的老百姓还真不少。“各位,要是你们还不放心,我可以让伙计把店里的菜都挂出来,放个十天半个月的,我敢打赌就是放上一年,菜也只是烂掉臭掉,绝不会有毒。再说了,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我们跟你们素不相识,何来的害你们?”   一席话说的对方哑口无言,他们恼羞成怒,“我不管,即是你家的菜,如今又出了人命,今儿你们必须给个交待,不然,谁也不许走!”纳兰揆方呸了一声,“小子,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知道我是谁吗?”   “纳兰家的三公子么,谁不知道。”一个声音插进来。扭头一看,顺天府的官员来了,一身朝服崭新又挺阔,昂首挺胸的站在我们面前。这位居然不是以前打过交道的那位府尹,是个陌生面孔,莫非是新来的?似乎是柳家人引来的,他打着官腔,手捏着山羊胡说道:“不过,本管对事不对人,即然有人把你们告了,本官不得不禀公执法。来人,把店面管事和柳家的人一并拿了,回府问话。”   管事见我要被官府带走,忙上前阻拦,纳兰揆方也骂:“喂,我认识你,姓范的,穿上这身衣服就翻脸不认人了是不是?”柳家人见自己也要被拿,自然不服,一时间现场变得很混乱。就在这时,副官小声在范府尹耳语了几句,范府尹抬头朝外围望去,马上示意官兵将人群驱开,原来四阿哥的马车正停在前方路口处过不来。   路面打通了,但四阿哥却没有过来,只打发了一个人过来跟范府尹小声耳语了几句,范府尹吃惊不已,忙赶去四阿哥那回说事,过了一会儿,四阿哥的座驾朝前行去,范府尹惊疑参半的走回来,挥手让官兵将人放了。“这件事一家出一个人随本官回去问话,其它人都散了,现在就散!”   柳家人还在叫:“大人,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他们给我们个交待才行!”   范府尹把眼一瞪,“住口,有话回府再说,不许扰乱京城冶安!”说着,转身对我说道:“张夫人,劳烦你也随本官走一趟吧,或者叫你家的管事过来也成。”小史马上把管事叫来,我们一起随新上任的官员去了顺天府。我们过去也没问多少话,就是签字画押然后走了,象是为了走个办案程序。柳家人对此事不服,闹了起来,范府尹暂时扣押了他们说是过几天再放。从府里,我总感得这事有点不清不楚,就这么完了?就算四阿哥说情,这事可事关一条人命,岂能不审就放如此轻松?   皇上有令,不许阿哥干涉司法政务,四阿哥一向禀公办事不可能为了我走这个人情。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头……   跟纳兰揆方分手后回府不久,廷璐也回来了,一进门就问:“西市口是怎么回事?”   “你也听说了?”事情传得真快啊,不出半天,在宫里的廷璐都听到信了。我耸耸肩:“我也正糊涂着。”于是把那件事前后说了一遍,“瞧,府尹正要带我们回去审案,幸好四阿哥及时赶到,这事也没审只做了个记录就放人了。”廷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真是飞来横祸呀,知道吗?要是柳家真的因为菜中毒闹出命案,这事不会这么轻易过去。”   “我也这么想呀。也兴许是四阿哥放了什么话,范府尹才没有追究吧。”   “范?是不是小个子,蓄着山羊胡,人瘦瘦的。”廷璐问。我点点头。他乐了,“哦,原来是他呀,那个驴脾子我早听说过他的名字,新近才补的顺天府的缺。刚才回来的时候,给碰上了在顺天府任职的旧友,我是从他口中听说的。这件事四阿哥交待不让声张,所以那个姓范的才大事化小给处理了。”   “反正我敢断定菜中毒的事不关我们的事,要查也不怕。”   回到后屋,我伺候他更衣,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记得么,晌午时四阿哥脸色挺难看的,匆匆的就走了。我觉得肯定跟太子府有关,太子府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头,内务府和户部的去了好几个人,还有太子太傅一班子太子亲信都去了。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皇上正在外面,听说明天就要回京了,天晓得太子那边又鼓捣出什么事来。”   太子府那边?我手下一顿,“这里面不会有四阿哥什么事吧?”   “难说,皇上出京期间宫中大小事务由太子坐阵,四阿哥自然也要向太子禀事,指不定里面有点什么事呢。”   现在大点的阿哥们都开始办差,相互间的竞争倾轧也开始了,算算年头,八王夺嫡的那段惊心动魂的历史也该拉开帷幕了。“廷璐,以后跟那些阿哥们打交道要多加小心,不要刻意奉承也不要疏离他们,这些阿哥们哪个也不是善茬,你就只管听二哥的安排,别的事能少理就少理。官场黑暗,我可不想你被卷入其中,末了在落个里外不是。”   “你怎么跟爹一个口气,晓得了。”廷璐伸伸手臂,一把将我搂入怀中,“这些个阿哥陆陆续续开始办差了,从他们身上让我想起自己刚办差时的样子,这里面,我比较欣赏八阿哥,小小年纪聪明能干,又有学识,连裕亲王都看好他,夸他日后大有前途呢。”   听他的口气似乎对八阿哥很有好感,唉,看来一个人的喜好是没办法阻止的。“我说,他是不是请你吃酒了?满口都是赞扬他的话。”他马上嗅起身上的味道,“你闻出来了?我只喝了一小杯,味很大吗?”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非要让我给你下禁酒令呀?酒瘾这么大,怪不得今儿回来晚了。”他嘿嘿笑,“只是喝了一点点酒,没怎么吃饭,这不留着胃口回来陪你用膳么。”   晚膳后,廷璐钻进书房写起毛笔字,说是八阿哥要拿他的字当临帖。看他认真写字的样子,我不由想起若干年以前自己学习毛笔字时的情形。我的字最初跟着廷玉学的,后来嫁给廷璐后,被他手把手一笔一划的纠正,如今我也写得一手好字。可惜,我的墨宝用处不大,多用于写信和写帐本了。帮廷璐把墨磨好,自己也挑本书在旁边坐下来看,不知过了多久,小桃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主子,四阿哥来了……”   啊?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都这么晚了,莫非四阿哥有事?廷璐放下笔走过去开门,“是在前厅吗?”小桃摇摇头:“四阿哥不要我打扰你们,直接去了后园子。”   我帮廷璐收好字帖,忙跟着廷璐赶去后园子。果然,柔和的月光下,四阿哥正躺在平台上的卧椅里出神,他的样子很疲倦,有气无力的望着空中的花树。“我去备茶。”我让廷璐先过去,自己转身去端茶具。等返回木屋时,恰好听见四阿哥沙哑的声音低道:“我想静静,你们都去睡吧。”廷璐冲我作了个无奈的表情,走过来小声道:“你陪会儿他吧,我想他是有话要跟你说。”拍拍我的肩,转身走了。   我在四阿哥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来,倒好茶,然后捧在手中静静的小口的啜着,也不说话。四阿哥真象入定般一动不动,“白天的事要谢谢你帮忙。”   “那原本不关你的事……”他缓缓的无力道。“死去的姑娘是中毒而死,却不是因为你们的菜而中的毒……他们在找替罪羊。”   我耐心的问:“你怎么知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有所回应,象是不愿提及此事一般,又象是很累,没有力气说话似的。“……那个姑娘是自杀的……因为太子……”   这事怎么扯上太子了?我疑惑的看着四阿哥,他伸手将我手中的茶杯拿过去喝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他接茶杯时碰到了我的手,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很凉,低头喝茶时手指都是颤抖的。半晌,他缓缓说道:“昨儿下午,是太子府的丫头见家人的日子,我安排了几对家人见面,谁知最后整理记录时发现丢了一个姑娘,就在昨儿晚上那个姑娘被人……奸污了……”四阿哥的喉咙象被东西卡住,突然说不下去了。我不由打了个冷颤,是太子!四阿哥闭上眼长长的叹气,“那个姑娘很烈性,不甘受辱撞柱而死,太子怕出事,马上让人把死人偷运出去,送回宫女家,还跟他们家人说,她是中毒而死。那家人不敢怀疑太子的话,也不敢得罪太子,就在家里查验吃过的饭菜,最后发现菜中有毒。我找人查过,那些菜其实是后来被人洒上去的毒……”   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件小事后面竟然牵连着这么大的事件,细想之下浑身透出一层冷汗,他们为了掩盖太子的恶行在找替罪羊,若不是四阿哥恰好经过,我岂不成了被冤枉的对象。“四阿哥,这里面会不会牵扯到你?”   “太子太傅说不能让这件事坏了太子名誉,一定要找个人担下此事。而我是负责安排会面的,带进来时是活人,出去却变成了死了,如果要保全太子,我就要将此事担下来。”   我听明白了,廷璐曾说昨儿几位太子亲信去了太子府,想必就是商议此事,四阿哥接到信时,正是惊悉那个姑娘的死讯,马上赶回太子爷问个究竟,这才明白事情经过。我险些成了这件事的倒霉鬼,如果当时没有遇到四阿哥,我一定会背上官司,若我和太子之间做挑选,被牺牲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我!   四阿哥要是心坏一点,当时顺水推舟事情就成定局了,偏偏他没有那样事,宁可自己担下来……   “太子作的孽凭什么让你扛,这不公平!”我气愤的低道。那群太子的老师们简直妄为人师,为了维护太子的名誉竟然牺牲掉四皇子,这也太欺负人了!“四阿哥,这事你别管,我替你扛!你忘了皇上给我下过一道免死金牌,一时还伤不到我!”   “不,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插手。”四阿哥情绪很低落,“明儿皇阿玛就该回来了,我去向他请罪。”   “四阿哥,你尽忠的对象是皇上而不是太子,他的事让他自己负责,与你何干?听我的,太子不仁不义,尽早有一天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你还有大好前途,犯不着为这事赔上自己!”我焦急的劝道。四阿哥一时犹豫起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迟早会传到皇上耳中,皇上那么精明的人会猜不出其中的问题?你大可以装出维持太子的样子回事不必全说,但也要让皇上从你的口风中听出点苗头……”我开始为他出谋划策,四阿哥消极的黑眸中渐渐恢复了神采,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听得十分认真。   四阿哥是一心办实事的人,当然不甘心被太子的恶行所拖累,听了我一席话,他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木兰府座落于进京的主要干道,当皇驾浩荡的车队经过时,我领着小桃也来到府门口跟附近的老百姓们一同观看。一开门,恰好雄赳赳的御营军方阵刚刚走过,皇上乘坐的御驾正经过门口,就在这时,里面有只手挑起帘子,皇上的脸出现在窗口并且朝外望来,恰好跟我打一照面。皇上的气色不错,嘴角边勾着一抹久违了的笑意,他只是望了一眼便将车帘放了下来。   整整一上午,我闭门不出窝在家里处理些杂事,直到廷璐回家,我迫不及待的问他皇上回宫后可有什么动静?廷璐摇摇头,“皇上一回来就忙着召见一些王公大臣,还有很多积压的政务赶着处理,皇上连用膳的空当都在召见大臣呢。”那就是说太子的事还没有传到皇上耳中,四阿哥暂时还没有事,我轻轻吁了口气。然而纸里包不住火,没出两天事情终于被皇上知道了。这天廷璐从宫里回来,一见到我就匆匆说道:“你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不知是谁把那件事透露给皇上,皇上大怒,当众给了太子一耳光,并罚他在宫里禁足思过一个月。”   “那四阿哥呢?”我一边帮他宽衣一边问道。   “他也向皇上请罪,说他办差疏忽所致,才导致发生了这种事,请皇上一并责罚。皇上就骂他为什么要学那些人帮着太子隐瞒真相,就算太子也不能纵容他作恶,帮其包庇,最后罚去四阿哥一个月的薪俸算是了事。”   还好,只是罚一个月俸禄算是轻的了。我不解的问:“奇怪,是谁告诉皇上的?太子身边的大臣们个个身居高位,有谁这么不怕死,敢私下里报告皇上?”廷璐小心的看看外面,低声道:“我听说是十阿哥告的。这回皇上回京,曾单独考问十这三位阿哥的学问,听下面的人说,就是那会儿十阿哥给捅出去的。”   “不可能,十阿哥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呢。就算是他说的,背后也有别人指使,他自已才没哪份心思呢。”我轻笑:“要是八阿哥说出去的我倒相信。”   “哎,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正怀疑这是不是八阿哥的主意呢。上次太子福晋生辰,八阿哥送了一只金猪过去,结果太子嫌礼轻,故意当着八阿哥的面赏给了一个下人,后来八阿哥补送了份厚礼这才算过去。打那以后,八阿哥和太子私底下之间就有了嫌隙。这次的事没准就是老八出的主意,故意让老十捅出去的。”   我点点头,“这个老八有心眼着呢,以后你跟他打交道可要小心点,斗心眼你可不如他。”   “他们之间爱怎么斗怎么斗,我不趟那浑水就行。”廷璐拉着我去吃饭,边走边说道:“皇上这次回来第一件事问的就是粮草征集的事,还有四阿哥户部的缴款的事,我估摸着皇上要对噶尔丹用兵了。”   以前廷璐下朝回家很少跟我讲朝廷上的事,自打从多伦诺尔回来,他有事没事的总爱跟我念叨念叨办的差事,大事小情什么都说,听时间久了,我也爱跟他发表些自己的看法,或是给他一点建议。廷璐心里藏不住事,遇到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心情便会好许多。看到廷璐整天开开心心的出门,我很高兴自己能帮他分担点压力。跟廷璐比,廷玉就显得辛苦许多,他从不跟雪莲谈论公事,不过守着张英这个智囊,廷玉过得虽累却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难题。   “上次皇上亲征的心气还没过去,看着吧,这次他没准还要亲征呢。”我笑道。   “你怎么知道?”一个男音问。我一怔,突然意识到旁边有人,侧头一看,四阿哥正插在我和廷璐之间探头听着。我们见状忙各自行礼。四阿哥的心情看似不错,背着手侧头看着我们,“今儿被皇上罚了月晌,心情不爽,只好到这里寻点乐子。”他的口气里可听不出半点郁闷的味道。   “四阿哥,用膳了没?刚好跟我们一起再用点呀?”   晚膳做的很丰盛,因为皇子的到来,小桃忙又让厨子多加了两道菜,四阿哥见廷璐也帮着我布置菜盘,遂笑道:“今儿才知道你们这夫妻生活过得真叫有滋有味,即能一起谈论国事,又能双双下得厨房,个个都是多面手啊。”   “四阿哥,你不是被皇上罚了月晌吗,怎么还高兴成这样?”我问。他抿嘴笑:“有奖有罚,好坏参半,怎么,我应该苦丧着脸是不是?”廷璐哈哈大笑,拉着四阿哥一起喝酒。酒过二巡,四阿哥扭头问道:“对了,刚刚木兰说皇上有可能还要御驾亲征?说的这么肯定,敢不敢打赌呀?”   历史上的确有康熙帝三征噶尔丹的记载,这一点我敢肯定。我轻笑:“四阿哥,你拿什么跟我赌呀?你的月晌都没了,难不成拿下下月的薪俸来打赌不成?哎,我可不收空头支票呀!”   “空头支票?那是什么?”四阿哥不解的问。我忽而意识到说错话了,忙道:“意思就是不许空手套白狼,没有实打实的赌注怎么打赌?”四阿哥深深看了我一眼,象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玉板指,摆在桌上,“这是皇阿玛赐给我的,这回你总该信了吧?”廷璐仔细看了看,哗了一声,“四阿哥,你敢拿皇上赏赐的东西跟人打赌!嘿嘿,万一输了可不许讨要?”   四阿哥收起来,施施然道:“当然,君子一言四马难追,如果木兰有这个能力,送给你们又何妨。”廷璐眼睛一亮,马上鼓动我道:“木兰,跟他赌,那个板指可是上品!”我斜了他一眼,切了一声:“看看你,什么宝贝没见过,一个板指就让你心动了?”廷璐辩解道:“那不是一般的板指,可称得上极品,我见纳兰揆方就有一枚!这等极品板指在大清甚至超不过十枚!”   廷璐的话让我动了心,马上一拍桌,应道:“赌了!”四阿哥慢条斯理的喝茶,“我的赌注是板指,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历史上写过皇上三次亲征断断不会错的。我气定神闲的笑道:“没把握的事我是不会赌的。就算把全部身家压上也无妨呀。你待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比我多,应该了解皇上的脾气,上次亲征身体不适被迫回京,未能把噶尔丹全歼已经让皇上很后悔了,这次筹备的时间不短,粮草充足,各个军营的精兵也已经过一番训练,加上蒙古各族归顺大清北方防线已定,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大获全胜的条件都已具备,皇上岂会放过这个全歼噶尔丹的机会?听常安说皇上有意让参加过乌兰布通的费扬古将军统领西路大军,而中路一直未任统帅……这不就说明皇上已经有了出征的念头?”我条条是道的分析听得四阿哥愣愣的,突然他豁然一笑:“啊,我忘记了,木兰是非常之人,一般的小事定瞒不过你的眼睛,跟你赌这个也没意思,要赌就赌点高难度的如何?”   这个四阿哥真鬼,见情形不妙马上改主意……我斜睨了他一眼,耸拉着眼皮问道:“赌什么?”   “赌这次出征的时间,谁的日期接近算谁赢如何?”   我怀疑的看着四阿哥,他是不是知道出征时间才问起这个?我犹豫了,赌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可不是我的个性。四阿哥欣然自得的浅笑:“赌不赌?赌就赌不了解的事,赢得有风险才有意思呀。”我正要思忖中,忽听一个男音在门口响起,“赌,为什么不赌?木兰,跟他赌怕什么!”想不到纳兰揆方来了,他大摇大摆的晃进来,把屁股往凳子上一放,乐呵呵的看着我们。“赌赌赌,你们继续,我一来就赶上好玩的事了,这机会千载难逢呀。木兰,你这套房子可值不少钱呢,当赌本足够了!”   听纳兰揆方的口气,似乎等着看我们的热闹。我便道:“好吧,四阿哥的板指值什么数,我就赌同样数量的银子。”   四阿哥点头,“我赌两个月后,你呢?”两个月后正是天气炎热的夏季,我想了想,“八月前后。”   纳兰揆方啧啧的点头:“我来公布正确答案:四阿哥,看来你的玉板指要归木兰了。”“怎么讲?”   “皇上已经决定了,出征日期定于八月十五。你输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四阿哥同时问道。“皇上亲口告诉我的呀。”纳兰揆方乐悠悠的把头转向门外,“皇上,该露面喽!”只见李德全扶着某人的手臂,接着一道潢色身影缓缓自门外走了进来,我和廷璐,还有同样意外的四阿哥忙躬身行礼。皇上淡淡的轻哼:“一听四阿哥出宫,朕就知道定是来了木兰府,你媳妇在家里害喜不在身边照顾,跑这里消遣来了?还把朕赐的板指给输掉了,可长本事了。”四阿哥正要辩解,孰不知,皇上不甚乐意的扫了我一眼,口风明显变了,“跟木兰赌你占不了上风,回头朕帮你把扳指赢回来!”自己的儿子输给一个女流之辈让皇上很没面子吧?若是别人处在我这个位置一定会婉绝接受板指,我偏偏把手伸向四阿哥,讨要:“拿来,你输了。”廷璐偷偷扯了我一把,我坏坏的笑:“没关系,四阿哥言出必行,我不收岂不折了他面子?是吧?”   四阿哥只好悻悻的将玉板指摘了下来。我的不识抬举也让皇上挑高眉头,不禁斜眼瞄着我。同年七月,皇上宣布将御驾亲征噶尔丹,八月中旬,一切军务准备停当,庞大的征剿大军如期出发了。   大军的出发也让我的心提了起来,暗暗担心噶尔丹,担心着自己的孩子,不知战事期间,噶尔丹是否还有余力保护孩子。庆幸的是常安也要随大军出征,而且跟随福全将军统率先锋军,日后极有可能最先与噶尔丹碰面。出发前的一天,我私下里约见常安,求他不要对噶尔丹的家人痛下杀手,如果可能也放噶尔丹一条生路。常安缓缓点头,“他救过我一命,我当然会想办法还他的人情,但你要知道,噶尔丹那种硬汉宁可战杀沙场,也不会在我刀下苟且偷生,那是对勇士的极大侮辱。”   跟常安说话的时候,樱兰正由下人陪着在不远处散步,她有身孕了。我很想让他帮忙找找敬丹那个孩子,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又不想给常安增添麻烦。常安一再表示两家是亲戚,又是极好的朋友,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找他帮忙。我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告辞离去。心里的事装的多了,无法象过去活得那么单纯轻松…… 第98章遇仇被擒   “木兰,那个太子福晋平白无故的找你做什么?”小桃奇怪的问。马车正朝皇城驶去,我们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我摇摇头:“不知道,大概闲来无事找人散散心吧。我们先去惠妃德妃那里,请了安再去太子福晋那儿。”   皇上一走,把身边的军职权贵们带走了一大批,大阿哥也跟去了,现在京城里的一切要务都归太子处理,真正给了他大展手脚的机会。听廷璐说,现在太子象换了个人似的,每日早早起来批阅奏折,不停的召见臣子,大有一朝天子的架式。   一进午门,就见小顺子眉开眼笑的迎上来,“给张夫人请安。娘娘正在等你呢。”凑到近前,笑嘻嘻的问:“木兰,你一来宫里可就热闹了……”小桃把小顺子从我身边挤开,不服气的问:“我说小顺子,你怎么一会儿张夫人,一会儿木兰的叫,真没规矩。”   “叫木兰显得近乎嘛,我们又不是外人,是不是?”小顺子陪笑道。小桃不依的扯他的耳朵,两人一见面就闹了起来。我笑着朝前走去,八阿哥刚刚从毓庆宫方向过来,见我经过停下了脚步,“木兰?”   奇怪,大家好象都愿意叫我的名字,没把我当成张夫人。“木兰见过八阿哥,八阿哥吉祥。”我行礼道。   “对了,好几次请廷璐吃酒,他都不肯赏面,说是被夫人禁酒了,可是真的?”八阿哥笑吟吟的问。“这可不行,我得帮他讨个理呀。”我一怔,自己几时这么说过?多半是廷璐谢绝请宴临时想的理由吧。“八阿哥,喝酒误事又伤身的,我当然要管着点他了。”   “今儿是我生辰,想请你们两位到聚福楼小坐,这个总不会推辞了吧?”八阿哥笑问。“就这么着了,我在聚福楼恭候两位大驾,不见不散。”说罢,没等我回话,转身离去。小桃问了一句:“要去赴宴吗?”   八阿哥怎么这么执着,还把话说的那么死,看来不去都不行了。我叹了口气:“回头跟廷璐碰个头再说吧。”领着小桃,我们先去了咸福宫给惠妃娘娘请安,好巧的是,里面挤着一屋子人,德妃和太子福晋也在,省去了分头请安的麻烦。太子福晋眼圈红红的,象是有什么委屈,见我来了,忙用手帕点了点眼角。   我奇怪的看了福晋一眼,低头给惠妃德妃请安。惠妃笑眯眯的招呼道:“木兰快坐。你来了就热闹了,瞧,太子福晋正为被太子冷落哭鼻子呢,这有什么,太子终日忙政务,被冷落也是没法子的事。”原来如此,我笑道:“以前亲密惯了,乍一分开是有点受冷落,不过太子再忙也是夜夜要回寝宫的,又不是见不着面了。”   “就是呀。”德妃咐和道。太子福晋想说什么,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虚应的笑了笑。“来的时候碰上八阿哥了,说是今儿是他生辰,说是要请廷璐去喝酒,给娘娘请过了安我就去找廷璐了。”惠妃拉着我,“不行,好容易等你进趟宫,得多坐坐才行,哪能打一忽哨就走?”娘娘们硬是拉着我多消磨了会儿时间,等从咸福宫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见我要走,太子福晋也忙起身告辞,我们一起出了咸福宫的门。   “福晋找木兰可有事?”之前福晋一直象有话要说的样子,此时身边没了旁人,我开口问道。福晋摇摇头,“就是心情沉闷想找人说说话,都说木兰是开心果便想起了你。”我眉头轻挑的看着她,我几时成了她们排解烦闷的人了,谁心烦都找我,我心烦找谁去?福晋低头看似想着心事,“我好羡慕你们木兰府的生活,经常有好友往来,听说四阿哥也常常去你家坐客,总说你府上的气氛特别好,有家的感觉。”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试探的问:“福晋要是想出宫散散心,跟太子说一声就成,来木兰府坐客随时都可以呀。”   “真的?那等我见了太子就问一声。”她脸上终于有了点颜色,淡淡的笑了。“行了,我就不耽误你功夫了,惠妃娘娘交待我给郑贵人送个东西过去,那我们回头再聊吧。”   “郑贵人?哪个郑贵人?”我奇怪的问了一句,皇上封过的几位贵人我都认识,几时又多出来一个姓郑的?   “是新近封的一个宫女,汉旗出身,长得挺不错的,被皇上直接封了贵人。”   郑贵人……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不会是跟太子有染的那位妃子吧?心念一动,我笑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不如我陪福晋一起去瞧瞧?”太子福晋拉着我的手,一起朝后宫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郑贵人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在一班秀女中属年长的了。人长得挺耐看的,就是一双媚眼太过勾魂……”   听太子福晋的口气好象对郑贵人不怎么待见。我们正说着话,忽迎面见太子爷领着跟班匆匆朝这边行来,脚步走得很急,乍一跟我们打一照面,他显得十分吃惊,顿时停下脚步。“福晋?你们怎么在这儿?”   “娘娘让我把一枚首饰送去给郑贵人。”福晋眼中闪出一抹狐疑之色,我看看福晋又看看太子爷,隐隐觉得两人间不象以前那么亲密融洽。福晋的眼神分明在怀疑着什么,太子说了声还有事要办,匆匆离去,福晋久久的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落莫神情更浓了。我拉了拉福晋的衣袖,“走吧。”福晋这才动步,见此情形,我暗暗思忖莫非这会儿郑贵人就跟太子纠缠上了?让福晋有所察觉?   进了永寿宫,郑贵人不在,我们在正房里等了一会儿,终于见一个顶着旗头的汉家女小跑着进来,跪地行礼,“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你做什么去了?先前已经打发人过来知会你了,结果就让我在这里巴巴着等着?”福晋的脸色阴了天,口气不悦的问道。郑贵人惶恐的把头低了一低,福晋不耐烦地说:“行了,起来吧,我受不起你的大礼。”然后看了眼搁桌上的首饰盒,“这是惠妃娘娘送给你的,想着去给娘娘谢恩。”   郑贵人长得果然不俗,有几分南方女子的秀气,被福晋厉色一喝,拘谨的脸上多了几分惧意。对初来乍到的秀女来说,这里每个娘娘都不可得罪,更何况是太子福晋。从始至终她一直低声陪着不是,直到送我们出宫。一走出宫门,我小声道:“你对她太过严厉了,看把她吓得。”福晋轻哼:“我最看不惯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了,装得好人的样子背地里不定说什么做什么呢,汉家姑娘都那副嘴脸。”   见我在看着她,福晋忽而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解释:“当然不是说你,我在说那个郑贵人。你不知道,前阵子她刚进宫就惹出乱子,一个小小贵人竟然惊动了太子爷和八阿哥。”我忙细问原由,原来皇上出发前赏了郑贵人几块缎子,太子爷把事交待给负责内务府差事的八阿哥去做,八阿哥派人送去了几块上好雪缎,这个郑贵人偏说与皇上赏的布料不一致,不敢赏收,硬要八阿哥核对后再赏。皇上远在千里之外,哪能为这点小事去信核对,内务府的人很头痛,八阿哥找了太子商量,又按贵人说的布料重新下发这才了事。我淡淡的笑:“事情过了就算了,贵人初来乍到肯定有不习惯的地方,她也怕做错事开罪了人。”贵人哪敢生事麻烦那些权贵们,定是太子那里出了问题,惹出的乱子。   “谁知道呢,反正她每次见了我都一副紧张惶恐的样子,让我看了心里不自在。”   听她这样一说,我敢断定太子已经跟郑贵人见过面了,或许两人已经暗生情愫了吧?原来历史上真有这段孽缘啊!从后宫出来,我去内阁找廷璐,告诉他八阿哥请宴的事,他这才说八阿哥已经找过他和二哥了,二哥不喜热闹赶上这阵子值班没空闲,廷璐是不愿意跟九十两位阿哥打交道都给推了。谁知道八阿哥又找了我。   “算了,去就去吧,总不能折了他们面子呀。”廷璐穿好朝服,跟着我一起出宫,本打算先回家换了衣服再去,一出午门,发现八阿哥的跟班正抄手等在那儿,见我们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张大人,张夫人,八爷请我接两位直接去聚福楼。”   聚福楼的一楼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八阿哥跟九阿哥则站在门口接应来客,见我们来了,笑道:“你们终于到了,我给德子下了死令,必须将两位请到。你们是皇阿玛面前的红人,请谁也不能落下你们两位呀。快请进!”   廷璐抱手行礼,“八阿哥,你家这个跑脚的可真够尽职尽责的,连我们回府更衣都不放心,紧盯着我们过来。”   八阿哥哈哈笑:“他怕空着手回来被我责罚,当然要尽心尽力的办了。”廷璐拉着我走进大厅,一楼都是些小辈的年轻人,八阿哥过来引座,“今儿我只请了一些平素交情不错的朋友,也没外人,楼上是些女眷们,你们就在这里坐吧。”我们在纳兰揆方这桌坐了下来,别的桌上都是清一色的男客,唯有这桌坐着和硕郡主,我挨着郡主落座。刚坐下,忽听八阿哥笑着叫道:“四哥,这里!”   扭头一看,四阿哥也来了,扫了一圈众人接着朝这边走来。我们众人忙起身行礼,双方客套了一番等四阿哥落座大家这才各归各位。大阿哥和常安他们都不在,这桌不免显得有点空,过了一会儿,八阿哥拉着老十坐到我们这桌。   “郡主,张夫人,今儿是我八哥的生辰,即然坐到一起了,就跟着喝一杯吧!”十阿哥热络的拿着酒壶,亲自绕过来给我和郡主倒酒,轮到我时,说道:“一会儿,你得给我们讲个笑话,逗不笑我们不算数如何?”   “行呀,就冲你为我倒酒这诚意,也得回敬个笑话呀。”我浅笑。十阿哥眼中闪烁着坏笑,好象没安什么好心。要是二哥常安他们也在宴席或许还有点意思,如今只剩下纳兰两口子,周围认识的不多,便没了交谈的心思,只跟郡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八阿哥跟纳兰和廷璐倒谈得颇为投机,加上老十在旁边起哄,气氛搅得热热闹闹的。   往常要是赶上哪位阿哥生辰,我们都会提前把礼物准备好,这次八阿哥知会的突然,我们没时间准备礼物,只好匆匆封了个厚厚的红包来时给了门口的帐房先生。老九坐在临桌上,我私下里跟廷璐打听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一听才知个个背景大有来头,都是朝中高官之子或是初入仕途的年轻权贵们。八阿哥喜欢结交朋友,为人大方和善,宴席期间门口经过的几个叫花子他都会叫帐房拿出点银子赏给他们。跟老八比,老十胤锇还是个不谙时务的刺儿头,说话很没分寸。老八正游走于各桌接受宾客们的敬酒,他端着酒杯站起来高声叫道:“诸位,今儿我八哥生辰,不光有酒喝,还有乐子可看。接下来,我们请木兰给大伙讲个笑话!”宾客们纷纷叫好,“不过有个规矩,在场的有一个不笑,这个笑话就算白讲,要么接着讲下去,要么罚酒三杯,怎么样?”大伙齐声叫好。   胤锇说话的模样跟刚认识的纳兰揆方真叫一模一样啊,我淡笑:“你是不是早就打算算计我了?”   八阿哥走回来,呵呵一笑:“别听老十的,你就随意说个笑话好了,真要罚酒三杯,我替你扛了。”不愧是老八,说的话让人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老十打了个手势,很快全场安静下来,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随便讲一个好了:从前有四个好朋友在家中打马吊,这四个朋友分别是蛇,蚂蚁,蜘蛛和蜈蚣。几个圈之后,烟抽完了,大家商量让谁去买烟。蛇就说了:我没脚,我不去,让蚂蚁去。蚂蚁说了:蜘蛛八只脚,比我的多。蜘蛛也不干了:我的脚再多也比不过蜈蚣大哥呀,让蜈蚣去吧。蜈蚣没借口了,心想:没办法,谁让我脚多呢。于是他出门去买烟……一个时辰过去了,仍不见蜈蚣回来,于是大家让蜘蛛出去看看。蜘蛛一出门诊就看见蜈蚣在门口坐着,蜘蛛很生气,就问它:你怎么还不去呀?大家等着呢!蜈蚣也急了,说道:废话!你们总得等我穿好鞋吧!!”   等我讲完,客人只有一半笑的。老十得意的叉腰笑道:“不成呀,还有人没笑呢,咱给你倒好酒了,是罚酒呀还是讲故事呀。”再看桌前的罚杯,那哪叫杯呀,简直快赶上大碗了!我好笑的端起特大号酒杯:“十阿哥,这是你特别为我准备的吧?请教一下这是杯呀还是碗呀?”   在场的客人轰的笑了,老十捏起一只豆包吃起来,颇为得意的说:“哪能给你用寻常杯子呀,这是我特意为你搜罗来的大号酒杯,相当不容不容易呢。”我啧啧的点头,“真是辛苦你了。刚刚八阿哥可说了,若是罚酒他就代劳,不知你是想难为我呢还是想难为八阿哥呀。”纳兰揆方起哄道:“十阿哥,这话我也听见了,说出的话要算数才成。”   八阿哥拿起大号酒杯看了看,哑然失笑:“老十,这哪里是把人灌醉,分明是把人往死里灌呀。做人不兴这样的,换普通杯子!”在场的宾客们轰的笑了,廷璐也乐了。老十悻悻的换了酒杯,八阿哥正要自罚酒,我忙阻止,“算了,八阿哥,哪能让你代劳,我再讲一个笑话就是了。”抬眼看见十阿哥吃豆包正香,心里有了主意:“十阿哥,下面这个故事你可真仔细了,我要讲的就是豆包跟面条的故事。有一天面条跟馒头打架,面条输了,它说:你等着,我去告我大哥麻花!麻花听说面条受欺负了,把袖子一摞:兄弟,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结果在街上碰见了豆包,揪着豆包臭揍了一顿,回来得意的告诉面包:兄弟,你的仇我给你报了,我把馒头的屎都打出来了。”   大家都听得入神,等我讲完了,也只是少数人在笑,我笑眯眯的看着十阿哥,“怎么不吃了阿哥?”十阿哥看看手中的豆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纳兰揆方喷笑:“十阿哥,快吃吧,不就是馒头的屎么。”全场哄堂大笑。八阿哥拍拍老十的肩,“行了,收收心,喝你的酒吧。”   “不成,我又没有笑,木兰,咱赌一把,你再讲一个笑话,要是大家都笑了,这酒我喝!”年轻气盛的十阿哥较劲道。我掂了掂酒杯,“三杯可不少哪,万一你喝出个好歹的,又是我的错不是?这样吧,我们赌你一年的晌银,谁输了谁喝酒,喝不完的出罚银。如何?”   “成交!”十阿哥一拍桌。旁边的老九走了过来,纳兰揆方和众人都乐呵呵的等着看热闹,反正我不喝酒也出得起钱,所以廷璐倒不怎么担心。我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所有宾客都在等着,终于我缓缓开口道:“好吧,那我给你讲这个故事。从前呢有一个愣头青,这小子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比如问他你吃饭了吗?他说:‘没有’,你叫什么?他也说:‘没有’。唉,对了,你听过这个故事么?”我突然问十阿哥。十阿哥想也不想,不假思索的扔出一句:“没有。”   我笑眯眯的点头:“我也知道你没有听说……喝酒吧,十阿哥。这三大杯罚酒可不少呢。”短暂的安静过去,满堂爆笑开来。老十硬着头皮喝完两杯,第三杯说什么也喝不下去了。老九拦住他,“算了,你没那酒量,别喝了。”老十意气上来,偏偏要喝,老八忙叫下人把有醉意的老十哄下去,廷璐小声道:“得了吧,好好的宴席也被你搅了。回头十阿哥肯定得找后帐。”   “知道呀,还不止十阿哥呢。”我看见九阿哥扭头斜睨了我一眼,阴沉的眼神大有怪罪的意味。老九老十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兄弟,得罪了一个,就等于跟他们两人为敌。纳兰揆方嘿嘿笑:“木兰,你今儿让十阿哥吃了苦头,不怕他日后找你麻烦?”   九阿哥闻言也扭头望来,我有恃无恐的轻笑:“十阿哥不会那么小气吧,在朝堂上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但在酒桌上再大的事也是小事,有头脑的人分得清轻重,更何况是阿哥呢。”这话是说给九阿哥听的,免得他日后计较这事。八阿哥哈哈笑,“木兰的笑话讲得有意思,这个生辰宴过得真叫精彩!怪不得皇阿玛总夸你是个开心果,今儿算是领教了。”   “不敢当,希望十阿哥不记仇才好。”我浅笑。八阿哥笑道:“没那么严重,等他酒劲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八阿哥去别桌聊天,我们自己安心吃起饭,这时,我刚刚注意到四阿哥从进门到这会儿一直静静的吃饭,除了回应老八的敬酒外从未有过一言半语。我偷偷瞄着四阿哥,恰好,他抬眼朝我看来,舒而淡笑,举杯向我示意抿了口酒。“四阿哥可有什么烦心事?”   八阿哥的声音响起来:“四哥,干嘛扳着脸呀,朝堂上咱们公事对公事,出了宫我们还是亲兄弟嘛。公事都抛一边,这会儿该乐呵的时候就要乐呵,天天脑子里装着差事,累不累呀。”   听着他们对话,好象两人打起对堂戏了。我心一动,暗暗打量着他们两人。四阿哥闻言,平静的面庞稍稍缓和了少许,“这是哪里话,要是介意,我还会来吗?”两人碰了碰杯,正要各自喝酒。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走了过来,在四阿哥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四阿哥面露惊喜,唰的起身,“八弟,我临时有事,先回宫了。”   “什么事呀?”   “前线来信了,太子爷命我速回宫。”四阿哥匆匆说着,八阿哥送他朝外走去,“清军大胜,听说还虏获了噶尔丹……”   噶尔丹被抓了?我的心倏的提了起来,忙起身追出去。廷璐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还是追到聚福楼门口才停住脚步。我心跳得飞快,生怕噶尔丹被捉的事是真的,他的命跟我孩子的命可是系在一起的呀!四阿哥听到动静停下脚步转身看来,见我满脸急切的样子,似乎猜得出来我想问什么,没等我说话便道:“等我消息。”说罢,转身离去。   廷璐从后面搂上我的腰,小声道:“别这样,让别人看见又要嚼舌根了,还以为你在担心谁呢?”经他提醒我忽而想起什么,是啊,我的反应有点过激了,无论是皇上还是噶尔丹都不免落人话柄,有哪个女子象我这样关心政事的。我随即把脸上的担心与焦急掩饰下来,低声叹道:“若是真的,可怎么办?”   他拍了拍我的肩头,搂着我回去。   皇上的剿匪大军已经离京数月,廷璐能从宫里陆续带回最新军情,然而最后整整一个月什么消息都没有,这让朝臣们纷纷不安的乱加猜测。我和常安之间原本也保持着私下信件往来,也许战事紧张,来的信越来越少,我知道清兵队伍已经开入深山腹地,正跟噶尔丹的人马展开追逐战,身为先锋营将领的常安自然要身先士卒,四处征战,所以通信才越来越少吧。盼了一个月余,终于又有了新的战果,我在府里走来走去,等着四阿哥的消息。廷璐酒喝多了,我劝他先回房去睡,自己仍在院子里静等。听到门环的声音,我比下人的动作还快,奔过去迅速开门,只见一身皇子服饰的四阿哥站在面前,轻声说了句:“皇阿玛的平安书到了,清兵大胜,大军已经开始返京了……”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四阿哥八成误会我的意思了……   “清兵大胜,噶尔丹被捉了吗?”我屏息的看着他,努力让声音如常,问了一句。四阿哥点点头,嘴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是,生擒匪首。”我的大脑嗡的一下空白一片,四阿哥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无心再听了,只觉得浑身血逆流,手脚冰凉。我怔怔的立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四阿哥误以为我在担心皇上,在说皇上平安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直到发现我脸色苍白,他的表情变得费解复杂起来。我低声说着道谢的话,糊里糊涂的将门关上,背靠着门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噶尔丹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自己,如今却被生擒……怎么办……   不久,四阿哥福晋生产,心情低落的我没有前去探望,整日留在家里提心吊担的消磨时间,心里牵挂着下落不明的孩子。我错过了一次次进宫向惠妃娘娘请安的日子,惠妃听说我身子不好,打发人过来看望,还赐了些名贵中药让我调养身子。久无联络的太子福晋托人带话出来,让我进宫叙旧,经过一番调理我的情绪稍稍好转一点,正巧赶上四阿哥的儿子百天,我打起精神进宫向娘娘们请安,顺便去看看四阿哥福晋。从咸福宫出来,我从御花园绕道先去了阿哥府,在那里没坐多久便告辞前往毓庆宫,刚走出阿哥府的时候,一转眼,忽见一个女子匆匆拐入通往毓庆宫的甬道,看那人的身影,不象是宫女和嬷嬷,大白天的谁会这么鬼鬼崇崇的。我好奇的跟上去。那名女子的背影有点面熟,象是从哪里见过,想了想,越发的象郑贵人。她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刚拐进长长的甬道口,郑贵人的衣角一闪不见了。我快步赶过去,消失的地方原来是一扇专供下人出入的小门。这里是……我打量四周,这不是毓庆宫的后门吗?记得太子福晋托人带话,为了不打搅太子办公,让我从偏门进,应该就是这扇门吧?我半信半疑的推开虚掩的小门走进去,一路摸索的往里走。走着走着,经过一间偏房时,我不知该怎么走通往后殿,想找个人问问。偏房里面传出细细索索的声音,还有极低的说话声。   “太子爷,以后我们不要在这里见了,万一被福晋或是下人知道,可怎么好?”   “福晋去看望敏妃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下人们都在屋里没我的命令她们不敢随意走动……”   一听这对话,我的头嗡的一声涨得老大,不是吧,太子爷和郑贵人在里面……幽会吗?我的脚步登时顿住,再也迈不动步子了。太子也忒大胆了,竟然把吴贵人引到自己府中作乐,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那还了得?这不是儿子勾引自己老婆吗……我紧张的左右看看,趁此时没人,我也得赶紧走才行,万一被太子爷知道我来过,先吃苦头的就是我了。我拎起裙子匆匆欲走,脚下没溜神踢翻了一个花盆,只听哗啦一声响,把我吓了一跳。偏房里突然响起太子的低问:“谁?”   我心更慌了,顾不上说话,急急的从小门奔出去。就在我前脚离开的一刻,衣着凌乱的太子出现在偏房门口,同样紧张的张望着。我几乎拿出了体育课上百米短跑的速度飞快冲出甬道,刚一拐弯,没等看清前方的路便跟某人迎头撞上,连退了几步。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吓成这样子?”   是四阿哥,象是刚刚回来,我直起身心神不宁的行了礼,“没事,我、我正要回去呢。”   “见到福晋了吗?这几天她一直念叨着想跟你坐坐呢。”   我哪有心思站在这跟四阿哥磨叽,满脑子都是刚才撞见的一幕,这种宫闱隐情若是被太子知道我在现场,非找机会灭我的口不可。“已经去过了,四阿哥要是没事木兰先告辞了。”我越是要走,四阿哥反而越不肯放人,见我要溜一把扣住我手腕追问:“我知道你有事,跟我来。”   “不行,四阿哥,我真的有事!”正拉拉扯扯间,忽听有人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神色不定的吴贵人捏着手帕出现在甬道口。她抬头扫视四周,一眼便看见了我,脸色煞时苍白起来,她大概猜到是我刚刚从太子府出来吧。我心里一哆嗦,浑身寒意顿起。我们相互对视的时候四阿哥在旁边看看我又看看吴贵人,不晓得我跟吴贵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吴贵人见我和四阿哥站在一起,有些意外,视线向下移去,原来惊慌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狐疑。我低头一看,四阿哥刚刚松开我的手,她不会以为我跟四阿哥之间有什么吧?吴贵人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四阿哥把我拉到一旁,又问。   “真的没事,别问了。”吴贵人出来了,没准一会儿太子也会过来。我急于脱身,心急的说道。就在这时,太子的声音响起:“老四,木兰,怎么你们在这儿呢?”   太子看似轻松的脸上漾着笑意朝这边走来,四阿哥抱拳行礼,我则迅速将满心的惊慌强行压下,故作轻松的福了福身,“木兰见过太子,太子吉祥。”太子的目光不断扫视着我的神情,似乎想从中发现点什么。我若无其事的笑道:“我正要去阿哥府给福晋请安,刚巧碰见了四阿哥。”之前想急于脱身,眼下却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的神情,前后表情变化之快让四阿哥感到颇为诧异,他看了我一眼,随即接口道:“是啊,太子这是要去哪儿呀?”   “忙了一会儿功夫,出来散散心,一会儿还要会见群臣呢。”太子的视线又朝我飘来,“张夫人是刚进宫的么?”   他在试探我的口风呢,我微笑:“已经进来一会儿了,刚去了惠妃娘娘那儿请了安,这不打算去阿哥府么。”从咸福宫到阿哥府要从御花园这边走过去,就不可能从毓庆宫那儿绕过来了,太子温和的笑道,点了点头,但眼底却依然存着浓浓的戒意。太子跟四阿哥寒喧了几句,返身离去。   可算应付过去了……见太子要走,我刚长长吁了口气,四阿哥侧头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说:该知道我原因了吧?没等我开口解释什么,事情偏偏就这么赶巧,这时候四福晋竟然领着宫女们款款而来,见我和四阿哥站在这儿,好奇的问了一句:“木兰,怎么还在这儿呢,你不是要去毓庆宫吗?”她的话一出口我的头嗡地一下不听使唤了,只觉得整个人都木了。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太子顿住脚步转身望来,我的心一个劲的哆嗦,抬眼迎去,太子脸上的温和表情渐渐隐去,黑漆漆的眸子霎时变得满眼阴鹜。   想不到温和的太子也有那么阴冷的眼神,直到回了木兰府,我的眼前依然晃动着那双满是敌意的杀人眼神。天哪,无意中捅了马蜂窝,这可怎么办?都怪太子福晋,有事没事的叫我过去,她却去了敏妃那里,这不忽悠人么?一想起这个心里别提多窝火了。如今被太子知道了此事,就仿佛身边放了个定时炸弹,要时刻提防它什么时候爆炸。   我在客厅坐立不定的等着廷璐,忽听小桃叫道:“主子回来了!”我起身迎出门,只见廷璐脸色很差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来。他上朝办差这么久,遇到再棘手的事情脸色也没这么难看过,我忘记了自己的事,忙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差事办砸了,被太子狠狠数落了一通,加上几个小人在旁边咐和,太子逼我卸任呢。也不知太子吃了什么药,连索额图进言都听不进去,气得我把官帽扔给他了,扭头就回来了!”经他一说,我这才注意到他头顶的凉帽没了。   “太子?是太子在为难你吗?”我隐隐觉得太子是有意在刁难他,或许跟我的事有关。他气呼呼的嗯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拿起茶来喝。我挥挥手让小桃先下去,在旁边坐下来,“你先消消气,这事等二哥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再说。”   “用不着商量,与其在朝里办差受太子的窝囊气,我倒不如在家里落得轻松自在!”廷璐把茶杯重重墩在桌上,说道:“你不知道,自打皇上一走,太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处处挑捡我们的过失,已经有十几个官员落水了。哼,我不过是削官大军中的一个,看着吧,后面还有别人排队等着呢。”   “削官?那空缺怎么办?”   “当然有别人接任了,我看太子分明是有意把他的人插进来,逐步换掉他看不顺眼的人。”廷璐气愤地说。听他一说,我心里明白了。太子正是要趁皇上不在京城的时候逐步换上他的亲信们,好培养他的羽翼以增强他的势力,廷璐也被牵连其中。记得历史里的确有此记载,不过他也因此引起皇上的不满,为他日后埋下了祸根。这事闹的,噶尔丹的事就够让我头痛的了,偏偏我和廷璐又惹上了麻烦……   “太子的话也不一定算数,等皇上回来自然有说法。算了,无官一身轻,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我一边劝道,一边心里暗自琢磨,太子会不会借廷璐削官的事在警告我呢?我走到门口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将门关上,回到他身边,“今儿我也撞上一件倒霉事,一旦泄露出去很有可能掉脑袋……”我把前晌发生的事跟他讲了,廷璐听得一脸心惊,“真的,怪不得今儿一见太子,他的脸拉得老长,对谁都没好脸色,我就更别提了,好象欠他多少银子似的。”   “所以说,他象是有意针对我们才这样做的。”   我们正说着话,小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二爷来了。”   门被人推开,廷玉和四阿哥出现在门口,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所为何来,一定都知道廷璐被削官的事了。我把他们请进来,分明倒上茶水,这才退出屋外。对我来说,廷璐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我真正担心的是太子爷的报复,还有噶尔丹的事。他们在府上没有逗留多久就离开了,四阿哥对太子爷的做法也时有不满,曾为廷璐的事跟太子进言,但太子一意孤行坚决不予复官。而且派人将后直赐给我方便进宫的腰牌收了回去,大有将我永远挡在宫门外的意思。   所有官员都隐隐感觉到太子如此大肆升调官员的作法不妥,因为索额图撑腰,谁也不敢言语。时隔不久,皇上抵京的消息传来。听说皇上特意对归期保密,并选深夜进京,没有惊动任何人。私下里,皇上的亲信一进城先分头去了几个大臣家,皇上则直接开回皇宫。刚回来那段时间皇宫门紧张,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大概皇上在回途中就听说了太子与索额图的所作所为,大胜归来的好心情被破坏一空。他一回来就开始重新整顿朝政,太子爷积压了很多政务未办,反而大肆培植亲信,令皇上大为不满。听说惠妃把我不能进宫的事告诉了皇上,当我再次踏进养心殿,发现李德全在伺候皇上喝茶,桌上摊着一堆如小山般高的折子。就在我进来的前一刻,太子爷刚刚被皇上打了一耳朵愤然离去。“木兰叩请皇上圣安。”   我跪地叩头。皇上摆摆手,“起来吧,惠妃她们有段时间没有见你了,都惦记着你的,一会儿去跟她们请个安。”   “是。”我站起身。皇上示意我坐一旁。“廷璐的事朕听说了,朕已经下旨了,让他官复原职,继续办他的差。”我低头道谢。皇上冲李德全做了个手势,李德全走出去将门关上,每当皇上单独见我时必有私密的事要问,果然,他看似轻描淡写的问道:“郑贵人的事你可听说过?”   我有些犹豫:“木兰很少进宫,跟郑贵人也少有来往。不知皇上问的是哪件事?”“太子呢?”   我抬眼看向皇上,心惊不已,莫非皇上已经获悉太子跟郑贵人的事了?皇上专门问我,自然认为我是知道此事,是谁说出去的?除了四阿哥,似乎想不出还有谁知道此事。“这个……”   “你照实说,有朕在,谁也不敢动你。”   我硬下头皮只好将那日的事讲了出来,皇上的脸色越发阴沉,他重重将茶杯墩在桌上,忿然道:“逆子!果不其然,真做出有悖常伦之事!这样的人朕怎么放心把大清江山交给他!岂有此理!”见皇上正在气头上,我不敢久留,匆匆告辞出来。一出养出殿,恰好跟四阿哥走一照面,我小声问他可有把郑贵人的事告诉皇上,他反而比我还意外,惊问:“皇上知道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点头淡道:“我知道是谁了,这种事瞒不过内务府的人。”   事后我跟廷璐细细分析,总觉得跟八阿哥脱不开干系。那次去养心殿本原从皇上那里打听点噶尔丹的事,不料皇上绝口不提噶尔丹的事。因为常安一回京城便来木兰府与我们碰头,告诉我战事情况,说噶尔丹被关入大牢,准备处理完政务再做处置。我很想帮噶尔丹做点什么,常安却劝我这时候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因为皇上听见传闻说木兰府与噶尔丹有私信往来,兴许皇上故意放置一段时间也在关注着我们的举动,以证实谣言是否属实。如此一来,我们只好安份的等待,心里急得不行。   应当我们焦急等待的时候,皇城里也不太平,皇上大刀阔斧的做了很多人事变动,把太子身边的一些亲信老臣们该削官的削官,该问罪的问罪,就连索额图也被问罚看押了。每天廷璐回来都免不了念叨谁谁落水了,皇上的作法轰动了整个朝堂,谁也摸不准皇上的心思,那些跟太子亲近的大臣们个个变得安份许多,不敢再有动作。   受皇上心情的影响,后宫也不平静,嫔妃们个个人心慌慌,生怕被皇上的怒气波及到。听说郑贵人被皇上宠幸一次后就被软禁了起来。而我们张家,张英与廷玉的勤恳作事,加上我和廷璐一直倍爱皇上宠爱,在皇上归来之后非但没有受到连累反而地步提高不少。在外人看来我们才是洪流中屹立不倒的支柱,其实我和廷璐心里清楚,那只是表面现象,我们随时会被噶尔丹的事拖下水,如若失去皇上的宠信,我们同样难逃牢狱之灾。   所以,廷璐一再劝我不可为噶尔丹露出马脚,以免惹祸上身。   “木兰,四阿哥封贝勒了!”这天,廷璐一回来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我一听这个消息,刹那间烦燥消减了少许,“真的!”   “嗯,上头几位阿哥都封王了,大阿哥封了直郡王,三阿哥封了诚郡王,就连八阿哥也封贝勒了!”   “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我们怎么也得封点红包送过去。”我马上叫小桃去帐房取银票,其它几位阿哥的红包都差不多,给四阿哥就多了一些。打发小桃离去,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噶尔丹的事一拖都过了好几个月了,皇上怎么处置也没个口风么?”   “没口风就是好事,我们且静等吧。”   常安替我去过大牢,也许噶尔丹怕走漏消息给我们带来麻烦,他拒绝与任何人交谈,常安只是例行公务进去的,不便多谈就出来了。皇上曾经亲自提审过噶尔丹,至于问了哪些问题没人知道。活在压力下的我整日焦虑不已,嘴上的火泡总是消了长长了消,永不见好。这段期间,被封了王的阿哥们陆续出宫开府,拥有了自己的府地。跟其它阿哥相比,我与四阿哥福晋走的较近,去四阿哥府的次数也多一些。八阿哥那边只在建府时去过一次,后来再没去过。   四阿哥福晋曾拉着我的手说:“姐姐,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四爷总说你是他的福星,每次有什么难题你总能或多或少的帮上点忙。他还让我多跟你走动走动呢。”   我淡淡一笑,四阿哥即使封了王也常去木兰府,很喜欢在后园里消磨时间。我便把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凡是知道的都跟倒豆似的讲给他听,从天文到地理,从古到今,我们无一不谈。有时四阿哥会带着十三阿哥一起来,十三阿哥对政务不感兴趣,总是拉着廷璐在旁边练习布库,或是射箭。我和四阿哥便坐在木屋前喝茶,聊天。当无意中谈到军机处这个名词和它的作用时,四阿哥眼前一亮,兴趣大增:“你说的不错,一旦起了战事,军令需要迅速处理和严守秘密,现在的兵部制度根本达不到这一点,的确需要做些改革了。”   “这个点子以前曾跟皇上提过,可惜他没有在意,至今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我淡淡笑了一下,“四阿哥,日后有机会你要重用廷玉,他擅长处理文书资料,能帮上你大忙。”   “奇怪,你怎么不提廷璐反而提到了廷玉。”四阿哥浅笑。我看着那么边跟胤祥比较射箭的廷璐,淡淡地说道:“廷璐的性子不适合官场,目前这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论当官,廷玉的能力在他之上,能帮上你很大忙。”   聊到这儿,我忽而见小桃急匆匆的奔来,象是有什么急事。“主子,宫里来信了。”我捧着暖袋子,不甚在意的问:“什么消息把你急成这样。说吧,四阿哥又不是外人。”   小桃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皇上半个时辰之前下旨,三天后在午门外处决噶尔丹。”   闻言,我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淡去,浑身如坠冰窖般,整个人窝在卧椅上半天没有反应。小桃轻声唤了一下,把我从失神中唤醒,我张了张口硬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色苍白之极。四阿哥狐疑的看着我,我想保持平静,却忍不住鼻腔的阵阵酸意,挥挥手让小桃退下,然后闭了闭眼将满心翻腾的情绪强得压下。终于等来结果了,噶尔丹仍是难逃一死啊。   四阿哥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倒了杯茶递过来,我手指颤抖的接住,低声道:“谢谢。”   “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吗?”他问。   我抬眼看了他半天,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四阿哥,从现在起,你要开始为以后的事做打算了,能给你招惹麻烦的事不要听不要做,因为往后你会遇到更多更大的麻烦,你不能出半点错。至于我,作为你的朋友,更不能给你增添麻烦。”   “你信不过我?”四阿哥沉声道。我轻道:“你不要误会,我把你当朋友,而且绝对信得过你。如果你真想帮,那就等你有足够的实力时再说吧。”四阿哥见我不说,也无意多谈,只好作罢。等他们离去,我靠入廷璐怀里,低语:“我一定要见噶尔丹,我要知道孩子的下落……不然就没机会了……”   我找过大阿哥和常安,但皇上下了严令,禁止任何人探视噶尔丹他们也无能为力,我急了,为了孩子顾不许多了,斩首这天,我不顾朋友们的阻劝,匆匆赶马车前往午门外的行刑现场。“木兰,不要去!”廷璐在身后大喊。   我独自驾马车飞奔,后面很快传来好几道马蹄声,除了廷璐,常安和二哥他们也追了上来。听说皇上要亲自监刑,吸引了大批老百姓观看,把刑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我把马鞭甩得啪啪响,离现场越来越近时,附近的老百姓们吓得纷纷躲闪,迅速闪出一条通道,我便在通道中间长驱直入。皇上在群臣的伴随下步入观斩高台,听到动静,扭头朝这边望来。我拉住马车,从上面跳下来直朝斩台奔去。清兵们用长绳将围观的老百姓们拦在外面,我冲到最前弯腰从低下钻了过去,恰好场中有张桌子和酒水是供犯人喝的,我想也不想拎起酒坛子朝噶尔丹小跑过去。廷璐和常安他们脸色一变,喊着我的名字直追过来,但是被警戒的清兵拦住谁也冲不过来了。有几名清兵想过来抓我,皇上摆手制止,想看我究竟要做什么。我抬眼看向高台,只见皇上背着双手静静的注视着我,旁边一班大臣们相互交换神色,没人说什么。另一边,大阿哥和几位阿哥也在现场观斩,大阿哥意外的脸上写满担忧之色,四阿哥面无表情,深不见底的黑眸漾着复杂的心事。唯有三阿哥和八阿哥端着看戏的心情看似十分轻闲。   好久没见噶尔丹了,他身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被人按在刑台上,正值大冬天的,他却只穿一件单薄的外衣,脏兮兮的脸和手被冻得红红的,甚是可怜。如今那个不可一世的征战英雄不见了,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到那份从容与霸气了,似乎被康熙皇帝磨去了战意与不羁。我同情的看着他,直走到他面前。他抬头乱蓬蓬的头,奇怪的看着我。一对上他的视线,我鼻腔顿时泛起酸意,我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泪意,把酒坛里的酒倒进碗中,然后捧起来递到他唇边。   “我没有办法……只好亲自送你上路。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是不是?”   虽然这时候问他有些无情,但我好想从他口中打听到孩子的下落。噶尔丹看看我,又看看碗里的酒,他好象很久没闻过酒味了,话也不说埋头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我含着泪等着他喝完,又问:“他在哪儿,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谢谢你的酒,你可以走了!”他把眼一闭,准备等着用刑。   “噶尔丹……”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刀一落,我就永远也寻不回孩子。“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好不好?”我的声音是颤抖的。我不相信噶尔丹会这么无情。   “那就给我唱首歌,或许我会告诉你。”噶尔丹低低的笑起来,有几分坏笑的味道。“唱啊,唱得我满意,我就告诉你。”大阿哥闻言,快走过来要把我拉走,“木兰,他已经疯了,理他做什么?”   是啊,我站在噶尔丹面前已经引起皇上和众臣的怀疑了,若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还不连累了廷璐和张家。我被大阿哥拉着手臂渐渐远离了噶尔丹,噶尔丹默默的看着我,一言不发。突然间,我想起过去的往事,噶尔丹能冒着种种危险护我周全,当然是真的爱我,他不可能临死前还不告诉我答案。突然,我挣脱开大阿哥的手,奔回噶尔丹面前,喘息着看着他,眼底泛起浅浅的泪花,“好,我答应你,我唱!”为了孩子顾不得许多了。我声音低缓的唱起一支铁血男儿的歌,以怀念他和廷璐共同保护我的那段战火纷飞的日子。“……千难万险不改衷肠,英雄何妨一身草莽……酒比血烈爱比恨浓,感谢命运狭路相逢,出生入死才见弟兄……马蹄呼啸快意恩仇,英雄何妨泪染双眸……”   我捧着酒碗,泪眼婆娑的望着他,噶尔丹脸上不禁动容了,怔怔的看着我,眼底渐渐泛起了水意。耳边听不到别的声音了,眼前只有噶尔丹,只为唱给他一个人。直到一曲终了,我努力平复住翻腾的情绪抬眼看向他,噶尔丹喃喃的问道:“你是……”   “难道你连木兰都忘记了?”我眼圈一红,低问。   “木兰……”他身子一颤,突然挣扎着要起,情绪激动起来。两旁的侍卫忙压住他,挣扎中,他的衣衫突然刺啦一声扯破了,露出赤裸的胸膛。他放肆的大笑:“我就是答案,看呀!”他身上满是一道道鞭痕,新伤旧伤重重累加,令人触目惊心。他想让我看看自己吃过的苦吗?我心痛的无以复加,噶尔丹肆意的狂笑并且挣扎起来,两旁的侍卫几乎快押不住他了。   “噶尔丹是战无不胜的英雄!英雄!”他冲我嘶吼完,奋力起身,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周围响起一阵惊叫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飞溅的鲜血溅的我脸上身上处处皆是,我缓缓走过去,蹲下身,费力的将他翻转过身子,“噶尔丹!”他的嘴在动,好象要说什么。我忙把耳朵凑到他唇边,他气息微弱的吐出几个字,然后气绝长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手捂着唇,一手轻轻拉开衣衫碎片,只见鞭痕累累的胸前那道熟痕的伤疤不见了,当初噶尔丹为了保护我曾被熊掌伤到前胸,而此时,完全看不到那个伤痕。   廷璐冲开侍卫上前将我拉开,几名侍卫上前用白布将尸体盖住,然后将人抬走。   就在廷璐和常安等人安抚我的时候,皇上那道复杂的黑眸一直看着我,足足注视着半晌才随大臣们离去。廷玉牵来马车,廷璐正准备带我回去,李德全走过来咳了一声:“张夫人,万岁爷命你即刻进宫,有话要问。”   廷璐见我又惊惶又恍惚的样子,不放心的说:“木兰不舒服,可否明日再去。”李德全为难的叹气,我缓缓摇头,声音变得不象自己的了:“不用了,我去。”   廷玉常安他们送我到午门口,我一一扫过他们,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最后目光停留在廷璐身上,我轻轻笑了:“放心吧,我没事的。”然后,转身随李德全进了午门。我很清楚皇上要问什么,所以一进养心殿就给皇上跪下了,皇上劈头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跟噶尔丹没有关系么?都给他送行了,关系不浅哪。”   “皇上,您误会了。”我刚刚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头脑渐渐清楚起来,于是心平气和的回道。   “你在朝他要什么?”   “要当年他签下的一道文书,只有要回那道文书才可以证明我与准噶尔部彻底脱离干系。噶尔丹说过他死时会跟我划清界线,所以木兰一直在等这一天。”皇上见我神情自若的样子心中的怀疑渐渐被打消,略略点了下头,“即是如此,朕会派人前往准噶尔索要当年的文书,这个交给朕来办。”   “谢皇上。”   皇上心情大好,我耐着性子陪他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养心殿,等走出午门,廷璐他们仍等在原地。我快步奔过去,释然的笑:“好了,我们回去吧,现在风平浪静了。”廷璐不敢相信的打量我,仿佛在看外星人似的。我挽着他的手臂,大家一起往回走。回到木兰府,没等廷璐发问,我抢先笑了,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不敢置信的瞪着我,“真的?”   “千真万确,我查看过了,的确不是他。”我微微笑。廷璐长长呼了口气,用力抱住我,“太好了,真是个消息。”   谁也不会知道,那个被处决的犯人不是噶尔丹而是一个替身。当他得知我就是木兰时,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真相,令我悬在心头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之后,我和廷璐继续过起平平淡淡的生活,我不喜欢终日游走于那些福晋之间,经常拉着廷璐告假离京游山玩水,放松心情。在我的带动下,廷璐渐渐远离官场是非,越来越会享受了。而那些朋友们却不得不终日忙于差事,受其所累。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些年轻的阿哥们渐渐长大了,果如历史所载,他们之间免不了时常上演名争暗斗相互较劲。我身在外地,却时时跟四阿哥保持联系,京城里的大事小情我都知道,四阿哥过得很辛苦,太子不争气,八阿哥那边声势日益壮大,他置身其中争不到名,夺不到利时感苦闷烦心。我常常去信安慰四阿哥,让他只管作事,不要受困于与八爷之间的争斗等等。   “嗨,木兰,快看,我打上来好几条鱼了!”廷璐腰挎竹篓,挽着裤腿笑哈哈的走过来。我站起身,笑吟吟的拉他上岸,廷璐把篓子交给小桃,让她去烧鱼。“你在看什么?”   “四阿哥的来信,京城这会儿乱成一锅粥了。阿哥说太子跟吴贵人的事闹大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被皇上当众捉奸。后来还有人告发太子意图不轨,被人从屋里搜出作法的物件,现在京城风传皇上要废太子呢。四阿哥问我该怎么办?”   “什么?要废太子!”廷璐不敢相信,接过信看起来,眉头拧成一团。“要变天了……”   廷璐跟那些老臣一样早把太子视成未来天子,谁也想不到会有被废的一天。我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太子不知检点行为不端,早就失去了太子的威望,太子也不是什么铁饭碗,能立就能废,这全在皇上,有什么意外的。”廷璐瞪着眼看我:“废太子,这是多大的事!”   “废了再立,不行再废,好戏都在后面呢,等着瞧吧。”我心知肚明的笑。廷璐怪异的看着我,这些年我已经让他领教了太多令其意外和不解了,他始终想不通我怎么会对很多事未卜先知,而且最后我的话都能应验。这也是四阿哥处处依赖我的地方。“你是不是知道会废太子,所以这时候拉我出游?”   “不是呀,碰巧而已!”我笑眯眯地说,“好啦,我们回去吧,等我们抵京刚好动荡过去。”   我吩咐下人收拾鱼竿等物准备回返,并帮廷璐整理衣衫,他看着我,忍不住说道:“四阿哥现在简直把你当成主心骨了,事事都问你的意见,他府上的军师倒成了摆设了。”我笑了笑没说话,“喂,四阿哥可跟我说了,你跟他提到重用二哥,却没提到我。”   “我是为你了,别不服气。”   “哪有女人不希望自己男人飞黄腾达的,你却完全相反。”他酸溜溜的嘀咕。我遂笑道:“小心眼了吧,我当然也希望你有个好前途呀,不过现在不是时机,你大展宏图的日子在后面呢,急什么?”   “这会儿哪个臣子不是想方设法的钻太子或是阿哥们的营生,指着将来有个好奔头,看你漫不经心的一点也不在意。”   “现在不是时候,亲爱的,再等个十年你就能看清局势了,到时你不求上进也有人逼你上进呢。”我气定神闲的笑,廷璐费解的看着我直瞧,“反正我觉得你再怎么努力也会落人埋怨,没准还会成为别人的炮灰,所以拉你出来散心,就是为了明哲保身,咱们不趟那摊浑水。”   小史凑过来报告:“主子,我瞧那边聚了一群官员,是不是等您呢?一个时辰前就在等了。”我和廷璐扭头看去,果然,百米开外的地方,十来个身穿朝服的官员正站在柳树下朝这边张望,旁边停着两顶华丽大轿。我们这次出来纯属私游,一直刻意避人耳目,谁知到底还是惊动了地方官。廷璐嘿嘿笑了几声:“得了,大热天的也不能让他们白等呀,去会会他们吧。” 第99章真假噶尔丹   他鞋子也不穿就这样打着赤脚朝他们走去,我和小桃落后几步跟了过去。一到近前,那些官员们纷纷迎上来各自报官职并行官礼,廷璐拍拍这个人,又摸摸旁人的头,嘻嘻哈哈的跟他们客套着,官员们就喜欢随和的上官,有的主动接过他手中的鱼杆,然后引他往大轿上请。后来,我们被请到当地知府的家中赴宴,一顿吃喝下来,大家个个醉得酣畅淋漓,等我扶着廷璐回到宅院,发现前厅桌上多了一堆官员们的见面礼。廷璐只是一个四品京官,他们还以为攀上了什么了不起的路子,想借我们往上爬呢。   我可不想给廷璐找麻烦,于是派人将那些见面礼如数退回。第二日早早起程上路,一个月后,终于回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京城。   “我还是头一次离开京城这么久,早就想家了。”小桃兴奋的说道。   “等你跟阿吉去了新疆,再回京城就不容易了。”我拍了拍她的肩,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桃年纪也不小了。阿吉要回去继承汗位,临走前我为他们办了婚礼,让阿吉稳定了局势后就回来接小桃,谁知蕃地的战争连年不断,以至于阿吉的归期一拖再拖,直到去年听说阿吉平复内乱当了新蕃王,算着差不多也该履行他的承诺了。小桃自失的苦笑:“都这么久了,也许他早就忘了我了。没关系,反正我打算在木兰府活到老住到老了,一辈子跟你作伴好了。”   马车停在木兰府门口,府中所有下人都出来迎接我们来了,唯独少了福伯一人。在我们离京期间福伯已经过逝了,现任管家一职的是他儿子福顺。“福顺,我们不在的期间府里一切平安吧?”   “是,托主子的福,一切安好。”福顺扶廷璐下了车,“主子,四阿哥听说你们今儿要回来,一个时辰前就在府中等了。”   “在后园子么?”我问。   “是,小的这就派人过去知会一声。”   廷璐吩咐下人们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然后领着我往后院走去,隔着老远,我们看见身穿皇子服饰的四阿哥正躺在卧椅上闭目小睡,下面静候着几个他的侍卫。兴许是刚睡着的,身上未曾盖被,侍卫们见我们来了,正要叫醒四阿哥,我伸手制止:“不忙,让他睡吧。”我从木屋里取出薄被盖在他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四阿哥的脸庞显得消瘦了,繁重的差事,复杂的人际关系都够他费心的了,连睡觉眉头都是拧着的。小桃小声道:“四福晋来了。”我抬头一看,四福晋朝这边过来了,我和廷璐迎上去行礼。她拉着我的手满心欢喜的说:“姐姐终于回来了,太好了,爷一直在盼着你们回来呢。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压力有多大,半年了没睡过一次安稳觉,这不,只有在你这里才睡得着,好久没见他睡得这么塌实了。”   我们刚回来,府里有一大堆事等着要处理,廷璐去了前厅。我拉着福晋走上平台,在四阿哥身旁坐下来聊天,从她口中听说了很多事,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宫里发生了很多事。就在不久前,十三阿哥跟胤禵为某件事起了冲突,被皇上痛骂一顿勒令闭门自省,后来四阿哥请示皇上,将胤祥接到府上,最近胤祥的情绪刚刚平复下来。   “福晋对胤祥多费点心吧,胤祥把四阿哥当成最亲的兄弟,你们不帮他还有谁会真心的帮他,说起来这些阿哥里面属十三阿哥最可怜了。四阿哥过得不易,我是知道的,十三阿哥何尝不是最苦的一个,这两个人才叫患难见真情的兄弟。”   我注意到福晋总时不时的抚向腹部,扫了一眼,发现她腹部微微隆起,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近来身子有点不便,走一点路腰都疼得不行。”我忽而想起关于胤禛的子嗣的记载,好象前面几个儿子都早早夭折,第一子弘时出生胤禛已经年纪不小了。那四福晋怀上的这个孩子想来也不长命吧。看四福晋一脸幸福的神情让我不由生出同情之心。“小桃,你先扶福晋去客房歇息。”   目送福晋离去后,我暗暗叹了口气,低道:“福份天定啊……”突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四阿哥已经醒了,黑漆漆的眸子象不曾睡过一般清亮的注视着我。“你回来了?”他握着我的手好紧,就象抓到了失而复得的珠宝般。四阿哥不苟言笑,很少把情绪刻画在脸上,即便此刻他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但是从他眼底间我还是捕捉到感动与期待。我温柔一笑拍了拍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才道:“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所以跟廷璐提前回来了。”   四阿哥淡淡的笑了,什么话也没说,复又合眼睡去。我静静的倒水喝茶,他突然低声道:“要是没有你,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来……”   “四阿哥可读过出师表,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才刚开始而已,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我递给他一杯茶水,他深深的看着我,“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帮我?按说大哥认识你在先,交情也最深不是吗?”   “这个……”我微微一笑:“我喜欢把赌注下在有希望的一边,我信得过你,帮你也是理所当然呀。”   我的话似乎点燃了他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的心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突然闪烁起不敢置信的眸光,“你从没想过万一输了怎么办?”我轻笑:“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四阿哥,为了我的期冀,你无论如何也要振作起来。”他对我的话从来都是抱着深信不疑的态度,这会儿他寻不见的信心又都回来了,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接着,四阿哥跟我提起信上的事,我缓缓说道:“四阿哥,现在皇上的确已经有了废太子之心,而且迟早会付诸于行动。”   “听说太子那边有几位辅臣暗中与八阿哥他们来往,似乎有意投靠老八。”四阿哥声音低沉地说道。   “四阿哥,越是这时候你越不能乱了阵脚,就算所有人都投靠了八阿哥,你也决不能表现出放弃太子的举动,皇上最恨那些摇摆不定的臣子,所以你还要象往常一样对太子尽忠,塌塌实实办差。皇上心里有数着呢。”   “可是一旦太子倒了,那老八那边的气势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几乎多半大臣都倾向他那边了……”   听四阿哥的口气似乎仍没有多大信心,我淡笑:“他们一个个整天揣摩皇上的心思,人精着呢,皇上心里有谁,他们自然会拥护谁。所以你要把眼光放长远,不要局限于眼前,你要尽忠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四阿哥眼睛一亮,脸上现出豁然明朗的释然神情,我拍拍他的头,笑眯眯地说:“明白了吧?”四阿哥不喜欢有人当他当孩子尤其抚摸他的头,他正要拿开我的手,松开的时候反而握得更紧了,声音低低的叹道:“……我该怎么报答你……”   不久四阿哥真的见证了我的话,皇上废了太子,但不到一年就又扶回正位,为了安抚其它阿哥,皇上再次封王。四阿哥荣升雍亲王,其它老九老十和老十四分别封了贝子。受封的第三天,我和廷璐来到雍亲王府要为他祝贺,府里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胤禛却独坐书房闷闷不乐,廷璐陪我走到门口便止步不前了,他知道我跟胤禛经常私下聊天,谈什么也清楚,所以当我走进书房时他扭头便要走,我忙拉住他的手,让他陪着一起进去。   “你们来了。”胤禛唇角轻扯,示意我们坐。我们各自行了礼,廷璐笑道:“四阿哥,都荣升雍亲王了,怎么没点开心的样子?”   “何喜之有,不过是担子更重罢了。”胤禛淡笑。他起身道:“走,早猜到你们会来,我已经让厨子备了宴席,晚膳一起喝几杯。”我们一起来到膳厅,外院象过节似的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听说两日来前来祝贺的宾客几乎快踩断府门槛了,而胤禛待客滴酒未沾,这时候却突然想喝酒了。席间他想发泄郁气似的跟廷璐连喝了好几杯,四福晋连连劝他少喝,我也劝,不胜酒力的胤禛很快脸颊红了起来。廷璐跟我对视了一眼,连他也看出胤禛心里有事,想借酒劲发泄一下。   临走前,我从袖子里取出准备好的喜封递过去,浅笑:“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一点心意,请笑纳。最好亲自拆阅哦。”一般喜封都是交给下人转去帐房,我却直接面呈胤禛,他疑惑的接过去,暗自捏了捏厚度,相信他会发现里面有书信。连廷璐都不曾知道,我在喜封里面塞了一份胤禛想知道的东西。   胤禛之所以不开心,无非是担心太子复立让他失去了机会,我在书信里只写了一行字:有一就有二,破镜总难圆,耐心等上三年终会守得云开见明月。我在暗示他太子依然改变不了再次被废的命运,相信这句话足可以让他坚定信念,咬牙挺过去。   “大阿哥那边还去看看么?”回家的路上,廷璐问道。   我叹了口气,“算了,你满身酒气过去不让他们心里犯腻吗?说起来大阿哥实在太心急了,真叫走错一步棋,满盘皆输啊……”去年太子被废的时候,一心想夺嫡继大统的胤禔误以为谋取皇储之位的时机来临,竟然做下一连串错事。这会儿他被幽禁在府内,永世不得出府。皇上为防生变,还在府外设置了由贝勒延寿,护军统领图尔海带领的八十余人的护军昼夜看守。所有探视胤禔的人都有专人登记定期汇报皇上。那些臣子们避之不及谁还敢前去探望,也只有我和廷璐这些私交较深的几个朋友逢年过节的过去问候一下。现在胤禔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皇长子了,整日喝酒度日,脾气阴晴不定。   记得有次我过去看他,他喝醉了,红着眼睛一把扣着我的手,咬牙道:“你在帮四弟是不是?你眼中只有四弟是不是?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话没说完,一跤倒到地上。我吓坏了,夺门而逃的时候没留神跟福晋撞到一起。从那以后再去看胤禔,他不再提那件事,意志始终很消沉。后来,看望他们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和廷璐每逢年节雷打不动的过去陪他喝酒,胤禔终于明白我们这个朋友不是白交的。   我多次看望胤禔的事皇上也是知道的,护军统领早已向皇上做过报告,皇上保持默许态度。   看着皇子们渐渐长大个个生出夺嫡之野心,这让皇上即烦畏又戒备,除了胤禔受其牵连之外,八阿哥胤禩的势力日益壮大也让皇上忧心。当初太子被废时,皇上曾问众臣皇子中谁有才能继位大统,结果以佟国维马齐为首的朝中重臣联名保奏胤禩为储君,令康熙大感意外。为了压制那些日益高涨的皇子野心,皇上不得不又将太子复立。身处在权力倾轧的漩涡中,多少臣子随波逐流,连一向中立的张英廷玉等人也被这场风暴席卷的多少受些影响。虽然我人在木兰府闭门不出,但仍能感觉到这股无形的风暴正肆意汹涌而来——   最近皇上的心情益发的不好,每次进宫向惠妃德妃她们请安,都发现皇上的脸色阴晴不定,每次朝我投来的眼神总让人感到份外复杂与费解。我不得不承认皇上年事已高,心思重,已经无法揣摩他的心思了。有时当那双深沉阴郁的黑眸久久注视我的时候,我心里竟不安的敲起鼓,畏惧的不敢与其对视。   直到有一天,皇上屏退左右,低沉的缓缓问道:“木兰,朕知道你聪明,可你怎么能在关键的时候犯糊涂!阿哥们不安份,难道你也想帮着他们搅这浑水?你保护廷璐所以让他置身事外,这是好的,为什么对阿哥们就不行这一招呢?你的所作所为朕全在看在眼里,朕要告诉你,阿哥们说什么做什么随他们去,你不要搅进来!否则朕将来不保你,明白吗?”   皇上一席话说的很重,惊得我面色苍白,他的警告我岂会听不出,心里隐约觉得皇上在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以致于我外出,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梢。接下来形势演变得越来越激烈,太子劣性难改,终于在三年后再度被废,众臣们纷纷向康熙谏言早立太子为宜,其中以胤祉、胤禛、胤禩呼声为高,但康熙均不置可否。此时,胤禛受八爷党的牵制办差异常艰难,在一次外出办差的途中竟有人向他行刺。廷璐从皇上那里接受聆训,回来劝我不要再掺和政事,千万不可无视皇上的警告,但我知道自己已经深陷泥潭不可自拔了。因为那时,我刚刚被八阿哥的人强行请入王府‘面谈’,惹来一肚子不快。   胤禩在人前一向是谦谦君子的形象,和颜悦色待人,然而那次,他和老九老十阿哥齐齐出马,名义是请宴,实则拉笼我投靠他们。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胤禛户部办追讨欠款的差事进行的十分艰难,欠债名单中也包括他一位好友,这位蔡侍郎为人清廉家无斗金,所借之款项均用于皇上南巡之用。于是很多人都在望风看胤禛会不会拿他开刀。胤禛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替朋友垫上仍不够,时隔不久,那位朋友突然带着巨款交到户部补齐了所有欠款。胤禛大喜,立刻拿出雷厉风行的劲头揪住几个硬茬狠狠整冶了一番,硬是逼他们四处拆借将欠款追回,这招令那些个望风的官员们如惊弓之鸟,很快乱了阵脚。八阿哥他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蔡侍郎的那二十万两银子是我出的,着实大惊,想不到我在暗中帮胤禛。   老九老十冷嘲热讽说我不识抬举,还说我为何不学学马齐他们通晓事理,少做违背大众意愿的事。言下之意,不让我在帮走独路的胤禛。老八胤禩一直在旁边听着,很少说话,神情凝重。直到老十言词过于激烈时他才开口制止,“十弟,不要为难一个妇道人家。木兰,我们不是让你跟四弟绝交,你们的交情我清楚,不过世事难料,四哥要走他的独木桥,随他走去,你硬要插手进来岂不是给自己家人招惹麻烦。将来谁也不知哪片云会下雨,大阿哥不是个例子么?”   我点头称是,“多谢贝勒爷关心。”胤禩之所以这般提妨我是怕里面有更深一层的意思。皇上对我眷宠有加,而我又暗中帮着老四胤禛,他怀疑是不是皇上有意用这种方式扶持着四阿哥。最后胤禩送我出门,一再为两位弟弟向我道歉,劝我不要往心里去。最后还提到我们共同看上的一处庄子,说是即是我想要就让给我,钱由他出。他想用一处庄子把我笼络过去,但还是被我婉言拒绝了。只隔了一日,胤禛托人稍信过来,表示日后不论这个庄子落入谁手最后都会买过来送给我。那天在八阿哥府上的谈话十分机密,周围并无外人在场,不知胤禛如何知道谈话内容的,看着那封信,我心里一阵寒意四起,直到那一刻,我这才意识到,夺嫡之利害绝不是我所想像的那么简单,过去平静的京城如今已处处布有耳目,各个阿哥的,各个重臣的,甚至还有皇上的。我的一举一动想必也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事后,那封信被我烧掉了,我有太多的事都是瞒着廷璐去做的,廷璐还以为我心敛心思不再关心政事了,然而我非但没有收手反而越陷越深。四阿哥视我为支撑他挺下去的的中流抵柱,除了我,谁还会这样尽心尽力的帮他?所以越是清楚四阿哥的处境,我越是想尽一切努力去帮他。   “娘,爹又抓住一条鱼!”珞璎站在桥头开心的冲我招手。   几年来多少朝中重臣在阿哥夺嫡的风暴席卷下夺去了性命,明珠,索额图都已长逝,剩下的重臣们仍在风暴中苦苦挣扎,皇上一日不立储,这股风暴就不会停息,所有人都感到身心俱疲了吧?我站在岸边的草地上望着廷璐在河中捕鱼,女儿则在桥上跳跳蹦蹦快活得不得了。每次看到父女两人欢乐的样子,我都会不由自由想起另一个下落不明的孩子。不知噶尔丹跟他过得怎么样?现在哪里……   河的对岸,有一群男孩子在打闹玩耍,有富家子弟,也有农家孩子,还有身穿异族服饰的孩子。这里地处通州边界,经常有京城里的人过来游玩,或是通州那边的游商们过来散心。廷璐每一捉到鱼,对面的男孩子们便欢呼跳跃,比他们自己捉到鱼还过瘾。我在草地上坐下来,手拄着下巴看着珞璎,女儿已经从哇哇婴孩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姑娘家了。这孩子的婚事最让我放心不下,京城的姑娘家十四五岁上下就该谈婚谈嫁了,而她无论我提起哪家的公子哥她都不感兴趣,并且常常往雍亲王府跑,也许是自小常围绕在四阿哥胤禛身边的缘故,她对四阿哥如亲人一般,我也注意到胤禛在看向她时流露出来的热烈眼神绝对超出了一般人的情感。   廷璐曾私下里问我,女儿要是喜欢上了胤禛,怎么办?我早就在提防他们之间产生感情,不想让女儿生活在高墙内失去自由。我摇头道:“我宁可让她嫁给农家子弟,也不能嫁入豪门。”   珞璎知道我反对她跟四阿哥来往,扑到我怀里说:“娘娘,我谁也不嫁,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宁愿独身一辈子!”我硬下心肠回道:“那娘就养你一辈子。”后来珞璎什么也不提了,精神萎靡不振了好一阵子。那段时间胤禛的情绪也很低落,每次来都默默的一个人站在后园子里发呆。胤禛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个人感情方面的事,我也装作不知的样子,也许他从珞璎那里知道我的意思,更不敢冒然开口。有次珞璎生病了,连日来高烧不退,四阿哥经常深夜赶来陪她到很晚,他每次来都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要不是门卫私底里告诉我,我和廷璐仍蒙在鼓里呢。   后来福晋也知道了此事,好几次过来替胤禛说亲,愿意接纳珞璎过门,并好好待她一辈子。我均没有同意。此后随着四阿哥的差事越来越重,他从此不再提及此事。虽然两人嘴上不说,但他们心里依然相互惦记着对方。只要他们不成亲,我并不反对他们继续来往,四阿哥与福晋若在木兰府逗留过晚,就顺便在府上住下,有好一阵子他们过来的比较频繁,甚至让我起了疑心,是不是四福晋有意给胤禛制造机会。由于我的反对,珞璎过了适婚的黄金年纪,成了嫁不出去的大姑娘,唉,看来真的要养她一辈子了……   珞璎出落很漂亮,又活泼,引起岸对面小伙子们的注意,有几个故意很夸张的打闹吸引她的注意,果然,逗得她咯咯发笑。胤禛只是站在岸边静静的望着她淡笑,眼底藏着不轻易被人发现的情深。珞璎坐在桥边的栏杆上,低头看自己的倒影,随即注意到四阿哥注视的目光,两人隔空相望起来。“丫头,上岸烤鱼吃喽!”廷璐叫了一声,并把捉到的鱼朝对面的男孩子们扔去几条。   珞樱应声,刚要起身,突然她手抚着额头象是在眩晕,当我注意到她的异样时,她的身子已然朝河中坠去——   “珞璎!”我失声惊叫。廷璐趟水到了岸边,突见事情发生吓了一跳,迅速往河中央奔去,胤禛也是脸色微变,急急向河边赶。我快步跑到河边,四福晋焦急的叫:“快点救人!这可怎么好!佛祖保佑保佑呀!”就在珞璎坠河的一刻,对岸一个小伙子扑嗵一声入水象鱼儿似的朝珞璎游去。等胤禛和廷璐过去,那个小伙子已经把珞璎托出河面,一步步走向岸边。   珞璎浑身湿透昏迷不醒,我吓得心都停跳了,连连叫道:“福海,快过来看看。”一名稍懂医术的长随迅速赶来察看病情。我焦急的问:“怎么回事?她生了什么病?”   福海看了一眼胤禛,略有吞吐的支应:“夫人,小姐没有大碍,只是气血较虚回头多调养身子便可。”我不信,气道:“胡说,都昏倒了还说没有大碍!她究竟是怎么了?”   长随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夫人,小姐有身孕了……”闻言,我浑身唰得一凉,大脑登时空白一片。身孕……怎么可能?她还未曾嫁人呀何来的身孕……我怔怔的看着胤禛,他脸色苍白,手紧紧的握着珞璎的手,痛惜的无以复加。福晋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我对视。见此情形,我明白了,四阿哥经常在府中留宿,想必跟珞璎有了肌肤之亲!   “回府!”我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看也不看胤禛一眼率先朝马车走去。回到木兰府,我在厅里走来走去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珞璎被送回了后院,身边有廷璐和小青在旁照看着。门吱牙一声响,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轻轻朝这边走来。转身看去,脸色苍白的四阿哥缓缓走到我面前,黑眸的颜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他默然的撩袍跪下,声音暗哑地说道:“只要你同意珞璎过门,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廷璐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情形,他一怔,忙过来扶胤禛起身。胤禛执意不起,非要等我点头。   我闭了闭眼,转过头去,廷璐哪敢受阿哥的大礼,急道:“快起来,阿哥,你是千金之躬岂能给我们跪下!我答应了!如今珞璎已经怀了你的骨血,我们反对又有什么用……”廷璐忙扯了扯我衣袖,“你也说句话呀。”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四福晋扶着珞璎走了进来,珞璎一见胤禛跪在地上,飞扑过来跪在他身边,满脸是泪看向我:“娘,我求求你,让我嫁给他吧,是福是祸我一个人扛,我选择的路自己会负责!”四福晋也跟着跪下了,跟着掉泪。   我的眼底泛起浅浅水花,几次深呼吸后,缓缓扶起胤禛,“事到如今,再反对你们就太过无情了。”胤禛转身扶珞璎站起来,我低沉的说道:“四阿哥,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再反对此事。”胤禛认真的点头,我抬眼看向四福晋和珞璎,她们知道我有话要私下说,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我缓缓开口道:“我不想让外人知道珞璎未婚先孕的事,待孩子出生之后你在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过门。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胤禛猜到我不想给张家人抹黑,毕竟未婚先孕是极大的丑闻。他想了少顷,心里有了主意:“海宁陈家有我一个朋友,这个人口风严,不会走露消息,不如先让珞璎在那里住到生产再接回来;刚好侧福晋一直想要个孩子,她是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性情温良,我会让她把这个孩子视如已出,将他抚养长大。为了避人耳目我这就安排侧福晋去我热河一处庄子里,直住到珞璎回来为止。”   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那不是钮祜禄氏,未来的孝圣宪皇后吗?我吃惊不已。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位为雍正生下继承人的女人真的愿意抚养别人的孩子?我有点犹豫,但还是松了口:“也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胤禛见我同意了,心情一下子轻松不少,脸上现出隐隐笑意,“太好了,我连名字都起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弘历,如若是女孩就叫若兰。”   “弘历!”我脱口而出,吃惊的瞪着胤禛,整个人都木呆呆的了。那、那不是未来的皇帝吗?我屏息的说不出话来。胤禛不知哪里说错了,试探的问:“我说错了吗?”廷璐也奇怪的看着我,我忙摇摇头,让自己回神,掩饰的笑:“没事,一切交你去办吧。”我长长吁了口气。原本不让珞璎嫁给四阿哥是怕搅乱历史,四阿哥身边不该有她存在的。然后再怎么避免也无法阻止命运的转轮,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后代竟然成了日后的皇帝……   怪不得在现代无论史学家都在探索弘历的出身,谁也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无法证实弘历的出身由来,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我哑然失笑。珞璎和胤禛两人再次向我跪头,我含泪的扶起了他们。送胤禛出门的时候,正好有个年轻人正要伸手拍门,见我们出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手中拎着几条湿乎乎的大鱼。   “你是?”我奇怪的看着他。   “那个掉河里的姑娘好些了吗?我爹让我把鱼送过来!”说话的正是白天救了珞璎的那个年轻人。他的皮肤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一笑露出整齐的细牙,很招人喜欢。胤禛正要离开,一听有人找珞璎不由停下脚步戒备的瞪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伙子。我跟廷璐相互对视一眼,笑着对小伙子说:“她好多了,谢谢你的鱼。”   小伙子笑得很明朗,“她要喜欢吃,明儿我再打几条鱼送过来。”说完,没等我们说话便扭头跑开了。廷璐好笑的说:“这小子,倒不见外呀。”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出起神来,这小子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几乎天天跑来送鱼,我索性邀请他进府,他被府里如画般的美景深深吸引住,不住的赞叹这里胜似人间仙境。珞璎听说府里来了小伙子,跑出来看,小伙子见了她眼前一亮,马上从兜里掏出一串类似鱼骨项链的东西塞给她,“送给你!知道这是拿什么做的吗?”珞璎摇头,他骄傲地说:“这是用蛇骨一点点打磨出来的。这条项链我用了十四条蛇头才做好的!”   “晔,你真了不起!”珞璎戴在颈项间摆弄着。见此情形,廷璐小声问我:“他是不是看上我们家珞璎了?”   “可能吧,我倒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说话间,那个小伙子见树上挂着一只风筝,二话不说,展开手脚动作麻利的攀上树顶,没几下便摸到风筝,他纵身一跃腾空稳稳落地,原来还是个功夫好手呢。我碰了碰廷璐,笑道:“怎么样?身手不凡吧!”   廷璐啧啧的点头,“我当年也有这身手,信不信?”小伙子要拉着珞璎一起放风筝,没等我叫停,有人比我更快的叫出声:“珞璎,不许跑!”身后突然传来胤禛的叫声,一道身影如疾风般奔了过去,拉住珞璎。自从我答应了他们的婚事,胤禛天天都过来逗留一会儿才走。小伙子用不解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身穿亲王服饰的男子,我走过去介绍道:“这位是当今圣上的皇四子雍亲王。”   “我叫阿曼。”小伙子冲胤禛礼貌的点了下头,豁然一笑,他不卑不亢,竟然一点也没有百姓初见皇子时那种又激动又敬畏的表情。胤禛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护着珞璎走去另一边,小伙子正要跟去,我一把拉住他,“来,我们去前厅喝茶,别打扰他们。”   “你是哪里人,你的汉话说的不错啊。”廷璐称赞道。   他自豪的笑:“我就是京城人不过我在新疆长大!真奇怪,我好象来过这里似的,总觉得一切都很熟悉!”他好奇的东张西望,“西头是不是有排大水缸?”说着,他兴冲冲的朝西边跑去看,一会儿他哈哈笑道:“哎,这里真有水缸!!”听了这话,我突然心一动,屏息的直看着他。这孩子……会不会就是……   小伙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挨着水缸细细察看,最后在第四个水缸前蹲了下来。这个缸壁上有几处破皮的地方,是小时候张敬丹让下人用砖头砸的小坑。突然,他不说话了,细细的回想着什么。我的心止不住的哆嗦,慢慢走上前,轻问:“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他不敢相信的站起身,看看我又看看廷璐,似乎有些混乱了。“……我不知道,象我梦里的情景……我要去问问爹,先走了!”见他要走,我一把拉住他,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串跟珞璎一模一样的手链,那是当年噶尔丹送给双胞胎的东西。   天哪,怪不得一看这孩子就打心眼里喜欢,原来是我的孩子!我心一抖,登时激动起来,急问:“你爹有没有告诉你,你有个汉人名字。”   “有呀,我叫张敬丹。我先走了!”他抽出手,突然朝外跑去。廷璐叫着他追了上去,廷璐的身手够敏捷的了,想不到敬丹动作更快,几步就溜没了影。连门外随阿哥来的侍卫都没能拦住。侍卫们还以为小伙子犯了事要上马追,被廷璐制止,他拉着我跳上马车飞奔出去。追了一路竟然总被甩开一段距离,廷璐忍不住自语:“这小家伙的马术不错呀!有能耐了!”   “会不会是噶尔丹有意让他过来的?他也在这儿!”   “肯定是的。他没准想试探我们什么时候能认出他来。”廷璐说。“老狐狸,跟我们来这招!”   一个时辰后,我们追到靠近通州的某个村子里,张敬丹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只见那匹白马正停在一处民舍外,喘着粗气。原来他们住在这里!廷璐跳下马车转身扶我下来,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要找的噶尔丹!一看到是他,我的心倏的提到嗓子眼,胸口象涨满空气似的喘不过气,心也狂跳个不停。我停下脚步,目不错珠的望着他。十多年不见,他也老了,两鬓多了许多白发,但散发出来的不凡气势依然没变,不愧是天生的英勇战将,纵使岁月匆匆也催不垮他的精神与气势。我望着他,鼻酸里一波酸意顿起,眼底迅速泛起泪花,视线中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逐渐变成一团虚影。   噶尔丹深深的注视着我,脸上缓缓露出久违了的微笑,经过岁月的洗练,深沉的黑眸里沉甸下来的依然是不变的厚重情感。廷璐走过去,兄弟般的给了他肩头一下,“太不够意思了,还说敬丹成年就还给我们,结果一别就是十几年。”   两人抱在一起拍了拍。噶尔丹笑着抬头看向我,动情的问候:“你没变,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我笑着点了点头,连我也不知为什么,眼看着周围的女人一个个长大变老,我的容貌却始终停留在二十岁的样子,连皱纹都不曾有。以致于后宫的妃子们皇子的福晋们误以为我有什么保持青春的秘方纷纷向我讨要。我想,这大概与穿越有关,兴许时空转换导致体质随之发生改变的缘故吧。   “敬丹,过来见过你爹娘!”噶尔丹朝里屋叫了一声。   敬丹规规矩矩的跪地叩头,我激动的无以复加,上前抱住他。敬丹好象很不习惯被人抱,末了回到噶尔丹身边小声低问:“她真是我娘么,这么年轻……”   噶尔丹听了哈哈大笑,廷璐也笑。晚上我们在院子里燃起篝火,吃烤肉喝烈酒,他的一帮铁卫们从村子四面八方涌进院,围在我们周围,过去的熟面孔少了半数之多。敬丹亲自过来为我和廷璐倒酒,抬眼打量过我们,回到噶尔丹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噶尔丹笑道:“有什么别扭的,跪父母天经地义,你爹这一辈子除了父母和皇上,只给一个人跪过。”   敬丹好奇的问:“谁呀?”   我脸一红,噶尔丹抬头朝我看来,神情坦然的笑道:“就是你娘呀。”敬丹看看我们几人,象是猜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闭口不问了。廷璐拿壶给噶尔丹倒酒,将话题岔开:“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来,喝酒!”   趁他们喝酒我则细细打量敬丹,他被我看的有点不自然了,下意识的避开我的视线。我开口笑问:“敬丹年纪不小了,可有对象?”噶尔丹略有歉意的道:“实不相瞒,这些年这孩子随我走南闯北的,很少把心思放在姑娘身上,不过对他有意的姑娘倒不少,是他不想成家,所以也就耽搁下来了。现在敬丹是我们准噶尔部出了名的勇士,论身手无人能及,比当年的我还强!”   “该成家了,回头我替你踅摸一个合适的如何?”我问。   “象我那个妹妹一样漂亮就行。”他咧嘴笑。噶尔丹哈哈大笑,廷璐问:“老兄,你这次来是专程送他回来的么?以后有什么打算?”噶尔丹眼底流露出几分不舍,他拍拍敬丹的肩,“孩子,想跟爹娘走吗?”   敬丹看看我们有些犹豫不决,他扭头问噶尔丹:“你不是说男儿志在四方么,我要跟爹一起行走江湖,看遍名山大川!”他的目光落在噶尔丹发白的两鬓上,语气变得柔和起来:“爹也年纪大了,儿子还要陪在你身边为你养老送忠呢。”噶尔丹眸内盈满喜悦的泪水,连连称好,抱着他感动得不得了。“那我们就走遍天下,等爹走不动了,我们就回准噶尔安定下来。”   廷璐一听,忙问:“敬丹,你不想跟我们一起生活吗?”   “你们身边有妹妹陪着,我爹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我他会寂莫的。”敬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说道。听他的口气似乎不想离开噶尔丹。那天晚上,噶尔丹兴致很高,拉着廷璐喝了不少酒,最后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被敬丹扶进屋里休息。我来到敬丹屋里叙话,一直聊到很晚,等他睡熟后,我仍静静的坐在旁边,留恋的看着他的睡容舍不得离去。门帘动了一下,有人来到身后站定,我不由叹了口气,“生儿不如养儿亲啊。”   噶尔丹轻步移到敬丹床畔坐下,宠爱的摸着孩子的头,“这孩子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很孝顺,又招人喜欢,那里的住民谁都知道他是我噶尔丹的儿子,以后天下就是他的了。”   第二天清早起来,女仆们正在忙着做早膳,廷璐他们早早起来带着敬丹出去跑马了。我和噶尔丹则坐在院子里的桌几上喝开胃汤,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廷璐的朗笑声,很快,敬丹骑马冲进院子飞身跃下,兴冲冲的奔向噶尔丹,“爹,我们回来了!”那股亲热劲头看得我好生羡慕。为了带儿子回京,我们特意多住了几日,几番鼓动游说敬丹希望他随我们回去,但都没什么进展。最后无奈,我只好随了他的心愿。噶尔丹显得很开心,时不时的拉起他的手,唤儿子唤得那叫一个亲呀。看到这情形,我知道这次注定是无果而归了。   我亲自下厨为他们做饭,老少三个爷们吃喝得十分痛快。兴许是对我有点熟了,敬丹叫我也叫得亲切许多,然后陪我在附近散步,听我讲过去的事情。多半时间他总爱拉着廷璐一起试箭跑马,大概男人们在一起更好说话吧。看他们尽兴的身影,噶尔丹欣慰的对我笑:“谢谢你送给我一个儿子。”我没辙的笑了一下:“孩子大了总要尊重他们的意见,他即然选择了你,就由得他去吧。不过,你要答应我,要常带他回来看看我们。”敬丹隔着老远,兴冲冲的朝这边高喊着爹和娘,噶尔丹长笑,我则挥手示意。   在这个小村落逗留了几日,我和廷璐终于要回京了,敬丹拉着我的手期待的说:“娘,你们保重身体,过几年我和爹回来,别忘了介绍京城姑娘给我啊!”   廷璐好笑的拍了他头一记,“臭小子,动春心了是不是,想娶媳妇的话就跟我们回去!”   “说说而已,我还要跟爹回去呢。”敬丹调皮的笑,看到他笑容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他小时候的影子,眼一红,泪水差点落下来。我和廷璐坐上马车,回头张望,噶尔丹父子两人一老一少竟然一模一样的叉着腰冲我们挥手。与噶尔丹会面是极隐密的事,没有跟任何人说道。回府不见,胤禛那边的事也安排妥了,没过几日珞璎便在他的安排下秘密去了海宁陈家,同时侧福晋钮祜禄氏也由护军保护大张旗鼓的出发,前往热河皇庄。珞璎一走,府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了,我不禁又想起敬丹,于是拉上廷璐又走了一趟那个村庄,谁知扑了个空,噶尔丹他们早在几天前就走了。   那天送走钮祜禄氏后,胤禛经过木兰府时跟我们聊了几句便带着长随离去。京城形势复杂又动荡,胤禛为了不给我添麻烦,刻意避着频繁见面的机会,免得落人话柄。但是送胤禛出府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八阿哥的马车就停在前方不远处的拐角处,望过去的时候恰好窗帘动了一下,我不动声色的拉着廷璐进来,低声说道:“八阿哥好象在监视我们。”   “岂有此理,八阿哥这是在防着我们呢。”廷璐正要探头去看,我忙拉住他,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人,小顺子笑嘻嘻的冲我们行礼。“张大人,张夫人,小顺子给两位请安了!”   “哟,好一阵子没有见你了,最近气色不错,又发福了呀!”廷璐笑着打趣道。小顺陪笑道:“小顺子过得好全托两位的福嘛。张大人,皇上请你们进宫呢。”   “都快晌午了,什么事呀?”“是,这会儿就走。今儿是德妃娘娘的寿辰,万岁爷准备在御花园为娘娘祝寿,娘娘说喜欢木兰在场,这不万岁爷赶紧让奴才过来知会两位了。”   我插嘴问:“四阿哥也会去吧?”小顺子点头称是,“小顺子出来的时候四阿哥刚刚进宫。”   自从大阿哥被圈禁后,惠妃受其牵连被康熙帝冷落了好一阵子,惠妃为了挽救大阿哥的前途动员一切关系向皇上求情,明珠就是被此事累及郁郁而死,结果惠妃的努力非旦没有结果,反而引起皇上的不悦,数落她一介后宫女人不安份守已,总事事插手朝政之事,说大阿哥有今日的下场有一半是她造成的。自打大阿哥出事后,惠妃没了往日光彩,终日郁郁寡欢。跟她相比,与世无争的德妃就显得颇具后妃的温良德行,皇上关照德妃的次数增多起来,加上惠妃的收敛与消极,德妃在后宫的地位无形中提高不少。皇上之所以大肆为德妃庆生,也正是趁此机会向其它后妃立榜,让妃子们有个学习的目标。   我和廷璐赶到御花园时,十几张大桌已经坐满了八成,除大阿哥外,其它阿哥都有携福晋到场,除了阿哥福晋外,还有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亲贵臣子们也都个个携带家眷来了,气氛很是热闹。我扫了一眼全场,很快看见惠妃他们了,她正陪着德妃和皇上坐在凉亭里嗑瓜子。中央的戏台子已经布置一新,戏子们在抓紧时间上妆准备着登台。   “臣廷璐叩见皇上。”   “木兰恭祝德妃娘娘寿体安康,福如东福。”我和廷璐齐上前请安。   “你们两个活宝终于来了,刚刚德妃还提起你们两位呢,快坐吧,一会儿朕要听你们的笑话呢!”皇上笑呵呵的招呼我们在临桌落座。这次宴席很有家庭氛围,夫妻间不再按男女分席而坐,都是两口子相互挨着。我们照旧跟纳兰揆方他们同桌,且老八老九老十阿哥与福晋他们也在同一桌,我一落座,立刻注意到这桌的气氛很不对头,八阿哥微笑的眼底透出着几分敌意,老九的眼神一向阴沉,老十就明显许多,挑着左眼斜愣着我们,很不乐意与我们同桌似的。   纳兰揆方小声跟我耳语:“你怎么得罪他们了,看他们脸不是脸的,留心他们给你下排头!”我不动声色的浅笑,心道,莫不是我跟胤禛有来往被八阿哥撞见,犯了他的忌讳不成?果然,挑刺的十阿哥拎着酒壶绕过来了,把手往我肩头一放,坏笑道:“张夫人,上次我们的酒还没喝尽兴呢,今儿这机会可不能错过了!来,我先敬你一杯祸水!”   “不敢当,十阿哥,木兰哪有您酒量深呀,再说即是祸水那木兰更不敢沾了。”   十阿哥夺过我的酒杯满上,“不成,我敬酒还没人不给赏脸的,怎么,嫌我没资格是不是?”廷璐看出他们有意要为难我,正接过酒杯替我喝,十阿哥一把夺过来,“别介,没你什么事,该谁喝就谁喝!”我扭头朝八阿哥看去,老八端着一张淡淡笑容的脸,不置可否,低垂着眼皮看也不看我一眼,老九则皮笑肉不笑的观望。   好嘛,敢情是串通好的,打算整我啊!我接过酒杯,轻笑:“好呀,十阿哥的诚意木兰哪敢不从,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端杯之时故意动作很大晃出半杯酒,一饮而尽,冲他们亮了亮底,然后施施然坐下用帕子擦了擦嘴,笑道:“十阿哥的酒真的跟寻常酒不一样啊,木兰谢过了。”十阿哥想不到我真会喝完,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末了,抬头冲九阿哥道:“九哥,你赢了,木兰的酒量不浅哪!”廷璐暗中扯了扯我,小声问:“你怎么全喝了?”   我冲他递个了安心的眼神过去,让他放心。他们哪里知道,整杯酒进我肚子里的不到一成,多半被我吐到帕子上。应付酒场上的鬼伎俩我听得多了,他们敬的没诚意,我当然不能悉数全喝。席间,老九老十没边没沿的唠着闲话,实际上在含沙射影的映射我。廷璐脸色很难看,几次差点离席而去,我怕搅了皇上盛宴时时拉着他的手,不让他意气用事。   德妃娘娘的寿宴上,身为亲生儿子的胤禛和老十四胤禵都要陪同,于是各自携了福晋与皇上同席,老十三胤祥从小跟着德妃娘娘身边长大,又与胤禛交情颇深,他也被安排到同一桌上。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东张西望的胤祥瞧了这边一会儿,悄悄扯了扯胤禛的衣袖,两人齐扭头朝这边望来。胤禛见我被十阿哥东一句西一句的奚落,脸色拉了下来。   “……张夫人,这一年年的瞧您真是青春不老啊,象吃了灵丹妙药似的,看周围的女人哪个也没您漂亮,那真是万花丛中一枝独秀呀。您说,您光自个美了,也不给张大人捯饬捯饬,不描眉画眼的也得弄个帽子呀,不然跟你多不协调呀。对了,绿帽子最合适!”十阿哥坏笑的碰碰老九,“是不是,你府上不是养着几只绿头乌龟吗?可真稀罕人呀。”   我也气坏了,这不明摆着骂人么!我忍着气道:“十阿哥,我看您真是喝多了。上次的事你要是忘了,我可以提醒提醒你呀,您若不嫌丢人不妨给大伙讲讲,那可比什么都风光呀!”   老十坏笑的脸迅速一拉,不屑道:“男人醉酒算什么,好象你家廷璐没醉过似的?这只是小事一桩。跟你木兰闹的那些个事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你哪件事不是惊天动地的,都可以轰动整个京城了!”   我缓缓放下酒杯,直视着不怀好意的十阿哥,“我木兰行得正坐在端,什么事能轰动整个京城,我倒听听。”就在这时,小顺子过来在我耳旁低道:“张夫人,德妃娘娘有请。”被十阿哥一搅和,我已经没了陪别人逗笑的心情,依然冷着脸坐在原地。小顺子又催了一声,我这才站起身,十阿哥不依不饶地说:“别走呀,彩头还在后头呢!你的光彩事迹等咱一一道出来呀。”   闻言,我停下脚步扭头朝十阿哥瞪去,廷璐已经忍得脸色铁青了,按着酒杯的手指泛起吓人的青白色。   “好呀,要是有趣,不妨请皇上娘娘一起来听呀。”   我故意抬出皇上的名头吓吓他,孰不知十阿哥几杯酒下了肚,嘴上越发没边儿没沿儿了。“哟,这可是你说的,八哥九哥,瞧瞧,张夫人这定力不同凡想呀,居然还说得面不改色……”他眯着醉眼斜睨着我,“你以为抬出皇阿玛我就怕你了?”   “行了,十弟,人家张夫人仗着有后台硬着呢,你哪里是她对手!”九阿哥慢悠悠的来了句火上浇油的话。小顺子在旁边急得真搓手,我已经顾不上他了,眼中只有嚣张之极的十阿哥。这个十阿哥是个没脑子的人,一向被八阿哥胤禩拿来当枪使,今天这番闹剧一定是他故意让老十在这里起腻。廷璐压着怒火低沉的问:“三位阿哥要是嫌弃与我们同桌,我们换座就是,何必在这里冷嘲热讽?”   “张夫人!”小顺子暗中拉了拉我,我顺着小顺子的视线望去,只见皇上那桌的人个个朝这边翘头望着,皇上脸色有点难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氲氤着渐浓的怒火;德妃柳眉微蹙,一脸不悦的表情;惠妃紧紧揪着帕子生怕闹出事似的不时的瞄着皇上,有点坐立不安似的。胤禛和胤祥跟我们交情不错,个个眉头紧竖,唯有老十四胤禵一边喝着酒,一边饶有兴趣的望着这边,摆明了等着看热闹。   纵然有再大的委屈也不能搅了德妃的寿宴呀,我按下心头的不快,正打算过去。老十又坏坏的飘来一句:“八哥,人家木兰自以为行得正坐得端呢,这本事咱可学不了呀。”   我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了,返身回到老八旁边,客气的说道:“八阿哥,这里你最长,九十阿哥胡扯白咧的你要是不管,那我可就请皇上定夺了,我们来这里可不是冲你们面子来的,要让十阿哥这么搅局下去,可对谁都不好!”   八阿哥的佛祖式微笑终于有了动静,侧头转向十阿哥道:“老十,没有根据的话要少说,别毁了人家张夫人的清誉。”这句话明劝暗捧的言语让十阿哥的气焰越发嚣张了。十阿哥得意地说:“行了,张夫人,谁不知道皇阿玛喜欢你,以为这是秘密吗,京城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还装什么装?”   廷璐的手一落,酒杯重重墩在桌发出清脆的一响,十阿哥的话一出口,我的头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抖得厉害不说整个人如坠冰窖般只觉得漫无边际的寒意快将自己淹没了,一口气噎在心口话都说不出来了。此刻我的脸色一定难看的吓人,手抖的厉害。   御席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响,德妃和惠妃在惊叫:“万岁爷!”   “皇阿玛!”胤禛的声音也在叫。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明潢色身影风似的冲到我身前,手掌高扬,只听啪的一声响,十阿哥脸上重重挨了一耳光,打得十阿哥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脸上迅速现出一道鲜明的五指印。皇上这一巴掌打得十阿哥分不清东南西北,愣神了好一阵,当他看清是皇上打得他,慌了神的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皇上脸发白,手指颤抖的指着他咬牙骂道:“你这个逆子,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都喂了狗!朕白养了你二十多年,早知如此,应该把你扔去街头,就是溺死河中也比坐在这里强!你是什么东西!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皇上的脸色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苍白如纸,从未见过他气成这般模样。德妃和惠妃急急赶来一左一右扶住皇上,叠声劝着话。胤禛赶过来,生气的瞪着八阿哥数落道:“十阿哥满口胡话你也不管着点,这是什么场合,你就由得他胡来!”   八阿哥也意识到事情闹大了,忙起身向皇上陪罪,“皇阿玛息怒,十弟酒喝多了……”没等把话说完,皇上端起酒杯一下子泼过去,八阿哥脸上沾满酒水,倾刻间惶惶的跪在地上,九阿哥见事不妙也撩袍跪下,皇上见他们三人齐齐跪倒在地,已然明白是他们联手胡闹,手指颤抖的指着为首的老八,大骂:“还有你!今儿这事你难辞其咎!领着老九老十见事就搅,搅混水看热闹是不是?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想当储君,你也配!”   这句话对有夺嫡之心的八阿哥来说不亚于被判了死刑,受到如此的重创的胤禩脸色唰得惨白一片,垂头跪地一言不发。八阿哥他们的行为把皇上气得够呛,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手指着八阿哥嘴唇哆嗦了半天突然身形一歪,身子软软的瘫在地上,皇上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了。“万岁爷!你醒醒呀!”   众人见皇上昏厥过去,纷纷围了过来。皇上一出事,周围的阿哥们被惊吓过度,顿时没了方寸,四阿哥也心慌的不行,却能稳住大家做了一连串吩咐:“娘娘,叫宴席散了吧,十三弟,宣太医去养心殿!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我请王命将其冶罪!”说着一把背起皇上,急步离去。此番惊变我又气又惊,完全没了反应,眼怔怔看着四阿哥背着面色灰白的皇上从面前经过,脑子里空白一片。宴席散了,宾客们走动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只记得无数道神色各异的目光朝我射来。   八阿哥和九十阿哥依然跪在地上,此刻谁也顾不上他们了。八阿哥伏在地上痛哭不已,十阿哥早被皇上一巴掌打得没了魂,怔呆呆的如木雕般,九阿哥也是一言不发,脸色极差。直到有人扶住我,我终于找回了魂魄,缓缓扭头看向廷璐,眼底已盈满泪花,他什么话也没说,将我拥入怀中。待情绪平复,我用帕子点点眼角的泪直起身。抬眼看向跪在旁边八阿哥一伙人,我简直恨之入骨,慢慢踱过去,八阿哥抬起头,看到我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和满眼阴鹜。   我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低声冷道:“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帮四阿哥!我告诉你,别再妄想什么天子之位,有我在你休想得逞,顺便再告诉你,你命里没有这个福份!最终的结局就是以阿其那之名圈禁至死,不信就走着瞧!”   我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让廷璐听到,相信旁边的阿哥能隐隐约约听见一言半语,他们半惊半疑的朝我看来。八阿哥身子轻颤,鼻息异常粗重,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紧紧抠进了土里。见我一番话达到了报复目的我这才起身。   晚上,胤禛安排好了皇上的事,没有回府直接到了木兰府上。我心情很差,身上盖着薄被躺在后花园的卧椅上默默发呆,廷璐端来的安神药搁在旁边的桌几上已经放凉了。听到脚步声响,抬眼看去,廷璐陪胤禛过来了。“木兰,四阿哥来了。”我正要起身,胤禛忙按我躺回去,“不用起,躺着就好。”廷璐见桌上的药没动,劝我将药喝了,一边问胤禛:“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第100章天上人间(大结局)   “太医瞧过了,说是怒急攻心,不妨事的,只是皇阿玛年纪大了,要好生调养一段日子了。”   廷璐气道:“八阿哥他们今儿不知怎么了,跟吃了失心药似的,骂了我们也就算了,还惹得皇上出了这事。”   “……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低道。胤禛摇头,“不,是冲我来的。他们知道你在帮我,所以借题发挥,结果不曾想事情闹得这么大。”听了胤禛的话,廷璐看了我一眼,他想不到我脚踏的这么深,已经介入两党之争了。他握住我发凉的手,久久不放。我语气淡淡的轻道:“他们折腾不了多久了,现在皇上心里已经有数了……”   我想报复八阿哥,让他们绝了夺嫡之心!也许我的念头有违天意,不久一个恶耗传来:珞璎产后大出血,命归西天。那段时间府上里愁云惨淡,廷璐怕我伤心过度,整日陪着我,我心里清楚,历史上胤禛身边原本就没有珞璎这号人,她命中注定无缘与爱人在一起,也许她的存在只为给世间带来弘历这个孩子。   即使伤心之余,我也没有忘记报复八阿哥这件事,想方设法寻找行事的时机。自从那次御花园寿贺八阿哥彻底跟我们决裂,他们也在想尽办法给我们制造麻烦,廷璐好几次差点被他们算计。幸好有廷玉和胤禛常安等好友在旁周旋,一路过来的倒也有惊无险。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皇上去热河巡视,点了我与廷璐伴驾,另外胤禛和十三阿哥,八阿哥等人也一并同行。当皇驾经过花峪沟时,皇上身体欠佳在原地停留了几日。我从附近散心归来,看见八阿哥正吩咐下人套车,“皇上这会儿正在寝帐休息,我就不去请安了,回头皇上问起,就说我去祭奠良妃了,到时我会在汤泉处等候皇阿玛一行回京。”我细心一想,方记起这天是胤禩母妃的两周年祭日,身为儿子免不了要前去祭奠母亲。   “是,主子放心吧,奴才会把话带到!”   他不能前去请安告假,只派两个太监去康熙处说明缘由,等安排好一切,胤禩便带了一部人骑马离去。看到那两个太监往回走,我心里有了主意,走过去拍了拍他们肩头,笑眯眯的问:“你们两个,这里有二十万两银票,你们想不想要?”   后晌时分,皇上一觉醒来精神略好,宣我和廷璐以及几位阿哥进去叙话,所有阿哥均到场,唯独少了老八。皇上问八阿哥去哪里了,没人知道。他有些不悦了,马上命人唤来阿哥的随从,问其详情。   “奴才启禀皇上,今日是良妃祭日,八爷带人前去祭奠了,八爷还让奴才们转告一句话:他会在汤泉处恭候皇驾。”   皇上见他们身边搁着一只木箱,便问:“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八爷临走前交待,让奴才务必将箱子里的东西敬献给皇上。”   两旁的阿哥们均不解,九阿哥和十阿哥也相互交换眼神,不明白老八在搞什么鬼。皇上走到近前,“打开。”两位长随忙将箱盖掀开,原来里面装着两只将死的老鹰。皇上看了一眼,脸色登时铁青,半晌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瞪着箱子。突然,他抬脚踹飞箱子,把周围一干阿哥们吓了一跳,只见皇上怒道:“来人!速将这个逆子给我追回来!”两位长随匍匐在地吓得大气不敢出。箱子被踢翻,里面滚出两只挣扎的老鹰,老九老十惊魂不已,不敢相信老八会送这个东西。   我气定神闲的在旁观风,此举惹得皇上大怒,咬牙咒骂:“你们都看看,看看老八是什么德性,什么心思!这是什么意思?嗯,在诅咒朕是不是?嫌朕老不死,碍了他的道么?这等逆子留他何用!张成,你速带一队侍卫前往汤泉,将这个不成器的逆子就地押解,听候朕的处置!”   张成领命离去。皇上的气仍未消,在帐内大步走来走去,脸色铁青。“时至今日,朕终于看透老八的嘴脸了!这个辛者库贱妇所生之子自幼心高阴险,全无皇家德行品性!看看他所作所为,谋杀太子排除异已,如今又嫌朕年事已高岁月无多,竟然做出此番大不违之事,朕怎么能将大任交给这个阴险的小人!你们都听清楚,从今日起,停八阿哥及属官的俸银俸米,朕与胤禩断绝父子之恩!”   一言即出,满堂皆惊,阿哥们齐齐跪地请皇上收回成全。十阿哥跪着爬到皇上脚下,慌神叫道:“皇阿玛,千万不可,八哥一向忠爱皇父绝无异心啊!”   四阿哥胤禛也撩袍跪地,“皇阿玛,请三思啊,八弟或许有做不妥的地方,但他绝没有背叛之意呀。”   “还有,谁再跟老八结党结派,同流合污,朕一并冶罪!”皇上冷竣的目光扫过老十和老九,老十惊呆的喃叫:“皇阿玛……”老九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自然听得出皇上话中所指。皇上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去。胤禛看了看座的各位,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只一会儿便收回目光扫向跪地发抖的长随,厉喝道:“还不快把死鹰丢出去,摆着给谁看!”长随们慌忙拾起鹰和箱子一溜神逃了。胤禛随即离帐,象是去追皇上去了,等阿哥们一一散去,帐内只剩下惊魂未定的老九老十。我施施然走过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十阿哥自身难保,你们也好自为之吧。”九阿哥阴沉的黑眸直直瞪着我,十阿哥正要冲上来跟我理论,被老九拉住。我有恃无恐的笑,拉着廷璐离去。   回到自己帐内,一直未说话的廷璐突然发问:“这事可与你有关?”他大概从我愉悦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见他在问,我微笑,不置可否,“你认为呢?”   廷璐不确定的看着我,认真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始终介意着八阿哥以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背着我做些不利于我们的事,木兰,你帮四阿哥我没意见,千万不要为了报复八阿哥引火烧身,免得将来不能全身而退。”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微微笑,心里却隐隐觉得廷璐在怀疑我了,也许他猜到此事与我有关也说不定。廷璐抱住我,“我说的话你未必能听进去,知道吗?你有太多的事没有跟我说了。每次四阿哥来你都支开我,二哥过来问什么你也是敷衍了事,你以为我和二哥感觉不到吗?木兰,我很担心,害怕有一天,有什么不好的事降临到你头上,如果连我和二哥都不能保全你该怎么办?”   “吉人自有天相,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我怜惜的抚摸他的面庞,想不到,我们从青涩少年的相识直到人近中年,跟他风风雨雨共同生活了几十年,按说我该知足了。我轻轻缓缓的笑:“廷璐,知道吗?其实我是死过一次人了,是上天让我遇到了你,又陪你度过无数风雨,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繁华一世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即便现在离开你,我也无怨无悔……”   “说什么呢,我不满足,我还要跟你继续过下去,我们还有大好的未来要享受呢。”   “那就一起过下去,我陪你……”我靠入他怀中,闭上了眼。次日,胤禛领着十三阿哥过来看我,告诉我们皇上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正在接见臣子处理政务。有个西藏官员觐见皇上,说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清朝发兵救援,皇上正召集几位军务大臣商量对策呢。准噶尔部落因噶尔丹与策妄阿喇布坦关系不和,呈两极分化态势,各自统领着半个准噶尔部。如今噶尔丹的部民均安于现状,唯有策妄阿喇布坦蠢蠢欲动,带着极大的野心想侵略西藏版图。   “现在会带兵的阿哥里面只有老十三和十四弟,其它兵部重臣皇阿玛未必愿把兵权大印交与外人,我想让老十三去跟皇阿玛请命,率军前往支援。你们觉得呢?”胤禛询问我和廷璐的意思。十三阿哥点头道,“这个位置非同小可,不知有多少将领正盯着这个位置呢,谁拿到兵权就等于掌握了半个大清,将来势力不可小觑。兵部几个官员都是八爷党的,他们一定会联手替十四弟请命,如果我们不争,大将军王定会落入他们之手。”   我正要说话,廷璐用眼神制止了我,他开口道:“四爷,十三爷,这个问题你们要自己拿捏着办了,我是文官这个问题不好多说,木兰一介妇人也没什么主见。这么大的事我们不便参与,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廷璐不想让我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四阿哥闻言看了我一眼,大致猜到廷璐的心思,便起身道:“好吧,那就多有打扰。”十三阿哥急道:“木兰,你倒说句话呀,这等大事我们若有主意还会来问你!”   “十三弟,别强人所难。”胤禛喝止。我亲自送他们出门,见廷璐没有跟出来,压低声道:“四阿哥,这件事最后不要让十三阿哥去争,多数人都会举荐十四阿哥,这时候若把十三阿哥推出去,会落人口实,毕竟派谁皇上心里已有人选,千万不要让皇上认为你也有争的意图。还有……”我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估计皇上这会儿已经开始为今后的事做打算了。即便选十四阿哥领兵出征也无妨,等它日凯旋归来时如若被皇上留京,那十四阿哥就有克承大统的希望;如果仍回军中,那最后继承之人定非你莫属……”胤禛黑漆漆的眸中闪烁着隐隐的眸光,为我的话又惊又喜。“你可以小心观望局势,道光养晦,专心办自己的差事便可……”   老十三听了,惊喜的咧嘴笑,“那就借你吉言,咱往后走着瞧!四哥!你放宽心,从现在起什么事有我往前冲,你大可坐后观风。他奶奶的,我已经被欺压的够了,总算盼到出头之日了。”   等送走他们,我掀帘进屋,一抬头,正迎上廷璐那张不悦的脸。我讨好的抱抱他:“最后一次,以后保证不再管他们的事!”   “起誓。”   我一本正经的举手发了誓,廷璐脸色总算好转少许。不知为什么他一直皱着眉头舒展不开,我问他有什么心事,他不肯说。我知道他在担心我,如今局势瞬息万变,一句话说错便随时招致杀身之祸,这就是廷璐不愿让我插手政事的原因。临近傍黑,我和廷璐正在吃饭,小顺子突然来访,“张大人,万岁爷请木兰过去回话。”以前小顺子来时总是笑脸迎人,今儿却显得神色不定,一副不安的神情。   “出了什么事?”廷璐忙问。   小顺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外面一眼,压低声道:“奴才也不知,后晌的时候皇上跟阿哥们议事,不知为什么事,十三阿哥跟十阿哥给吵起来了,吵得厉害都动起手了。万岁爷气得不得了,狠狠骂了十三阿哥一顿,小顺子出来的时候听见万岁爷让人把十三阿哥关起来,回京后还禁止他出府……”   什么?这不明摆着将十三阿哥圈禁起来了?我吓了一跳,廷璐紧着问了一句:“那召见木兰又是什么意思?”小顺子心虚的瞄着我说:“阿哥们的事一消停,皇上又审了八阿哥的两个长随……”听到这儿,我的头嗡的一声涨得老大什么也听不见了,心扑嗵扑嗵跳得飞快,慌得不行。莫非皇上从那两上长随口中问出了什么,知道我在其中做了手脚?我这回觉得真的要坏事了,皇上一再警告我不许插手政事,我却抛之脑后我行我素,如果事发,皇上第一个不饶的就是我。在我跟阿哥们之间他肯定首先要保阿哥,而我必然成为他们之间的牺牲品。小顺子还在说着:“……那两名长随被侍卫推出去斩了,这会儿万岁爷的脸色很差,谁过去一准赶气头上……”   廷璐见我神色有异,隐隐觉得不妙了,他气急败坏的摇晃我,“你究竟做了什么?有什么把柄落在皇上手上?告诉我!”我慌了神,已然没了心思想事情,见廷璐追问的紧,张了张口嗓子干哑得说不出话。他气得眼底泛红,“告诉我,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救你,我去找二哥想主意,找四阿哥,你不会有事的!”   小顺子为难道:“张夫人……”   “我去……这就去。”我喃喃道。廷璐一把拉住我,“木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摇摇头,抽回自己的手,脑子乱得已经不知在说什么了:“是八阿哥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你,别问了……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别向皇上求情,他不会……不会保我……”后面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了,甩开他的手,跟着小顺子离去。   过去的路上,我心乱得很,迷迷糊糊的想是不是皇上从那两名长随口中问是我动的手脚。八阿哥的确送了两只鹰给皇上,但当时是活的,是我让长随弄成半死不活的样子再呈给皇上看。脚软软的机械的迈着步子来到皇上帐前,四阿哥呆立在门口怔怔的望着我,或许他听到了风声,知道我犯事了,脸色煞白一片。我看了他一眼,掀帘而入,屋里除了皇上再没别人。皇上背对着门,肩头一耸一耸的,似乎正压着极大的怒火。我进了门,话也不说径直跪在地上。   皇上转身朝我看来,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里面闪烁着令人惊惧的幽光。“朕警告过你,不许插过阿哥间的事!你可做到?”   “木兰知错了,请皇上责罚。”我低垂着眉无神的答道。   皇上怒极,扬手将茶杯摔在地上,走到我面前,咬牙道:“朕几番提醒你,你都当成耳旁风不成?你以为你做的那点子事别人不知道?天知地知朕也知,你能瞒得了谁?你、你太叫朕失望了,让朕寒心!”他大步在我面前走动,“你是有小聪明,可惜聪明过头了,那叫愚蠢!朕的良苦用心你一点也没读懂!你是张英的儿媳妇,张英世代书香,你就不怕给他们张家门风抹黑吗?”   皇上的话戳中了我的要害,我突然记起,若张家一世清誉因我而毁于一旦,那我岂不成了张家的罪人。“朕让你收敛是为张家考虑,你简直糊涂到家了!还有,阿哥们不安份是他们的事,你跟着搅什么混水,还帮着老四争,你那是帮他吗?那是害他!你让他四处树敌,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皇上愤激不已,句句如锋利的刀片在我心口上划了又划,我被数落的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伏在地上,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皇上胸膛剧烈起伏,鼻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拳头紧握,我相信此刻皇上连杀了我的心都有。“抬起头来!”   我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抬眼看着皇上,皇上微眯着眼睛,满目心痛和激愤,“你的所做做为按大清律例冶你个死罪都不为过!”   我的心倏的一哆嗦,脑海中想到了廷璐,想到了张家,一旦冶罪我自已倒没什么,如果连累了廷璐的前程,累及张府的名声那我真是罪过大了,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流水。我用力闭了闭眼,声音颤抖的轻道:“木兰知错了,求皇上保全张家,木兰愿意以死谢罪!”说罢,深深叩头下去。   皇上躬着身,益发恼火的咬牙道:“你以为一死百了么?你当真是铁石心肠,从不为别人考虑的人。对了,朕忘了,你一向心狠,从来都是只为自己考虑!好,朕成全你!来人!”门外侍卫掀帘而入,“将木兰押解回京,待朕回京再做处置!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侍卫知道我是皇上身前的红人,他们不敢上前押我,我缓缓站起身,刚迈步,膝盖突然一软栽倒在地。皇上下意识的伸手来扶,没等触到我时突然想起什么硬生生垂下了手,就这样站在原地即心痛又愤恼的看着我。“木兰,叩谢皇恩。”我正要随侍卫出去,突然李德全叫了一声:“不可,等一下……”   话刚落,廷璐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见我被侍卫押了,他大惊失色,猛喘了几口气,扑嗵一下给皇上跪下,开一面,木兰的罪过让臣代劳!”皇上眯起阴霾的黑眸朝我看来,看到为我而慌了神的廷璐,我心痛得无以复加,上前扶他起身,“廷璐,是我不好,没有听你的话……我的罪让我一人担当,你不要牵扯进来……”   廷璐通红的眼底泛起水意,鼻翼也因呼吸粗重不住的轻颤,他抚着我的脸,痛惜的摇头:“不,我们说过有难同当的,你犯错我也有罪,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后果。”一句话说得我的泪水扑簌簌直掉,哽咽的说不出话。“……求求你,别让我放心不下,我担心的是你,只要你平安,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那么多次大风大浪我们都一起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廷璐象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转向皇上叩头:“皇上,木兰之罪皆因干涉政事所致,求您法外开恩,臣愿意辞官带木兰远避乡下,从此不再过问政事。”   什、什么!我大惊,廷璐竟然放弃远大前程以保我平安,我不能让他这么做。我忙向皇上跪下,“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木兰的罪不能让廷璐承担,您不能答应他。”正说着,门外又有人不顾李德全的阻劝,风似的冲进来撩袍跪地,“臣求皇上开恩。”   是廷玉!他不是去了几里外的地方办差吗?这么快就赶回来了?廷玉一进,后面跟进来四阿哥胤禛,也跟着一起求情。“皇阿玛,木兰所做之事皆因儿臣而起,儿臣愿意为她分担罪责。”胤禛的求情非但没有平息皇上的怒气,反而起了火上浇油的效果,皇上的火气再起:“李德全,门外是干什么吃的,任人想进就进还有没有规矩!”   皇上的视线落回到胤禛身上,再又移到我身上,半晌,低沉的冷道:“带下去。”纵然有再多的人求情,也无法改变皇上的决定。我被侍卫生生拉了起来,廷璐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放,“木兰!”我眼底的泪水越来越多,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轻轻缓缓的笑:“如果我还活着,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我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低声在他耳畔道:“若有来生,我还愿意当你的木兰……”   廷璐含泪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满脸痛楚。迈出门的时候,我看见廷玉的眼底泛起了泪花,胤禛刚毅的硬冷面庞也不禁动容了,三道视线带着三种情感向我包围而来,垂下门帘的那刻,纠缠心头的众多情感突然齐齐卸下,几十年来的经历如黄梁梦般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张夫人……”侍卫催道。我点点头,随他们前往一个去处。一个时辰后我被马车载着摇摇晃晃的押送回京,离御营有段距离时,我看见廷璐疯了似的从山上往下冲,几个侍卫都没能拦住,远远的听见廷璐在喊木兰的名字。见此情形,我心如刀绞,干涸的眼中复又流出泪水。   不知前方迎接我的是什么结果,我心灰意冷的发呆,脑子空白一片。途中,押解胤祥的马车跟上来,在汤泉处又与胤禩的押送队伍碰上头,一行三辆囚车齐朝京城开去。后来胤祥被关入某个皇室塔楼圈禁,胤禩被责令在府中自省,不许随意出入,与软禁性质相同。而我则被送去后宫交由德妃处置,按皇上的意思,关入长春宫一角的小屋。自从佟贵妃死后,长春宫一直未曾住人,整个宫殿冷清又空寂。   屋里的家俱很简单,一张软榻似的小床,一张桌一张椅,还有样式简单的梳装台和水盆等物。我坐在床头怔怔发呆,从天亮坐到天黑,又到天亮,整个人什么也不想,如死去一般。直到门口传来响到,宫女送饭菜进来,她把碗筷一一摆在桌上,不敢言语退出门。她们大概被下了封口令,不许与我交谈。看着饭菜我一点胃口也没有,饭菜怎么端上来的又原封不动的端了下去。我体力不支,平躺在床上想着一路走来的陈年往事。   廷璐一定在外面急得想救我吧,我要是死了,他恐怕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木兰,等我们白发苍苍了一起携手看斜阳,我们做一辈子的神仙眷侣可好?”廷璐的笑声在我耳畔响起,我缓缓浅笑,廷璐总是把我当成掌中宝,从不让我受一点委屈。别人都笑他惧内,太过宠媳妇,他不以为然的呵呵笑,说媳妇就是用来宠的,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廷璐啊,为什么总是那么招人喜欢,害我想轻生也放心不下他。想看他的粲然笑脸,想听他朗朗的笑声,想投入他怀中闻他身上的气息……那是属于我的世界啊!因为爱他,所以我致力经营农庄,让薪俸微薄的他上过亲王般的优渥生活;因为爱他,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他诞下子嗣延续香火,因为爱他,我才不惜余力的帮助四阿哥夺嫡,以保廷璐日后的前程。但是所有的一切,与我已经无缘了,我被软禁在高墙大内,不知几时才能离开这里。   扳着指头数皇上的归期,半个月过去了,除了送饭的宫女再没见过别人,我的饭量越来越小,饭菜食之无味象咽石蜡般一点也吃不下去了,绝了几日食后,终于等来了消息。那日,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李公公推门进来,带来了皇上的旨意:……木兰有负圣恩,从此软禁于此面壁思过,半年后再做定夺。我踉跄的拉住李德全问廷璐现在可好,他连连叹气摇头,“你死了心吧,万岁爷不让任何人为你求情,谁若求情按同罪论处。”   “……是么。”我无意识的低道。他的话让我彻底断了出去的念头。   “木兰呀,你也别太过伤心,皇上没有发话处置就说明还有放出去的希望,你可不要动轻生的念头呀。”李德全以为我绝食相抗,循循劝诱着。等他走后,我坐在桌前久久的出神,皇上抵京一个月,直到现在才有决定下来。半年,那要好久呢。不过,即然有希望,那我就要振作起来,不能让廷璐看到我颓废的一面才是。从那以后,我开始努力进食,每天起来先练习瑜伽一会儿,然后坐到书桌前写字。我要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以备将来留给廷璐看,万一我有什么不测再也见不到他了,也要给他留个念想。于是,我天天伏案,把自己的身世源源本本的记下来,如何穿越过来遇到了他,然后是经历的种种事件,都一一记载下来。我没日没夜的写,回忆生活中的点滴时,时常会被往事逗笑,空寂的屋子偶而响起笑声感觉怪怪的,就这样乐此不疲的写呀写呀。屋里原本存放的稿纸都用完了,我又让宫女再带些进来,白纸一叠叠的送进来,总是没写多久就用完了。   在这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我天天随着宫里的暮鼓晨钟进行有规律的起居生活,日子一天天过去,记不清究竟过了多久,直至有一天,我正伏案写字,房门突然当啷一声响,这是宫女送饭的时辰,我头也不回的写着,只听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最后停在我身后不动了,明潢色的衣角在微微晃动。写了好一会儿,忽听沙哑的声音低道:“你每天都在写字么?”   听到这个声音,我放下笔,给皇上叩头。我以为自己已经修练的极有定力了,谁知鼻腔一酸,眼前还是泛起浓浓的水雾,我深深叩头不起,皇上看了半晌,上前扶我起来。李德全识趣的退出去将门关上,只剩下我和皇上两人。“听下人说你天天都在写字,要不要给你添个油灯。”   我缓缓摇头。皇上环顾四周发现我在墙上刻着无数个正字,那是我用来计算日子的,后来写得烦了就不再写了。皇上看了少顷轻轻叹了口气,“木兰呀,休怪朕无情,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老八他们合起来算计你,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兴许会想方设法把你往死里整。四阿哥规规矩矩作事是对的,是你搅得他陷入阿哥之争,无法脱身,这些你可明白?”   “是,木兰知错了。”我垂首轻道。   “今儿是朕的生辰,朕过来陪你说说话。李德全。”皇上叫了一声,李德全将装满食物的托盘端了进来,除了酒壶和两个酒杯,居然还有两盘精致小菜。我哪有陪人聊天的心情,但还是把书桌上的纸一一收起用绳子系好搁于一旁。皇上见用过的纸张有半尺之厚,知道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来写字了,随后痛惜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数月不见天日,缺少阳光照射的面庞苍白的没有血色,皇上发了会呆缓缓将酒杯倒满,端起一只递给我。我默默接过来抿了一口,眼泪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皇上伸手拍拍我的肩,“委屈你了。”   “木兰还要在这里关多久?”我问。皇上深深的看着我,思考良久,才道:“只要朕还活着。”听他言下之意,我岂不要在这里关一辈子了。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把渐起的情绪压下,轻声问:“廷璐他还好吧?”   “他还在办差,几次跟朕请辞,朕都没应允……他瘦了。”   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知廷璐会瘦成什么样子。我抬起头看了皇上一眼,发现他也瘦多了,面容也显出苍老的疲态。得知自己出去无望后,那天我喝了不少酒,让自己醉得不省人事,后来皇上几时走的也不知。接下来又是漫长的幽禁生活,我日复一日的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睡觉吃饭写字再睡觉。   虽然无论得知外界的消息,但我仍能通过历史判断出大致状况。从我被软禁那年起,十四阿哥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他出征的时候一定热闹非凡如天子出征般壮观。三年后,他必定得胜还朝,迎接所有人的道贺,风光一时。诸臣们皆以为他有望承继,实际上不到一年,他又被皇上打发回军中。八爷党一伙免不了要失望了。   这期间,我依然过着平淡的日子,除了皇上常来看我,德妃和惠妃娘娘也偶而过来,但加起来不超十次。惠妃娘娘过来,总是拉着我的手长吁短叹说着女人不易的话,说了很多她近日的苦闷,我只是静静的听着很少提及自己的苦,当她问我有没有缺什么她下回好带来,我摇摇头。不管我说什么,惠妃会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皇上听,有什么苦闷说了也白说,惠妃见我沉默以对,叹着气离去。记得德妃娘娘第一次来的时候,我正午睡,醒来时发现德妃娘娘坐在桌前认真的看着我写的歌词,见我醒了,她微微笑:“你还真有几分才气,也比我想象中的坚强许多。”   我无声的苦笑。德妃并不象惠妃那样喋喋不休的说话,她细细的打量我,缓缓说起老四老十三他们小时候的事,说起老四自打跟我和廷璐交往以来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性情不象以前那么沉默阴鹜,对德妃也时常请安嘘寒问暖,这让她有些欣慰。“木兰,我真要谢谢你,在你的影响下四阿哥总算有点当儿子的模样了,只是,自打你被关之后,他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我和胤祥的软禁对胤禛打击很大,感觉就象失去了左膀右臂,没了主心骨。此刻的他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埋头办差,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处境一定备感艰难。   “为了你的事四阿哥曾经跟万岁爷求过情,那天下着雪,他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谁叫也不回。万岁爷没辙了,把他叫进去劝慰了一番,我在外屋听得不真,只断断续续的听万岁爷在说:木兰为什么被软禁,还不是都为了你……一群狼子野心的家伙个个盯着她,放出来你能护她周全?朕这么做是为她好,也为了你好,你怎么就这么不晓事?后来我进去倒茶他们就不再说了,四阿哥叩了头,头也不回去的走了。万岁爷叹气说,等他冷静下来就明白朕的苦心了。我忖思着,万岁爷未必真的想冶你的罪,他这是在帮你们呢。”   听了德妃这番话,我暗暗想,会不会是皇上让她说给我听的?直到探视的时间到了,德妃问我要不要给廷璐带话,我这才明白她是真心想帮我。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忙把一年来写的东西打成一捆交给她,请德妃稍给廷璐。我的经历给写成了小说,想让廷璐看着打发时间。德妃小心的藏于衣袖内,起身离去。   “恭送德妃娘娘。”我行礼叩谢。皇上严令任何人不得与我说话,或是传递消息,德妃这样做冒了极大风险,看来她对胤禛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所以才决定为我们做点什么。德妃的到访给了我很大希望,每次都数着日子盼着她来。可惜娘娘每隔半年才能探视一次,消息到的也迟,但是总算可以从她口中知道廷璐的消息,知道一些时事。后来听德妃娘娘说,那卷纸通过四阿哥稍出宫交给了廷璐,廷璐收到我的手稿后窝在屋中花了两天两夜才看完,我在去信中安慰他要好好保重身体,注意饮食,等待着我出去的那一天。自打看了那厚信后,廷璐果然振作起来,精神好转许多。然后他也写信拜托四阿哥稍给我,德妃来时就把那封满载着思念的厚信传到了我手上。   就这样,德妃给我的幽禁生活带来了一线光明,让我心里有了希望。有时静下心来想想皇上的做法,渐渐的能从中体会出皇上的苦心与厚爱。其实在软禁我之前,皇上心中已经有了继位人选,他要传位给四阿哥所以才不让我帮四阿哥争,越往后越要保持朝局的稳定,以便让胤禛顺利接位。当惠妃来看我的时候,我请惠妃带话给皇上,说我已经明白皇上的苦心了。当天晚上,皇上过来了,当时已是深夜我早早睡下了,梦中隐约感觉到有人握住我的手。次日,床头多了一枚玉制腰佩,那是皇上随身携带的饰物。等宫女送饭进来,我问昨夜可有人来过,宫女这才小声告诉我,皇上来过了。   宫女不敢多言,说完这句话就退了出去。   漫漫苦寂中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转眼过了八个年头了。对镜梳妆,我的容貌依然未变,只是眉宇间一直存着抹不去的忧伤。不知这样的生活何时是个尽头,在我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廷璐……想着想着,眼底渐渐盈满泪水。“好想见到你,哪怕只有一面……”我低低的喃道。   今天该是德妃娘娘前来探视的日子了,一直等到后晌,仍不见任何人出现,连送饭的宫女象消失了似的一天没露面了。我站在窗前向外张望,周围闻不到半点声音,空气就象冻结般静的令人生惧。发生了什么事?我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算算时间,现在已是康熙六十一年了,皇上驾崩就是在这一年,该不是……出事了吧?   心头倏的一紧,慌了起来。就在这时,雍亲王在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匆匆进殿,朝着这边过来了。我屏息的等着,直到房门被人打开,他走进来,一看他凝重的神情我的心忽悠一紧,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皇、皇上他……”   面色苍白的胤禛点了个头,“皇阿玛要见你。”   要见我?那就说明他身体无恙,我的心略略放了下来。但是胤禛的神情看上去一点也不轻松,脸上分明写着有事发生。我不敢多言,跟着他匆匆来到畅春园。皇上的寝宫外跪了一大片朝臣,宫女太监于两侧垂手默立,一看这情形我越发觉得事情不妙,我的目光在众大臣间来回扫视,有人偷偷抬起头朝我看来,登时我脚步刹止,目不错珠的看着他。是廷璐,他也在!多少年没见了,他变化好大啊,人瘦了许多,眼圈深陷,眸中满是浓浓的思念之情。我鼻腔一酸,眼底迅速泛起水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碍于这里人多,我们只有远观不能交谈,走在前面的胤禛唤了一声:“抓紧,等见了皇上,有你们相见的时间。”   什么?这么说皇上释放我了?我又惊又喜,可周围的气氛却在我心头压上了一块石头。   进了屋里,里面跪着十来个皇子们,连被软禁的十三阿哥胤祥也在。大家都默言垂首,见我来了,齐扭头看着我。胤禛领着我进入里屋,惠妃德妃她们陪在床塌旁,个个一脸悲切的神情。胤禛走到床前轻声唤到:“皇阿玛,木兰来了。”   我缓缓走上前,只见皇上两眼无神眼窝深陷,脸色呈现出一种吓人的灰白色,皮肤上的老年斑也显得格外醒目。听见动静,垂重的眼皮微微动了动,转眼朝我看来。原来皇上不行了,临死之际命人将我释放了出来。见此情景,我心一紧,不由自主跪在床榻前,泪水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皇上……”   “木兰,你幽禁了八年,朕惦记了八年……”皇上嘴唇微动,气息越发的微弱。我跪在地上,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以前有些话朕不能明白得告诉你,现在,朕可以肯定你的苦心,你辅佐四阿哥做得对……朕为了保住你,保护四阿哥才不得不将你软禁,现在你自由了……”   “……木兰明白。”我痛哭失声。“木兰叩谢圣上宠恩……”   “你们都出去,朕要与胤禛说话。”皇上无力的说道。惠妃领着一班妃子们退出寝宫,我正哭着不能自禁,德妃捏着帕子上前扶我,我这才跟着一起退出屋外。我用手绢拭去泪水,走出殿门,正迎上廷璐隔空望来的目光。他也在担心着我的命运。这时,跪在空地上的百官中开始有人抬头张望,我陆续看到了廷玉,常安和纳兰揆方等人。终于回到人间了,站在这里我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不久,步军统领兼理藩院尚书科隆多随胤禛走出殿外,面对文武百官宣布:“皇上已龙御归天,现宣读御诏: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话一落,胤禛缓缓走出门,百官齐叩首称臣,这时,他扭头朝我看来,眼中的神色变得颇为复杂,我知道这一刻是他等待已久的梦想,如今终于如愿了。所以我能从他的眸中隐隐读出了如释重负和感激的心意,我缓缓提裙跪地,跟其它人一起向他行见君大礼。   几日后,百官们各司其职进行着有条不紊的工作,廷玉他们都在为旧帝大葬及新帝登基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廷璐却赋闲在家陪我读书消磨时间。胤禛特意下了一道恩旨,允许廷璐这期间放假十天,只在圣祖大葬时出席即可。廷璐告诉我,噶尔丹和敬丹他们来信了,一个月后将返回京城在我们一处庄子里居住。噶尔丹在知天命这个年纪终于决定安定下来,安安静静的与我一起度过余生。   所有的风波均已过去,等我们迎来和平安定的曙光时,人也到了中年。   “听累了么,要不要我们出去走走?你该去大榆村看看了。”廷璐合上书,扶我起来。我微微笑,道了声好。我们叫人备好马车,半个时辰后到了大榆村,几年不见,这里的规模又扩展了几倍,走上二屋小楼眺望远景,密集集的粉红云海直朝天边伸去,好壮观的景象。“这里是我们起家的地方,也是我们将来颐养天年的地方,几年前康熙帝常来这里,说这里是世外桃源,我觉得没错。所以我将这里改名为:桃源坞了。”   我浅笑:“好啊,这个名字好听!”廷璐在花海间建了几座房舍和亭子,打算等日后卸任后就在这里居住。他从后面抱住我,陪我一起眺望远景,夕阳西下,给西方的天空留下一片灿烂景象,我再次看到初来清朝时那壮观火烧云,与当时的景象一模一样。我着迷的望着,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当初跟廷璐手拉手,拎着鱼篓回家的情形。   廷璐拾起我的手,一根根的数着我的手指:“二哥,大阿哥,噶尔丹,常安,皇上……”我知道他在历数那些与我有过感情纠葛的男人,最后他的手掌缓缓包住我的手,深深的看着我,“我何其幸运,能陪你一直走到今天……”   “为什么要这样说,能陪你一起度过余生,也是我的梦想啊。”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写给我的那本书,女主角究竟从何而来?”   我微微笑着,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天上,一个最靠近神的地方。你可以想象她是上天派到你身边的仙女。”廷璐笑了,低头在我鼻尖上吻了一记,“胡说,哪来的仙女,你是真实存在的……”他抚了下我的黑发,不满的说:“为什么你没有白发,只有我有?”   “我会把它染白,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廷璐缓缓的笑了,用力抱住我,“不用了,在我心里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落日余晖照射下来,映上亭子染红了我们四周,廷璐搂着我,头挨着头,一起望向天之尽头。我曾无限憧憬小龙女与杨过的旷世奇恋,如今我谁也不羡慕,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在身边,把握住,好好的享受,我相信有爱的地方就是人间天堂。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